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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不属于你 page 12 作者:唐瑄

  零零落落散置在山区的几盏路灯,亮着昏昏黄黄的灯光,未能将湿寒气除尽,反而制造了光与影交错的悚人视觉,无意间挑起凝重的氛围。

  她开始感到孤单,又有些害怕。

  死南宫隼,这个没心没肝没肺的畜生,居然真将一个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弱女子拋在最佳的弃尸地点于不顾,自个儿跑掉。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和他说上一句话了,绝、对、不、要。

  奇异的,想到无情无义的南宫隼,佟澄空一肚子滚滚熔浆,体温惊人的增高为百来度,炽热撩身的温度将恐惧付之一炬。

  暗自咒骂了不到两分钟,佟澄空猛地看到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主角,正在不远处,姿势优美的坐在一辆名贵的跑车车盖上。

  “再给妳一次选择的机会。”面无表情地等她靠近,南宫隼偷偷将憋在心坎那口躁气吐

  坐立难安地等了好半晌,迟迟不见佟澄空下来,他担心得几乎白了头,才要折返,幸好她已经气冲冲出现在路的那头。

  虽然说苦在这里一样没面子,他还是庆幸自己把持得住,没急急往回冲,让她笑话。

  共事三天来,佟澄空和每个人都聊得很愉快,独独冷落他。为了保有自尊,他拉不下面子求和,任由焦躁的情绪一再干扰自己,可恶的她也乐得视他于无物,维持工作上的客套。越是如此,他越想打破那道藩篱。

  她曾经属于他……不,事实上,他早已将她视为所有物。她玲珑的娇躯处处瀰漫着他的气息,眉睫之间盈满的掘强、高扬的下巴与架骜不驯的红唇皆属于他,谁敢说唯一熟悉她身上每一吋肌肤的人,不该拥有她。

  抗拒的只有她自己而已,他的迷惑与排拒经过沉淀与整理,已化成浓烈而不知名的情感。佟澄空会发现他要她的心有多强烈,等他武装好心情,她便清清楚楚的知道。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跟这只自大的猪说上一句话了,绝、对、不、要。佟澄空瞇着怨恨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投注在他脸上,行经他时刻意放慢速度,让他看清楚她有多么厌恶他。

  他会认为自己需要时间武装,是因为每当她用这种轻视的眼神看他时,他的行为就会脱轨、失控,怎么也无法心平气和,更甭说是依照常态般诱哄她,何况这个该死的女人也不知浓情蜜意那一套,害他得从头摸索起。

  南宫隼气岔地看她走过他身边,愤怒的身影越行越远。僵硬地跳上车,跟在她后头,他决定惩罚她,让她多走几步路,看能不能因此软化那颗小脑袋瓜内的掘脾气。

  也许是星光太灿烂,清幽的美景太迷人,又或许是他根本舍不得佳人太累,南宫隼勉强撑过十分钟,见佟澄空丝毫没悔意,走得颇自得其乐,忽然觉得被冷落了。

  突地加快车速,越过佟澄空停住,他下车等待,打定主意拉她进车陪他共享寂寞。哪知事事未能尽如人意,后方不知打哪儿冒出一辆小货车缓缓驰来,只见佟澄空瞥瞥他,得意的一笑,手慢慢挥出,差点瞪掉南宫隼的眼珠子。

  舍弃现成的车子不少,她竟然情愿冒生命危险,随便搭乘陌生人的便车?

