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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难为 page 3 作者:唐瑄

  紫姊实在不敢相信她会是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五年来,她总是在孙家和这里来去自如,而且出入的方式异于常人,不是飞檐也少不了走壁;她还真怀疑,依拂儿这好动的性子,怎能在她爹的面前中规中矩且不露出任何破绽?而依孙千手的精明,也不该不知道拂儿的性子才对啊!唉!若非她有戏子的命,就得怪她爹娶了她的闺中密友,两人四手遮天,一起狼狈为奸了。

  “你已经是我所见过最大胆、最为所欲为的千金小姐了。”紫姊摇摇头,跟在她后方笑道:“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之所以如此,还不都是爹害的。“孙拂儿美如白玉的脸上尽是不悦。

  “是这样吗?”紫姊走近花园边的山茶丛,倾着身子嗅着花香。

  “当然是这样。”她断然说道,“我若不是太孝顺,不想教爹难做人,又怎会老是冒着生命危险,常在屋顶上跳来跳去?”

  “拂儿,别告诉我你不喜欢这种飞天的感觉。”她才不信拂儿的话呢!

  “这……”孙拂儿本想否认,可是认真的想了想,她之所以选在晚上有恃无恐的施展轻功,不也是为了舒解郁闷?

  “没话说了吧!”紫姊优雅的旋过身,朝她笑了笑。“你若真孝顺,就不会在你爹威胁要痛责你三十大板,并禁于房中三年后,还是来我这儿学舞了。”这位大家闺秀的兴趣果真异于常人,不是使剑、飞天,便是习舞,难道当一个巨贾的千金小姐真的这么苦闷吗?

  “紫姊,你快和青青一样了,知不知道?”她没好气的仰望天空,“你不晓得在家里的日子有多么沉闷、不自在。每天都要练琴、临帖、刺绣,然后一天就这么给荒废了。如果我能随爹四处去走走看看那还无妨,哪知自及笄之后,爹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突然决定不带我一起出门了,在家里,我每天都像个木头人,青青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不然青青就不让她到这里习舞了,想一想,青青还真是卑鄙。

  “至少你衣食无缺,不用像我们这些舞妓,为了攒几文钱而劳碌一生啊!”紫姊温柔的笑笑。“我十六岁丧夫又举目无亲,三餐离得温饱,当初若非你救了我一命,说不定早就不存于世上了。”

  “你又来了。”孙拂儿沉醉的看着她。紫姊桃脸杏腮、艳冠群芳,依她看来,洛阳城内外就属紫姊最美。“谁让你生得这般美丽,教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遇见她的那一晚,适值拂儿无聊的在屋顶闲晃。若不是刚好晃到她家屋顶,又被一只怪猫吓了一跳而滑落院子,听见她的呼喊声而救了她,否则依她和紫姊身分之悬殊,又怎能结成莫逆之交?

  不过,紫姊也真有骨气,竟然愤而入舞坊练剑习舞,一方面谋求生计,又可保护自己。最令孙拂儿讶异的是,她竟然成立了“旋舞榭”,以双重身份出现于洛阳与汴京之间。就因为她的勇气鼓舞了孙拂儿,所以孙拂儿才会不顾一切的进舞榭习舞,且一入舞榭便是五年。紫姊习舞是为了谋生,她却只为了排解郁闷,一样是花样年华的美貌姑娘,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焉能不教人感叹?

  “你在取笑我?”紫姊嗔怒的娇容,教孙拂儿又是一愣。唉!自从遇见她之后,孙拂儿才彻底的了解何谓“倾国倾城”,也才了解她为什么始终戴着盖头了。

  “银绣姊,”孙拂儿知道没人敢擅闯此园,于是大胆的直呼她的真名,“你孀居多年,可有想过再嫁?”

  钱银绣想起了风流倜傥的雷廷昭,不禁羞红了脸。“没有。”

  “是吗?”她轻扬秀眉,不点而丹的红唇轻轻的往上勾,一双美眸不怀好意的斜视着银绣的红颜,“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呢?”

  “拂儿,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钱银绣潮红了双颊,轻声提醒。

  “才不会呢!”这会儿孙拂兄可就不紧张了。

  她早想起了她爹没到半夜三更是不会回来的,他的作风一向如此,夜里来夜里去。或许就因为她爹这么怪异,所以拂儿才会屈服于青青的胁迫,尽力做个端庄小姐,好保住孙家仅存的名声。也因为平时太过压抑自己,所以她才把这里当成人间仙境,把舞剑视为发的好活动,爱得无法释手。

  “莫非你有意中人?”能让银绣看上的,想必是风度、长相皆为上选的俊俏公子吧?

  “胡扯!”钱银绣低声斥道。

  “奇怪,我在你这儿出入也有五年了,怎么没看见这号让我们银绣姑娘又爱又恋的公子哥儿啊?”孙拂儿揶揄道,看着她如火烧般的娇颜实在有趣。

  她当然不会看见,因为雷廷昭鲜少进这座庭园,更别说是她的闺房了,钱银绣若有似无的笑着。“拂儿,别瞎猜了,我没有意中人,也不准备再嫁。”

  她这种身分怎么配得上雷家大公子,只怕是痴心妄想而已。但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为何却总是惦记着他,放不开对他的倾心?

