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钱的话,没问题,我一定替你铛到锒。”他江湖兄弟似的海派口吻惹笑了她。
“我可没唆使你犯罪哪。”温楚轻笑。
“放心,我当然是去……去找老爸那里铛银啦!”他难为情地摸摸头,哈哈大笑,骄气纵横的脸庞闪过一抹带有孩子气的见腆。
“净说些傻话。”包容的笑意妩媚了温楚纯净的容颜,不禁看怔了邵子强。从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大男孩竟无端叹起气来,令温楚颇觉诧异。
他有什麽好叹气的?高大的身材、俊逸的脸孔,再加上年少不知愁的洒脱,邵子强一生注定了当发光体,迷惑别人的眼,更何况他那好得惊人的背景她还没算上呢,这种天之骄子有什麽好叹气的?
“校际比赛成绩不理想吗?”举凡天之骄子,自尊心一定比常人强上数百倍,邵子强不可能是例外吧!
“别开玩笑了,有我出马怎麽可能。让我叹气的……是你。”邵子强欲言又止地偷觑了她好几眼,“楚楚……你是不是在暗恋谁?”
近来他常会发现自己下意识寻找这抹柔媚的倩影,更糟糕的是,这样的注视竟让他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同学萌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他不是不喜欢爱菁,只是变得更喜欢温楚而已。思来想去,邵子强脱罪地下了结论,心虚的眼珠子克制不住又往温楚姣美的小脸飘去。
温楚真的不美,顶多是秀美可人,根本比不上美丽解语的爱菁。那麽到底是从何时起,他开始沉沦并留恋於她身上那股柔媚与成熟风韵?应该是在他觉得她明明不美,但顾盼之间眉目含笑的模样却令人疯狂的那一刻吧!
若说爱菁是最浓最烈的醇酒,温楚就是清淡爽口的薄酿。浓酒往往是一口就醉,後劲很强,然而醉人容易醉心难;薄酿初尝时感觉不出劲道,齿颊只留淡淡清香,引人不设防的一杯杯豪饮,待饮酒人发现不对劲时,心已醉了大半。
难得看他一脸凝重,温楚微偏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发呆呀!邵子强,我问你如果是呢?”
“是什麽?”薄酿……醉人又醉心……温楚这种嗔中带俏的神态最易醉人心。邵子强勉强撇开眼,逃避她慑人的媚态。
他在干嘛呀?时而沉思、时而无措,精神好恍惚。温楚微笑,“你问我是不是有暗恋的人,我回答你如果是呢?”
邵子强立刻热血沸腾地许下然诺,“是的话,你只要告诉我是哪个系的幸运小子,我立刻去替你抓来。谁教咱们是同窗,你又这麽照顾我。”
放肆的青春允许如此狂妄的口气,因此温楚没去分神留意他闪烁着奇特光芒的眼,迳自摇头晒笑。
人家说同龄的男孩比女孩在思想上晚熟了叁岁,而叁岁是一代沟,难怪她总觉得邵子强的心性孩子气得可爱。
“这些日子你专注於校际比赛和演唱会,冷落了爱菁,当心她移情别恋。”她好意将花束塞给他,“女孩子心思缜密、神经纤细,适时表现殷??,才能牢牢抓住她的心。”
“真的吗?”一向粗心惯了,他很少去留意别人的心情。“对所有的女孩子都管用吗?”邵子强别具深意地凝视她姣美的侧影。
“如果那个女孩对你深具信心,那就另当别论了。”温楚挤眉弄眼取笑道。
“你损我!”他拿起花束作势轻砸她头。“放心,她没那个胆子,向来只有我移情别恋,没人舍得抛弃我这位美男子的。”将花束推回给她,俊逸的脸庞突然下压,飞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并轻声低语:“生日快乐,献上我个人的祝福。”吻完,不让她有发怒的机会,他迅速转身滑进校园里。
怔忡地搬着额头,温楚着实被他心血来潮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知道邵子强是个大而化之的男孩千,神经粗大没心眼,行事一向随兴,任意胡为,但……但这是校门口,他怎能这样?
