罗一家很想跟他耗,但手上的东西实在太重,而且她天性就是孬,在他可怕的注视下,为免心脏无力而昏厥,所以她很是认命,决定主动开口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要劳驾他为她等门。
『呃……』清了清喉咙,她开口,只是声音小得跟老鼠一样。『有事吗?』
『你上哪儿去了?』汤以白不答反问,语气之轻柔,直让罗一家突地打了个哆嗦,没来由地让她联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一词。
吞了口口水,她小心再小心地开口:『有事吗?』
『你上哪儿去了?』同样的问题,但这一回的轻柔语气中又多了分森冷。
『呃……就如同你看到的,我出去买东西……唔……如果你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的话,那现在可以放心了,喏!你看……有牛奶、面包、果酱,还有奶粉,我连等一下要吃的便当都准备了,很周到吧?』她语无伦次,一股脑儿地说着,通常在她有这倾向的时候,就表示她心虚。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虽然他是帮过她的忙,带她看医生又照顾了她一夜,但那又如何?他是他,她是她,两个人还是八竿子打不着,顶多就是隔壁邻居的关系而已,而且还是刚认识,根本就不熟的隔壁邻居。那自己干么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直觉地感到心虚与害怕?
真奇怪,明明他长得也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啊,而且实际上,不但不是凶神恶煞,相反的,他的长相真是赏心悦目得不得了,完全就是那种走在路边会吸引所有人视线的世纪大帅哥。
所以理论上,她应该要很高兴的,对于这种能跟帅哥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可她偏就是不!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像是她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看着此时不发一语的他,她直觉就是要心虚,就是要怕。
『唔……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进屋里去了,你知道的,我还是个病人,如果这时候再加上中暑就惨了,而且天气这么热,牛奶要赶快放进冰箱……』她哈哈乾笑着,想着藉口要远离那折磨人的可怕视线。
无奈,他没打算放过她。
『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他开口,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语气。
『呃……你等我啊?有什么事情吗?』她口头上说着,在那小心翼翼的表情之下,她的心正在默默流泪。
呜呜……就差一步了,他干么说话呢?真的就只差那一步,她就能成功地躲回屋里当做没遇上他,他干么这么不合作啊?
『有事?你问我?』轻柔的语气在此一顿,就此放弃所有的隐忍,他放纵自己,直接破口大骂:『你是聋了啊?』
耶!?他的态度跟问题让罗一家明显地一呆,弄不懂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她,这让她不由得开始慢慢回想,从刚刚到现在,她有遗漏他任何的问题吗?
『还装死?!』看她反应不过来的表情,汤以白一肚子的火气烧得更旺盛。『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几点了你说!』
看着他就差没喷火的可怕表情,罗一家无辜的表情只能用『可怜兮兮』来形容,但这不表示她可以不用回答问题。
就看她迟疑再迟疑,直到她想到一个最保险的答案,这才小心谨慎地开口说道『呃……因为我没有戴表的习惯,我想,你让我先进屋里去,除了可以省去我们在这里晒太阳的时间,我还能告诉你正确的时间……』
这回她学聪明了,不等他反应,直接落跑。只是她这人不幸惯了,这回也不例外,从头到尾,他就一副没打算放过她的样子,在她可以说是飞奔地冲回家门,然后紧接着掏钥匙、开门、进屋的整个过程中,他就像个怨恨难申的背后灵一样,一路紧贴在她背后地跟着她。
而且不仅仅是跟着她而已,另外,他还持续用着杀人一样的可怕视线在凌迟她……关于后头这一点,实际上她并没有回头确认,但就算没回头,她也感觉得到那一阵来自他的可怕怒气。
天啊!地啊!有没有哪个人或神灵来告诉她,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还是说她真做错了什么,所以活该要接受这个承受他怒气的处罚?
『那里有时钟。』她随意一指,特意回避着他的视线,然后低着头快步走向厨房,以为可以拖延一死。
可是她又错了!
他连停步都没有,直直地就跟着她到厨房,而且那让人害怕的可怕眼神没有一丝一毫松软的迹象,由头至尾就是黏在她的身上,像是跟她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让胆小如鼠的她就算不直接正眼对视,仅凭感觉都开始感到害怕。
时间随着她放物品的动作一分一秒流逝,等到她放好所有东西之后,再也没办法拖延了。以一种受死的心情,没得选择的罗一家只能面对他了。
『呃……你有事吗?』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这一句开场白。
汤以白更加生气了,因为她的问句。不敢相信,都到这时候了,她竟然迟钝到还不晓得她做了什么?
