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扬起。
高呈祥停止了梳头的动作。
「进来。」
一名年纪约十五、六岁的清秀丫鬟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盆水。
她将水盆端放在架上,盈盈的欠身施礼,「夫人,我叫小瑶,是专门伺候夫人的。」小瑶甜甜地笑道。
「专门伺候我?」高呈祥颇感惊讶。
「是啊。」小瑶再甜甜一笑,「我是前些日子主人特别买来的。
他说夫人出身公侯门第,若没人伺候一定会不习惯,所以特别买我来伺候夫人。」
高呈祥闻书,不由得产生了莫名的感动。
没想到慕云平的心思竟是如此细腻、如此体贴。
「夫人……可是不喜欢我?」看见主人默然不语,小瑶感到十分担心。
毕竟日後她必须时时跟随夫人,供夫人差遗,倘若夫人第一眼便不喜欢她,那她往後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没这回事。」高呈祥闻言,朝她漾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小瑶明显的松了口气。「那么,小瑶就服侍夫人梳洗了。」
她服侍高呈祥洗净了手脸,便帮着她梳头。
「小瑶,你今天一早可有看见总镖头?」高呈祥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问道。
小瑶略思索了一番後回道:「有的,总镖头不久前出门去了。」
「出门?上哪儿?]「这小瑶就不知道了。主人的行踪一向只告知姚姑娘。」她仔细的把夫人乌黑的发丝绾成一个清新典雅的发髻。
「姚姑娘?」镜中的高呈祥蹙眉。
女人!这该死的慕云平,就非得时时刻刻都和女人有所牵连吗?「是哪个姚姑娘?」她声音略沉。
「就是姚紫衣姚姑娘啊,她是镖局裹的护院。」小瑶并未察觉到高呈祥语气中的一丝醋味,很高兴的用一只玉钗将鬟髻固定住。「好了,夫人,你喜欢这个发型吗?看起来好漂亮啊。」小瑶掩不住兴奋的赞美。
高呈祥此刻已无心思在自己的仪容装扮上,但她仍对小瑶淡淡一笑,才轻声的遣退了她。
待小瑶离了房门,高呈祥也随後而出。
她要去瞧瞧那名全镖局「唯二被慕云平告知行踪的护院姚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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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扬天镖局十分广大,高呈祥仍能直捣黄龙,一路寻向练武场。
果然不出所料的,在教练场找到了冷然傲立,专心注视着场中弟子习武的姚紫衣。
按理说,高呈祥并未见过姚紫衣,何以能笃定这艳若桃李、冶若冰山的绝色女子便是姚紫衣呢?其实这也不难,首先,由那名女子傲然俏立的姿势看来,她在镖局裹的地位肯定十分重要。而据方才小瑶所言,慕云平的行踪只会告诉姚紫衣,显见这护院姚紫衣的地位绝对是举足轻重的。
其次,便是那女子的容貌了。慕云平这等好色之徒,他所倚重的女子自然非倾国倾城的佳人不可。眼前这女子美艳无双,肯定是姚紫衣无疑。
「姚姑娘。」高呈祥出声轻唤。
「夫人。」姚紫衣中规中炬的抱剑行礼。「夫人不该到教练场来的。刀剑无眼,恐伤了夫人。」
「不要紧,」高呈祥微微一笑,「我并非如你所想的阖质弱柳,我也习过武艺的。」
随身的短剑被慕云平拿走了,否则姚紫衣就不会感到讶异,怀疑高呈祥的话了。
「喔?」眺紫衣仍有些半信半疑,她不知道这位出身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居然也习武?高呈祥听出了她惊讶中隐含怀疑的语气,决定日後定要露两手给她瞧瞧,看她是否敢再看扁自己。
不过,眼下还是办正事要紧。
「姚姑娘,你可知道我相公人在何处?」高呈祥问得心很不是滋味。
她这个做妻子的居然还要向别的女人打听自己丈夫的行踪,真是窝囊到了极点!不过她随即静下心来安慰自己,只怪她今早睡得太迟了,丈夫才没能亲自告诉她他的行踪。仔细想想,慕云平也是一番体贴好意。
「总镖头现在人在百花巷的醉胭脂裹。」姚紫衣心下惦量着高呈祥的语气,知道这位夫人肯定是个好强,好胜,自尊心甚重的女子,对於丈夫置身在花街柳巷,必然毫不宽贷。
按理说,姚紫衣应该替慕云平隐瞒,或者推说不知道、转移话题之类。
但她一贯的行事原则便是忠诚至上,回答主人的问题更是从不吞吐含糊,或多说不必要的话,因此她只简单明确的告诉高呈祥慕云平身在何处。
此外她也想见识这新婚夫人的行事手腕,是否真如她心中估量的那般强悍。
「百花巷的醉困脂?」听了这个名字,高呈祥心裹便有了谱。
「那醉困脂可是歌楼酒馆之类?」沉着脸,她隐含怒气的确认。
「是。」虽然看见高呈祥的脸色不善,姚紫衣仍是坚守原则的提供简短且正确的回答。
高呈祥不由得怒火窜起三千丈。
好个该死的好色狂徒!好个慕云平!就算她没成了他真正的妻子,名分总还是在的,居然新婚第一天就跑去逛窑子,要她高呈祥的脸面往哪儿摆?!
