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方晋元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觉得都是他所用非人才会引起这些问题。
「方叔,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卓然从没怪罪过他。
「再说,这一次若非是你,也没人会发现卓越正在被有计划地掏空。」
「可是我总觉得过意不去,帐是交给我管的,现在出了事,我难辞其咎。」更别提他还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更该负起监督不周的责任。
「方叔,这事别再提了,毕竟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愿意的。」卓然安慰他。
「你不明白的。」方晋元叹了一口气。「想当初,你爸爸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的时候,你那时正在准备博士班的毕业论文,他一方面不想影响你的心情,一方面又因为不确定你未来的打算,所以他找我入股,希望我能在你回来接掌公司之前,代他为你看管好公司。」
卓然侧耳聆听,心中有一份突兀的情绪,因为这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只是我一辈子只会管钱,对于营运这方面的事实在没天分,但你爸爸不在意,他坚持要我入股,就算只是领花红的股东也好,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我把卓越当成自己的公司,多花一份心在公司的帐目上,可我却连这最基本的一点事都没办法做到,我真是……真是……」方晋元懊恼得说不出话来。
「方叔,算了,你别再想这件事了。」甩去心中那份异样的感觉,卓然拍拍邻家长辈的肩。「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我们该做的事是处理它,并寻求解决之道,一迳地沉溺在错误中,对我们是没有好处的。」
「是啊,你说得有道理,瞧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这简单的道理都还得靠你提醒。」方晋元苦笑,对着眼前这个可以说是他看大的男人,心里多少有几分的感慨。
「唉!娃娃要是有你一半的能干懂事就好了。」
卓然的动作稍稍一僵,如果有人能发现的话。
「娃娃怎么了?」他问,语气煞是自然。
「唉!别提了,有时候我真怀疑,我跟你才嫁怎么会生出那么懒散的丫头?」提起宝贝女儿,方晋元失笑。
「懒散?会吗?」卓然随口应和着,其实要是可以选择,又因对方是长辈、他不好太唐突地拒绝的话,他实在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事。
「那是你没看见而已,而丫头在你面前像转了性似的。」
方晋元以为他不信,毕竟女儿先前在他那里「上班」时是反常的勤快。
「哦?」
「你也知道,娃娃自毕业后就一直赖在家中,什么事也不做,虽然我们家并不差娃娃工作与否的那份薪水,甚至要我担作方婶养她一辈子都不成问题,但那丫头也实在是懒散得不像话,之前你方婶看不下去,还吼了她一顿呢!」方晋元泄女儿的底。
卓然被动地听着,并不想有任何反应的,但他却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而且是好一阵子已没露出过的真心笑容。
「其实我是不急,也跟她说过找工作的事可以慢慢来,但有时也真看不下去她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所以提议要她到我事务所里去上班,可没想到那丫头就是有借口、有理由,说什么不想有特权啦:别人知道她是老板的女儿会对她另眼相看,她不想要这样啦……总之就是有她说的。」方晋元叹气。
因为他的提醒,卓然想起两人小时候,她老是贪玩而吵着让他抱着走路的事。「娃娃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卓然陷入回忆。「她小的时候也常常扯些古灵精怪的道理出来,就好像明明是她自己懒得走路,但她就会说想训练我变得有力气些,所以才会要我抱她。」
「这倒是像娃娃她会做的事。」方晋元笑着,没人发现他正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卓然的反应。
「还不光是这样,除了懒得走路外,她死心眼又受黏人,别的小孩可以拿个玩具哄哄就算了的事,到了她就不行,有时我的手酸得要死了,她这吵着要去这里那里的,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卓然像是回忆上了瘾,脑海中一再浮现娇憨撒赖的她,以及那些逗趣的儿时情景。
「其实娃娃她并没有什么变化。」方晋元突然说道,像是下结论一样。
「是啊,说起来,娃娃她从小到大就是那个样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
脸上笑意不减,卓然同意道。
「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很疼她的。」状若无意般,方普元突然冒出这一问。
笑容瞬间从卓然的脸上隐去,虽然只在片刻间,但很明显的,这时他脸上的笑已不像刚刚那样随意自在了。
「娃娃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从小就是这样了,不止是我,认识她的人都疼她,像赵伯,他也很疼她的。」卓然开口,多了一份谨慎。
「是啊,大家伙儿都疼她,但也不知这丫头最近闹什么别扭,问得很,整个人怪里怪气的,连笑都少了。」方晋元叹气。
卓然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刚刚那一番话让他忍不住想起她小时闹脾气的倔模样,因此──「娃娃她……她最近好吗?」他还是开口问了,即使话一出口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哪能好呢?原本还高高兴兴的,但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脸上的笑是一天少过一天,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方晋元说着,虽然是奉太座之命而说的,但他其实也真是有一点担心。
「是这样的吗?」卓然低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知道目的已达成,完成任务的方晋元佯装着了下时间。
「哎呀,瞧我真是老糊涂,我还约了人呢!」他完美地说着,完全遵照太座大人的交代:别逼得太紧,推一下之后得给一点时间让他想想。
卓然没理由拦着他,几句的客套话后,只得由着他离开。
步出会议室后,方晋元忍不住回头看了下,确认里头的卓然是一脸出神的凝思模样后才真的走人。嗯,能说的、能做的他全做尽了,关于他的部分,可以说是任务圆满达成。
女儿,别说老爸没帮你啊!
