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不是鬼,爹地说乔若是小天使。」八岁的小女孩指正他。
「哼!谁管你是什么见鬼的小天使,离我远一点。」少年恶声恶气地朝她吼着,早习惯推拒所有想接近他的人。
「你流血了。」小乔若专注地看着他泛血的伤口,像是没听见他的恶言相向。
「我叫你走开,你没听见吗?」与全世界为敌的十六岁少年,不想浪费心思在一个温室小花朵身上。
「哥哥是不是觉得痛痛?乔若呼呼,这样就不会痛了。」
不畏地一身的芒刺,小乔若自顾地执起他的大手,一口又一口地朝指关节处的伤口
吹着气。
「走开!」漠视心底深处那一股不知名的颤动,少年不客气地推开她。
蹲在他面前的小女孩没有防备地跌坐于地上,雪一般的白衣裳很快地便让地上的污水给染脏了。
不哭也不闹,小乔若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自她跟家人分散后,她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她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人,尤其又是让她备感熟悉亲切的东方人,她心里觉得好高兴、好高兴,这让她难以理解,何以对方的态度会这么坏?
「看什么看?」少年恶狠狠地斥喝了一声。
「大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乔若?是不是乔若不乖?惹大哥哥生气了?」水灵通透的眸中盈满了困惑。
「别乱认亲,谁是你哥哥?」少年一脸嫌恶。
「那乔若要叫什么才好?」她是真的不懂。
「律堂。」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祟,等少年发现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
「律堂?你的名字吗?真好听。」漾着甜甜的笑,小乔若天真地赞道。
当时的他本想说什么的,但一群去而复返的小混混没让他有机会说些什么。那些才刚让他打跑的人,这会儿找来了帮手,个个手持家伙、打算向他讨回个公道。
如今,已经过了十四年,但律堂仍深刻地记得那一场惨烈的激斗,因为不光是人数比例上的劣势,还有着工具上的差异,当时的他有的只是一双拳头,如果条件相同,纵然对方的人数多出个几个他也不怕。
可问题是,那次围堵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像是他所有的手下败将全联合起来,而且个个都是带着家伙、有备而来,让刚打完一场架的他几乎无法招架。
当时若不是乔若的家人为了寻她而来,适时地出现而中断了那场打斗,只怕这世上早已没有他律堂这人,更不会因此改变了他的一生,而有今日「东方修罗」的这号人物
是的,改变,因为她,他的一生全改变了。
只是就算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弄不清,何以那日的乔若会一口咬定他是她的救命思人?天晓得他压根儿就什么也没做……「你怎么了?」看着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乔若有些担心地摇摇他。
对上她满是担忧的小脸,他敛回心神。「没什么,想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告诉我好吗?」放弃再做尝试,她直接央求着。
『过几天再说吧,你正清看,要多休息。「他很理智地告诉她。
「可是我现在还题不着,你一边说,我一边休息。」她建议。
看着她一如当年坚持他是好人,一定要父亲收留他的坚持模样……他叹了一口气,只得心软地答应了她,而后三言两语地快速交代了下两人初识时的经过──当然,他已经避开当中的血腥片段,包括小混混看到她之后言词上的羞辱,以及那一场混战中他伤重的程度。
「后来呢?爸爸找来的时候呢?」像是听故事一般,她追问着。
「他跟你母亲出现的时候,其实已经打得差不多快结束了,看到他们两个,那些混混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很快就全走了。」他说。
「你们架打完了,那你有受伤吗?」她只担心这个。
他沉默,当然不想说出差点被打死的蠢样让她知道。
「那我呢?我有没拖累你?而他们是怎么对付我?我也受伤了吗?」她再次追问,纯粹为了好奇。
她的问题让他一怔,因为突然想到,当年的她除了在最初之际,让他给弄脏的裙子之外,整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的。为什么?
慢慢的他想起来了,在混战开始之前,他把她推到一边去,而在打斗的过程中,只要有人想朝她的方向过去,他便用自己的身体吃下那些棍杖,让其他人无法接近她,而他就是因为这样被打多了,才开始落败,第一次被打到毫无招架能力……「我知道,我一定没事的,对不对?」久久等不到答案;乔若自顾自地猜测答案。
「为什么?」从回忆中抽身,他问。
「因为你会保护我啊!」她甜甜一笑,说得理所当然。
他语塞,因为这时才发现,虽然当年死不承认,但他确实是不希望让人伤了她,甚至不惜以身代过。
「看,我猜对了,你果然保护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开心地说着,得知过往的片段,让她整个人觉得晕陶陶的。
「为什么?」他低问,不懂她怎会如此死心眼地认定。
「什么为什么?」乔若稍稍反应不过来。
『你怎能认定我是救你、而不是想害你?「刚强的脸上出现一抹不符形象的困惑。
他是个孤儿,一个出身于纽约街头的孤儿,像他这样的人,为了生存、为了挣一口
饭吃,什么事没做过?