  想抓回她已经来不及,南宫隼又急又气地望着佟澄空顺利坐上车,货车驶经他身旁时,洋洋自得的人甚至探出车窗扮了个大鬼脸向他致意。

  南宫隼心急如焚,慌忙挑上车紧追上去。不一会儿,标榜竞速的跑车便追上载满龙眼、荔枝的小货车,在狭窄的山路并驾齐驱。

  “小姐,边啊那个少年耶妳八没?”夹在中间的果农太太,指指逆向行驶的南宫隼,有些惊慌。最近治安很坏。

  “我不八伊,伊一定是歹人。”临窗的佟澄空岂会没发现离自己最近的南宫隼,她根本懒得理他。

  “少年耶,阮即平有三个人,你是拚卖过玩的,嗯通‘麦吃嗯讨赚’。”粗粗壮壮,看来和太太一样朴实的老运匠,语重心长,威吓地提高洪亮的嗓门。

  “‘偷拐鸡嘛要一把米’,今吗的少年家实在是捡角。”老太太感叹的摇摇头。

  佟澄空捂着嘴,偷偷的笑。她始终觉得台语的俚话简单俐落,短短几个字,其意境往往深远得令人拍案叫绝。

  看她笑成那样,那对老夫妻看来人很好的样子,南宫隼忐忑惊惶的心才算落下。

  “阿伯,伯母,代……事不是……是……安……仍啦,因为我……两个……冤家……南宫隼双脚地吐着不甚流利的台话,怎么表达怎么不完整。

  “讲啥货,听拢没。”老太太一头雾水的看向老伴。

  “少年耶,抚你归气讲国话,阮勉强啊听。”老先生实在听不下去。

  俨然以局外人之姿做壁上观的佟澄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看她笑得如此快乐,南宫隼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她是我的某。”突然,南宫隼绽出个中规中矩的笑容,边注意有没有来车,边着急万分地倾诉心中之苦,“刚刚我们两个在讨论生小孩的事,她爱漂亮坚持不肯生,我一急之下就大声了点……”

  “南宫隼,你别胡说!”佟澄空僵住笑容怨声斥责,当下引来两位老人家狐疑的测目。

  “都是我不好,不该强迫她生小孩的,难怪她生气。”他轻轻、极其无奈的摇头,表情十分落寞,兀自用两位老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嘀咕”道:“结婚三年,我只是个盼子心切的普通男人……”

  “南--宫--隼!”佟澄空的脸气得发烫。

  “小姐,妳不是讲不八伊?”老太太被南宫隼凄沧的面容所感,又发现佟澄空说谎后,同情心大发,决心弃暗投明支持南宫隼。

  上当了。“这……我……”可恶,都是他啦!气恼地瞪着南宫隼,惊鸿一瞥中,佟澄空瞧见他无限凄凉的脸上闪过一抹坏笑。死猪八戒。

  “查某囡仔人,嗯通哗爱水啦!”这下连仗义执言的老人也倒戈向南宫隼。

  “我哪有。”佟澄空欲哭无泪。

  “阿伯,伯母,我老婆脸皮很薄,你们不要责备她。”南宫隼心疼极了。

  “看起来,尪卡八代志。”女人家到底经不起那张不俗的脸孔难过,老太太简直为她眼中的“缘投囝啊”叫屈。

  虽然听不太懂台语,但从字意上去猜大概能猜到七、八成,其余的两、三成,由佟澄空的脸色忖测准没错。

  “抚啦。夫妻嘛,吵吵闹闹感情才会好,我这个老婆很喜欢撒娇的。﹂看佟澄空局促不安是件很有趣的事,南宫隼不若痕迹地掩住嘴,乐不可支。

  “伊骗人啦,根本不是……”佟澄空的反驳突然中断,她惊心地发现对面车道远远闪起两簇灯光,那像是……“南宫隼,车来了,要命就快闪。”她努力想露出不在意的表情,偏偏南宫隼老神在在地紧跟在旁,不肯错开车身。

  “少年耶,先开去头前等啦!”老太太替他捏了把冷汗。

  南宫隼定定地瞧着佟澄空,他在等……

  “小姐,妳嘛稍让步一下,妳甘那即个尪呢。”站在同一阵线的两夫妻,均用谴责的眼神看她。

  佟澄空原本不愿妥协,怎奈逐渐加大的光圈,连警告的喇叭也响起了。我的妈呀,是拖拉库的喇叭声。她心惊胆跳,又见南宫隼像豁出命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没有避开的打算,心里气炸。

  死王八。“你快死--闪到一边去啦!”她探出身子,认栽地怒吼:“本小姐下车就是了!”