第五章
怦怦!怦怦!怦怦!
数着心跳声,方茜羿努力想压下心中的紧张,但她做不到,而且相反的,她的心跳越来越大声了。
在她身旁的肯得基呜呜低鸣着,一颗大大的脑袋转来转去的,像是在找什么一样,要不是它的小主人紧拉着它的皮带,只怕它早四处探险去了。
「别吵啦,肯得基,姐姐已经很紧张了,你就别再制造紧张了。」方茜羿拍拍它,制止它的蠢蠢欲动。
可惜肯得基没理她,仍不住地蠢动,而且是锁定了目标,直对着办公室里附设的盥洗室低咆着,像是里头有什么东西似的。
直觉认定它是不适应新环境才会这样,方茜羿只得抓住它,将它固定在脚边,省得它越来越躁动不安,要是一个不注意弄坏这办公室里的什么,她就糗大了。
「笨蛋,那间是厕所啦!虽然它的木门看起来很漂亮,但就是一个厕所而已,你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啊?大老板的办公室就是这样,都会附设一间厕所的,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拍拍它,她随口安抚了两句。
因为她的话,肯得基收敛了一些,但还是虎视耽耽的。
「放松,你放轻松一点啦!姐姐带你来是要加强我的信心、壮胆用的,不是带你来扯姐姐的后腿,你不要让我更加紧张好不好?」它的反应让她更加紧张,方茜羿忍不住地又念了它两句。
小主人的不悦终于让肯得基不再躁动,原本四处张望的大头颅很无辜地对上同样毛躁不安的小主人,要不是它的长毛遮住了它的眼睛,一定能看见它那无辜的眼神。
「真是的,我已经很紧张了,你不要因为一间厕所弄得我紧张兮兮好不好?」她嘀咕着,想想没事就索性对着爱犬说话。「怎么办?好可怕喔,我越想越觉得可怕。」
注意力被拉回主人身上,肯得基朝她的手上舔了两下,其是给予一点安慰。
「谢谢你的安慰,姐姐好过多了。」她拍拍它,开始自言自语。「唉,有时候我也真怀疑我的勇气是哪里来的,有哪个少女……你那什么态度?」
捧住肯得基低垂的脑袋,方茜羿抗议道:「虽然姐姐已经二十三岁了,但这是我的初恋,听到没?是第一次,第一次耶!这是心境上的问题,任何一个女人的初恋,不管她是几岁,她都有资格说她自己是少女,所以姐姐可以大声地说自己是少女,这样你懂了吗?」
屈于她的恶势力,肯得基只得低咆一声,当做认同。
「嗯,很好,那我刚说到哪里了?」满意它合作的态度,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想想,有哪个少女能像我这么勇敢,为了能如愿踏上恋爱之路而这么拼的?」
「汪!」肯得基咆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唉,这一切都是为了爱,为了爱啊!」她像演舞台剧一样,用悲壮的语气说着。
「在听了老妈说的那些往事后,你说,要我怎么能不更加地爱他呢?」
不再咆叫,肯得基呜呜了两声,像是怀疑她的话。
「笨蛋,你怎么可以怀疑姐姐的话?姐姐是真的越来越喜欢阿卓了,简直就是满腔热血,只恨无处发泄啊!」她提高了声调。
肯得基还是呜呜了两声,明显地感到质疑。
「哎呀,你那是什么态度啊?拖了这么多天才行动,姐姐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我得好好想一想嘛!既然现在知道阿卓的内心曾受过创伤,我们当然得先想好对策啊;如果贸贸然就行动,那肯定会出师不利,像上次那样被赶走的。」
她分析。
为了怕它不信,她继续说道:「是真的,对阿卓这种情感受过创伤的人呢,要跟他谈感情是绝对急不来的,不然一定会吓跑地,所以姐姐才会特地停下来,这样可以给阿卓一个缓冲的空间,而姐姐也可以思考一下,该怎么样做,才能够不吓到他地接近他,然后拉近我跟他之间的距离。」
她停了下,又接着跟它分享她最新的战略。「喏,经过这彼此不闻不问的几天后,我现在就当从零开始,至于先前的事呢,我全当没发生过,然后呢,我每天来送使当,用这种有点关心,又不会太关心的事来慢慢接近阿卓的内心。你说,姐姐是不是天才啊?」
「汪!」肯得基吠了一声,算是附和她的得意洋洋。
