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吗?」她都忘了当初说了些什么。
见她露出一脸迷惘,他微笑。
这事也是他回头想过后才发现的,当初两人结拜时,恰恰好两人都没明言说出是要 结拜什么,只说了两人要义结金兰,要祸福同享……这种机缘巧合,也算是上天注定的 吧?
这样一想之后,对她隐瞒性别之事,他想不释怀都不行。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要和好了?」她觉得这个问题是重点中的重点。
「本来就没决裂,何来和好之说。」他微笑,捡拾起先前她「割袍断义」时撕下的 衣角还她。「收好,以后别再随便跟大哥『割袍断义』了。」
红着脸收回那截衣角,她傻笑,在这一刻里,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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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外的,两人在破庙中的晚餐是烤鱼,但樊刚卉无福消受,由于身上有伤,又经 历了一阵操劳奔波、外加淋了一场雨,两「兄妹」大和解后,心结解开的她因为心情轻 松,不久便沉沉睡去。
趁着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齐柏修做了不少事。
首先是维持光亮、祛除寒意的问题,破庙中能利用的木材所剩不多,为了一整夜的 火源着想,他冒雨外出找木材,而且不忘烘乾的动作,细心地将湿淋淋的大批木材分散 置于原有火堆旁,利用火光来烘乾柴枝上的雨水,如此一来,等会儿使用时方便易燃, 也好避免因为燃烧湿木头而弄得一室烟雾呛着她。
弄干木头也得弄干他自己,盘腿于火堆旁,他闭目运气,好半天,除了利用火烘烤 之外,他周身隐隐散发一股热气,更甚者若细心一些,还能看见他衣衫上的湿气尽化成 蒸气缓缓升空散去。
行功完毕,他身上的衣衫已然乾爽,其过程简直神乎其技,可他神色自若,并不觉 得有什么异常。起身为火堆添加几块木头,而后闲着没事做,忍不住……忍不住开始研 究起她……火光映着她白净稚气的面容,总是生气勃勃的美目如今紧闭着,长长的睫毛 造成些许阴影,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小嘴……看着她恬适的睡颜,齐柏修有些怔然。
这明明就是一张属于女孩子的脸,即使它有着不寻常的盎然生气。不逊于男儿的英 姿爽飒,但只需用心分辨,想来也容易发现当中的蛛丝马迹,察觉她女扮男装的真相。
可偏生……他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太过习惯无心无情的度日,以至于不疑有他,直 到现今才发觉真相。「嗯……」
微弱的呻吟声中断了齐柏修的思绪,他立刻上前,脸上有着不自觉的关心。「卉儿 ,怎么了吗?」他轻唤着她,怕她有何不适。
因为伤口的关系,侧睡在门板上的她缩成了一团、微微发抖着。
「冷……」她低喃,意识并未清醒,纯粹是下意识的喊冷。
听她喊冷,齐柏修赶紧察看光前她换下后便开始烘烤的衣物,所幸已经烘于,他赶 紧拿来技在她身上,只可惜,如此克难的保暖方式当然不管用,她依旧冷得发抖,而且 越来越剧烈,连牙关都开始打颤。
「冷……大哥……我冷……」
听见她直喊冷,他伸手朝她额前探去,那火热的温度让他蹙眉。
糟!她发高烧了!
不知是伤口还是方才淋了那场雨所引起的,但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正病 著,发着高烧,究竟该怎么解决才好?
破庙中能使用的物资极为有限,除了生火之外,其他的保暖方式形同于零,他面色 凝重,想到了唯─一个可以为她取暖的方法……当然不是把她丢到火前像烤鱼一样的烤 ,那是会出人命的!
