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修仁已分不清此刻在心中翻腾的究竟是恼怒还是情欲。
他上前摇了摇南宫照影。
“照影,起床了。”他一面叫她,一面帮她拉上衣襟,免得自己一时着了魔,对这诱惑力十足的小女人做出失礼的举动。南宫照影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
“照影,起床了。”公孙修仁索性坐在她身旁,将她的身子扶起。
“谁吵老子睡觉?打死你。”南宫照影尚未清醒,本能地挥出一拳。
公孙修仁眼明手快地捉住迎面而来的拳头,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中后,再抡起金扇,在她的头顶上敲一下。
“啊!”南宫照影痛呼——声,终于醒过来,公孙修仁的脸随即映入她眼帘。“你又打我?”
“谁教你又说粗话。”
“我有吗?”南宫照影摸不着头绪。
“你有。”公孙修仁斩钉截铁地点头。
“那一定是我在说梦话,梦话是不能控制的,这样就打我未免太过分了。”
“我听见粗话便要打,管你是梦话还是真话。”公孙修仁剑眉一挑,不留情地说。
“你……”南宫照影气极了,正想不顾一切地对他破口大骂,发现自己衣裳单薄,而且凌乱得几乎衣不蔽体。
“啊!”南宫照影发出一声惊呼,迅速拉住衣襟,红着脸惊口叫道:“你……我……这是哪里?”
“这里是梅轩,你的闺房。”公孙修仁笑道,笑容中含有逗弄的成分。
“既然是我的闺房,那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南宫照影又羞又怒,她想起自己方才是在他怀中醒来的。
在一个男人的怀中醒来,而自己又衣衫不整,这代表着什么?她不敢想像。
“你说呢?”公孙修仁故意暧昧地一笑,欣赏她那又羞又怒、又急又气的俏脸。
“你……你有没有……”南宫照影的脸蛋已经红得发烫,虽然她平常粗话说惯了,总还是个女孩子家,对男女之间的事难以启齿。
“有没有什么!”公孙修仁故意装傻。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吗?”公孙修仁无辜地笑道: “嗯,这得好好推敲、推敲。”
“你欺负我?”南宫照影顿觉羞怒交加,“哇”的一声扑倒在枕头上放声大哭。
“喂,你……”公孙修仁吓一跳,他没料到这丫头竟然会说哭就哭,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照影。”公孙修仁被她哭得慌了手脚,只好将她扶起,搂在怀中,“照影,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南宫照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双手使劲地落在公孙修仁的胸膛上。“我最珍贵的东西没有了!以后要骑马,更不能亲自到府上赴宴。”
“为什么?”欧阳绍琪一向心高气傲,根本没想到会被拒绝,她脸色微愠,骄蛮的本性显露无遗。
“文心园里有贵客。”公孙修仁故意笑得十分温柔,让人一望即知这个所谓的“贵客”对他非常重要,与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情分。
“这个贵客是个女子?”欧阳绍琪的语气里有明显的妒意与怒气。
“然也。”公孙修仁大方承认。
“你……”欧阳绍琪愠怒的美眸直视着他,公孙修仁的表情明白地表示,这个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远远高过她欧阳绍琪。“你为了别的女人,宁可不赴我的邀约?”
公孙修仁含着笑轻叹口气,“欧阳小姐何必生气?在下早就明白地告诉过小姐,我与你只能是朋友,不可能再有任何感情,小姐还是对我这愣木头死心吧。”
“我说过,除非你成了亲,并且同你成亲的女子不论容貌、家世、才情都必须胜过我,我才愿意对你死心。”欧阳绍琪倔强地说。
“容貌、家世、才情我都不看在眼里,重要的是,我对她一眼倾心。”想起南宫照影,公孙修仁的笑容更温柔了。
“你……”欧阳绍琪恨得咬牙切齿,她非得见见这个胆敢抢走她心上人的女人不可。“她是谁?”
公孙修仁尚未开口,内室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地怒吼。
“公孙修仁!”
这声大吼把欧阳绍琪吓了一跳。
天啊!她还不曾听过哪个女子这样扯开喉咙大声吼叫。
公孙修仁听见这一声含满怒气的叫喊,脸上漾起一抹宠溺的笑。
嗯,这小丫头大概发现趁她睡着时脱去她外衣的并不是婢女,而是他公孙修仁,正要来兴师问罪。 “公孙修仁,你……”南宫照影又羞又怒地来到颐情厅,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公孙修仁的鼻子,正要破口大骂,眼角余光瞥见厅里还有另一人。
一个娇俏的大美人。
南宫照影溢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回去。
公孙修仁真有女人缘,一大清早便有佳人送上门来。南照影心中不觉泛起一丝妒意。
“欧阳小姐,容我向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南宫照影。”公孙修仁将南宫照影拉至身畔,既亲昵又怜爱地环住她的香肩。
“未婚妻?”这句话彷佛青天霹雳,震得欧阳绍琪往后退了两步。她的明眸中闪现怨妒的光芒。“不,我不相信!”
