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的心理吧。」他倒是看得很开。「有些人在爱意得不到回应时,是会像她一样采取这种激烈的作法。」
「你不生气?」他就这么大方?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他耸耸肩,「谁教我倒楣被她看上了?」反正他也把慕容珊毒过好几回了,大家都有中奖,没蚀本。
「我很生气。」她在接手帮他敷药时向他道出实话,「而我不知道该拿这种心情怎么办。」之前他在她的面前护住慕容珊,现在又显得那么不在意慕容珊做出这种事,那种不适又郁闷的感觉再次回来爬上她的心头。
澎湃的悸动感,隐隐在他心房里翻腾着。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在她敷完药时静望着她,「能有你这句话,我很乐意被慕容珊多捅几刀。」
飞鸟在他的眼中看见他的情意,又再一次地摊露在她的面前,就像从未遭受过她的拒绝一般,他还是捧着一颗心在等她,她忍不住有点想逃想躲,现在她已经够烦乱了,她没有办法在此时来正视他。
南宫彻执起她的手,情意真切的向她请求,「不管你的心中有没有我,但我有爱慕你的权利和作梦的自由,不要躲我好不好?」
他什么都知道的,她在想些什么、怕些什么,他都知道。
这次飞鸟的手并没有收回来,只是任他握着,在心底反覆地想,她怎么都没听过他有什么想作的梦想?他不是说过,他什么都不贪吗?
像是怕又被她拒绝般,南宫彻低垂下头不看她,迳自对她述说着。
「你可以永远不回答我,也可以永不对我有所回应,我只是想付出而已,我从没想要自你的身上得到过任何东西。」
「这样耗费你的光阴,你能得到些什么?」她幽幽地问。
「能够得到什么并不重要,能够待在你的身旁,就是我所有的梦想。」他花了十年的时间,从她的身上体会到很多,也从她这里找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想。
「你的梦想就只是这样?」飞鸟有些错愕,也为他小得几不可微的心愿感到不解。
他抬起头来,俊容上蒙着满足的笑意,「就是这样。」
爱是一门很难懂的学问,陷在里头时,宛如迷梦一场,若是不小心,在走出时便会遍体鳞伤。
曾经,他被伤得极深极重,但当他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他的心,可以因爱而漫长等待,可以因爱而和暖温柔,更可以因爱而宽容放纵。也因此,他不再执着於能得到多少,因为能够爱上一个人,就已属难得,爱人的这份感觉,更可以让他的生命都光亮起来。
飞鸟静静看着他的笑容,首次发觉他的笑容是有温度的,会让她的心里觉得暖融,忍不住想更靠近他,好去感觉他恒久释放的温暖。
这名总会在夜里为她掌灯的男子,在黑夜中站立久了,他也愈来愈像一盏让她觉得安心的牡丹灯,总是保持着一种守顾保护的姿态,无论风雨地为她燃烧。他用来燃烧的,是他的青春,也使得他的光芒格外地明亮,缓缓引领着在黑暗中迷途害怕的她走向他,等待她能在他的身旁停伫。
直到有天,她终於走近他,并看清楚他掌灯的模样,强烈的怜惜,令她不忍离开这簇为她而燃烧的灯火。
南宫彻将身子倾向前,将额靠柢在她的额际,「把我的梦想听进你的耳里好吗?」
她闭上眼轻喃:「我已经听进去了。」
在这秋桂飘香的夜晚,飞鸟看见他所带来的这盏牡丹灯,在他们的身旁,燃烧得特别美好和明亮。
第八章
趁着晨雾未散,以及南宫彻还未醒来的时候,出门走了一趟祝融峰的飞鸟,在大致探测完峰顶的状况後,便在朝阳升起前赶回小屋。
在她踏进小屋里时,南宫彻依然沉沉地睡着,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睡脸,她不禁很怀疑,他的伤势是不是比她预估的还要严重?不然为何他会显得如此疲惫,在他眼底下的黑影,让他看起来彷佛像是没睡过一般。
打算等他醒来再为他看看的飞鸟,当她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板转过身来时,却发现他不知在何时已经醒来了,正张大一双眼在研究她那双沾了晨露的绣鞋。
「吵醒你了?」她蹲在他的面前观察着他的气色。
南宫彻揉揉眼,坐起身来时不小心扯动胸前的伤口,顿时,他的两眉紧紧地蹙成一条直线。