在他更形凶恶的瞪视下,她不自主地瑟缩了下,直线条的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犯到他了。
『呃……已经一点半了,看样子……我猜你还没吃饭吧?火气才会这么大。不然这样好了,我的便当让给你吃,你说好不好?就当是我对你的报答,谢谢你昨天伸出援手,带我看医生,照顾我一夜,早上还好心地煮东西给我吃……总之,千万的感谢,谢谢你了。』她好声好气地说道,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这一番话无疑是火上加油。
便当?她该死的竟然还敢叫他吃便当?!在他难得好心地为她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接着还等了她四十五分钟,而且是在大太阳下空等?!
汤以白还是直直地瞪着她,可这时不只是凶恶了,他的脸几乎要黑掉一半,看得罗一家更觉胆战心惊。
『你……你为什么这样看人?你好像更生气了……为什么?』她显得无措,想了想,以为他不信她的话,连忙保证道:『是真的啦,我的便当给你吃,我不是说客套话,反正早上你煮的稀饭我还没消化完,其实还不太饿,所以你不要客气,就拿去吃……』
『谁要吃你的馊便当!』已经快让她的迟钝给气死的他狂吼道,直接截断她的废话。
在他的吼声中,她明显地缩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想改善这奇怪的僵局,就看她连忙打开她的大便当,献宝似地说道:『哪……哪有?看,它……它没馊啊:』
原本只是说说气话,但在她打开便当盒的同时,汤以白那超灵敏的嗅觉便闻到了不寻常的异味。
『还说没有,它明明就馊掉了:』他怒道。
『哪有?这是我才买不久的,怎么可能馊掉,你别乱讲话。』闻着排骨香味,她想把话说得有气势一点,但无奈,她的胆子就是那么一点点大,最后说出来的效果形同不满的嘀咕声。
『我乱讲话?你说我乱讲话?』克制已久的怒意渐渐满溢出,他质间着,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好啦好啦,你没乱讲,是我乱讲话,是我的错,我的不对,这个便当就是馊掉了,那我自己吃总可以吧?』她息事宁人地赔不是。
『你敢吃?!』他的手蠢蠢欲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的抑制力可以让他忍住……已经不单单是想捏她的脸这么简单的事,事实上,要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他真会出手掐死她了事
听他那饱含威胁的语气,几乎要缩成一个肉团的罗一家只感到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便当,她有什么理由不敢吃它?
更何况,这里头的菜色可是她特地挑的,全是她最喜欢吃的菜耶!
『呃……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个便当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我不敢吃它?』她不懂,所以就算怕,还是不得不问一下。
『你忘记了?你该死的真的忘了,对不对?』他火大,一口恶气直接喷向她。
『呃……』她停顿了至少有三秒,在知道她必须说点什么的大前提下,就算知道会被骂,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我忘了什么吗?』
『忘了什么?你问我:『你忘了什么』?』发挥物极必反的原理,他笑了,像是刚刚抓狂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对啊,嘿嘿,我确实是不知道我忘了什么。』捧着那个无辜的大便当,她只能陪着乾笑,根本就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事情发生得极突然,在罗一家心中警铃响起、能反应过来之前,他突地展开了攻击行动,而且还极其神准地直接命中目标,单手一把就揪住了她的颊边肉,然后老实不客气地以这种姿势拖着她往外走──『既然你忘了,就让我帮你恢复记忆!』
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情况下,罗一家被他揣着脸,一路揣回他家中。
『这什么?』大步来到餐桌前,汤以白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口气凶恶地问。
含怨的泪往腹中流,不敢喊痛的罗一家就算觉得这问题很蠢,也只得乖乖地忍痛回答他:『饭跟菜啊!』
『很好。』他阴恻恻地一笑。『如果你没聋的话,早上你回去前我是怎么说的?』
早上?!她一脸茫然。事实上她满脑子直在拚命地喊痛,要是开口,也是先叫他放手再说,可惜她不敢,因为孬惯了,实在没办法一下子转性,对着一个凶神恶煞说出太刺激的话
『看来你要不是真的全忘光,就是真聋了。』他停了一声,很是恶意地不肯松手,接着端起一张邪笑中的坏人脸,然后继续揣着她的脸说道:『你真够胆,在我说了要你中午过来吃饭后,竟然敢放我鸽子?我记得上一个违抗我意思的人,他坟上的野草已经长得比你还高了。』
她一脸的惊疑加恐惧,在听完他这一番话之后。
能够不惊恐吗?听听他刚刚说了什么,上一个违抗他意思的人,坟墓上的草都长得比她高了耶!