“这是事实。”公孙修仁一笑,又深情地看了南宫照影一眼。“她便是我一眼倾心的心上人。”
“她?”欧阳绍琪一向任性骄纵,她又恨又怒地用力攫住南宫照影纤细的手腕,以怨毒的目光瞪着她。 “她哪一点比得上我?”
南宫照影尚对公孙修仁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冷不防被欧阳绍琪使力一抓,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本能地骂出口,“你这臭娘们,快给老子放手!”
南宫照影此言一出,公孙修仁的脸随即罩上一层寒霜,欧阳绍琪再度震惊地倒退两步。
哎呀!糟糕,忘了规矩。
南宫照影陡然一惊,心虚地觑了公孙修仁一眼,只见公孙修仁向她投以凌厉的一瞥。
南宫照影绝望的垂下头,心中叫苦连天。
“我的天啊!”欧阳绍琪不敢置信地轻呼,她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家言语如此粗野。“公孙大哥,你别开玩笑了,我不相信你会对这个粗鄙的女人倾心。”
“我没有开玩笑。”公孙修仁淡淡一笑,“她虽然粗野,但我认为她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我深信有了爱情的滋润,可以让她蜕变得连你都吃惊。”
“我不信。顽石便是顽石,一个出身低贱的野丫头,哪里会是什么璞玉?”欧阳绍琪对公孙修仁的话嗤之以鼻。
“你不信?”公孙修仁剑眉一挑,轻声笑道:“那我们不妨赌上一赌。”
“赌?”
“不错,我自信一个月内能将她调教成一名连你与之相比都大为失色的窈窕淑女。规矩礼仪,无不齐备。琴棋书画,无不通晓。”
“我不信!”打死欧阳绍琪也不相信,顽石岂能化为美玉,腐朽焉能化为神奇!
“你不敢赌!”公孙修仁笑道:“可见你也看出照影其实是块独一无二的美玉。”
“胡说!”欧阳绍琪嗤笑道:“我看她只是颗顽石,是块雕不成的朽木。”
“倘若我将顽石化成美玉,你便答应从此对我死了心,另觅良缘,如何?”
“倘若你无法化腐朽为神奇呢?”
“任君要求。”公孙修仁爽快地回答。
“好。”欧阳绍琪自觉胜券在握,“我的要求便是你必须娶我为妻,而这个女人要自毁容貌,终身做我的奴婢。”
南宫照影不由得倒吸口气。
这个看来高雅的富家小姐,心思居然这样歹毒, 自己与她又无过节,却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
南官照影心中泛起一丝冷意,她微微轻颤,靠紧公孙修仁。
公孙修仁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更用力地搂住她,并毫不顾忌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这一切看在欧阳绍琪的眼中,更加不是滋味。
“啧啧!”公孙修仁摇了摇头苦笑道: “小姐的赌约真是骇人。”很显然的,南宫照影被欧阳绍琪的怨妒之火吓坏了。
和欧阳绍琪相比,南宫照影是多么的善良天真,她根本不会对别人有如此残忍的念头。
“你不敢赌吗?”
“有何不敢?”公孙修仁镇定地笑道:“公孙修仁的眼光一向不会出差错。”
“好,一个月后我们便可证实,她究竟是块顽石或美玉。”欧阳绍琪恨恨地道。
“一言为定。”
“哼!”欧阳绍琪瞪了南宫照影一眼,满面怒气地走出文心园。
公孙修仁目送着她渐远的身影,挑眉冷笑。
“她是谁?”南宫照影小声地问。
“府台大人的掌上明珠,欧阳绍琪。”
“府台千金!”南宫照影讶异地吐吐舌头,原来是官家千金,难怪这样盛气凌人。“她很喜欢你,对不对?”
“你说呢?”公孙修仁微笑瞅着她。
“一定是的,否则她不会那样恨我。”南宫照影思及此,不由得埋怨道:“公孙修仁,你真是差劲,怎么可以拿我当箭靶?”
“我有吗?”公孙修仁一脸无辜地笑道。
“你有!”南宫照影怒道:“你为什么胡说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未婚妻了?”
南宫照影等着听公孙修仁解释,不料公孙修仁却笑着转移话题。“对了,照影,你应该还没用早膳吧?”
“你……”南宫照影明知他是故意改变话题,但肚子此时竟不争气地咕噜叫,她无话可说,只能不甘心地对他怒目而视。
这个男人分明摸清楚她害怕饥饿的弱点。
公孙修仁看见她心有不甘的表情,发出一阵大笑。“走吧,我同你一道用膳,待会儿还有很多事情得做。”公孙修仁不等她反应,牵着她的手步出颐情厅。
第五章
此刻,南宫照影的心情只能用“欲哭无泪”来形容。
用过早膳之后,公孙修仁将她带回梅轩。不久,一名衣着甚为讲究,发中略微掺杂几许银丝,仍带几分风韵的中年美妇来到梅轩。
“尤氏见过大当家。”中年美妇向公孙修仁敛手行礼。
“不用多礼,请坐。”
尤氏颔首上座。
“尤夫人应该明白我请你来此的目的吧?”公孙修仁笑道。
这名中年美妇尤氏是坊间专门教闺女及待嫁女子闺阁礼仪的,公孙修仁请她来文心园,是为了教导南宫照影淑女应有的言行举止。
“是。”尤氏笑道,眼光打量着静坐在公孙修仁身畔的南宫照影。“要我教导的是这个位姑娘吗?”