「他常常上妓院?」高呈祥间得咬牙切齿。
「不是的。总镖头并不常去。」姚紫衣小心的回答。高呈祥不善的脸色让她暗暗为慕云平捏了一把冶汗。「不过每次出远门回来後,总镖头一定会上醉胭脂找如意姑娘。」
高呈祥闻首,愤怒的倒吸一口气。
好!很好!好个恋恋不舍,小别胜新婚!原来那醉胭脂竟有个教他放心不下、神魂颠倒的狐狸精。
高呈祥但觉心裹醋海翻腾,随即她又为自己强烈的嫉护感到惊讶。
奇怪,她根本不喜欢那个好色的登徒子,又为何要在意他眷恋哪只狐狸精啊?噢!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可关乎脸面问题。
她高呈祥可是蒙圣上赐婚,堂堂正正的元配夫人,哪能容得那没脸的狐狸精霸着她的丈夫逞尽威风呢?是了!这是她内心狂怒的最大理由。
此时若不挺身而出,那才真教人看扁了呢!人家肯定会说她无才、无貌、无德,才会凭侍尊荣的钦定名分仍然拴不住丈夫的心。
或许更会嘲笑她懦弱无能,任凭自己丈夫在花街拈花惹草而一筹莫展。
这种丢脸的事她高呈祥可吞忍不下。
何况那花街柳巷裹的姑娘哪个不厉害?哪个不精明?要给认定了她这正名夫人是个软柿子,不欺压到她头上来那才怪呢!今儿个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可!「多谢。」高呈祥拱手谢过姚紫衣,冷冷的转身离开了教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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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呈祥从没有来过江都城,也不知道这百花巷该怎么走。
不过,这对呈洋而言根本不构成问题。
她想这百花巷是花街柳巷,而花街柳巷大抵是男人才会去的,她只消顺着男人最多的方向走,便肯定错不了。
而事实证明了高呈祥的推断正确,她如今便隐身在这喧哗声四超的百花巷裹了。
虽然为了行事方便而事先换了男装,但她仍然小心翼翼,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略带好奇的梭巡四周。
歌馆林立、酒旗招摇,耳畔也不时飘着小曲,浓浓的脂粉味在空中散布着。
百花巷,顾名思义便是百花齐放,莺莺燕燕此起彼落,逗得一个个性好渔色的男子心花怒放。
青楼女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卖弄着玲珑窈窕的身段,或凭?而坐,或倚门而立,任着来来往往的男子评头论足,轻慢调戏,高呈祥不禁皱起了眉头。
哼!这天下的男人个个好色,真没一个好东西!她在心裹暗骂。
不过,恼归恼,她勉强自己暂且压下怒气。
沿着百花巷,仔仔细细。小心谨慎的寻着醉胭脂的招牌,待她找着了之後,便离它门前一段距离远远的打量。
这醉胭脂该算是百花巷裹属一属二的歌楼妓院吧。
先莫论它本身建筑的气派,光看真头坐无虚席的宾客,就知道这间歌馆的名气定然不小。
难怪那玩尽花丛的慕云平会流连忘返呢!高呈祥在心裹冷哼一声。她四下梭巡观察,发现各家歌楼酒馆前都聚集了一小撮歌妓伶人在说说笑笑高呈祥突然心生一计,便向她们走了过去。
第五章
江都城裹,只要是成年的男子,没有人不知道这赫赫有名的醉困脂。
其实这醉困脂原来也只是一般的歌楼酒馆,没什么独特之处。但约莫在半年前,醉胭脂却因着一个人而突然声名大噪。
这个人名唤玉如意。
如意姑娘初来江都便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传闻她美得慑人心神,夺人呼吸·迷人耳目,甚至有人打了个比喻,说这百花巷内所有的红牌姑娘统统加起来,和如意姑娘一比,如意姑娘就如同一头斑斓的花尾巴孔雀,而那些个如意姑娘则全成了秃尾巴鸡。
也就是如意姑娘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天姿国色,让醉困脂在短短半年之内成为江都城中上至主公贵族、豪门权贵,富贵人家的纨子弟,下至寻常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人人梦寐以求的温柔乡。
这半年来,走访醉胭脂想见如意姑娘一面,妄想成为入幕之宝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不知踏破了多少道门槛,洒了多少斤的银子。
只是这绝色佳人又岂是如此容易见着的?这如意姑娘才貌兼具、色艺双全,琴棋诗书画无不博晓精通,傲气自然也少下了了。
她只挑看得上眼的人进如意斋,与她对弈品茗,谈论诗文。
而慕云平便是少数如意姑娘看得上眼的人之一。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汹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玉如意素手殷殷抚琴,眼波流转,柔媚生姿,娇矫的唱着小曲。
