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还很有怨言,「他们若嫌我不是个盟主的料就别败给我,要不是在这座山头上我找不到对手,我又哪会莫名其妙的当上什么盟主?我当得很不甘愿他们知不知道?扛着这无聊盟主的招牌,我比他们更想摇头!」
聆听着他宛如江水滔滔不绝的唾弃声,飞鸟再度把发言权让给他,让他去说个没完没了,并微偏着螓首瞅着他,很想感叹上苍造人的不公。
天底下,就是有他这种人,黏人时像颗牛皮糖,体贴时像个难得的情人,照顾起人又像个老妈子;在人後,温情款款的,让人难以拒绝他,但在人前,他又不时摆着一张看了就觉得嚣张的脸,看他不顺眼的人,若想把他教训一顿,又会被武功高得测不出底限的他给打到趴在地上。
她怎么会被这种人给赖上?而且同住在湖心里多年,竟然还能相安无事,她是怎么忍下冲动不掐死他的?
不知不觉中又开骂的南宫彻,骂得兴起,索性连他脚底下这块土地的主人也顺道修理一顿。
「那个慕容阔也不想想自己年纪一把了,女儿也快十六了吧?他还想吃你这天鹅肉,他的夫子是没教他习过羞这一字吗?」不要脸的中年老男人,看看年纪嘛,那棵老木配得上飞鸟这朵娇花吗?
「你知道得不少嘛。」她意外地凝视着他,「连他闺女的岁数你都探听清楚了。」真是稀奇,这还是他头一回会在她面前谈起她以外的女人。
「当然知道。」南宫彻头痛地摆着手,「他那女儿可烦人了。」若不是飞鸟执意要进庄里来,他一点也不想踏入这里再被那个女人缠上。
她的音调逐渐变淡,「你见过她?」她在为那个躺在病榻上的慕容珊看诊时,是隔着一道帘子,他是怎么见着她的?
「被她烦过一阵子。」他不想多说,只是轻轻带过。
「烦过?」飞鸟一反常态地想知道,能让他脸上表情这么丰富的女子,是曾与他发生过什么事。
「小事,不必理它。」南宫彻惜言如借金地回避掉这话题。
飞鸟忽地觉得胸口有点闷。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的面前隐藏事情,以往不管她问什么,他都是知无不言的,也从不逃避她的问话,可是,为什么一牵扯到慕容珊,他就变了?
她下意识地想起,慕容珊那张躺在病榻上的容颜,一张粉白的小脸,楚楚嬴弱的风情顾盼眼底,令人看了便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
盯着窗外直瞧的南宫彻,并没去留心她在想些什么,在外头一道眼熟的人影出现在花园另一头的小径上时,朝来人微微眯细了眼。
「瞧。」他一手指着窗外,「想染指你的男人来了,我就说他没安好心眼。」果不期然,具有棵老木来寻春了。
「我要睡了。」她不理会,没来由的烦躁一点一点地啃蚀着她。
南宫彻回过头来徵询她的意见,「你不打发他?」让慕容阔站在外头不好吧?这样他会睡不安稳的。
「我懒得理这种事。」飞鸟小心地捧起他带来的牡丹灯,带着柔和明亮的光芒,往她的床边挪动脚步。
「那去睡吧,我会赶他走的。」不逾矩的南宫彻,也怕她累着了,轻声对她交代过後,便为她关上内室的门,再转过身来思索着该怎么弄走那个企图不良的慕容阔。
正如南宫彻预期的,在他打开房门的刹那,站在门外的慕容阔,先是愣了愣,接着一双眼就像淬毒的冷箭,直朝他身上招呼过来。
南宫彻放低了足音,慢条斯理地步下台阶,走至花园里。
「又想用眼睛吃了我吗?」他自怀中掏出火摺子,用力吹出火星後,边点燃宫灯边压低音量问身後那个想把他万箭穿心的男人。
「你在她房里做什么?」慕容阔说得一脸正气。
「你又来这里想对她做什么?」怎么理直气壮的人是他?搞清楚好不好?这里真正想窃玉偷香的登徒子到底是谁?