她该像一般的人一样感到害怕、避而远之的。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不利于她的可能性极大,但她似乎从没往那方面想过,不管是当年、还是失忆的现在,总是把他当成解救她的救命恩人。
更甚者,在她失忆的这当时,对于他这个形同陌生人般的男人,她该有所戒心的,不是吗?但她没有,就这么任他把她从凌承云身边带走,这一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合理,但它就是发生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那就是、就是一种感觉……」她试图回答他的问题,但很是困难。
「什么感觉?」对着她迟疑的样子,他突然之间极想要知道答案。
「……」她低低嗫嚅了一声,说出口的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答案,毕竟她刚刚也才刚说出口过,但也不知怎地,这时候她整个人的感觉怪了起来,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小到让人听不见。「若若?」他轻唤一声,不容她逃避问题。
「喜欢……」压下了难为情的感觉,她重新说了一次,说出她无条件信任他的原因。「就是喜欢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我就是相信你……虽然我忘了以前的事,但感觉不会骗人的,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绝不是坏人,因为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谜底解开,律堂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乔若,他的乔若呵……虽然忘了一切,但她没忘,没忘掉对他的感觉,想来,即使全世界将他排拒在心房外,她仍是会无条件为他敞开心房,接纳他。
这还用得着怀疑吗?好比这些天的情形,才短短几日的相处,别说他少了几分体贴、只顾着带她求医好寻回记忆的霸气行为,甚至是在他还来不及为她做点什么、好赢得她的真心爱意之前,凭着对他的感觉。她已先行一步地为他敞开心房,接纳了他……她说喜欢,她喜欢他呢!
自得知她失忆后,便离了位的心慢慢地归位了,律堂拥着她,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第四章
一天通常是由无数个啄吻及一个缠绵排俳恻欲罢不能的热吻开始,而这一日也不例外。
一下、两下、三下……迷蒙的神智才刚刚因唇边的骚痒而惊醒,那熟悉的纯男性气味便尽数侵入她的檀香小口中。
嘤咛一声,睡意犹深的乔若被动地承受这个吻,可慢慢的、如同过去的每一日般,她的一双玉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多时便加灵蛇般缠绕住贴伏在她身上的精壮男体,让两人交缠的身子更加贴近,也加深了这个春意绵绵的热吻。
「好了,该起来了,小懒虫。」律堂在失控前终止这个亲密的吻,要再继续下去,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些什么。
「好困……」赖在他怀中的乔若闭着眼轻道。全身上下让他的体温熨得暖烘烘的,她好想再睡一会儿。
「别睡了,今天有好多事要做。」外人眼中的冷硬模样早荡然无存,眼前蹭着她柔嫩肌肤的人,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有所爱之人的男人。
「不想上课。」她咕哝一声,更往他的怀中偎去,像只爱娇的小猫儿。
「不上课怎么行?失去记忆是一回事,但总不能连日常的生活常识都放任着不管,让它继续忘得一乾二净吧?」他哄着,用她能明白的浅显白话。
先前他趁着她感冒的时候找来了不少家教,在她感冒的症状减轻后就开始上课,为的就是想尽速恶补回她所有的日常知识。
「一定要学吗?」睁开一只眼,她可怜兮兮地问,有些的不明白。「医生不是说可以慢慢来的吗?」
「那些庸医是说过,但我希望你能快些恢复原来的样子。」他一睑正色。「就算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也没关系,可是最基本的日常常识你一定得学会,我怕你太单纯,会让人拐走了。」
「拐走?」纯净的娇颜上除了不解,还带着一点的稀奇。
「怎么会?我不想去别的地方,一点也不想,我只想在你身边。」
她老实的话语熨暖了他的心,律堂一脸怜爱地用颊踏着她软嫩的雪肤。
「好痒!」喜欢他对她的所有亲密举动,她格格轻笑。
「快起来吧!」在她的朱唇上轻轻咬了下,他没忘了他的目的。
「阿堂,我一定要上课吗?让我跟在你身边慢慢学好不好?我保证,我一定会乖乖的,而且会跟得紧紧的、不被拐走。这样可不可以?」她央求着,看样子是真清醒了。
「怎么了?」他看出她的排斥。
「我……我不喜欢上课,像小朋友一样。」咬着唇好一会儿后她吐实。「那让我觉得好奇怪,跟别人不一样。」
「傻丫头!」知道她的忧虑,他失笑,宠爱地挨挨她的颊。「那是因为你病了,失去了记忆,那些家教老师不会笑你的。」
「可是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她又道,像是感到困扰一样。