他想到的,是真的能为她取暖的办法。
只是使用这办法的后果牵连颇大,若采用这个办法,他跟她,都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齐柏修为此迟疑了。
但念头一转,想起自己初发现她割袍断义、独自离去时,那种不知所措、惊慌失序 的心情……不了!他不想要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感觉。
再者,虽然他从没有这样想过,但如果他诚实面对自己,他非常、非常确定,他绝 不想回头去过那种无心无情的生活……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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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绵绵,连夜赶路的樊刚仁与樊刚勇多日未能好睡,火气都已到了极限。「喂喂 ,换手了。」樊刚勇朝马车后头喊。
一路上因为马车颠簸而没能人睡的樊刚住假装没听见。
「喂,二哥,你是聋了吗?换手了,该换你驾车了!」樊刚勇喊。大家早说好,一 人轮两个时辰,时间已到,他可不想多做白工。
装死,装死,樊刚仁秉持最高原则,继续装死。
樊刚勇可不吃这一套,他索性停下马车放着不管,脱下挡雨的蓑衣后钻进马车内避 雨,还很过分的将一脸雨水甩到装死的樊刚仁身上。
「你找死啊!」被喷得一脸湿,假寐的樊刚仁跳了起来。
「哪有您装死高杆?」樊刚勇不睬他的怒火。
哼!要比火气吗?他冒雨连赶了两个时辰的车,火气也没小到哪里去,真要比起来 ,他可一点儿也不输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好一会儿,谁也不让谁,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奔波,终究是累 了,最后双双放弃这场无声之战。
「现在是到了哪里?」抹抹脸,樊刚仁爬起来问。
「谁知道是哪个鬼地方了!」樊刚勇暗骂。「全都是大哥不好,如果不是他揽了这 门亲事,惹得开儿不开心离家,我们何需出来找她?」
「大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樊刚仁一叹,其实也觉得累。
「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意的,那个什么青剑门的少门主;我原以为有多好,还帮着大 哥讲话,同声一气支持这桩婚事,结果呢?哼!吃、喝、嫖。
赌样样都来,这搞什么鬼啊?是要叫卉儿怨我们一辈子吗?」樊刚勇大骂,越想越 气。
「要怨的话,光是罗少东家里养的那一票家妓,就够卉儿怨我们了,她最恨男人薄 幸、三妻四妾。」樊刚仁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
实在很难想像啊!因为小妹离家出走,他们兄弟为了追查她的下落一路追到恒山; 为了不想打草惊蛇,他们只得潜伏在育剑门外暗中观察有无她的踪迹,没想到却因此让 他们发现青剑门少门主罗少东的真面目。
「想想其实该觉得庆幸了,我们至少提前知道了真相,还来得及补救,否则真要把 卉儿嫁进去,恐怕是要闹出人命。」樊刚仁感叹。
「就是。只怕她会宰了罗少东,然后再飘回来把我们三兄弟一起宰了。」樊刚勇一 脸余悸犹存。「唉……」樊刚仁一叹。「亲事的事有大哥负责解决,我们用不着管,现 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卉儿。」
樊刚勇哀嚎出声。「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就连爹找来的探子也找不到她,她真 是会躲。」
说起来,真不得不折服小妹的认路本事,据探子回报,他们的天才妹妹图书说要上 恒山解除婚约,没想到出门后没多久,就莫名地朝南一路走去,直到黄山附近才更正路 向,开始朝北向恒山方向迈进。
就是这么离奇曲折的路径,难怪他们两兄弟在恒山附近等她一直等不到人,而现在 可好,探子最后找到的线索就只有这样,只知道人从黄山出发,之后再无下文,害得他 们没日没夜的赶到黄山,循着她的路线从黄山出发,然后展开大海捞针般的寻人工作。
但是依着她那种惊人的迷路能力,他们要怎么找人啊?
两兄弟对看一眼,只能无力的对叹一声。
「好了啦,换你会驾车了。」樊刚勇提醒二哥接受现实。「没人掌控,再让马儿继 续这样胡乱拖着跑,谁知道我们会被拖到哪里去。」
在他们两兄弟谈话的时候,两匹马儿在无人掌控下似乎走得很快乐,至少樊刚勇没 觉得车子有停下来过。
「什么时候了?」樊刚仁懒懒的,实在是累啊!
「谁知道,大概快天亮了吧!」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樊刚勇应了一声。
又磨蹭了好一下,樊刚仁知道再赖皮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认命的掀开车廉,取过 前座上的蓑衣,可忽地……「喂,那里有间破庙耶!」停下穿蓑衣的动作,他朝么弟道
『那又怎样?」樊刚勇眯着眼,好想睡。
「我看我们歇息一下好了,这方圆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追开儿已经不急 在一时了,而且说不定卉儿刚好就落脚在这间破庙哩!」实在是不想冒雨赶车,樊刚仁 舌粲莲花的鼓动着。
「少来,你只是不想淋雨而已。」樊刚勇戳破他的牛皮。
「就几个时辰嘛,难道你不想休息一下吗?而且我们可以生个火,暖暖身子,吃点 东西……你真的不想吗?」樊刚仁继续鼓吹。
「……」这回,樊刚勇倒是没应声。
见他没回话,樊刚仁心喜,自动当作达成共识,连忙拉着僵绳往破庙前进。
第六章
齐柏修知道有人接近,但他仍维持原姿势,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咦,有人了?」
「那再好不过,省得我们重新生火。」
「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自是有缘,大家有缘聚在同一间破庙,那是 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也是,尤其现在下着雨,谁会这么没人性,小气到连火也不愿与人分享?」
「就是就是。」
樊家的仁、勇两兄弟一搭一唱的直说道,听似无心,但又好像是故意讲给庙中人听 似的。甩去袖上水滴,两兄弟一前一后进到破庙当中…动作完全一致,对着那覆在儒衫 下相拥的身子,两兄弟一僵,完全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互望一眼后表情尴尬。
是没看见脸啦,尤其是那个背对他们、被人紧抱在怀中的人;但从那娇小婀娜的身 形来看,他们肯定,眼前贴得死紧的两副身躯分别属于一男一女。
「喂……」指着那交叠的身躯,樊刚勇压低了声音,用近乎后语的音量细声问着兄 长:「怎么这样?」
「真不得了,现在的人都这样吗?」同样的轻声细语,樊刚仁也感咋舌。
「怎么荒郊野外就……就……」年轻的单纯脸庞因为「不当」的联想而胀红。
「现在怎办?」樊刚仁征询胞弟的意见。
樊刚勇哪能有什么意见?