「那不是你可以干涉的事。」他衣袖一拂,不屑地撇开眼眸,转身想走向飞鸟的房间,想趁夜一会佳人。
前一刻还燃在宫灯里的火苗,下一刻已疾打至慕容阔的面前阻去他的步伐,点点星火,在他脚前的枯黄草皮上发出噼啪细响。
「不要想碰她一根寒毛。」南宫彻阴森的警告自黑暗里传来。
「用不着以一副拥有者的姿态自居。」慕容阔踩熄地上的火苗反过身来,一脸的势在必得。「日后她将会是谁的女人,这还是个未知数。」
南宫彻伸手拍熄掌心中的火苗,炯炯的目光迎上他,「我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她。」
「她的心,有在你的身上吗?」他抬高了下颔,露出丝丝凉笑,「你凭什么保护她?」全衡山的人都知道飞鸟的心从不属於任何人,也从未承认过南宫彻是她的什么人。
「她的心,在不在我的身上由她自己去决定,但保护她,是我会持续一辈子的事。」在那日飞鸟亲口拒绝他之时,他就已不再在乎飞鸟将来会不会将心交给他了,只要她能活得快乐,他也无尤。
慕容阔仗着四下无人,丝毫不掩他的私心,「你也贪她的美貌和名利?」
「我什么都不贪。」他摇摇头,觉得去贪图这些东西很可笑。
「什么都不贪?」慕容阔不相信,「这世上岂有人是甘心得不到回报的?」
他抱歉地耸着居,「很不巧,我就是心甘情愿这样。」
「心甘情愿的话,你就一辈子当她的保护者好了。我和你不同,从没有我弄不到手的女人,我若要她,她就必定会是我的。」因他一席话,慕容阁对他的戒心降低了不少,也在心中拉高自己的胜算。
「从没有弄不到手的女人?」南宫彻不但不为此而着急,反而在唇边噙着一抹不看好他的笑意,「那么在飞鸟的身上,你是可以学个先例。」
站在窗内,飞鸟凭侍着山林里训练出来的极佳听力,将花园里尽可能压低音量的男人们,所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都不贪?
对於她,南宫彻什么也不贪,是因为在她身上,他没什么可图的吗?应该是的,他是那么聪明慧黠的人,怎可能会做如此亏待他自己又得不到回报的事?!
若是对别人呢?他会贪图些什么吗?
记得,慕容珊有一双修整得十分美丽的柔荑,宛如玉雕的纤笋……她的目光缓缓落到自己因采药和研磨药材而粗糙的双手上。
天边的弯月,月弦弧度优美地朝上。天际澄静清朗,偶尔飘掠过几缕浮云,一如她的心,俏俏添上了几道不曾出现过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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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飞鸟之外,慕容山庄的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有个人迷上了南宫彻。
正确来说,早在南宫彻入庄之前,某个芳心少艾的女子,已经追逐着南宫彻的背影很久了,此番他进庄小住,正好一圆她长久以来想与他亲近相处的心愿。
只有飞鸟不知道,从他们住进山庄以来,那个她每天去探视的慕容珊,其实并不是什么病弱的娇贵女子,相反地,慕容珊自慕容阔那里承袭了一身的好武艺,总是在飞鸟前去观察她的脉象时,先要慕容阔封锁住一身的穴脉,好让不防人的飞鸟不疑有他地继续为她医治,而只要飞鸟前脚一踏出山庄采药,慕容珊便马上飞奔过来找南宫彻,一解她相思之情。
一早自飞鸟出门後,待在她房里帮她挑捡她采来的药草的南宫彻,在两手忙碌个不停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忙碌得很。
他在身旁的女人又朝他黏过来之前,将手中用来研磨药草的药杵举至她的面前,不掩嫌恶地将她隔开一臂之遥。
「你不是病人吗?」这么生龙活虎的模样,哪像是需要飞鸟这名医仙来治的病人?
「是啊。」慕容珊紧捏着鼻尖,往复退了一步以躲避药杵上头传来的阵阵熏天恶臭。
南宫彻再次板着臭脸下达逐客令,「那就请你有个病人的德行回房去躺着,少来烦我。」
「你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慕容珊就爱看他这副冷脸,不但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还摆款着腰肢缓缓靠近他,柔情似水地在他耳畔说着。
「知道哪一件事?」他懒懒地挑着剑眉,「你对自己下毒的这件?」
慕容珊一怔,「你说什么?」她是想让他知道她的情意,谁知,他却知道她的底细。
南宫彻不快地冷睨她一眼,随手捞起她质料昂贵的裙据下摆,老实不客气地把它拿来擦拭药杵上残留的腥膻汁液。
「懂医理的人不只飞鸟一个,玩这种把戏来骗飞鸟,你很高兴是吗?」要不是为了飞鸟想要的那颗戢戮果,他早就拉着飞鸟离开这里了,又何需让她留在这里遭人觊觎,害他得留在这接受这女人的骚扰。
「只要能够留住你,我不在乎我用的是什么手段。」走避不及被他弄得一身恶臭的慕容珊,倔傲地扬高了下颔,乾脆硬挨他的身旁,不肯因他的捉弄而再退离他半步。
「你到底想浪费飞鸟多少时间?」南宫彻在她的身子凑上来前先赏她轻轻一掌。「每回她快治愈你身上的毒,你就暗地里再下另一种,你是吃毒吃上瘾了不成?」
捂着受袭的肩头,慕容珊想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心,送上门的情意不但不要,还待她如此。他怎么不惦念在她苦苦追若离开南岳办事的他,跟在他身後走遍了东北西三岳,而後又再追着他回南岳的痴心?
