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什麽烦,谁教她生了我。」黑焰抓过枕头埋着脸,沉闷地叫着。
「你这什麽态度呀!」欧阳米雅伸脚踢踢他,「好像你今天会受罪全是娘的错。」
「废话,难道你不该分摊着点?」他天经地义地吼叫。
「什麽叫我该分摊着点?」欧阳米雅微微挑动细眉,美艳的脸庞填满促狭,「我受气时,向你抱怨几句,为何你就受不了了。」
「你这种人会受委屈才有鬼。」他放开枕头,懒洋洋地侧起身,心情逐渐好转。
「什麽我这种人、你那种人,你的言下之意都是我在欺压别人罗?」她放下指甲油,懒懒地吹着指甲。
「难道不是吗?」他没好气地回嘴。今天如果他不是她儿子,说不定早被她面带微笑的给整死了,哪能苟活到现在。
黑霆好笑地走进房间,看这对母子之间奇怪的亲情交流。米雅天生热情大方,娇艳动人的媚脸永远带着勾人的笑容,悲也好,怒也好,她永远是圆滑地藏在心底。这样懂事的女人怎会生出焰这种粗莽的孩子来?
「好吧!好吧!谁教娘多事生了你。娘向你道歉好不好?心肝宝贝。」见儿子愁眉不展,欧阳米雅到底不忍了。她懒懒地移动娇臀,坐在儿子身边,涂满蔻丹的手指柔柔的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抚。
「老头,把你的女人带开, 心死了。」黑焰拍掉她的手,翻身坐起。
「娘痛得要死把你生出来,澡都帮你洗过了,现在连摸摸都不行啊!」她自艾自怜地靠进老公怀 ,「霆,你说我值不值得?」
他快被这对老夫老妻之间的亲亲爱爱吐死了。黑焰冒火地瞪着他们。尤其是性好渔色的老家伙,一个人应付三个,居然每个老婆都治得服服帖帖,让人不得不服了他。
「别伤心了,不管值不值得,焰都已经二十九岁了。」黑霆安慰的口吻充满了不值的意味。
「说得也是。过了明年,我就不用负担他的怒气了。」她颇为庆幸。
「喂,你们越说越不像话,把我当牛蛇鬼怪,好像我很麻烦似的。」搞什麽鬼啊!他跑来这 是为了纾解心情,可不是为了这些奚落而来。
「他总算有自知之明。」欧阳米雅夸张的吁了口气。「我以为他笨到听不出来我们在损他呢!」
「米雅┅┅」黑霆撇开头偷笑,对老婆的作态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娘,你给我闭嘴喔!」黑焰威胁地将她拖出黑霆怀 ,抡起拳头向着她,「你对自己生的儿子没信心,干嘛要生。」
「因为娘爱你啊!」她笑嘻嘻地狂吻他,吻得他满脸唇印。「我的焰遗传了娘的美丽和你爹的俊俏,举世无双,娘每见一次就爱几分。」
黑焰反胃地推开她,抓起床单猛擦鲜亮的唇印。
「我要走了,再留下来我会杀人。」他忿忿地跳下床,踩着僵直的步伐离开。
「心肝宝贝,你不留下来陪娘吃一顿饭再走吗?」欧阳米雅哀怨地唤道。
黑焰停在门外,回身看她时,刚硬的下巴略略放柔,「你左一声心肝、右一声心肝,我哪有胃口,下次再说了。老头,好好照顾我娘。」交代完,他人就闪了。
他心 还是记挂着她的。欧阳米雅感动的走到窗边,痴看着儿子的背影。这孩子长得真好,既英俊又迷人,他若肯三不五时回来和她聚聚,修些气质学分就完美得没话说了。
「他的心情好像很糟?」黑霆将她纳进怀 ,盯着跑车扬起的烟尘。
「焰就是这麽暴躁,直来直往的性子已经生了根,想改是难上青天了。」她轻柔地偎着他。「他的新娘,你帮他物色好了吗?」她微仰着头,娇滴滴地问。