小脸浅浅恼红,她紧张的东张西望,庆幸校园内稀稀落落的人影没一个是面善的。
爱菁自从和邵子强配成班对後,对她就颇为感冒,若被爱菁知道这事,她的太平岁月就难过了。自身的烦恼已经够多,她不愿再招惹事端。
冥思中不经意瞥向校门口,温楚的注意力马上被斜倚在门旁的颀长身影吸引了去。远远地看不真切,只觉十分眼熟,她眨眼细瞧,同时逐渐拉近两端的距离。
是……是他!
乍来的惊喜火速将绯红的小脸妆点得更为瑰丽动人。极不愿意展司漠看见她这副不争气的蠢相,温楚停下脚步希望能稍稍冷却浮动的心绪。
意态阑珊的男人见她驻足不前,懒洋洋的亦文风不动。
还是别让他等太久了,这是两年来他头一次主动到学校找她。想想不妥,温楚拾步趋前。芳心狂乱蹦动中,她思及片刻前邵子强任性骇人的举动。
他……看到了吗?忐忑不安的忖度莫名地使温楚感到娇羞。她低垂螓首,谁知顶在花问的鼻尖竟嗅不进一丝芬芳,心中充塞的全是苦不溜丢的涩咪,她心底明白这些涩味便是答案本身。
对於一个没有心且恨她的男人,她能期许、寄望些什麽?温楚自怜。
亭亭玉立於距大门约叁公尺处与男人对望,这个安全距离恰好足够让温楚看清楚男人眼中的嘲弄与阴郁,不致使自己被那股致命的气息缠绕得喘不过气来。
不过才叁年,展司漠已完全不是她当初所遇见的那个极度愤世者了。她不能断然的说自己不喜欢他这种积极的转变,可是事情全然出了轨也不见得有益健康。
“你以为我有时间陪你玩这种含情脉脉的把戏吗?”展司漠毫不留情地嘲弄她脸上明显可见的迷恋。
尚学不来对他的冷嘲热讽处之泰然,温楚脸色苍白、表情脆弱地瑟缩身子。
“有事吗?”话声才落,她终於分辨出窝在展司漠怀里那团蠕动的毛球是弃儿。
弃儿是一只长毛迷你猫,说不出血统,高傲如主人,现在它正趾高气昂窝在主人宽适的怀中,瞧也不瞧她一眼。
“我要外出。”简洁俐落的口吻,公事化得就像两人是雇佣关系。
迅速武装好自己,温楚淡淡点头,不再逾分地过问他归期与落脚处。为免在这个残酷的男人面前暴露过多情感,她不得不强迫自己长大,抑止且沉淀属於青春的活跃因子,非必要时不多言,否则这场按仇游戏玩下来,她必定尸骨无存。
花了叁年才能略略收敛外放的迷恋,与展司漠的老成比起来,她的道行自然是微不足道,可是她已心满意足。这场游戏她不打算永远玩下去,一旦时候到了,该结束就得结束。
折射霞光的金属从展司漠曲起的指中弹出,划出一道平线落在温楚前方地面。她暗叹一声,正要蹲下身捡起钥匙,接着他又将猫随手掷出。
“把房子和弃儿打理好。”他冷淡地转身,一个箭步跳上停在路边的吉普车,动作简洁而优雅,挑不出任何瑕疵。
弃儿在空中小飞了一圈,吓得凶性大发,非但不感激温楚拚命迎救的拙态,撒泼的它反而伸出利爪一掌划破她的脸。温楚惊呼一声,脸颊一片烧灼。
“弃儿,乖,是我呀!你又忘了吗?”没时间检视脸上的伤痕,她忙着安抚凶猫的坏情绪,偏偏她无法控制心之所向,眼珠子老不自觉地溜向展司漠。
如她所料,展司漠身边依旧不乏女人相伴,而且个个是绝色,车上那位小姐又是位令人销魂的大美人,她是相形见绌了。温楚既羡慕又觉得难受。