自从见过他一眼後,她的一颗芳心就紧在他的身上了,为了他,她屡次派人潜进他居住的湖中,想请人告知她的恋慕,但却被讨厌有客人来访的他给毒过无数次。一知道他要离湖去办事,她也千山万水的跟在他後头,可是他就是从不回头看她一眼,硬是将她萌萌的情意给踩在地上。
她紧咬着唇,「你不问问我这么做的用心?」像他这么聪颖的男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应当是知道她的爱慕的,也一定能明白她大费周章将他请来此地的原因。
南宫彻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我没闲情去管飞鸟以外的心。」就连飞鸟重视的靳旋玑他都爱理不理了,他哪管得着别人?
「看我。」她伸手紧捧住他的脸庞,「为何你总是不看我?」他不应该是这么无情的人,在她要对他剖心掏肺时,他怎能视而不见呢?
他烦不胜烦地振气一震,迅即将她震退了老远,离开了他的跟前,并慎重向她警告。
「我已经很久没毒人了,再不识相,就不要怨我的手痒。」真是伤脑筋,刚才在帮飞鸟做解药时,不小心坏毛病一起,他就用剩余的材料多做了一份毒药,现在还真不知道要把这毒药扔哪去好。
「是我叫我爹把拓拔飞鸟请来的。」捂着被他弄疼的双手,慕容珊索性豁了出去,「只要她嫁给了我爹,你的心就不会永远都在她的身上,你的双眼,也不会再停留在她的身上!」
南宫彻终於被她给意毛了,「你这女人是有耳疾吗?之前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世上我只管只看只爱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拓拔飞鸟,你别再来缠着我行不?」
「拓拔飞鸟的心是冰做的,她永远也不会爱你,你又何必将心托在她身上,眼睁睁的被她糟蹋?」她不死心地试着对他动之以情,以为这招就会对顽固如石的南宫彻奏效。
「我乐意如此。」就当他高兴把心送给飞鸟当地板踩不行吗?他爱怎么自虐与她何干?
「只要你因拓拔飞鸟留在庄里一日,我就有一日的希望,我不相信我就是胜不了她。」慕容珊边说边拉起他的手,一掌按向自己的胸前诱惑他,「她的血冷,所以不懂你的情真,更把你视之无物,但我和她不同,我比她更珍惜你给的一切,我值得你为我倾心。」
南宫彻的脸色忽地一变,突然转首对她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将手自她的掌心中抽出,在她欣喜若狂的以为他终於听进她的话时,就觉得脚下一空,转眼间已被他拎起衣领给扔出门外。
跌在门外的慕容珊,错愕地张大双眼。
「你……」这么粗鲁,怎么跟她想像中卓然超凡的衡山盟主不同?
「你说得很愉快嘛。」耐性尽失的南宫彻,又露出了他一贯的待客之道。「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跟你客气?」决定了,就拿她来试试刚才不小心做出来的超级泻药。
「我只是说出实情,你为何就是不能接受?你比谁都清楚,她根本就不爱你!」自尊心甚是受伤的慕容珊,气愤地一跃而起,来势汹汹地吼向他。
眼看着这个愈挫愈勇、怎么也甩不掉的女人,又再度爬起来走向他,而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是表示想继续再接再厉后,南宫彻本是濒临爆发边缘的脾气瞬间爆炸。
他出手甚快地一掌擒住她的颈间,「飞鸟爱怎么待我,那与谁都无关,别在我面前说她的半句不是。」
「你真的对我下毒?」她怔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好半天後才反应过来。
南宫彻没功夫搭理她,反而伸出一指朝外头勾了勾。
「姓蒙的大侠,下次你若是又奉命来监视我或是飞鸟,那就请别不济得又被我发现好吗?」每天来监视、每天被他发现,这个人都不知道要改进跟监的缺点吗?
「放了小姐。」蒙滔瞬即走出藏身的花丛,两眼直视着紧掐着慕容珊不放的他。
「那可对不住了。」心情很恶劣的南宫彻不合作地摇摇头,「现在我很想毒死她,好能图个耳根子清静,也好让飞鸟别再继续因她而白费功夫。」
每天被个男人跟监,被个女人骚扰,还有个老男人总爱三更半夜去拜访飞鸟,害防狼的他天天严重失眠,就算他是圣人也会发疯,而现在,他只想有个美好的早晨而已,这样的要求也算多吗?
「南宫彻!」芳心碎成片片的慕容珊,两行清泪当场因他而落下。
「烦。」他受不了地掏掏耳,「说说而已,抱怨一下都不行啊?」天啊,愈来愈吵,他就不能有个宁静兼可以打盹的早晨吗?
蒙滔一掌按上腰间的佩剑,老早就想会一会南宫彻的欲望,正好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喂。」南宫彻两眼无神地杵按着额际,「就连靳旋玑也都只能和我打成平手,你不会以为你能摆平我吧?」连偷窥都会被发现,他还想动手?
蒙滔怒气冲冲地拉出佩剑,「你不配当衡山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