「好了。」黑霆抚着她光滑如昔的小脸。
「能不能制伏这匹野马啊?我可不想他三天两豉跑回来发飚。」她为难地皱着脸,容华绝世的小脸哀哀泛愁。
「我看你巴不得他天天回来缠你。」他 着。「一会儿嚷着要去他那儿住,一会儿要我派人去将他绑回来。你啊!口是心非。」
「我想他也是正常。他一年到头不见人影,不是到处去帮人家盖房子,就是去摆平那些别人家的恩恩怨怨,要不是就是四处去勘查黑家各地的产业。」她不依地嘟着嘴,小女孩般的赖在他怀 ,「好歹我就生这麽个儿子,我不疼着点,谁替我疼。」
「别忘了这个儿子我也有分。」黑霆佯装正经地喝道。
「不要再让他去和那些黑帮打交道好不好?」她旧话重提,「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为什麽要趟这种浑水。你的事业众多又繁杂,他的担子够重了,那些风血雨就别让他插手好不好?」儿子就这麽一个,她不看着点怎麽行。
「米雅,这不像是公私分明的你。」他叹着气,轻啄着她的唇,「你嫁给我的时候,就该知道这是祖宗立下的规定,也该知道我们的儿子将负担什麽样的风险,为何现在却┅┅」
他不由得低叹一声。
「我知道黑家的先人曾受江湖人士的滴水之恩,继而扛起除奸扶弱、伸张正义的重责大任。问题是,时代已经不同了,现在的黑帮哪有以前那样讲义理。」她振振有词。「要黑家子孙世世代代做黑帮仲裁人实在不公平,你们光打理那些生意就够忙了。」想要世界大同也不是这般牺牲法。
「所以才要成立青焰门来分担责任。」他安慰地搂紧她,「放心,焰虽然直率却不笨,也够机伶,对我们的孩子要有信心。」
「对他我当然有信心,只是┅┅」天下父母心啊!
第四章
那天没注意看,怎麽黑焰哥住的地方竟像几何图形,乍看还以为一个正三角形衔接了缺口的图形。这样诡异的设计,阴森又符合她想像中的狮穴,挺有创意的。
李洛心推门而入,没有踯躅。她绕着屋子打转,终於在屋後找到慵懒地躺在泥地 打滚的小物。
「小物,早安。」她将一大早为迷你猪准备的笋子,连同藤篮放在离它一公尺远的地方,生怕一惊动它会不小心吵醒屋内的人。
「你是洛心小姐?」沉静的杨索拉开落地窗,动也不动地瞧着她。
「嗯。」李洛心被他壮硕的体型吓得目瞪口呆。老天!黑焰哥高虽高,总算瘦削;这人不仅高,体格更是魁梧如山,容易给人压力。
「现在才七点。」杨索面无表情地端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知道。」李洛心蹲在地上,隐藏起本性,羞涩地不敢轻易动弹。
「焰少爷通常九点才会起床。」他平淡地说着,表情不见任何波动。
「我知道。」他维持这种空白的表情很辛苦吧?李洛心同情地回望他,眸光不再闪避,友善大方地投给他甜美的一笑。
「洛心小姐不用这麽早来。」他闪也不闪的眼神像摊死水。
人不可貌相,这人的外表虽然严肃了点,心肠却很好,她一向平等对待这种善良老百姓。李洛心刻意放柔了僵硬的小脸,加大笑容。
「叫我洛心就好。你的早餐。」她起身走近落地窗,将另一只藤篮递给他。
「我?」他平板地看着藤篮,读不出思绪的面容瞬闲闪过诧异。
「你是杨索吧?」他沉稳的态度、始终如一的音调,弄乱了她的肯定。陈妈说这间屋子除了黑焰哥和小物外,随侍在黑焰哥身旁的杨索偶尔会留宿。他大清早从屋子 走出来,应该表示他住在这 吧?