莲达仲出指甲,慵懒地来回描划展司漠蓄满力量的下颚,丰盈的娇躯半挂在他身上磨蹭着。
“她就是你的小甜心啊!”用下巴努努斜前方那抹娇影,她不以为意地娇嗔道。
“你不也是。”眉心间的郁恨丕转成诱惑,展司漠狠狠吻住她红艳的唇,两人的热情一触即发,以成人的情欲相厮磨,当街拥吻起来,看得过路学子一愣一愣的。
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折磨她。温楚痛苦的闭上眼睛,遗忘了花束,快步冲出校门,往另一头跑去。奋力挥爪想挣脱她箝制的弃儿,彷佛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深沉的悲伤,竟奇迹似的静了下来。
踉踉跄跄拐进不知名的小巷里,温楚才崩溃地背贴墙面慢慢下滑。
“弃儿,你也在同情我爱上一个残酷的男人吗?”蹲在暗巷里,她难受得埋进母猫柔软的皮毛里寻求安慰,内心怕极与展司漠越理越乱的牵扯,更怕面对爷爷的关怀。
如果爷爷知道白己的乖孙女已然出轨,偷尝了两年禁果,而且持续与展司漠纠缠中,爷爷会因此勃然大怒,和她断绝祖孙情分吗?
不,她不能失去爷爷奶奶!温楚又惊又惧,不敢继续想下去。
“喵呜……”弃儿不快的喵喵呜咽声唤回温楚邈远的思绪。低头审视,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劲远超过弃儿所能负荷,勒得小家伙快喘不过气来了。
喘不过气的也许不上是弃儿吧!她哀伤地振作起精神,步出窄巷,也试图一步步走出心中的黑暗角落。
是物极必反导致展司漠性格大变吗?这些年她不断地在想。
***
推开缀饰茶花的玻璃门,温楚先探头入内查看,几乎在同时,俊秀的温韩也扬眼瞟向她。
“进来啊,楚楚。”他笑着招手。
轻柔的招呼声使人心旷神怡,温楚舒展愁容步入整洁雅致的花坊,怀中紧抱着弃儿不敢放。
一看到那只前科累累的恶猫再现,温韩的笑脸当即垮掉。
“你那位好朋友又出去玩了吗?”温吞吞的话中潜藏着担心,温韩的视线自她迈入後,没敢稍离弃儿半寸。
“嗯。”随口漫应,但觉罪孽深重,温楚信步踱到置放向日葵的角落,双颊羞愧得泛起瑰红。
编造谎言骗家人,她心有不安,尤其在面对他们全然信任的眼神时,那股不安会如毒针戳心,顺着血液刺向她沉沦的心。
“楚楚……”
“嗯?”颊上的红霞使她只敢半回眸。
温韩不好意思的用花剪指指眼带凶光的黑猫,“别让弃儿吃掉我的花,拜托。”共处了两年多时光,这双猫的劣根性有多顽强,他知之甚详。
“对不起。”温楚颔首道歉,这声道歉里包含了浓浓的自责与其他歉疚。
“你知道我不在乎损失,只是心疼无辜的花朵,你千万不可以自贵哦!”温韩细声细气叮嘱道。
“嗯。”
“楚楚,你有把明天空出来吧?你已经连续两年没在家庆祝生日,害爷爷和奶奶好失望。”他抬头温柔地微笑,“我和哥哥也一样失望。今年你不会又临时帮同学接下家教或工作而缺席吧?”
“不会。”觊觎花儿多时的弃儿倏地探爪扑向花,温楚机伶的後退一步,思及缺席的真正原因不由得双颊着火,赶紧转移话题,“齐哥又上山礼佛了吗?”
