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哦,水笙同学,你在那里,出个声我就能找到你……」
戚水笙从手机里听到机场机械化的广播声,还有他因急跑步而紊乱沉重的呼吸。
别让他找到,让他死心,她想死心啊……不要见他,快逃,逃走就没事。放过由自己……饶了大家……
戚水笙掩著嘴不让自己放声哭出,人蜷缩在椅子上。
「我……我找不到你!」力持镇定的口气慌了,阿劲听见同样的机场广播声,证明她人仍在,只是不肯让他找著。
她避不见面的行为螫痛他,积压心坎数天的焦躁、惶恐一举轰向他昏沉沉的脑门。
「戚水笙.你不要躲我!」
他不再调笑的怒气令戚水笙错愕的心揪疼,蜷缩在椅子上的双足不出自觉下地。
「管你嫁给谁!我才不在乎!谁给你权利说走就走!你凭什麽这麽做!不许你躲我!出来!」
她只想平静分手,放自己一马啊,为什麽恋爱这麽难……戚水笙抚脸痛哭。
她人在哪里、在哪里哭……她真的不见他,那麽想分手吗……
「你想分手吗?好!我要你当面告诉我,戚水笙!我只要你当面告诉我,我一定放你!你出来告诉我啊!」阿劲头昏脑胀的冲上二楼,一楼楼焦心地找。
不要找她,劲,放了她……
「你至少欠我这个,我要你出来把话说清楚,你只要说我们分手,我会放了你!」他的怒气全被手机那头的轻泣支撑著,喂养著。
她好害怕,劲这样,她真的好害怕……
「戚水笙!你不要逃避,」奔动的长脚没一刻敢停,心在泣。
从角落跨出来,戚水笙抬起浑浑噩噩的泪容,直觉地凝望右前方的手扶梯,一张她熟悉却不再带笑的盛怒俊脸,正慌乱失措疾冲了上来。
满头大汗的阿劲紧张的四下环顾,一身狼狈、满脸落魄,怒红的凤眸不再嬉皮笑扬,却仍是教人迷醉。
「水……」
暴怒焦躁中,阿劲瞥见了那抹萦系他心的素淡纤影,恍若回到动心之初,天高气爽的那个秋日午後,她以同样清艳翩然之姿深烙他心,就再不能回头。
戚水笙泪眼凄迷的与正前方那个喘吁吁的高大男子对望,既心痛不舍又怕回不了头。
照他的规矩来吧,如果这是她欠他的。她可以办到,一定可以……
「劲,我们……」
「水笙,我爱你。」他深情款款,诱惑人似地对著她笑,一身的风尘仆仆,却使他笑得狼狈。
又来了,劲总不让她把他不想听的话说完,他总是这样……戚水笙受不了的支额轻泣。
「劲,我……」
「我真的爱你。」他存心和她耗上,挺立另一头固执看她,急喘著气,一脸不愿回头的眷恋。
泪人儿乏力应付地低嚷:「劲,你别这样!我只想平静的……」
「你别擅自决定,我不要分手!」见她不改初衷,他开始执拗暴躁得像任性小男孩。
「为什麽……」他这样,她真的走不开啊……
「因为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陪著我、只对我笑!我要你喝醉时只吻我一个,只逗我一个,我就是不要分手……我要你躲起来哭的时候,只让我一个人抱,只对我讲心事,我不会阻止你嫁日本鬼子,我只要你带我一起,我不介意做你的地下情夫……别叫我放你,我做不到啊!我只要你,难道不行吗?」
「劲,你不要说了!」他这样逼她,她的心好痛!
