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台上,说书人调整好道具,然后锣起……锵!锵!锵!
「话说江湖第一美人云渺渺情系江湖第一神秘才子──折剑公子,这已是江湖中人 众所皆知的事,想当然耳,云渺渺的忠实爱慕者──一代剑客欧阳海,大大的不高兴, 使剑的欧阳大侠本来就不满折剑公子『折剑』的名号,这会儿在情海生波下,更是誓言 除去折剑公子,好夺回第一美人云渺渺的芳心……」
正当说书人卖力的说唱起江湖中最脍炙人口的一段名人轶事时,原先洗耳恭听的樊 刚卉却在听见这几个主角人名后,显得意兴阑珊,没有了最先听说书的兴致,回头专心 喝起茶来。
「怎么,你不爱听说书吗?」齐柏修觉得纳闷,他以为这个犹孩子心性的义弟会喜 欢听说书,没想到却料错了。
「我是喜欢听啊,平常我要是能上街,最爱去听说书了,不过要是讲到折剑公子跟 云渺渺,还有欧阳海的情事,那就没趣了。」她老实承认。
「哦?」齐柏修显得好奇。
「大哥你一介儒生,恐怕不知道这些江湖轶事。」她开讲了起来。「其实啊,那个 折剑公子根本不识得云渺渺,是云渺渺有一回读到折剑公子的一首诗,自己发花疑大表 爱慕之意,结果那个醋桶欧阳海就扬言要杀了折剑公子。」
她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拜托,一个大侠耶,却鸡肠鸟肚的因为一个女人的一句话 就要杀一个人,这不是很可笑?」
齐柏修未表态,只问道:「你又怎知折剑公子不识得江湖第一美人了?」
「这我当然知道了。」她一脸得意。
「哦?」他一脸兴味。「敢情你认识折剑公子?」
「这怎可能!」她立即否认,忙补充道:「我是很想啦,但那折剑公子神龙见首不 见尾,我这种小人物,怎可能结识到那种天人般的传奇人物。」
「天人般的传奇人物?」齐柏修温文的表情有些怪异。
「大哥你是读书人,不懂这些江湖事,你都不知道,那个折剑公子啊,年纪轻轻却 继承了一代大师空绝老人的一身绝学,而且不只是武学上的造诣惊人,他的文才学识也 是江湖中公认一等一的好,若非折剑公子淡泊名利,不喜涉足尘俗人事,要不然只要他 想,文、武状元对他来说,根本就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她一脸骄傲,好像在讲自己 的事一样。
而她确实也感到骄傲,因为「淡泊名利」、「唾手可得」,她一连用了两个成语呢 !不只骄傲,她根本就在心中暗自一阵偷笑。
「你这么了解他?」齐柏修不知她的成语心结,只觉好奇。
「我怎么可能真的了解他?」她忙否认,说道。「你都不知道那个折剑公子有多神 秘,江湖中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现在隐居何处,总之就是一个超级神 秘的人物,我哪有可能了解这样的大人物!」
知他定有所不解,她连忙说道:「我会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我很崇拜他,因此这么 多年来,一直商请哥哥们帮我打听他的事,所以我才能够知道这些事,真的就只有那么 一点点的小事而已。」
这解释了她为何知道折剑公子不识云渺渺的事,但齐柏修仍是无法理解。
「你不识得他,又怎么崇拜他?」他问。
「像折剑公子那种人,光听说就够叫人崇拜的了,哪需要真的认识他。」她说得极 为认真。
「哦?为什么?」他好奇。
「喏,像一般的人啊,要不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像我这一型的,练练武艺还 行,可是只要事情一扯上书本就不行了;另一种的呢,就像大哥这一种,头脑清楚,览 尽天下书、诉尽天下理,却手无缚鸡之力……啊!大哥,我只是在叙述,并不是在骂你 喔!」她忽地省悟到这话可能会伤到他,连忙说明。
「无妨,我知道你的意思。」齐柏修涵养绝佳,对她的失言仅微微一笑,示意她再 往下说去。
「总之,我的意思是,一般人本来就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一面,就像我跟大哥一样, 我习武,大哥精文,我们各擅长一种,然后结拜为兄弟正好互补,这最是刚好……」摇 头晃脑讲半天,突然发现离题了,她吐了吐舌头,改口道:「一般人能精通一项专才就 很难得了,可是那折剑公子不是喔,他文武全才,怀有一身惊世绝学的同时,还满腹经 纶……大哥,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了不起吗?」
「有吗?」齐柏修没多大的感觉。
「当然有,你想想,折剑公子他这么本事,可是他并不与人争名夺利,相反的,他 淡泊名利,看空一切……你说,一般人要到他这种地步,不屑世俗名利,这需要多大的 智慧啊?」她赞叹,对「折剑公子」也对自己──截至目前为止,她已经数不清自己说 了多少句成语,她真要为自己感到骄傲了。
「智慧吗?」
不知她心中的骄傲,齐柏修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啊,智慧,他可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大人物。」她百分之百全心崇拜的对象,当 然是很优秀。
「你所说的智慧,淡泊名利、看空一切的智慧,会不会只是因为他无心去计较那些 ,所以淡泊名利,与智慧完全无关。」他忽然提出看法。
「无心?」她不懂。「那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淡泊名利啊!」
「无心跟自发性的、出于智慧看破一切的淡泊名利并不同。」他说。
『有吗?哪里不同?」她困惑。
「无心,也可以说他无情,因为他对世间上的任何事物都不放感情,所以他无所求 ,不求名、不求利,什么也不求……」看着远方,他淡然说道。「说穿了,他只是因为 不放感情而无所求,造成了你口中所说的淡泊名利,却又不是真的淡泊名利。」
「嘎?什么?」她不懂,总觉得他所说的很深奥。
她很努力地想,还是觉得,管他有没有感情,那个折剑公子就是淡泊名利嘛!
