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看见她父亲的人,也不知道「天书」所指的是什么,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只有悲恸的她,和说完那句话就断了气的可怜父亲。
之后,大和政府居然以「叛徒」的罪名指控父亲,认为他背叛政府,投效于地下反政府的恐怖组织「暗日组」。当朝掌权且常明争暗斗的两位大将军--丰成将军和吉田将军,竟难得意见相同的主张诛杀叛徒的后代。她的母亲和妹妹死难,而她则因父亲的上司织田大人及时伸出援手,才救了她的小命。
由织田大人的口中,阿梨才知道一个惊人的内幕,她的父亲不是叛徒,而是卧底的细作!
织田大人和父亲都怀疑朝中权势最大的丰成将军和吉田将军怀有篡位的野心,反政府的恐怖组织暗日组织正是他们其中一人所培植的党羽,而为了取得实际的证据,父亲遂自告奋勇,费尽心思潜入卧底,将所得到的数据、证据及组织的未来计划都用甲骨文刺在兽皮上,即是「天书」!
大和文字与中国文字有极深的渊源,因此,东瀛也和中国一样,有不少学者醉心于古老文字--甲骨文的研究,阿梨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而由于父亲的刻意栽培,阿梨从小就看得懂为数不少的甲骨文字。
据织田大人的说法,暗日组织发现父亲卧底的身份,杀了父亲,夺走记载他们组织秘密的天书,只要能将天书找回来,就可以洗刷父亲叛徒的罪名。
从此,找回天书,洗刷父亲的冤屈,便成为阿梨活下去的唯一目标。而经过她一番追踪探索,却有一个令人惊疑的发现,原来对天书有兴趣的,并不只有她和暗日组,更有另一派来历不明的人员!
就在暗日组的杀手取走父亲身上的天书时,另一派人员同时出面抢夺,两派人员激烈争斗,天书就如此辗转反复的到手,失落,再到手,再失落,最后,据说争夺到了中国。阿梨不远千里,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四处暗探天书的消息,却一无所获。但由南到北,她却看见了许多东瀛面孔,他们有男有女,身上散发着杀手才有的气息,因此,阿梨推测,天书必定是在两派争夺之下给抢丢了!这些滞留在中国的杀手,必然是两派组织的成员,他们的任务便是找出天书。
一份天书,却有这么多人虎视眈眈,而为了洗刷父亲的罪名,阿梨发誓,她绝对非抢到手不可!
于是,她换装成中国女子。这一点也不难,因为她母亲具有满族血统,是科尔沁部族的族女,她酷似母亲,换上清装,完全没有东瀛女子的味道,佯称是没落的旗人,没有任何人曾对她有过怀疑……当然,除了稍早掐住她的那个野蛮人!
阿梨听说清朝贵族及王公大臣时时大规模的收购甲骨文件,其中又以封行守尚书最不遗余力,于是她决定来碰碰运气,看是否天书会在无意间让不知其中利害的中国人捡去,而又凑巧的让封尚书搜购到。
而结果是,她白忙了一场,这里满满的乌龟壳,却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她叹口气,由地上站起,却冷不防感到背后不知何时矗立了一具灼热的身躯。
「喝!」阿梨惊讶得差点尖叫。她敏捷地跃开两步,发现这个同她一般蒙面的黑衣人有着一双打死她也忘不了的锐利眼眸。
是他!那个掐住她脖子的野蛮人!天啊,他会不会也好死不死的认出自己?
「小偷。」褚英刻意压沉声音。
「你……你有资格说我吗?」他若不打算偷东西,干嘛也三更半夜上这儿来?以为先说先赢啊?嗟!
「嗯?你的声音有点熟悉,我们见过面吧?小偷小姐。」啊呀!他看出她是女人!大大不妙!
「谁同你见过面?小偷先生!」
「何必争执呢?拆下你的面罩就见分晓!」褚英容不得她挑衅,迅雷般出手。
「呀啊!」阿梨利落避过,他势在必得的霸道,让她不得不抽出腰间的短刀。
「你……不许乱来!咱们各走各的道,你若敢再逼我,我会对你不客气的!」她威胁性的挥舞着短刃,理智尚存,因此还不敢贸然朝他攻击。
晶亮的刀锋让褚英皱起眉头。「放下刀子!我不许女人在我面前使刀威胁我。」
「你让我安全离开,我自然会把武器收起来。」
「听我的警告,那把刀子在你手上发挥不了什么威力,相反的,它只会惹怒我,带给你前所未见的灾难。」褚英威胁性的微眯双眼,他的耐性本来就不多,又看到这个小女人拿着刀对他张牙舞爪,他的怒气更炽。
「你威胁我我就怕你了吗?警告你,我可是经过训……啊!」「练」字尚未出口,褚英已像一头狮般扑向她。
阿梨闪避不及,本能挥起短刃,但褚英将她反手一扭,阿梨吃痛,手握不牢,短刃被褚英夺下了。
「你--」褚英将原本属于她的短刃胜利的握在手,用刀尖抵住她的颈项,只消再移动一寸,即刻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我警告过你的,不是吗?」
「你……要杀我?」阿梨声嗓不免颤抖,她还没有洗刷父亲的冤屈啊!