坐在如意斋内的慕云平则意态优闲的端着精瓷、品着香茗,听着耳畔飘然仙乐,彷佛置身人间仙境。
片刻,一曲终了,玉如意由琴座上袅袅婷婷的站起身子,对着慕云平欠身行礼,睑上浅笑盈盈。
慕云平报以赞赏,「嗯!歌好,茶好、人更好,如意斋不傀是人人梦寐以求,闻名江都城的人间仙境。」
「慕大哥今日是来同我说这些浑话吗?我可要轰你出去了。」玉如意笑道。
「哎呀,不敢。」他再笑,随即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低声道:「此番上长安,我查到了一点消息,说是线索,却又似乎不足以构成线索,说不是线索,却又有那么一丁点端倪。」
玉如意闻言,神色黯淡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到雕花铜镜前,青葱玉指缓缓拉开了首饰盒的底层,颤颤的由其中拈出一枚袖扣。
袖扣上已蒙了一层岁月的痕迹,只是存在她脑中的记忆却鲜明如昨。
其实她并不是原本就叫玉如意,她该是唤作华琉璃。
二十年前,她一家十余口在天宽地阔的塞外,与世无争的生活着。
他的父亲原也是在中土江湖中打滚的血性英碓,因为厌倦了江湖的厮杀,遂携着温柔美丽的母亲避往塞外静土,希望从此远离是非圈,不再有腥风血雨的打打般杀,给温文的妻子一个安定的生活。
琉璃是在塞外出生的,此外,在她四岁那年更添了一个小妹妹,名唤笑梅。
这短短的四年对小小的华琉璃而言,是最快乐不过的了,她有父母、奶妈无微不至的呵护,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奔驰。
他们居住之地并非全然的塞外,因此无惧於凶狠的突厥侵扰,离了中原本土,更不受江湖恩怨的纠缠。
他们就彷佛在两处是非之地觅得了一寸净土,不起眼、被忽视,却也不受千扰,是自得其乐的世外桃源。
琉璃以为日子将会这么无忧无虑、快乐的延续下去。
熟料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群蒙面人袭击了她的家,掀起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她家中虽有十余口人,但通晓武艺的却只有父亲。那群蒙面人来势汹汹,尽管父亲再勇猛,终究难敌群起的攻击。
琉璃当时虽然只有四岁,但那残酷骇人的一幕却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中--一把弯刀向她迎面挥来,她害怕得发出尖叫。
父亲挺着多处受伤的身体,虽已摇摇欲坠,仍奋力的为她隔去那致命的一刀。
父亲的剑划过了敌人的手腕,这枚袖扣便是父亲从那人腕上划落,不偏不倚落在她挥舞的小手中的,她立刻紧紧的握住它。
当时耳畔传来父亲声嘶力竭的大喊:「快--快逃--琉璃,快逃--」
只是,琉璃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她被吓住了,因为她感到一滩嫣红的液体喷上了她的脸,她的身体,她的四肢百骸,夹杂着浓浓的,呛鼻的腥味。
那是父亲的血!她感觉到有人拚命的拉她、拖她,那是奶娘,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奶娘拚命拉着她要往外逃,但琉璃不愿意走。她不要一个人走,她要爹、娘、妹妹,大家一块儿走。
於是琉璃不断的哭喊、挣扎,就在同时,她看见了母亲。
母亲怀裹抱着妹妹笑梅,平素美丽的母亲已是处处伤痕、身形狼狈。
母亲纵使颠踬,也撑着要为襁褓中的笑梅辟出一条生路,只是一把森冶的寒刀突然而至,由身後刺入母亲羼弱的身躯。
琉璃的眼眸因惊骇而睁大了,几滴鲜血似乎也飞溅到她的脸上。
这血……是母亲的?还是妹妹的?琉璃顿时昏死了过去。
玉如意回想超那惨绝人寰的前尘往事,更紧紧的捏住了那枚袖扣。
二十年了。这袖扣沾带的血海深仇并未因岁月的流逝而冲淡,只有愈积愈深。
她并不清楚当年自己昏迷後还发生了什么事,而自己最终能死逃生,必定是奶娘拚死命所换来的。
当琉璃醒来时,自己已经置身在一处僻静的石窟内,眼前盘坐着一位清俊道姑。
接着,她瞧见洞内一隅躺着奶娘浑身浴血、已然冰冷的尸体。
琉璃的泪再也流不出来了。
她低头看见了自己手中的袖扣,即使陷入昏迷地也紧紧握住不放。
想超了家毁人亡的血海深仇,她立誓要报这不共戴天之恨。
道姑怜悯琉璃,收她为徒儿,并交给琉璃一把短刀,说是由奶娘身上取出来的。
这把刀名唤如意刀。
当时,师父叹了口气,「唉,如意刀与吉祥剑,想是这两件兵家奇器才让你家破人亡。」
「如意刀与吉祥剑这两样东西是我爹爹的吗?」琉璃问道,「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过呢?」
「这两样东西可是大大的祸害,你父亲为了武林安危,不得已才保有它们,这事怎么可以随便嚷嚷呢?」道姑笑道,吉祥如意十八式所向无敌,武林中的野心分子哪个不想练就这套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