「罢了,你当大哥什么都没说。」齐柏修并不勉强,不再多谈。
「喔,那我们刚刚讲到哪里了?」她努力回想。
「说到你崇拜折剑公子,说他淡泊名利,是大智慧。」他提醒。
「对啦,就是说到这里。」她击掌,一脸喜色续道:「想想看,这么样一个文武双 全又秉性超凡的奇男子,这有多教人神往,他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又风度翩翩,舞着剑 、吟着诗……」
成语讲上了瘾,她叽哩咕噜的扯了一堆,越想是越陶醉,眼前彷佛真的出现上位翩 翩佳公子,正对着她吟诗舞剑,倾诉绵绵情意……这一想,她整个人都要昏了。
「卉弟?」唤着她,齐柏修不明白她现在是怎么了,见她露出一脸的陶醉,他只觉 得怪异莫名。
「嘎?」忽地从白日梦惊醒过来,她一脸尴尬。
「哈哈……没事啦,我、我刚好想到一些事情。」一脸的傻笑,她随便带开话题。 「总之……总之我很崇拜折剑公子就是了。」
「是吗?」齐柏修温文一笑,不置可否。
「所以啊,如果有机会让我遇上云渺渺啊、欧阳海那些人,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一顿,做人是要讲道理的,人家折剑公子好好的隐居在不知名的山谷里,他们也能传出 这种不实的消息出来?」她很气愤,还越想越气,已经直接挥舞起紧握的小拳头来。
「尤其是那个欧阳海最不讲理!」她愤恨难当。「折剑公子的名号是江湖上众人所 起,又不是折剑公子自己取的,他恼什么恼呢?还因为云渺渺的爱慕就誓言要杀掉折剑 公子,那要是云渺渺是个花疑,见一个爱一个,那欧阳海是要杀尽天下人吗?」
见她如此激愤,齐柏修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哥?你、你笑什么啊?」停下气愤,她不解,没有被嘲笑的受辱感,只是觉得 被笑得很不自在。
「没什么,我只是羡慕你。」
缓下笑意,他温育道。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她纳闷。
「羡慕你的情绪那么真、那么直接。」他微笑道。
「有吗?」摸摸鼻子,她不好意思,可不觉得自己毛躁的性子有半点好。
「大哥会诳你吗?」没人知道,温文表相下的他是如何的希望,希望自己也能有那 股冲动,对生命、对一切事情的热情与冲动。
『大哥是斯文人,当然不会说谎骗人。」她直觉相信。
「那就是了。」见她不顾一切的全然信赖,他忍不住回以一笑。
是、是吗?
见他说得认真,被夸赞的她摸摸鼻子,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
幸好在她不自在的时候,店家适时端着大托盘上菜,让她不用再细想这个问题。
吃饭皇帝大,吃饭……吃饭了。
☆★☆★☆★☆
一路北上,匆匆又是数日。
这一天,山青、水绿、白云悠悠,又是美好的一天……掬起一把清透凉冽的溪水往 脸上泼,樊刚卉愉悦的发出赞叹声。
「大哥,快来,溪水好凉呢,你也来洗洗脸吧!」秉持有福同享的原则,她不忘招 呼身后欣赏四周美景的人一同体验溪水的清凉。
看她连鞋都要脱下、一副迫不及待要跳进水里玩的姿态,齐柏修连忙制止她。
「别玩湿了,等一下还要赶路呢!」他提醒她。
对喔!还真差点给它忘记了。
理智因他的提醒而回来一些些,她止住跳下水的冲动,改选一块大石头坐下,将两 只脚丫子泡进冰凉的溪水中,聊胜于无地玩着踢水的游戏。
「这样我就不会把自己弄湿啦!」
她笑嘻嘻,一脸得意的邀功。
见她孩子心性如此重,齐柏修摇头失笑,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巾递给她,好让她擦净 脸上的水珠。
接过帕子,樊刚卉当场就是一阵感动。
她很不想这样比较,因为这实在是不能比啊,家里那几个哥哥,哪能比得上眼前这 个认来的大哥?