两兄弟互看一眼,又是一阵沉默……「就当……就当没看见好了。」想半天后,樊 刚勇如是建议。
「那好,我们烤烤火就上路。」樊刚仁附议。
两兄弟悉悉蟋蟋的靠着火的另一边坐下,添了两块木柴到火堆中……当然,是放轻 了动作添加柴火,他门可没兴趣打扰这对交颈鸳鸯,等下要是把人吵醒了,大家见了只 有彼此尴尬的分,那又何必呢?
因此他们两人用最轻微的动作生火、添火,只求这片刻的共处能平静度过,谁也不 扰谁。
「二哥,喝点酒。」依然压低声量,樊刚勇坐下后递上酒袋。
你一口、我一口,两兄弟分钦袋中佳酿,而齐柏修怀抱佳人安静躺在一旁,无声中 ,双方人马相安无事的共存着,直到……「晤……」呻吟一声,樊刚卉昏昏沉沉的醒来
「卉儿?卉儿?」齐柏修轻唤着她,不知她现在觉得如何了。
卉儿!?
樊刚仁与樊刚勇交换一个怪异的眼神,若不是因为笃信自家妹妹的操守,乍然听见 这名字,一定会被吓一跳……不过也差不多啦,突然听见这名字,他们还是不免讶异世 界真小,竟然让他们在这时遇上同名的人。
「你觉得怎么样了?还冷吗?』齐柏修并不关心其他人事物,他只担忧怀中的小人 儿。
「大哥……」缓缓回过神来,樊刚开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没事了。」摸摸她的脸颊,确认那温润触感下的温度正常,他松了一口气,见她 一脸茫然,因此解释道:「你淋了雨,受了寒,夜里一直喊冷,你都忘了吗?」
「是吗?」她的声音有些暗哑,神智还是混沌的,尚未完全回神。
「再睡会儿,睡饱点,你会觉得好一些。』他柔声轻道。
她听话的闭上眼,任由那不可思议的柔软与温暖包围住她,但瞬间的领悟让她忽地 又张开眼……「大哥……噢!」受制于肩背上的伤口,本想坐起的她软软倒回他的怀中 ,一脸惊愕。「你……我……」
脑中一片混乱,她几乎无法思考,实际上确实也是真的无法思考,她想不通,怎么 她会……会睡在他怀中呢?
「别担心。」知她想说什么,齐柏修安抚道。「我会负责的。」
负责?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懂他的意思,直到理解出他所谓的负责,只觉得一股气直往脑 门上冲。
「负什么责?」她叫嚷出声,声调不自觉的提高。
「虽是为了帮你保暖,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同裘共枕一夜就是不妥,我自是该负 起全责。」他道。
她看着他,完全傻眼。
怎么会这样?一直以为,她自己的人生该要她自己选择与负责,而她这趟出门,就 是为了退掉一桩非她所愿的婚事。
没想到这会儿因为半路上的意外,原来的婚事还没退成,反倒是另一个男人开口要 娶她──坦白讲,若对像是他,她是很乐意要嫁啦,但就因为意外娶她……这要她怎么 接受?
「我不要你负责。」她说道,语气强悍。
他皱眉,因为她的话。
「大哥,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不愿她弄痛自己,他帮忙她坐起,更正道:「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态度异常坚决。「你只是帮我取暖,我们 之间是绝对清白的,何必扯上什么负不负责?」
「男女授受不亲。」他提醒她。
「可是我们又没怎样!」她坚持。「再说,今日之事只有天知、他知,你知、我知 ,只要我们不说,根本没人会知道。」
他摇头。「你错了。」
「我错了!」她觉得纳闷,不懂错在哪里。
他指指她身后,要她自己看看。
见到齐柏修的手势,一路旁听的樊刚仁与樊刚勇真是尴尬无比,压抑下心头那阵熟 悉感──不知怎地,他们两人总觉得这女子的声音跟说话的语调很熟悉,但这时也没时 间多想──直觉的,两人双双别开视线,或是低头、或是向一旁看去,总之就是不想跟 书生怀中的女子直直对视上,免得彼此更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