呜……好痛,大清早就看到飞鸟近在他的面前,固然让他的心情很好,不过他的伤口却是很现实的,七早八早就在提醒他被人捅过一刀。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看他皱眉皱成那副德行,活像个苦瓜似的,飞鸟也不禁要同情地。
南宫彻在她的一双小手探至他的胸前,准备拆下药巾时,动作快速地拉开它们,并往后退坐一步拒绝与她合作。
他用力挤出一张笑脸,「不必看了,我觉得比昨天好很多。」一早醒来就给人看诊是很破坏情调的。
她的柳眉怀疑地高扬着,「真的?」骗人,刚才还痛得龇牙咧嘴,只差没掉下泪来,现在又摆出这么僵的笑脸,他可能是更严重了才是。
「嗯。」他朝她伸出手,「把药给我,我可以自己换。」
「为什么不敢给我看?」她疑心很重地来到他的跟前,看他躲躲闪闪的模样。
他故意惜肉如惜金地捉紧衣领,「男女接受不亲。」
「这句话在昨晚我帮你敷药时你就该说了,现在才说你不觉得太晚了吗?」跟她装矜持?脸皮最厚的人不就是他吗?他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他伸出一指,「你等等,我再想一个籍口。」糟糕.打发不掉。
「不用想了。」飞鸟乾脆把他推到墙角让他没处躲,一手压住他乱动的身子,一手探向他的伤处。
「别……」他忙着要阻止强悍的女大夫扯开他的衣衫。
对待病人经验丰富的飞鸟很快便占了上风,但她的杏眸却固定在他衣衫下的伤口上,万分不解地看着他那果然如她预料变得更扩大的伤口,仔细端详过後,又觉得那不是毒性使然,应该是人为所造成的撕裂伤。
「为什么会愈来愈严重?」她的冷眸直接扫上他心虚的脸庞,「你是做了什么事才会把伤口扯成这样?」他是趁着她睡着时去做什么事吗?在他的身上,还覆上了一层薄汗。
南宫彻搔着发皮皮地笑着,「我的睡姿不好嘛。」
「睡姿不好?」又不是在跟周公练功夫,哪有人能够睡成这么夸张的?
「你怀疑?」南宫彻一改心虚的前态,反而气势汹汹地问:「说,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睡相?」
「我才没有。」她不屑地随手推他一记,不再理会他说话的原因,转身去为他调配要敷的药草。
南宫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会痛耶……」难怪靳旋玑那么怕被她看病,原来她对待病患都是这么凶的。
「你在看什么?」听身後的他突然一阵子没了声音,以为他又睡回去的飞鸟,在转过身要帮他换药时,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她的双脚。
「你一早是上哪去了?」他指着她的鞋问。
「我去峰顶附近观察地形,顺便看一下那颗果子是长在哪里。」以现在的情势来看,他是不能上峰顶了,她得独自去完成这件事。
他同意地颔首,「有忧患意识很好,我们是该提早做准备的。」如果他预估的没错的话,明晚的祝融峰顶上,即将上演一场比盟主大会还要激烈的竞赛。
「准备什么?」她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
「抢果子啊。」他理所当然地瞥她一眼,「你不会以为那颗果子会乖乖的在那等我们去采吧?」十年才结一次果,一次只结一颗,这种珍贵的玩意,想要它的可不是他们两个人而已。
飞鸟边帮他缠紧身上的纱巾边问:「慕容阔的人不是大都中毒了吗?」她今早去看时,只看到一些人而已,有必要这么草木皆兵吗?
南宫彻摸摸鼻尖,「别人可没中毒。」
他才当了一年的盟主,就差不多把整座衡山的人都给结下来当仇家了,想得到那颗果子以提高本身的能耐,好来找他算帐的人,已经磨刀霍霍地等了一年,莫不引颈期盼着中秋之日的来临。
「别人?!」这座衡山的人也都病了?
「来,我们先分配一下各自的工作。」南宫彻不多做解释,只是要她去挑职务。「你是要当开路先锋还是当抢匪?」
「什么跟什么?」脑子被他愈弄愈迷糊的飞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因为中毒的缘故,所以导致语无伦次。
他问得有些後悔,「我是说,你是想去摆平那票想抢果子的人,还是去抢果子?」她不常去面对那些风风雨雨,也已经习惯了安稳的日子,他是不该把她卷进去比较好,不过照目前情况来看,她可能会去冒险。
飞鸟果然选择前者,「我去摆平他们。」他伤得这么重,上峰顶就已经很勉强了,她不愿再让他的伤势恶化。
「先等一下。」南宫彻不同意地以鼻尖顶着她的鼻尖问:「飞鸟,你还记得我是衡山盟主吧?」
「记得啊。」这跟他的身分有何关系?