  跑车在黑夜中如一道流动的银芒光速窜向前,在银芒止住的同时,小客车也停住,卡车适巧惊天动地呼啸而过。

  即使是被赶下车,佟澄空还是不忘礼貌的道谢。老夫妻见她还有药救,赶紧苦口婆心劝她几句为人妻应尽的责任,甚至免费奉送一大串红艳艳的荔枝,说要给小俩口在夜色中培养感情吃,末了丢下一句“尪某床头打、床尾和”,两老便发动车子离去,全然没发现佟澄空咬着抖颤的下唇,嘴角痉挛。

  她、绝、对、不、要、再、跟、那、只、猪、讲、话,绝--不!

  “还不过来?”为防她重施故计,南宫隼化被动为主动,急急走来一把拉住她就走。

  “老夫妻送的?”他指指荔枝,见她脸色发青不答话,坏笑又起,“对了,老夫妻临行前祝我们早生--”

  佟澄空立刻摘下两颗荔枝,使劲塞进他嘴巴里。

  果然如他所料,佟澄空的脾气其实很好抓,太透明了。

  南宫隼含着荔枝哈哈笑着,推她进车里。跟着上车后他并不急着开车,反而不疾不徐吐出荔枝,优闲万状地剥着皮。

  吃完一颗,他将剥皮的第二颗荔枝拿在她眼前摇来晃去,“很甜耶,要不要吃?”

  热气在体内闷烧,熏得佟澄空头昏脑胀,眼前她只想快快回家洗个冷水澡,平复一下心情,睡一顿好觉,然后明天--

  喔,杀了她吧!明天及往后的数天,这只猪都不会消失。

  ※  ※  ※

  拉风的黑色重型机车如箭离弦,轻巧地穿梭在车阵内,滑向“变月广告”公司门口,徐徐停住。

  “谢谢你的便车。”佟澄空跳下机车,脱下安全帽,用手理了理乱发,边将帽子塞给机车骑士。“拿去啊!干嘛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瞪着我?”

  阿金气闷地接过,转身将帽子绑在后座的置物台。

  “小姐,妳确定这是便车?”这些日子为了载她小姐,他每天都得提早一个小时出门,实在很累。

  “别这样嘛,朋友有难同当,北投和阳明山不就是一线之隔而已。”佟澄空弯下身子对着后照镜拉拉刘海。

  “这条线起码隔了三十分钟车程,而且不顺路。”阿金从车厢里拿出红色背袋丢给嘻皮笑脸的人。“妳到底什么时候买车啊?没钱我可以先借妳嘛,不还也没关系。”他哀声叹气地停好车。

  “快了、快了。”才两、三万块,随便凑也凑得出来。这几天都出外景,东奔西跑的,她是怕得也气得忘了选车这回事。

  “来回奔波了一个多用,妳天天答这句。”蹲在车后锁车锁,阿金低沉的嘟哝声满是掩不住的抱怨。

  佟澄空相当不快地欺近他,狠拍他头一记。“喂,今天如果我是温蝶蝶,别说是半个月了,就是半年,从北投载到桃园,我看你都无怨无悔。”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走向公司。

  阿金一阵脸红,快步追上她。“当然不一样,哥儿们和女朋友差别很大。”

  “见色忘友。”佟澄空不平地随意瞥着,小嘴忽而微愕地张大。“老天,脸又红了耶!”她取笑地拍拍那粗糙的脸皮,一脸狐疑,“怪了,这么厚的皮不借助酒精发酵,怎么会红的?”