“昨晚回来了,下午他代爷爷和奶奶去参加一个故友筹备的关怀早产儿爱心晚会,大概等一下就回来了。”温韩想到什麽,突然从花堆中抬头看向时钟,“才六点半,楚楚,你还没吃饭对不对?我去买。”说着已经起身。
“阿韩,不用了,我吃不……”回头想阻止他,身形修长的温韩一个快步已走出门。温楚听着清越的风铃声,不由得幽幽叹息,转身帮忙收拾凌乱的桌面。
斑中毕业後,阿韩坚决不再升学,因为他已经找到人生目标,文凭对他来说不如一粒花籽重要。强迫不来孙儿,又见他小小年纪经营起花坊竟是有板有眼,压根不马虎,爷爷和奶奶只好随他去,唯一条件是必须以照顾堂姊为第一优先,所以阿韩选择在她就读的大学附近开分店,以为条件交换。
事实上,不必爷爷奶奶吩咐,温家的男人自她父母去世後,便自动担负起照顾孤雏的责任,上至爷爷、叔叔,下至齐哥、阿韩个个如此。叁年前,在爷爷一声令下,这种情形更是变本加厉,她简直成了易碎的水晶娃娃,被众人小心地捧在手心呵护着。
一向采开放式教育的爷爷突下此诏,个中缘由也只有爷孙俩清楚,无非是畏惧展司漠的报复。他老人家哪里知道,报复其实已在暗中展开,他那没用的乖孙女如同飞蛾扑火般,正耽溺於复仇的怒焰之中不可自拔。
突来的疼痛自指心刺向神经末端,低头一看,才知手指不小心被花剪划破皮,一条血痕已然形成。温楚不甚在意,越过桌面俯身捞着面纸……
花坊的门忽然被用力推开,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吓了温楚一大跳。还来不及抽出面纸,弃儿已趁她怔忡之际逃脱,朝绽放幽香的玫瑰花桶兴奋地纵扑了去。
“楚楚!”温齐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凶猛地瞪视正追着弃儿跑的堂妹。
从没看过堂兄大发雷霆的模样,温楚不明所以地愣住了。
反手将门甩上,温齐扯下领带朝工作台使劲一扔,开口咆哮:“你和展司漠到底是怎麽回事?”
惊愕的直起腰身,温楚可以感觉自己的脸色苍白似鬼,体温更是急遽下降至冰点。噢,她最害怕的时刻终於来临了。
“说话啊!”楚楚知不知道外面传得多难听?温齐,想起好友略带忧虑的询问,胸口便会掀起涛天巨浪,淹没他修持已久的自制力。
“你希望我说什麽?”她不闪不躲,灿亮的眼直勾勾望进怒眸里。
“否认啊!懊死!楚楚,你的样子好像外面谣传的真有其事。”修道之人不该口出秽言,但是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楚楚到底知不知道展司漠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差?他订婚叁次,也解除了叁次婚约,这人根本把婚约当游戏在玩,把女人当成调剂品在看。展司漠在上流社会的风评毁誉参半,而毁的那面几乎全与女人有关,就是再长个十岁,楚楚也斗不过展司漠的。
也好,他知道了也好。“齐哥,我掩饰得很累。”她等於承认地说。
温楚不怀疑堂哥在盛怒之下有可能失去理智重掴她一掌,然而温齐没有,他只是紧握拳头,以惊人的自制力怒咒一声後侧过身去,彷佛她全身沾满污秽,不值他一顾。
温楚挨近他,扯扯他衣袖,“齐哥,对不起……”她不会为与展司漠之间的纠葛向谁道歉,但欺瞒爱她、疼她多年的手足,她於心有愧。
温齐黑着脸旋身面对她,“既然知道做错了,以前的种种我不计较,可是以後我不许你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他就这麽个堂妹,不能眼睁睁任人欺负、玩弄。
“现在我还没办法做到。”如果感情那麽容易斩得断,她早在叁年前就断乾净了,何用苦恼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