“正是。她是我的未婚妻,名唤南宫照影。”
“未婚妻?”尤氏十分惊讶。“原来是儒社未来的当家夫人,失敬、失敬。”她向南宫照影行礼。
原来五儒生之首的公孙修仁已然心有所属,而且倾心的对象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清丽姑娘,而非府台千金欧阳绍琪。
“不过……”尤氏细细地打量南宫照影,谄媚的笑道: “这么一个水灵清秀的姑娘,看起来知书达礼,文静乖巧,哪里还需要教导她什么闺阁礼仪呢?”
“是吗?”公孙修仁心中暗笑,南宫照影这清丽文静的外表确实可以唬人,但光能唬人是不够的,他要她蜕变成一名内外兼美的淑女。“照影,你走几步让尤夫人瞧瞧吧。” 南宫照影秀眉轻蹙,心里老大不愿意,但又不能拂逆他的意思,只好走几步。
南宫照影这一走动,尤氏的笑容僵住了。
她从未见过哪个姑娘家走路同她一般不成体统,大刺刺的步伐完全不像个千金小姐。难道南宫照影原本是个低贱的丫头!这样的女子真能当上儒社的当家夫人吗?
这番心里话,尤氏自然不敢说出口,她只好撑着笑脸道:“我看小姐聪明伶俐,闺阁仪节一定一教就会,包在我身上吧。”
“很好。我相信这难不倒你,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头。”公孙修仁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在教导时,我不希望我的未婚妻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无论是身体上或是心灵上,你明白吗?”
“明白。”尤氏察言观色,公孙修仁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十分明显,南宫照影是他的未婚妻,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公孙修仁对南宫照影温柔一笑后,离开梅轩,留下南宫照影独自面对接下来一连串无趣又冗长的训练。
首先是矫正走路的姿势。天知道,穿着这身束缚的襦裙,已经让她走起路来感到绑手绑脚,万分不自在,这女人居然还在她头顶上放一杯茶,并严厉地告诉她,走路时茶不可倾,杯不可摇,步履的大小、摆手的幅度都严格规定,还说这是名媛淑女的行姿。
南宫照影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练习,走得她手酸脚软,头晕眼花,茶杯更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个。
她见尤氏愈来愈明显的鄙夷神色,言语之间也似有若无的讽刺她出身不高,自幼缺乏管教,南宫照影已一肚子气。
她之所以迟迟不发作,全是为了公孙修仁,她不要这讨厌的女人到外头四处散播,五儒生之首公孙修仁的未婚妻是个粗野的丫头,是块朽木。
南宫照影不愿让公孙修仁丢脸,因此,尽管又酸又倦,手脚又酸又疼,她也要咬牙苦撑,学会合乎礼仪的走路方式。
两个时辰下来,南宫照影总算走得有模有样。尤氏一声令下,她终于可以停止走路,坐在椅子上喘口气。
岂料她才一沾上椅子,尤氏冷冷而轻蔑的眼光又飘过来,她老实不客气地告诉南宫照影,她的坐姿势实在万分不雅,和那些歌楼酒馆的女子根本没有两样。
南宫照影又羞又怒,想她一个清白的女子居然被她比成歌女,令她难以忍受。
南宫照影暗自咬牙,强迫自己忽视那女人的轻视及刻薄的言语。
这一折腾,又是一个时辰,南宫照影身心俱疲,又受了一肚子委屈,感到欲哭无泪。
“接下来是用膳礼仪训练。”尤氏的语气严厉且冷淡,也有明显的不耐烦。
她一声令下,三、四个丫鬟走进来,有的手中捧着一盆水,有的托着盘子,盘上放着布巾或是瓷杯。接着她们在桌上摆放四、五碟菜肴。
现在早过了午膳时间,又倦又累的南宫照影此刻已饥肠辘辘,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佳肴,恨不得将它们全扫进肚里去。
尤氏看见南宫照影注视着菜肴的模样,发出一声极为鄙夷的嗤笑。“小姐,你的表情仿佛饿鬼来投胎,难道是大当家亏待了你?还是你打小至今没吃过什么好食物,才会这样一脸饿相?”
备受侮辱的、感觉涌上南宫照影心头,她将目光转至尤氏的容颜,心中的怒火愈烧愈旺。
“恕我直言,我真的很纳闷,大当家为什么会舍明珠而就顽石,放着高贵美丽的府台千金不要,却——”
“住口!”南宫照影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愤怒地拍案而起。
她这一声突来的怒喝流露出——抹天生的威仪,让尤氏惊疑地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