阿劲憔悴的怒容绷得更紧,凤眸柔柔锁住她,哽咽地嘶哑出积聚数日的疑问与恐惧:「是不是我爱得不够,所以你不要我?这是我第一次爱人,你要给我时间学习啊……」
「不是!不是劲的问题……」劲爱得这麽绝望,她竟没发现……戚水笙伤心难过地失声痛泣。
「那就没问题了,对不对?」阿劲对她绽放一笑,试著笑得飞扬不羁,却满脸苦涩惊惶。
戚水笙哭得像迷途知返的後悔小女孩,默默瞅著顽固等待答案的他。劲只听他想听的答案,如果注定逃不开,又何必折磨他,他好狼狈……
「没问题了,对……对不对?」他固执地确定著。
「再也没问题了。」她对他展露深恋不舍的微笑,泪眸凄凄,却笑得坚定。
「我爱你,我不要分手哦。」他孩子般任性道,盯住魂牵梦萦的娇楚女子,一意强求,坚不妥协、退让。
酸楚的笑泪揩不净,戚水笙放弃了,任由它流、它漫,泪涟涟地望著阿劲凄惨的执拗俊容,良久良久,她、心疼地对他嫣然绽笑:
「那以後就拜托你了,劲。」
满心怒恨、烦躁被她破涕为笑的轻语摆平,阿劲灭顶的心迅速恢复跳动,被恐惧僵化的四肢整个苏醒,笑容不再僵硬,漂亮地飞扬起来。
「喂,要拜托我还不快过来,本师哥很好收买的……」破锣嗓不稳地顿了下,想要过去一辈子抓牢她不放,他焦躁了三日夜的脚步却虚浮得跨不开,只好可怜兮兮拚命诱哄手机那头的她:
「过来呀,水笙同学,你站那麽远干嘛?我会寂寞的,不想抱抱台湾第一俊美男吗?我好想抱你,过来过来……」怒眸脉脉转柔,沁蜜,他释怀的嗓音更加粗嘎破哑,残缺且惊头不止的心仍填不满、仍在慌。
足随心动,戚水笙起先慢慢走,後实在压抑不住排山倒海的思念催逼,焦急的碎步加大,不知不觉小跑步了起来。
从此没退路,不想有退路……她且笑且哭,像嬉春小粉蝶,飞奔向他,扑入他那为夺芳心而不惜偷抢拐骗的开敞襟怀。
「不可以学我骗人哦,你当回跟我说几百遍都没用,因为我不放你,我不要分手。」他双臂死死地困锁住她。
「嗯……」由自责的泪始终落不止。
「不可以再偷偷的离家出走,听到没?」阿劲埋入她发问,嗅取淡橘香,以慈父斥责跷家爱女的宠溺口吻逗弄,环抱她的双臂却仍在抖,只因濒死的心仍在抖。
「以後要走……」哈哑的嗓门微颤著,湿淋淋的。「别漏了我哦,除了点缀门面,我也可以帮忙提提行李嘛。」
「嗯。」她的泪水漫入他心,渗入他凝结的血,消融冰冻全身的冷,暖意失而复得地全身走动。
「 1吻为定?」只觉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
「一吻为定。」
「一吻为定?」自己也觉得太荒谬,他竟爱得这麽绝对、这麽深,这般……束手无策。
「为定。」她泪中漾笑,路起脚尖,蝶吻他泪湿的唇,将永生的誓言灌入他心间。
☆☆☆
「喂,小二哥,别光是卖酒啊,换首应景音乐来听听,这家伙刚被马子甩了,心情烂到不行。」吧台边缘,俗气的霓虹闪闪烁烁,映出眼梢一朵慑魂莲。
「去你的,谁被甩啊!」郁闷的猛呷一口酒。
上下晃动调酒器的手一顿,转身踱出吧台。
有人告诉我,爱情像杯酒……
「哈哈哈哈哈哈……这首歌真的应景,哈哈哈哈哈……」折射著冰绿光芒的啤酒瓶,笑得握不住。「这家伙有学到本帅哥的幽默精髓。喝吧!别皱眉头。」
铿,清脆的一声玻璃碰撞。
有人告诉我,爱情像杯酒。他说喝它吧,别皱眉头……
「喂,说真的,有没有一种女人,是你根本拿她没辙?」笑眼不羁,心不羁。
「你废话!」
「真的?不管她做什麽,你都无法生她气?」掩颊惊诧。
「对啦!」烂心情被激荡。
因为、它烫不了你的舌,也烧不了你的口,喝吧……