  孙拂儿不明白她眼底为何有丝忧伤和自怜,莫非自己无意中触及她的伤痛?

  “银绣姊,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她有点手足无措的拉着钱银绣的手腕。

  “没有,你多心了。”聪明、看似柔弱秀美,实则外柔内刚的拂儿,除了有些倔强外,实在是个少见不摆架子的富家干金,她若不是这么随和,钱银绣定不愿与之相交。

  “真的?”她还是不放心。

  “你先进房里沐浴更衣,我已差人备好热水及衣裳,等天色一暗,你就赶紧回府。”钱银绣推着她朝南边的厢房走。

  “好,别推了,我知道今晚前院会有一堆风流、附庸风雅的骚人墨客前来观舞,不可以教他们看见我的脸。”她好无奈的重复钱银绣说了五年的训示。“奇怪,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人家到这里观舞的吗,为何要勉强自己呢?”

  “总不能让自己无法立足于洛阳吧?”偶尔打打官腔、曲膝迎人是她的无奈。虽然她有皇宫为靠山,洛阳的王公权贵不敢刁难她,可是世事的变迁是如此之快,难保自己能一辈子走运,为了留退路,她只得如此。

  被推进了钱银绣特别为她准备的厢房后,孙拂儿侧过身,紧紧的抓住她的手,“银绣姊,你知道我爹有多会生财了,我看我家的银两是多得坐吃三辈子也用不完。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一定得告诉我。”她说得轻描淡写,不愿被视为施舍。钱银绣的骨子有多傲,她清楚得很。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的。”她感激的点点头,知道拂儿的心意。

  “一定?”孙拂儿不放心,直勾勾的望着她,非得看见她真心的答覆方肯释怀。

  “一定。”钱银绣漾出个倾国的笑颜。

  ※  ※  ※

  才跃上屋顶准备回府的孙拂儿,为防被人“不小心”的发现,特意在脸上扑了一层好厚、好厚的白粉,再蒙上一层面纱,当然啦!这一切都是依照她家那个后娘的吩咐做的,不然怎能在五年间于四条街外的家中,及这条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的花街里来去自如?

  居高临下望着一片黑压压的洛阳城,她喜欢这种释放、没人约束的感觉,因而才会在青青的反对再反对之下,仍坚持以轻功行走于一片片的屋瓦上。这种行为虽然像极了夜贼,但若不如此,她又怎能享受到这种难能可贵、偷来的惬意呢?

  想着想着,孙拂儿的心情不禁越加愉快,迎着凉凉的夜风,踩着轻快的步伐打算从“旋舞榭”工型的后院一路跳回家,哪知她才悠悠哉哉的踏着,就看到杆在“路”中间一只黑色、金眼,看起来阴森森、张牙舞爪的猫了。

  天……天敌又出现了,老天啊!她孙拂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类小东西,奇……奇怪,她的生肖又不属鼠,怎会……

  “嗨!可……爱的猫兄,”她极力镇定,却掩不住抖意的唤着。原以为这么友善的举动当可感化那只恶猫,怎知随着她的叫声,那只猫的姿态非旦没有丝毫软化,反而变本加厉的连毛都竖起来示威,一副不惜放手一博的态势,当场吓得孙拂儿手脚发软、牙齿打颤,打躬作揖直求饶:“对……对不起,或……或许你是猫姑娘……”

  “喵!”那只猫眼睛半眯,不善的连连喵了好几声,教孙拂儿吓得摊坐在屋瓦上,连动也动不了了。怎……怎么办?她一遇到这种动物,一定全身发软,四肢无力,继而头昏脑胀,平时所储备的英雌气概想发也发不出来。

  那只猫大概是发现她的弱点了,居然趾高气扬的翘起尾巴,以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倨傲地朝她走近。孙拂儿见状,冷汗直流,想爬又爬不起来,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一边移动屁股一点一点的往后退去。

  “别……别再走近了,我……我的武……武功可是很……很不错的。”她抡起拳头,就要表现她的功夫。

  “喵喵喵!”不甘示弱的,那只猫突然一跃而起,直朝孙拂儿扑了过去,她一惊,连续向后翻,眼看自己就要翻出了屋檐,落掉地面,这时眼明手快的她伸出手抓住屋檐,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值得额手称庆的是“旋舞榭”的后院紧邻着“杂子勾栏院”的后院,两院之间仅隔着一条长长的暗巷,这条巷子不到夜半时分是不会有人行走的;再者,现在的她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手脚迟钝的孙拂儿了,她得意洋洋的瞥着树上那只该碎万段的猫。

  “死猫、臭猫,本小姐的身手可是你比不上的。”她紧抓着屋檐,双脚用力的前后晃了晃,借力使力就要后翻上屋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她俐落的身手,这么个小小、简单的动作一定不成问题,可是……

  “是吗?”一声饱含讽刺的疑问,从屋檐下懒洋洋的传了上来。

  孙拂儿一惊,整个人差点往下滑,幸好她的轻功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不管在怎样艰困的情形下都不至于受伤,只是……她人是好不容易跳上屋顶了,右脚的绣鞋却掉了。