褚英不答,刀刃轻轻滑上她的左脸颊。
他要割开她的面罩!
不行啊!她曾用镖射伤他,此时此刻,若再让他看见自己,就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的小命肯定不保!
阿梨一咬牙,倏然抓住他持刀的手,猛力拉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你在做什么?!」褚英大惊,本能松刀,但利刃已在她的左颈划了一道。
「你--」褚英本能要抓住她,但阿梨早已趁他愕然失措的一瞬间跃开一步,由袖中散出一把粉末。
是迷香!
褚英利落的闪过,阿梨则乘机破窗而出,逃之夭夭。
「该死!」褚英恼怒异常,又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
突然,腿边一个泛光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他拾起一瞧,是面金锁片。
借着月光,他看见上头有几个甲骨文字,其中两个字字体略大,而这令他相当讶异 。
继上次那张意外得来的兽皮之后,却又发现刻有甲骨文字的金锁片,难道说甲骨文字当真不限于刻在龟甲之上吗?他手中的这两个证据,将使甲骨文的研究界一片哗然。
褚英审视着锁片上的字,辨识出字体较大的两个字当中的第一个字是个「阿」字。
阿?阿?阿……他思索着,「阿」字所代表的意思是什么?「阿」字起头的,是名词?动词?抑或是助虚词?
这面金锁片是方才那名女子掉下来的,会是代表她身份的对象吗?
远远传来脚步声。
「那头似乎有声音,快过去瞧瞧!」
是阿梨破窗而去的声响引来了尚书府的守卫。
「该死!」褚英将金锁片恼怒的牢牢一握,在守卫到达之前,先一步离开了甲云轩 。
今夜,他辉煌的夜盗记录被划上一道败笔了,他没有盗到那片龟甲。
生平第一次空手而回,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叫阿梨的可恶女人害的!
第二章
「王爷?不知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封行守猛然听到襄亲王驾到的通报,连忙放下手中的甲骨片,至庭中相迎。
「封大人免礼,本王不请自来,还请你不要见怪才是。」褚英一笑,由封行守领至大厅坐下。
「不敢,王爷肯屈驾,实是下官莫大的荣幸。」封行守吩咐婢女立刻奉上茶。
褚英饶富兴味地看着锦盒中的甲骨片,唉,正是他没有到手的那一片啊!
「封大人,本王昨天在聚会上提过,也许甲骨文字未必只刻记在龟甲上,这事儿你可还记得?」褚英拿起甲骨片玩赏着,真是愈看愈爱,毕竟得不到的总是较好。
「当然记得,不过……王爷后来似乎……否定此事。」封行守卑躬地站在褚英身边 。
「本王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会起了头,就表示确有其事,而当时不承认,是因为闲杂人等太多。」褚英老练地笑道:「居德,本王可不是随便的人,稀世之物,当然只肯与第一流的专家共赏,放眼大清朝,研究甲骨文字的人虽多,但除了你和本王,其它人可还够不上资格欣赏呢。」他故意以封行守的字称呼他。
「当……当真?」封行守的眸子睁得比铜铃更大,一方面是因为襄亲王的推崇赞美而受宠若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甲骨文居然不只出现在龟甲片上这个令人讶异的事实。
「你怀疑本王的话?」褚英睨了他一眼。
「啊?不!不敢!王爷,您当真得到这样一个稀世奇珍,并且……愿意和下官共赏 ?」封行守喜极地咽了下口水。
褚英淡然一笑,由怀中取出了金锁片。
「居德,睁开眼仔细瞧瞧,金锁片上刻了什么?」他大方的递过金锁片。
封行守接过一瞧,不禁大惊失色。「啊?这……这真真是太稀有、太珍贵了!」他拿起桌上那只西洋人的放大镜,仔细的照视着,双手因兴奋而不住颤抖。
「上头似乎有好几个甲骨文,而其中两个字体特别大……王爷,您可辨识得出来这些个字吗?」
「那两个字体较大的,头一个是『阿』字,其余的小字是什么,我可就辨识不出来了。」
「连王爷也识不出来?嗯,或许可以去请教常大人,毕竟他的义女千华小姐几乎可称得上是一部甲骨文书呢!」封行守喃喃自语,眼光没有一刻离开过金锁片。
「那可不行,居德,本王说过,这种极珍贵的东西,我只愿和你共赏。」褚英忍着笑,装作严肃地说道。
「啊?是!是!」封行守很舍不得的将金锁片还给褚英,「真没想到数千年前的人就已经会打造这样的精致的金锁片了,我还以为当时只有金箔呢。这块文献的发现,将不只增加了甲骨文字的研究资料,更对数千年前的手工艺探索提供了相当具有意义的证明。」