打死她都不信智、仁、勇三个哥哥会这么细心,不但身上带着乾净的帕子,还会记 得拿出来让她擦脸。
「大哥,你待我真是好啊!」
她擦拭脸上的水珠,有感而发。」
「怎么这么说?」
正在上游处洗脸的齐柏修停下洗脸的动作。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摇摇头,她继续玩着水。
「没事怎会有感而发。」他不信她的话,洗净脸后走到她身边,顺手接过她交回的 帕子擦净脸上的水渍。
「我也不会说,就是觉得大哥对我很好……好比这回上恒山的事,大哥一知道我要 上恒山,马上表示要陪我去。」她举例。
「如果你肯跟家人商量,不擅自离家,我相信你家里的兄长一样会陪你走这一趟。 」他公平说道。
其实前些天听她提起过私自离家的事,早想跟她谈一谈这问题了,这会儿正好这着 了机会。
「你其实该写封家书回去报平安的。」他说。
「才不要,这样他们很快就会追来了。」她才不要那样。「而且啊,我也不是故意 要留书出走,实在是事出有因,我不得不走。」
想起这桩天外飞来的亲事,她真的是越想越不甘心,忍不住恨道:「如果哥哥他们 在作决定前,真的肯跟我商量一下,我又何需私自出门,走上这一趟冤枉路?」
话才说完,不只是不甘心,她还越想越气。
「真是的,家里那几个不成才的哥哥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果他们真为我好、真为我着想,就不会这么自作主张,害我不得已只好自行想办 法解决,说起来这趟恒山之行全是他们惹出来的。」她嘟嚷,语气间尽是不满。
齐柏修听了隐隐觉得怪异。
「卉弟,大哥并不是想探你隐私,可你上恒山,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一直没有细 问她上恒山的目的,这会儿正好借机询问,齐柏修没发现的是,这是至次自己主动发问
「呢……晤……那个……」
她困窘,当真是难以启齿。
「不方便说吗?」
齐柏修不愿强逼她。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有点丢脸啦!」她嗫嚅。
「你我已成兄弟,若真有事,大哥自当全力帮忙,何来丢脸之说?」齐柏修纠正她 的观念。
「事情有关……有关我的婚事啦!」百般不情愿,她说了。「哥哥们不顾我的意愿 ,帮我订了亲事……」
「订亲?那很好啊!」
虽然本身从没有过与某个人共度一生的想法,但齐柏修对于义弟的婚事仍表示乐见 其成。
「好什么好啊,我又不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人格、品行、操守,一概不知,他们 怎么可以不顾我的意愿就帮我订下这门亲事?」每次一想到这事她就有气。
「这……」
「大哥,你不用劝我了。」她匆匆打断他的话,很坚持的表示。「这事我已经决定 要自己解决,虽说家人已作主订下这门亲事,可是在我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之前,我 绝不可能乖乖答应,更不可能乖乖拜堂成亲。」
「你上恒山,就是为了这件婚事?」
他开始理解这整件事。
「是啊,因为对方是恒山那边的人,我自然得上恒山一趟,才能处理这事。」她回 氮
「但有用吗?」
齐柏修有些不解。「一般女孩儿家足不出户,养在深闺,贤弟要如何得知她的品行 、操守、人格?」
齐柏修没问出口的是:一般娶妻只问贤良淑德,好像从没听过这种针对品行、人格 、操守的要求?
「总之……总之我一定要上恒山一趟就是了。」知他有所怀疑,樊刚卉也只能这么 说了。她现在才发现,由于一开始就有了误解,再者又错过最初能解释的时机,事情越 拖变得越棘手。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这个天大的误会──关于她本是女儿身的事。
就像现在,其实她讲的是男方品德操守的问题,可因为她无法言明自己真实的性别 ,造成齐柏修的困惑不解,以为她是要去查证「女方」的私德,这……这真是天大的误 会,但现在除了继续让误会延续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恒山,我相信自会有办法解决掉这门亲事。」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你的语气,不论女方品德如何,你似乎都不想订下这门亲事?」齐柏修听出她 言下之意。
「那是当然,因为我太了解哥哥他们了。」她踢了踢腿,扬起一片水花,埋怨道。 「他们选上的人啊,一定是物以类聚,说是豪迈直爽,但说穿了就是粗鲁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