  雷廷昭倚在对墙,看着屋顶那出戏良久、良久了,他是头一次走这条小巷子准备进“旋舞榭”的,没想到第一次就欣赏到这出精采彩绝伦的好戏,教人欲罢不能。

  惊魂未定的孙拂儿摊坐在屋沿边往下望,只见暗巷内站着一位玉树临风、身材挺拔的白衣公子,弯腰拾起了她的绣鞋端看着,直到听见她的呼叫声,才不疾不徐的抬起头看她。

  “喂……”这么叫人家好像有些不礼貌,孙拂儿犹豫着。

  雷廷昭疑惑的望向四周,不明白她唤的是谁,“姑娘叫的可是在下?”

  “公……公子……”天啊!是他,又是他,她怎么这么倒楣啊!孙拂儿一眼就认出雷廷昭那要笑不笑、风流倜傥的笑容,和那张俊逸又带嘲弄眼眸的脸庞。经过五年了,他……他好像又更俊俏、更潇了。

  “小……小姐,有……有何贵干?”雷廷昭有样学样。

  这个无赖!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请公子将手上的绣鞋丢上来,还给我好吗?”经过五年了,她认得他,他却未必认得她啊!而且她脸上蒙着暗青色的面纱不说,还扑有一层厚得箭都射不穿的白粉呢!他的眼力那有这么好。

  “只需要绣鞋吗?这个呢?”他扬了扬手中的粉块。

  孙拂儿又是一惊,赶紧手忙脚乱的摸着面纱下的脸,果然少了一块白粉。孙拂儿怨恨的瞪了眼大树上那只非常安静,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猫儿一眼,恨不得当场宰了它恨,

  “公……公子真是爱说笑,本小姐天生丽质,何需用那种东西呢?”她皮笑肉不笑,虚情假意的轻声说着。

  “哦?”他实在怀疑,“若非小姐点醒,在下还以为姑娘貌似夜叉。唉!粉涂得这么厚,不是其貌不扬还会是什么呢?”

  噢!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实在让人怒火沸腾,早晚死于非命。

  “绣鞋还来。”懒得与他一番斯文了,拂儿尖声叫道。

  经她这么一提,雷廷昭才恍然大悟的拿起绣鞋睨着,“看这销金绣花,龙凤配样,小姐若非大富,也有大贵了。”

  糟了,他不会想起来了吧?孙拂儿蓦然敛起怒容,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公子爱说笑,我这穷人家的小孩怎会与大富大贵沾上边呢?”说罢,她赶紧拢拢身上的锦衣花袖,穷人家的小孩绝对穿不起这种牡丹花草的锦袍缎衫的。

  “哦?”他扬起了一边的浓眉,“恕在下失言了,可是在下真的觉得小姐十分眼熟。”他那双慵懒的双眼忽而半眯的直视她。

  孙拂儿的心跳差点停止,“别……别开玩笑了,谁……谁见过你了,可刚坏了本姑娘的名节。”

  “雷某都还没报上名讳,姑娘就知道我花名在外啦?”雷廷昭笑得好乐,“其实姑娘能出入这种场所,显然不是歌妓就是舞妓,既是如此,当然知道雷某的名气啦!”他沾沾自喜的笑着。

  “你!”气死她也。

  “在下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呢!”雷廷昭从腰间拿出一把以象牙为骨、缎布为面的白玉扇,好风凉的着。

  “我的名字又与你何干?”告诉他还得了,爹若知道,不把她打入地牢,关个十年八载才怪。

  “啊!雷某应该自我介绍一番,在下姓雷,名廷昭,是城西‘扬音镖局’的镖帅,家境尚可,不曾大富也少有大贵,但本标局押镖手脚十分乾净,未曾与宵小或盗贼勾搭过,且……”

  “住口!”这个笨蛋以为他在干什么?孙拂儿欲哭无泪的摇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楣,事隔多年后又遇到这名鲁男子。

  “小姐不爱听吗?”雷廷昭漫不经心的望着她,“还没介绍我的爹娘和弟弟给你认识呢!”

  “把绣鞋还我。”这人不按牌理出牌,她也懒得和他罗唆,眼看爹就要回来了,再耗下去还得了?

  “对啊!这只绣鞋所费不赀,是汴京里‘缎绣坊’的精品,一般除了王公就只有贵族家的千金才穿得起,我想想看……在洛阳城里有哪几家小姐穿得起的?一个是城东靠盐业发达的柳家,一个是城西以经营洋货、珍珠、香药等起家的孙家,你知道孙府离‘扬音标局’有多近吗?”

  “住口!”她真的快被他给吓得屁滚尿流了,雷廷昭这个混蛋、王八蛋、无赖!“我不是王公贵族家的千金,我是‘旋舞榭’的舞妓,难道舞妓就不能穿些像样的绣鞋吗?”

  “‘旋舞榭’?哈!正好,我正要到舞榭裹去观舞,姑娘今天也会出来表演吧?”他喜不自胜的笑着,似乎万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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