「你也觉得姐姐这个办法不错吧?不过我们做人绝对不能太自满,这计划还不能说是完美的,毕竟,阿卓还是可以拒绝我的啊,不光是便当,还包括我的人,因为如果他不像我喜欢他那样的喜欢我,话说回来,他根本就讨厌我这个人的话,那我怎么办?」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拒绝,她的脸垮了下来。
「怎么办?要是阿卓他其实是讨厌我,那我这样积极又主动的,不就像花疑一样了吗?到时候一定很丢脸。」她哭丧着脸,但没一会儿,她又整个地振作了起来。「不行!我不能这样垂头丧气的,就像老妈说的,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我不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汪!」肯得基吠了一声,原因不明,但方茜羿当那是它的支持。
「你也觉得我要积极一点的对不对?」她高兴地捧着它的头说道。「就像我以前跟你说的,人是步向死亡的存有,那既然生下来就是要死,我可不想到死的时候才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尝试过。」
很简单的道理,但因为她先前的胆怯,她可是想了快一个礼拜才想通这个道理--不全然是刚刚说得那么好听,说是要给彼此冷寂、缓冲的时间,会隔了这么久才又开始行动,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她退却。
「哎呀,我知道我没用啦!」她自首。「竟然想了一个礼拜才想通这么简单的道理,但没办法啊!先前他赶我走的样子真是乱绝情一把的,虽然后来老妈已经说过了,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而我虽然在听了之后,为他感到心疼跟不舍,但想到还要再主动,我总是觉得怕怕的嘛!」
煞有其事地,她对着肯得基哈哈干笑着,就像它真的听得懂一样,而紧接着,她干笑的小脸一敛,又认真了起来。
「不过现在不同了。」她说,对它分析她的心态。「我已经想通了,为了不在要死的时候后悔,我要大胆地放手一搏,主动给阿卓很多很多的爱,我相信他最后一定可以感觉到,而且说不定会大受感动,到时我爱他,他也爱我,这样不是很美好的吗?」
肯得基安静地听她发表言论,看着傻笑中的她,觉得她真的离疯狂不远了。
「决定了,就是这样,我要给阿卓很多很多的爱,而在达到目的前,我要坚强、我要自立,我要庄敬自强、处变不惊,娃娃万岁,万万岁!」她鼓励自己,大声地喊着口
号。
就在她忘情地挥舞双拳的同一时间,大门突然打开,时间在这一瞬间流止--僵若化石的她对上卓然一到看到尼斯湖水怪的表情噢哦!这下糗大了。
卓然没想到一进门会碰上这样的场面,他看着她,除了那一副像看到尼斯湖水怪一样的表情外,没人能解读出他正在想的。
至于前一种还高兴地喊着口号的方茜羿,则是呆滞地对着他,她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背到这个地步。
「汪汪!」肯得基吠了两声,打破这一室的沉默,很愉快地迎接着门口处的卓然,跟它那一脸尴尬的小主人形成一种更可笑的对比。
刚刚一瞬间停滞的时间又开始动了起来,方茜羿哈哈。
哈哈地干笑着,讷讷地收回刚刚挥舞的拳头,在心中哭泣自己的坏运气。
呜呜,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为了博得他的好感才来这一趟的,可是没想到一个礼拜不见,她跟他的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么荒谬的场面中!她刚刚干么那么激动?喊什么鬼口号嘛!呜呜……「你怎么会在这里?」卓然皱着眉问,完全不似她的僵直与呆滞。
其实卓然是讶异的,也有过一瞬间的闪神,但那是因为方才与她的父亲方晋元才刚结束一段有关于她的对话,他正想着关于她的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在办公室里看见她。不过在最初的惊讶后,他很快地就收回了所有讶异的情绪。
「那个……我是来送便当的!」她勿匆地翻出身边的布包,露出里头的可爱便当盒讨好地说道,心中却是叫苦连天:惨了,他皱眉耶,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