「昨天给你当英雄当得不够过瘾吗?」他的表情显得很不平衡,「这种能威风八面的机会,是不是应该让给我才对?」也许他只要登高一吼,那些被他毒怕的人,可能会主动知难而退。
「你是病人。」她以一句话堵死他。
「猜拳决胜负,胜的人就去当英推。」保护欲发作的南宫彻,还是不想让她去犯险。
「我说了就算,不要跟我讨价还价。」飞鸟摆出大夫的架式,独断地下结论後伸手推着他,「回去躺着休息。」
南宫彻很难掩饰此刻那份快乐的心情。
换作是寻常时,她根本就不会管他要做什么,也从不去限制他什么,更不会如此坚决的拒绝他。因为她的不在意,所以她也很少动怒或是担忧,连着两日下来,他看见她的小脸上有了怒容,忧愁也淡淡地凝聚在她的眉梢,一想到她的这些变化都是因他而起的,止不住的满足感,便在他的心头泛滥着。
他捉住她的柔荑,慢条斯理地将她拉至面前,微偏着睑定定地凝视地。
「其实,你很担心我对不对?」能够看到她为他设想的这副模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飞鸟的心霎时漏跳了一拍,怔然的杏眸被他的眼瞳紧锁住。
她有种被捉到把柄的感觉,有点诧愕又带点心虚,令她的眼眸不禁想闪躲,但一想到昨晚他的期望之後,她又鼓起勇气试着不要逃避他,但他回荡在她耳际的嗓音,即汇聚成流、再湍聚成洋的波涛,在她的心版上拍击着。
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怎么她会觉得今日他的嗓音,听来除了温煦之外,还带着异样会鼓动她动心的柔情?!在她的面颊上有股灼热的感觉,像在焚烧。
南宫彻目不转睛地盯着首次出现在她面颊上的红霞,喜悦之余,按捺不住的激动,催促着他伸出指去触摸那些因他而出现的瑰艳。
「别看。」她在他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时推开他,想找个地方把那份燃烧的羞看感藏起来。
他忍不住皴眉低吟,「好痛……」
「我碰着了你的伤口?」她忙回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检视他。
「不。」他可怜地指着破皮的嘴唇,「是我咬到自己。」害羞也不需要动手嘛。
看着他愈来愈像苦瓜的脸庞,细致的笑意无声地跃上飞鸟的唇角,她抬手扶起他的下颔,拈着帕子,帮他擦着唇边破皮的血渍,不过许久,她的眼眸,悄悄自他的唇边游移至他的脸庞上的他处,照他所说的,不要躲他,好好把他看清楚,看清这张她既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
陷落是加倍快速的,就因她没有正视过、深深看进心底过,因此一旦她看清了,无可抑止的深陷,更是令她措手不及。
嗅着空气里乾草的香味,她忆起他的甘於付出,痴心的只想要相伴,和他的叹息。
无论何时,只要她回过头来,他就会在她的身旁;她若是在黑夜中蜷缩着身子抵御害怕,他会掌灯来寻她;这双看着她的眼眸,没有太多的欲念,只是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静静的为她而存在。
他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南宫彻没看过她这么温柔的模样,他伸手捧住她的面颊,宛如一个祈祷的姿态,求上苍留住这短暂的片刻,可以允许他放逐出些许的私心,让她在这一刻只属於他。
飞鸟看着他愈来愈近的唇,极为小心和珍视地徐徐覆上她的,在唇间有股说不上的暖意,和气息相接的缠绵,但就不知是少了些什么,她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悸动,也无丝毫的感动。
他的吻,没有味道。
他是如此的明亮,而她却是如此地黯淡和无味,什么味道和感觉也尝不出来。
飞鸟缓绫推开他的脸庞,试着不去想,逼自己要坚强的不去在意,可是就是有一种隐然的遗憾,藏在她的心头无法说出口。
南宫彻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包括她的失落。
「有一天,你的病会好的。」他将她按靠在他的肩上,伸张双臂拥抱她的失落。
「什么时候?」她望着远方的眼眸,并没有过多的期盼,甚至不抱希望。
「很快。」他轻抚着她的发,喃喃地保证,「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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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躲藏在山影下,山边的薄云,缠卷吸收了落日的残霞,占领住幽暗的山头。在明月东升之前,朵朵泛着霞色的纤云,在湛蓝的天际缓缓走过,无声地看着天上和人间即将发生的事,俯瞰苍山顶上的每个人迥异却又都暗藏着的自私。
藏身在树影婆娑的林子里,飞鸟与南宫彻静望着祝融峰峰顶平坦处,那分据一方的对峙人马,看他们彷似被拉至顶点的紧绷弓弦,皆屏息激气地等待着和虎视眈眈,就要一触即发。
飞鸟没料到场面会那么壮观,隐忧像多事的云儿笼上她的心头。
「为什么人会这么多?」早先她来探查时人还没这么多,怎么才隔了一日,全衡山的人就都来到这里了?
南宫彻早就预料到了。「虽然慕容阔的人,有一半被我的鱼饲料毒得没办法来参加,不过其他也想要得到戢戮果的英雄好汉们,可不会在这重要的时刻缺席。」
「他们也都病了吗?」这些看来蓄足了精力准备争夺的人们,怎么看也不像是病了。
「才不。」他靠在树上翻翻白眼,「他们是希望能把我这个衡山盟主打下来,所以才特地来求果以增加内力。」好极了,所有仇家全部到场,恐怕没有一个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