「傻丫头,我哪儿也没去的,不是吗?」他怜爱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你上课的时候,我不都在隔壁吗?」
并没有离她太远,当她在小会客室上课的时候,他就在隔壁的小办公室越洋处理公事──其实用不让这样的,因为他大可带她回纽约去,但念在她病体初愈、无法抵抗纽约寒冬,这才特地在台湾停留下,计划等来年春雪融化后再带她回美。
「不一样。」粉嫩嫩的小脸儿上出现罕见的执拗。
「哪里不一样?」
「我喜欢你在我身边。」她脸上的慎重表情,让律堂的心整个儿暖了起来。
「我又何尝不是呢?」拥紧她,他轻叹。
「那我不上课,我待在你的身边,好不好?」以为他答应了,晶灿的双眼随之一亮
「不行。」知道会让她失望,但他不得不这么说。
「为什么?」软嫩嫩的小嘴噘了起来,除了不高兴外,也因为不解。「为什么一定要上课?喏,若若知道你是律堂,是爹地、蚂咪十四年前收留的孤儿;在八年前,若若的爹地、妈咪车祸去世后,就剩下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一起生活;我们平时是住在纽约,是因为我出车祸、忘记以前的事,不小心让凌大哥带来台湾,而你为了找我也来到台湾,所以我们现在在台湾……瞧,我什么都知道,这样还不够吗?」
能说出这么一大串,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尤其还能用上「相依为命」这种句子;已经是进步多多,其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但这终究不是完美,在她转述从卓然那儿听来的话之间,她在句子的使用上还是稍嫌不够顺畅,听起来就是让人觉得不对劲,而这正是律堂希望她上课的原因之一。
「这怎么会够呢?」不舍地朝她的嫩唇上轻啄一口,律堂直直望太地的眼。「除了我的事之外,你该知道的可多了。」「是吗?」他不信,显得有些的沮丧。
「听话,乖乖上课,难道你不想借此想起以前的事吗?」
他哄着,说出他的用心。
『为什么一定要想起以前的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可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他放软了声音,低沉磁性的嗓音像是一道网似地网住了她。「若若,你二十二岁了,不是三、五岁的小朋友,若不赶紧回复你年龄该有的行为举止,你想,旁人会用什么异样的眼光看你?」
她很认真地想着他的话,然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吗?」
「傻丫头,这一点你绝不用担心,我不是其他的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心爱的若若。」他不容质疑地保证着。之后才继续说道:「会想让你上课、拾回你本该具有的知识,这全是担心你会受不了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甚至因此而感到不自在,我不要你因为这样而不快乐,你爸吗?」
乔若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受教地点点头。
「当然,另一方面是我的私心,我希望在你学习的过程中,可能就像医生说的,因为某个点触动了你的记忆,进而回想起一切;当然,这是题外话了,现在的我也不太强求你能不能回想起一切,因为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摸摸她的颊,他说道。
「可是只要你不觉得我奇怪,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她老实地说,言明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事情绕回原点,律堂觉得有些的头疼。
「别这样,你先乖乖上今天的课,等下了课,我们再讨论以后要不要继续上课,这样好吗?」他只能先安抚道。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几乎要让律堂以为她不答应了,这才看她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律堂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有些意外于她的难缠。看来,他得再多花一点时间跟精神,好好理解这个他所陌生的乔若了。
他立下决心,而且知道他一定会做到。
关掉电脑,坐在办公桌前的律堂显得若有所思。
「怎么,跟你的乔若出了什么问题吗?」一进门就看到他沉思的景象,不请自来的卓然轻笑出声。
瞄了他一眼,律堂不予置评,而后继续想着自己的事,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彼此认识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习惯了这种冷漠的待客之道,卓然也不跟他客气,自己找了地方便优雅地坐下,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