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要知道详细过程。"
"别人的家务事你也要管喔?"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试试我下一步会怎么对付你?"见罗半眯着眼威胁。
"我说!"她可不想以身试火。"我家算是满有财势的大家族,我父……父亲妻妾成群,就像皇帝的后宫一样……"
"不准再拿皇室做比喻"见罗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他很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存心侮辱皇室?
"喔,好嘛!"不比就不比,凶巴巴的做什么?阿绣觉得他实在太小题大作。
"继续说。"
"因为妻妾成群,兔不了就会有关于继承人的纷争,本来这也不算问题,依照惯例,都是嫡长子继位的,但坏就坏在我父亲上头还有个老夫人,就是他的母亲、我的祖母,她的影响力很大,就像皇室里的皇太--"
"嗯?"见罗一记杀人的眼光射向她,她真有天大的胆子不把他方才的警告当一回事吗?
阿绣被他的杀气腾腾吓得硬把一个"后'字吞了回去,"我不是存心要侮辱你们皇室的,只是情况真的很类似嘛,我就习惯互相对照……"她委屈地说。
"要命的就改掉这个坏习惯。"见罗拒绝软化,虽然这相当困难,但捍卫皇族尊严的立场重于一切,这是绝不能改变的。
"遵命。"阿绣叹了口气,"我父亲去世之后,正室和老夫人便起了冲突,因为嫡长子年龄幼小,才不过三岁,若由他继承,那家族权势势必落入正妻的掌握。老夫人当然不肯,她属意于由年龄最大的庶出长子继承,因为他的母亲和她有亲戚关系,她毫无疑问可以继续维持她至高无上的威权。"
"奇怪,我为什么愈听愈像一部宫廷篡位争斗史?"见罗皱眉。
"我早就说了嘛,你承认了吧?这下可不是我拿皇室做比喻罗!"
"这是值得得意洋洋的事吗?"见罗睨她一眼,"接着说,为什么这两方的争夺会波及到你们?你们的母亲和两方的其中之一有关系吗?"
"不是,我们的母亲在生下我们这对双胞胎之后就困难产过世了。"
"双胞胎?你和那个无忌是双胞胎姐弟?"
"是啊,我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无忌倘若换上女装同我站在一起,连父亲都很难分得出来呢!"
"既然你们母亲不属于任何一方,那为什么你们会被卷入纷争?还有,无忌既非长子,也非嫡长子,他为什么宣称自己能持有继承象徵的金氏盘?"
"那是父亲生前就暗中预先给了他的,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对我们姐弟特别宠爱,无忌又相当聪明,父亲早就打算由他继承整个家族;但当时时机尚未成熟,原本父亲是想先替无忌消除掉老夫人和正室这两支庞大势力,让他安稳继承,因此才没有正式对外宣布,避免为他带来危险。"
"后来呢?你父亲在临终之际难道也没有公布?"
"他……无能为力……"阿绣的神色十分悲哀,"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父亲……是被刺杀身亡的。"
"什么!"见罗睁大了眼,"天啊,听起来你们的家族相当庞大,这种篡位的剧码都演得出来?"见罗想破头也想不起来,丹东几时有这么一个庞大的梅氏家族?
"你不相信?但这是事实。父亲的身亡绝非意外,是有心人士的唆使,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无忌也遭到袭击,很明显的是有人得知父亲暗中将金氏盘给了无忌,他们谋害父亲,连无忌也不放过,为的正是继承权。"阿绣叹了口气。
"那他是如何逃出的?金氏盘又为何在你身上而不是在他身上?"
这就是无忌聪明的地方。他一开始就将金氏盘交给我保管,因为我是女流之辈,并没有继承权,没有人会怀疑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会在我身上。"
"蠢话!你和他是手足至亲,他们在他那儿找不到东西,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你身上,这会为你带来多大的危险你知不知道?!"见罗恼怒的将她一阵前后摇晃,想到她可能因此丢命,他一颗心差点就蹦出体外。"
真是该死的男人,懦弱没用,居然将危险一古脑儿全丢给你!"他破口大骂。"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无忌是继承人,他当然比我重要。'"阿绣被他摇得头昏脑胀,不懂他为何发怒?
"胡说八道!你才是……"他猛然住口,天啊,他要说什么?她才是最重要的?!噢,这居然是他的真心话,太可怕了!
"我才是什么?"阿绣狐疑地看着他。
"没什么。后来呢?那个男人逃了是吧?有没有带着你一块儿逃?还是就把你丢在危险里不管了?"
"无忌在几名忠心武士拼命保护之下顺利逃出府,从此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该死!他真的把你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不管!"见罗怒吼,"我非宰了他不可!"