  “嘘,小声点。”推开她作怪的小手,阿金俊朗的眉宇之间多了一条皱折。

  “没用的家伙。”佟澄空停在空荡荡的走道上,猛力拍他背一记,使得措手不及的男人向前跟跄了两、三步才稳住。“昨天在‘群魔乱舞’死命拉着我哭天抢地的人是谁?”她淡淡地奚落着。

  恼羞成怒的阿金,左右张望一下,确定没人听见,眉毛一竖不悦地瞪向她。佟澄空有恃无恐地环手等待,那直勾勾盯着他的眸子圆瞪如铜铃,澄澈明亮,既不闭亦不躲。两人就这么互视许久,阿金见公司陆续有人上班,才自认倒霉地脸一沉,忿忿的往外走。

  真的生气了!

  “喂……喂……”佟澄空随后追来扯住他,阿金不愿就此罢休,径自走他的。“对不起嘛,我只是一时口快,也可以说是替你着急啊。”她横在他面前又打恭又作揖的,频频求饶。

  阿金阴阴地凝视她,“妳是怕我一怒之下,不让妳搭‘顺风车’吧!”

  佟澄空闻言马上翻脸,气冲冲的往回走。“再也不要理你这个王八蛋了!”

  居然把她当成那么现实的人。枉费她当他是好哥儿们,怜他一片痴心无处发,经年经月晃荡在“群魔乱舞”里醉生梦死,所以固定一个月腾出一天,约他出来谈心,费尽唇舌开导这个懦弱的男人,免得为情伤神的他哪天一时想不开。

  他也不想想,四年来听同样的内心话,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惨无人道的酷刑,她算是好心了,非但不曾表现出不耐烦,还时时鼓励他放手去追、勇敢去追。

  他以为她为何不时和温蝶蝶杠上?几番容忍她的挑衅而不宰了她?温蝶蝶喜欢和谁在一块,干她屁事。

  “澄空。”杂乱失措的脚步声,慌张地尾随着大动肝火的佟澄空跑。

  他们两个在拍连续剧吗?一下子男的气冲冲掉头就走,女的赶来赔罪;现在的情况则完全相反,那位看起来活泼又有朝气的男人见佟澄空甩头而去,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即追了过去,挡在她前头,不畏旁人眼光当街拉拉扯扯,像对斗气冤家。

  南宫隼倚在对街,冷冷笑了笑,没想到大清早就能欣赏到这么精采的画面。昨晚住在公司检视外景部分的毛片,似乎是明智的抉择。

  那名男子大概就是那个盛传和佟澄空从往甚密的广告AE了,两人看来颇登对,同样年轻富有朝气,气质相近。

  南宫隼看到脸色愠恼的佟澄空在男子左求右求下,终于不情不愿的释出笑容。

  佟澄空从未这么对他笑过,而他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曾经紧紧拥她入怀,温存地爱着她的男人。

  这名AE先生晓得自己的女人和他有过一夜激情吗?胸口涌起一股陌生异样抽痛和蚀骨的酸味,南宫隼难解抑郁的直盯着笑脸粲然的佟澄空,不小心闪了神。

  那个缤纷有趣的夜晚,他捺着性子吃完一大串荔枝充饥,佟澄空始终没再与他说上一句话。即使是载她回到家,她也是不吭半声掉头就走。往后几天,不管他如何想尽办法想诱她开口,她都打定主意不理他,总是闪到一旁观看其它人的工作情形。

  幸好佟澄空的求知欲十分旺盛,偶尔会绕着他东看西看,看他如何运镜、取角,看到兴头上时才会发问几何,解他愁闷。

  是他天生少欲寡求,还是不知不觉学会容忍?对佟澄空,他又是怀有一份什么样的感情?不然为何她给的这样少,他却可怜的觉得心满意足。

  这份悸动不曾有过,渴望日日见到她的那份牵绊亦呈绝无仅有。难道这就是他在寻找的那种不曾有过、促使自己安定的感觉……是吗?是这样吗?

  无来由的,南宫隼感到恐慌。玩了一辈子,从没想过为谁定下心,也从没想过他会为谁牵肠挂肚的,将近一个月追着同一个女人跑,更是稀奇。

  追?他曾经认真追过女人吗?

  没有,根本就没有!照这种情势演变下去,莫非哪天他会昏了头为证走进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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