「我是。」杨索确认身分後接过篮子,将目光定在她柔美的小脸上。「焰少爷睡三楼。」他在提醒她什麽,却不愿明讲。
「哦。」李洛心不明所以地点了头,不怎麽在意他突然蹦出的话。「昨天我忘了问陈妈你喜欢吃什麽,所以熬了粥,但愿你会喜欢。」今天她六点不到就起来熬她最拿手的牛肉粥,虽然黑焰哥不喜欢她,但她还是由衷希望能藉此化解黑焰哥对她的轻蔑。何况既来之,则安之,总不好让年迈的陈妈为她张罗一切,佣人就该有佣人拿捏的分寸。
「洛心小姐为焰少爷费心就好,我的生活起居你不必挂意。我先离开了。」杨索离去前怪异地瞥她一眼,才拎着篮子静悄悄地步出屋子。
杨索的礼貌恰似一剂强心针,打进李洛心惶恐不安的心灵 。她快乐地扬起笑容,注入活力与信心的小脸眉飞色舞,轻巧地将篮子一提,不曾犹豫便踏进空荡荡的屋子。
哇啊!这间屋子的视野真好,从这 就可以看见壮阔的海洋,黑焰把面海的这面墙打掉,光线真好,当画室再理想不过了。李洛心雀跃万分地浏览屋内,目光被无数的建筑模型给吸引,有玻璃钢铁的摩天大楼、华丽的巴洛可建筑、具思考空间的美术馆、欧式宫廷、中式庭园┅┅各式各样的模型,少说有四十件以上,无一不精致、令人喟叹。
李洛心赞叹着,轻柔的眸光忽然被面海的白色钢琴拉了去。她无法想像黑焰或杨索弹琴的模样,很自然将它当成装饰品。
边看边欣赏一切的李洛心,在一楼找不到厨房,顺理成章上了二楼。她从走廊右侧逐一找到左侧,都没有找到她要的厨房或任何保温的厨具,只好再往上爬。上了三楼,李洛心马上手足无措地看到黑焰满是浓馥睡意的俊脸,正不耐地盯着她。
她吵醒他了!李洛心即刻意识到那张不善的脸庞散发着什麽样不友善的讯息,吸呼刹那间收敛了许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犹豫地呆立在楼梯口。
「早┅┅安。」她略微慌张地观察左右,敷衍地打声招呼。她没想到顶褛是完全开放的空间,更没想到他的床正对着楼梯口,也没想到她会吵醒他。她明明已把脚步声归零,怎麽还是吵醒他了。看样子他还不错嘛!警觉性很高,她还以为他是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大少爷,建筑师头衔只是砸钱买来好看、充场面的。
「谁叫你上来的,滚下去!」黑焰语出不善,明显睡眠不足的沙哑嗓音狂哮地弥漫开来。
李洛心让他一吼,「惊慌失惜」地吓掉手中的篮子,弄翻了精心准备的粥,洒在一叠看似重要的建筑蓝图上。
黑焰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敲掉睡意,眼睛充血地盯着地上的汤汤水水,一见到他随意置放在地上的建筑蓝图全泡了汤,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咆哮了。
「你、这、白、痴!」他威胁着要冲向她。
「对──」站在楼梯口的李洛心,捂着嘴踉跄地後退,结果脚一踏空,道歉来不及说完整,整个人当真从三楼滚到二楼。吁!幸好她悄悄用手顶了几下,不然她的娇颜就肿了。李洛心无限柔弱地趴在二楼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黑焰见状,怒气沸腾的从楼上冲了下来,僵直地俯视着躺在地毯上的人。才摔几阶楼梯而已,她就软成那样。
「没死就给我站起来。」昨晚他受的窝囊气还不够吗?一大早衰到吐,居然会发生这种鸟事。妈的,看到她就有气!地上铺着长毛地毯,楼梯又没几阶,她要是因此香消玉殒,只怪她命薄,与他无关。
李洛心抚着头急急坐起,痛苦地将头埋进两膝间,想试探他同情心的底限在何处。
「别装了,起来。」姑妈耍他,他认了。她以为她是谁?