"你不能怪无忌,他知道我不会有危险的。"
"他凭什么笃定?你还为他找借口,笨蛋!"
"我没有找借口!我的身分是很特殊的,没有人敢动我。"阿绣为了替无忌辩驳,忍不住脱口说出她原先没打算招认的部分,但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
"喔?怎么个特殊法?本王相当好奇。"见罗冷笑。
"因……因为……可不可以允许我用比喻的方法来说明?"
"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把我们家族比喻成一个国家,我父亲一系就是皇族,其他叔伯旁枝及其下统辖的人就是朝臣和百姓,我们都在同一个国度中,皇族必须有朝臣百姓的拥戴,王位才能巩固。而你知道的,人民对统治阶层的爱戴,有时并不是因为他卓越的政绩,大部分是因为其他一些较特殊的原因,比如说是对皇室里某个成员的喜爱-
-"
"喔,我听懂了,你们的'人民'对你相当喜爱,你等于是巩固继承权的一个灵魂人物,他们倘若动你一根寒毛,可能会导致'民怨',是不是?"
见罗愈听愈感到这个梅氏家族非比寻常,它听起来真的像透了一个国家里的统治阶层,这实在太诡异了。
阿绣点点头,"我的刺绣一直是我们国……呃,家族里的骄傲。"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是逃出来?"
"一来,家族陷入内乱,我讨厌看到这种情形。再者,他们虽不敢杀我,却软禁了我,我怕哪一天他们会用什么掩人耳目的卑鄙手法来强迫我交出金氏盘,那我就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无忌了,所以我只好用点小手段逃了出来,到你府里当个丫头。一方面可以借着你的庇护保我安全,另一方面也可以打听无忌的下落,凭借双胞胎的心灵相通,我可以感应到他应该留在东北一带。"
见罗不语,静静地盯着她瞧,那锐利的眼眸真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恐慌。
阿绣垂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我……我的故事说完了,你愿意离开了吗?你真的在内室待太久了。"
"抬起头。"
阿绣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照做。
"看着我。"见罗挑眉问道:"告诉我,你今天说的故事有几分真实?"
阿绣暗暗倒吸口气,"当然是完全坦白了!你那么恐怖,我怎么敢不老实……"其实只有七分其实,余下三分她保留了不说。
"七分。"见罗冷笑。
"啊?"阿绣骇然睁大眼,他……他……真的能读她的心思不成?!
"我知道你只坦白了七分。"他站了起来,双手交抱在胸前,令人不敢忽视他的可怕架式。
"没……没那回事,我十分全说了,真的。"阿绣鼓起勇气否认,她知道这时候若表现出一丁点的心虚,纶亲王绝对会用极端的手段把她余下的三分给逼出来。
"不要紧,余下三分我自己会查。"他又扬起一个冷笑。
"啊?查……你……你要查我什么?"阿绣急了。
"你管不着。"见罗挑了眉,"你好好祈祷吧,希望你余下的三分,不是会让我查明之后勃然大怒的隐情,哼!"他大步走了出去。
"噢……"阿绣哀号一声,倒在床上。
"阿绣!阿绣!"见罗一离开锈房,七巧便救火般地冲进内室。"怎么了?你还好吗?王爷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她扑到阿绣的床边,满脸焦急。
"现在倒关心起我的死活来了?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把我推向虎口!"
"呼!"七巧松了口气,"看你还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放你个头!我问你,十条手绢绣完了吗?"阿绣睨她一眼。
七巧的脸立刻垮了下来,"阿绣,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别再折腾我了……"
"哼!"阿绣别过头去。
"阿绣,别这样嘛,我们是好姐妹耶,我早看出你与众不同,根本不是做丫头的料,才希望借这个机会让主子认识你,甚至喜欢上你,你成了主母,我也才有好日子过啊!"
"呸!一个丫头怎么成主母?你倒教教我!"
"哎呀,你哪里看来像个丫头?"七巧挥了挥手,摆明不信。
"什么?!"阿绣吃了一惊。
"你们这种出身好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本身散发出的气质和一般平民有多么不同。"七巧努了努嘴,"你没有我们这种贫苦孩子的味道,阿绣,我敢打赌,你若非落难的富家小姐,就是没落的贵族千金。"
"天啊,七巧,你真地吓到我了!"