「喂,再透露一下吧,爱到深处变白痴到底是什麽感觉?」
不可思议瞪眼。「你没神经啊,幼稚园开始泡妞的人,问我这种问题?」
「大家都只是出来混口饭吃,玩玩罢了,何必看得太认真。」
「妈的!你根本是男性最淫典范!」
「好了好了,你快别恭维本帅哥了。真的只要她看你一眼,你就不由自主全身软趴趴,觉得自己是全宇宙最幸福的蠢蛋?」深觉神奇。
「大概就那意思……」嘟嚷声弱下。
喝吧,别考虑这麽多……
「那当她觉得你这粗脸看得好腻,要离开你,你会?」
「你烦不烦啊!会要死不活可不可以!」暴戾一脚踹去。
「这样啊,那不就跟你这阵子的病死猪情形类似?」
「去你的!」暴戾一拳捶出「你以为这种心情很轻松吗?自己经历看看就知道老子的感受,到时候我等著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无法想像有那麽一天,狂浪笑声朗朗不绝。
喝醉吧,不要回头……
★★★
喝爱情酿的酒……
戚水笙半夜转醒,想起来喝杯水,她一动,紧环在她腰间的双手立刻作恶梦似的抽颤了下。
她探手到身後,试著扳开阿劲交缠在她腰後的十指,睡不安枕的身躯被惊动又震颤了下,十指下意识缠得更紧,困住她的双臂惊颤收缩,直到怀中人的娇容密实贴靠他心房,他才在梦中释怀长喟一声。
戚水笙终於知道,她的一意孤行带给枕边人多大的心理压力。
劲总是快她好几步,一再的使她措手不及。身体对身体,心对身体,心对心,每个阶段都由他强权主导,手段却圆滑嬉皮得让人反感不起来。
呵,看似无害随和的他,其实好强势,从一开始她就一直被他拖著跑,脚步踉踉跄跄的,始终没能站稳,却被细心的他看得紧紧,不论往哪个方向跌都有他的怀抱等著,绝不会错手跌疼她。
戚水笙哽咽著,聆听他规律的心跳,凝视上方那张数日不见的睡脸。
这张抢眼炫目的俊美脸庞,变憔悴了,这麽狼狈……心阵阵揪扯,她小心不惊动的移至阿劲肩窝依偎著,粉唇凑至眉头紧皱的他耳畔,嘤声细语什麽,指尖轻若蝶翼般柔拂他眉心间的皱纹。
一下下,一声声,缱绻呢语到天明……
「睡美人,醒醒,醒来……」看了两个小时,阿劲觉得暂时够了,开腿跪坐在睡美人腰间,抱起她就是一吻,拿鼻子努她鼻端,来来回回顶著。
「劲,早安。」戚水笙笑著被逗醒,半睡半醒闪躲他的攻势。
「是午安了。喂,你下个月要不要跟我去米兰看看老外模特儿怎麽个淫荡法?听说你是无业游民,要不要去?走嘛走嘛。」他竟害怕出远门,害怕她又留下一纸分手信,不告而别。
「我可以吗?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她娇懒无力揉著困眸。
「一吻为定。」阿劲喉间一梗,患得患失的碎心有了踏实感,逐渐拼凑完整。「我一定要把我可爱的马子打扮得美美的,让那堆贱胚嫉妒死。起来,咱们出去觅食。」
他笑著将睡眼迷蒙的她抱入浴室,安顿好後迳自晃开,不一会又悠悠晃回。
「水笙同学……」
正在洗脸的戚水笙纳闷抬头,以眼神瞅问浴镜中那个迟疑倒影。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甜的美梦,当然,美梦里一定有你才会甜。」打著赤脚斜倚门边,他双腿交叠,不自在的耙梳他凌乱却有型的棕发。
戚水笙全身火烫,头忽然压到最低,掬水猛冲脸。
「你……想不想听帅哥的美梦?」