没救了,这人。李洛心不敢耽搁地猛跳起身,却因冲得太快,一时无法承受,不支地瘫向他。
黑焰直觉地抱着她,不意却被她的柔软和粉香吓了一跳。
「喂,喂喂。」他不悦地唉着,手指试探地戳戳她的手臂,没得到预期的反应,不由得冒火地扳过那贴在胸前的脸正想开骂,却见她原本紧闭的眼睛豁然大张。她在发现他们过分接近後,火速地跳出他怀 ,彷佛他得了一身不可见人的传染病。
黑焰不痛快地瞅着惨白的小脸。妈的,她那见鬼的表情是冲着他来,存心让他难看是不是?
「我┅┅我马上上去收拾。」他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李洛心瘫靠着墙壁,籍由虚软调整她乱了好些拍的心跳。他的汗水揉和着海水的味道,真好闻;就是脾气特臭。
「废话!不是你去整理,难道我去?」黑焰转身踏上楼,将怒气发泄在八百斤重的脚步声上。
他的脾气为什麽总是这麽大?李洛心尾随他上楼,想善後却找不到可利用的卫生纸或抹布。
「我┅┅呃┅┅抹布?」她瞻怯地探向坐在床上猛瞪她的人询问。真想踹他几脚。
黑焰极力控制地斜睨她一眼,虽不发一词,颈项猛抽动的肌肉却骇人至极。
李洛心不明白他的沉默,静待数秒,连吞了几次口水,才怯怯地瞟了瞟他。
「没┅┅有抹布,那┅┅有没有拖把?」她将他的不言不语当成否定。他到底想怎样?她已经很没尊严的蹲在地上了。
他沉着脸滚进床 ,索性背过身去不理她。
「黑焰哥,你愿意将你不要的衣服借一件给我吗?」连抹布也没有,她又只穿了罩衫和短裤,总不能脱下来擦吧!鲁男子。
「不会自己想办法!」黑焰大吼。「不准直呼我的名字,听到了没有?什麽哥啊哥的,听了就想吐。」
「好歹都是一句话,你又何必那麽凶。」她有些恼了。就算她弄脏他的地板,他也不必如此,顶多赔他而已┅┅啊!李洛心捂着嘴,忘了要结巴来强调她的柔弱和畏惧了,都是被他给气昏头了。
黑焰听到她流畅的反驳,简直气疯了。
「有种你再说一遍?」他转身坐起,气焰扬高。
「说┅┅说就说。」好,结巴个够,烦死没耐心的他!李洛心一古脑地将所有愤懑丢出,「你┅┅你又┅┅又┅┅不是皇┅┅皇帝┅┅凭┅┅凭什麽┅┅」
「他妈的!」黑焰果真被她凄惨的抗议声斗垮,夺梯而出,边走边咆哮,「限你在上午将地板和屋子打扫乾净,不然我会乐得拧断你的脖子,让你再也无法结巴。」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李洛心揉着撞疼的手臂,跌坐在地,无语问苍天。她真是活该没事找事做,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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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物以鄙视的眼神、鄙视的鼻音,再次拒绝了李洛心准备的食物後,她告诉自己「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女儿志在四方,她一定会活到打胜仗那天。
「小物,你吃吃看,这是刚摘下来的玉蜀黍,很甜喔!」不死心地将四根黄橙橙的玉米放在迷你猪前,她尽其可能地柔声诱哄。它为什麽不吃她准备的食物?从昨天的笋子到今天的玉蜀黍,它一概是嗅也不嗅。猪不是什麽都吃的吗?嘴巴这麽刁,想必是有其主必有其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