"阿绣,我真的觉得你不该沦落到一辈子当个丫头。我自作主张帮你制造机会,可也是一片好心啊!或许你和王爷当真是命中注定了的,否则同去绣房的十几个丫头,王爷怎么就没将她们哪一个人记在心上?只有你,他不只记住了,还将整个绣房交给你管,气得平姑娘、林姑娘、薛姑娘脸都绿了,这还不算什么,更奇迹的,他居然亲自上绣房来看你。"
"谁说他上绣房是为了看我来着?他分明是为了看进度来的。"
"才怪!他要问进度,差海总管来一趟不就得了,哪里需要亲自来?大家都知道,王爷根本从没上过绣房!今儿个破了例,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看你而来!"七巧笑道。
"够了!够了!真是愈说愈不像话,要让人听见了,你教我以后怎么活!"阿绣面红耳赤,怒瞪着她。
"不怕的,绣房里就你和我,再没有别人了。再说,有主子能给你撑腰,你还需怕谁来着?"
"哼!你敢情是太闲了,才会在这儿疯言疯语。去!再加绣十条手绢。"
"阿绣……"七巧哀号,那模样当真是如丧考妣。
阿绣噗哧一笑,"算了!算了!你说得对,或许是天注定也说不定。手绢不用绣了,省得我再重新补修,那也是挺麻烦的。"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多谢阿绣姑奶奶高抬贵手,大人大量,饶了小的。"七巧差点乐上天。
"我要再睡睡,起来之后就要赶工啦。你就待在绣房里歇歇,哪里也别去,省得一出绣房又要被呼唤来、指使去的,多累啊!不如在这地摸鱼打混来得快活。"
"好姐姐,说得是,我才没那么傻呢!"七巧嘻嘻笑道,"你好好睡,我在一旁帮你摇扇子。"
"疯丫头!这种天气摇什么扇子?"阿绣笑骂,"去!闷得发慌就去帮我穿针线,多穿一些。"
"我这就去"
* * *
"什么都绣……绣完了?!"海总管看见抬进东阿堂的十箱精绣,惊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见罗也暗自惊奇,他给她十天的时间,原本是刁难她,想她手脚再快,也不可能在十天内绣完十箱精绣,到时候他就又有借口削削她,谁想得到这丫头居然有这般超能耐,六天就完工了,果然名不虚传!
"真令人不敢相信,只有六天!扣掉你睡觉的时间,你真正绣了几天?"海总管尚未从震惊中回神。
"三天。"阿绣得意的比出三根手指。"我睡三天、绣三天。"
"我的天!"海总管又惊呼一声,但随即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是一心赶工,绣得乱七八糟吧?"
"你侮辱我!"阿绣不高兴地瞪他,"我手下出来的东西,绝没有乱七八糟这回事。你若不信,大可检视针脚。"
海总管就是信不过她,他打开了其中一个木箱。"爷,请您检视。"
见罗淡淡一笑,"不用看了。"
"可是,爷--"
"她说得对,从她手下出来的东西,绝对没有乱七八糟这回事,她的刺绣一向是她们国家的骄傲。"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阿绣的心跳了一下,"是家族,不是国家。"
"是吗?"见罗又莫测高深的一笑,他阖上木箱。
"给你一天的时间准备,明早就随我起程往北京。"
"什么?!为……为什么我必须跟你去?!"
"我皇额娘一向喜欢精绣,我府里有这么高明的师傅,怎么能不介绍给她老人家呢?"
"可……可是……时间太匆促,姑娘家出远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要打理很多必须的行李,会多得让你得多顾几辆马车才行!"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你可以什么都不带,到京城再叫人采买。"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她封杀。
"啊?"阿绣蹙眉头,"你是皇室贵胃,到了北京一定住在皇宫里,我一个平民女子可不能住皇宫,又不习惯客店,我看,还是别去得好。"
见罗挑眉一笑,"我在京城也有座王府,家丁奴婢一应俱全,你甭担这个心。"
"你……"阿绣可不认输,"我只是个卑微的丫头,不敢见皇太后。"
"别怕,我打赌她老人家看了你的针脚之后,喜欢你都来不及。"见罗咧嘴而笑,这可吓坏了海总管。
他主子今儿个是吃错药了?!平时只会冷冷的使眼色,下严厉而做简短的命令,此刻居然同个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抬杠?!
哎呀!看样子这丫头在他心里大大不同,他日后得多礼遇她点才行!
"你怎么这么罗唆?!我就是不想去行不行?!"阿绣火大了,她怒吼一声。
海总管骇然张大了嘴。这……这丫头真是……厉害啊!居然敢这么对纶亲王说话,勇气可嘉!不过……纶亲王大概会杀了她!
海总管偷偷觑了主子一眼,差点大叫起来。他在笑?!不不不,不会吧?!
"阿绣。"见罗不愠不火地叫她的名字。
"干嘛?"阿绣有点后悔自己方才失控的大吼,因为这男人平静的神色很令人毛骨悚然。
"我已经派人到过丹东了。"他冷笑。
"那……那又怎样?"她嘴硬,其实她比谁都知道这大大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