「不错,中国的工艺原本就是相当进步,数千年前人类的手工可能甚至比现在更巧 。」褚英故意引诱性的将金锁片晃了晃,果然引得封行守垂涎瞪眼。
「呃……王爷,请恕下官直言,这个稀世的宝贝,承蒙王爷厚爱,让下官可以一饱眼福。不过……呃,基于一个甲骨文字爱好者和文化研究者的立场,王爷是否愿意将它提供出来,做为甲骨文同好会和远古工艺研究会的研究资料呢?如此,必然可以将甲骨文和远古工艺研究带往另一个全新的领域,王爷无疑将是第一大功臣。」
「『第一大功臣』这个名衔,本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褚英淡淡一笑。
封行守的脸顿时沮丧得垮了下来。
「不过,本王很愿意将这个名衔给你。」
封行守愕然抬头,「什……什么?!」
「这面金锁片虽是本王珍爱之物,但若对象是如你这样一流的研究者、收藏家,本王倒是可以考虑割爱,毕竟让这样稀有的东西在我身边埋没也是相当可惜的。」褚英瞅着他,得意地看着鱼儿慢慢的上钩。
「啊?王爷当真肯割爱?!」封行守喜出望外,「那可真是天大的恩惠,请王爷开价,不论多少,即使倾家荡产,下官也一定想法子筹措。」
「唉,本王名利权势都有,不觉希罕。」褚英又故意晃了晃金锁片。
「那……那……」封行守急了,「那敢请王爷开出条件,要下官做牛做马也成。」
「你是当朝官员,本王岂敢要你做牛做马?」褚英哈哈大笑,封行守也真是甲骨文痴了,为了一面刻有甲骨文的金锁片,居然不惜把堂堂尚书大人当个奴隶给卖了!
若是有朝一日,封行守知道这面金锁片根本不是什么上古文献,只是阿梨那个女人搞的假玩意儿,真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居德,其实本王开的条件相当简单,我只要你府里最漂亮的一件东西。」
「最……漂亮的……东西?」封行守直觉的以为他府里最漂亮的东西应该就是甲云轩里的收藏品了。「没问题!请王爷移驾,随下官上甲云轩,只要是王爷喜爱的,下官全部乐意奉送。」
「非也,非也,甲骨文的收藏本王也有不少了,不至于再夺人所爱。」
「那王爷的意思究竟是?」封行守当真被搞迷糊了,襄亲王语意中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漂亮』所指的,未必是物。本王想要的,其实是一个『人』。」
「人?」封行守皱起眉头。
「是的。人,女人。本王这么说够清楚吗?」再听不懂,封行守应该去撞墙!
封行守闻言,下颚几乎裂到地上!
「女……人?王爷,您的条件居然是……女人?!」天,这个名动京城,七情六欲不动心,视天下美女如粪土的铁血王爷,居然开口向他要尚书府里最漂亮的女人?!
「很讶异?」嗯,连他自己都相当讶异。
「是……啊!不!不是!您不是……呃……这个……」封行守突然结巴,由于襄亲王条件这般出众,仪表非凡,尊贵显赫,又正当盛年,却是不近女色,因此许多人暗地里谣传,襄亲王褚英不爱女人爱男人,他有断袖之癖!
但这番大不敬的亵渎之语,打死封行守也不敢说出口。封行守心里想什么,褚英当然明白,他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这就是本王所开的条件,你只要叫出你府里你认为最足以够上我标准的『漂亮』女人让我挑选,本王只要挑中意一个,这面金锁片就是你的 。」
「就……这样?」
「不错。」
「这容易!」封行守一高兴,竟忘形地往桌上一拍。「不久之前,我府里新买了个歌妓,那模样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天姿国色犹不足以形容之。况且,她还是没落的贵族小姐,王爷一定会喜欢的。」
「喔?」褚英啜了口茶,「听你的形容,本王还当真是迫不及待了。」
「当然,保证王爷绝对满意。」封行守吩咐随侍一旁的奴才,「去,去把阿梨带上来!」
阿梨!
褚英冷笑,这便是他的猎物,这回看她往哪儿跑!
「喳。」奴才退下。
褚英则好整以暇地以逸待劳。
片刻,一名风姿绰约的丽人被领上来了,她踩着莲步,袅袅婷婷的垂首慢走,动若扶风,玉白素手抱着一只琵琶,那媚极的绝世姿容,正是阿梨!
「奴婢见过大人。」阿梨一进大厅便跪下。她既是低着头进来的,也就没注意到厅里还杵着一个魁梧的身影。
「阿梨,还不快见过襄亲王。」
「是,奴婢见过襄亲王。」由于歌妓的身份卑微,因此阿梨自始至终都没敢抬起头,自然也不知道眼前这个「襄亲王」好死不死,正是她打死都不想再看到的对头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