罗一家简直吓坏了,这会儿别说是喊疼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不会吧?』她小心地吞了口口水,好怕再激怒他。
就算汤以白原先有再大的火气,看着她现在的反应后也已经化去得差不多了,事实上,他已经暗笑到快得内伤了。
哈哈,他就知道,就知道这只小老鼠逗起来会很好玩,瞧瞧她那副吓坏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好骗啊?随便一句话就能唬得她快吓破胆了,真是没常识,他长年住在国外,那里的墓区做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哪来长得比人还高的野草?
『啧!让我想想,无视我的话,让我白忙了一场,还让我顶着大太阳等你回来……嗯,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虽然觉得好笑,可是他忍住,还做出一副凝思的样子。
『那个……』小心地再吞了一口口水,罗一家试着开脱。『呃……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我没聋,早上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只是……只是我以为你在开玩笑,那我怎么好意思真的过来叨扰你呢?』
『原来你没聋,听见了我早上说的话嘛,怎么,现在全记起来了?』逗她逗上了瘾,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松手,可脸上却端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那种笑容,就是存心要吓她。
因为害怕,罗一家自动退开了一步。在她单纯到可以说是贫瘠的人生中,哪能料想得到世上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净想些烂把戏跟手段来欺负人?这时候的她紧张得要命,直接发挥起求生的本能,快速地搅动着她那不太多的脑汁,只是成效不彰,因为她实在是太紧张了。
『你误会我了,我、我听见了啊,而且也没忘啊,只是……只是一般人哪会把这种事当真?』她努力过了,但是再怎么挤也只能再挤出半句。『所以……所以我『所以怎样?自动把我的话当放屁?』
即使他用词粗俗,罗一家也不敢有任何意见,她只能苦着脸,继续发挥求生的本能。『不是啦,我怎么会那样想呢?我只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但真的没想到你对人是这么好,真的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在等我,这真让我……让我……啊!让我无地自容,对,我很感到无地自容,打从内心里觉得没脸见你,所以我想……我还是先回去反省反省好了。』
很高兴自己能在这紧要关头想到一个能够不再刺激对方的说法,她快速地说完后就想溜,只可惜事与愿违……『想逃?』他抓住她,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敛起,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危险。
『求求你放了我吧,大爷!』她脱口而出,等到发现说错话的时候已来不及缩口了。
妈啊!大爷个鬼啦,什么年代了,谁在叫大爷的啊?她真是写古代稿写到脑子不清楚了,现在怎么办?重来一次吗?
如果汤以白的国文造谐再好一点,或者他曾看过任何一本坊间古代版的文艺爱情小说,他或者能理解这句『大爷』的意思,而且配合她那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他绝对会觉得这时的场面变得极其可笑,因而忍不住大笑出声。
可惜他这个法裔华人听不懂,根本就不知道她开了个多好笑的笑话,只对她这时冒出的奇怪话语感到好奇。
『什么东西大爷?』他问,完全一副不耻下问的态度。
『没啦,我吓呆了,所以有点胡言乱语,如果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重来一次,这次绝对不会再出问题了。』她完全没有『肉票』的自觉,还有商有量地询问起他的意愿,一副他同意的话,她就要从头来过一次的样子。
『哼!你以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吗?』汤以白冷哼一声。
『拜托啦!我才二十八岁,人家说人生七十才开始,你怎么忍心让我在二八年华的花样年纪里就香消玉殒?我不想那么早死,我真的不想那么早死……』
『够了!』汤以白出声恫吓,中断她的鬼哭神嚎,然后再毫不容情地吐槽她。
『你?二八年华?别以为我不懂,我记得二八年华是指十六岁,可不是你这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有,我有说要你死吗?』
听见重点句,罗一家的双眼发亮。他没有要她死,他没有!
『喏,想活命,就照我的话做,先自己找个位子坐好。』汤以白松开她,见她听话的坐好了,这才取出一个碟子,在装了适量的饭跟菜后,他很顺手地就将她放在面前的那个便当推到一边,换上他装好的那一碟饭菜。
『怎样?』她又开始紧张了,直觉想到死囚临死前的最后一餐,他刚刚不是说不会杀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