「是……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劲,我爱你,再也不离开你?」她羞怯的对著水龙头表白,想学他装皮条,回头对他眨眨眼,一切就云淡风轻又自然,可惜红遍通的娇容不配合,怎麽都抬不高。
正在揪扯鸡窝头的阿劲错愕一楞,不敢置信地挺起长腿,猛瞪那个快要把睑埋到水注下的纤影,懒洋洋的放荡笑意重回他感动的心间。
几个跨步上前,他从身後扣住她的腰,凄惨无比的脸庞顶在她单薄肩头,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逢、胶著,而至纠葛缠绵。
「喂喂,本帅哥好不容易等到耶,这种话不好偷偷摸摸对水龙头说吧,有诚意一点嘛,本人在这里耶……」不稳的声音哈哑低沉,饱含渴求。
慢吞吞洗好脸後,戚水笙一脸容光焕发,深吸了好几口大气,却平稳不了怦怦乱跳的心,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猛一旋身向他——
一见到他那张渴盼的苦脸,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竟不翼而飞,粉唇蠕动老半天,情意始终衔在喉咙间。
「脸这麽红,你不好意思啦?」阿劲哭声哭调,眼神却明白地威胁她,休想赖掉。
「一、一、一定要……当著你面说吗?」
见他苦哈哈的脸点得毫不留情,无计可施的戚水笙踮直脚尖,搂住他脖子,像他一贯安抚她的动作一样,脸腻在他耳梢,轻轻摇晃他。
「劲,我爱你。」
「漏了一句哦。」他眼眶酸红,心狠狠揪紧,不忘贪婪的提醒她。
「绝不离开你。」她对两人说。
「不骗人?」收紧束住她腰身的双臂,他不放心地颤声问。
「不骗你。」
「小姐,你全身发烫哦……喂!你好贼,偷工减料,我哪有摇那麽少下!」
清脆笑声甜甜地透入阿劲耳间,直沁他馀悸犹存的心,彻底释放了残存心坎的阴霾。
「嗯,有牙膏的味道。」心花怒放拥吻著心上人,阿劲抱著她滚入乾爽的大俗缸,突然嘘嘘有声的贼睨她:「喂喂喂,我偷偷跟你说一则『台北帅哥俱乐部』最新流传的头号秘辛,你不可以说出去哦,想不想听?」
他贼兮兮的模样明写著有鬼,戚水笙犹豫不定,但见他愁眉苦脸,一副好可怜的样子,而且那一脸憔悴实在很具说服力,於心不忍的她终於还是点了头。
阿劲喜上眉梢,开心欢呼著啄吻她,边一脸神秘地掩嘴小声向她透露:
「听说前几天,台北某个可爱美女狠心绝情丢弃了台北超级帅哥王,据说是嫌他太帅,不要他了,他好伤心……」红肿凤眸哀伤地眨啊眨。
台北可爱美女良心抽悸,过意不去的马上伏首认罪。
「对不……」歉意满满的小嘴不曾例外的,又被快乐的嘴巴堵住。
阿劲一手直指著戚水笙第一次光临大浴池时,叹观日出景致那扇窗,存心加深某女罪恶感地凑怨低喃:
「还听说,那个没人要的大帅哥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哭哭哭……独自哭了一整夜,哭到太阳上来又下去,还在哭,一直在想他可爱的美女会不会听到,会不会被他的无敌帅哥泪给哭回来……」不愿再次经历的喉头一阵乾涩。
戚水笙红了眼,歉疚难心田的小下巴垂抵襟口,无措小手不知往哪搁。
「劲,对、对不……」声若蚊纳的小小嘴儿再次被惩罚住。
「後来又谣传,因为他实在大思念那个狠心绝情、枉顾帅哥心意的可爱马子,就那里哭哭……那里哭哭……那里顺便也哭一下……最後哭昏在……」乱点一通的长指,凄怨地锁定卧室方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