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露出浅浅淡淡的微笑。
第六章
雷烈华感觉到,陆家目前掌有大部分实权的老太太,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太太经常会搞出一些一难题或花样,似乎想要试探她会如何应对。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打电动游戏,要艰辛地打仗过关后,才能拿到宝物。
这种无力的状况,令她忍不住想垂泪……
开玩笑,她要嫁人之前,还得要跟人家玩过关游戏吗?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是否太过乐观了。
呜呜~~好讨厌的感觉哦!
当初为什么没人提醒她“侯门一入深似海”这句话?
在陆家,除了一个难搞的老太太,还有数不清的外亲内戚,多得让她联想到繁殖力过剩的蟑螂家族……十张全开的纸也画不完全部的族谱。
从她来到陆家的第二天开始,只要一出房门,许多自称是陆家亲戚的生面孔就会像地鼠一样,从不知名的角落冒出来。
“唉呀,就是你呀?”那些亲戚先是不客气地对她评头论足一番,再以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看陆飞恒,仿佛在说他若不是品味有问题,就是陆老爷当年坏心地帮他乱指婚,所以带回来的才会是这种要姿色没姿色、要气质没气质的新娘。
接着,就会像出现时那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缩回不知名的角落,消失不见。每每令她措手不及,呆愣良久。
每天她都要被类似的侮辱眼光重复烦上好几遭,惹得她脾气暴躁到快跳起来咬人时,陆飞恒才会出面,半哄半劝地将她拉回书房里,隔开所有好事者的视线。
此外,继上回老夫人下了一道禁令,不准他们出现在餐桌旁后,陆老太太突然又心血来潮,打算在家里举办一场盛大宴会。
“真是见鬼了!你明明已经被人给踢出家族企业,失权又失势,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老夫人怎么还要你以主人身分去帮忙招待?你又不是接班人,竟然要你代老太太主持宴会,还不准你落跑,老太太分明在打别的主意嘛!”她抱着胸,忿忿不平地在陆飞恒的书房里踱步。
陆飞恒从电脑后方抬起头来,对她直接而且不修饰的话语露出苦笑。
“呃……我毕竟流着陆家的血液,多少拉得上关系吧?”他无奈地摊摊双手。
“说得也是,不然依你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状况,早就被踢出大门去了。”她点点头,勉强接受他的理由。
陆飞恒再度苦笑。
“不过你放心,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她豪迈地拍拍胸脯。
陆飞恒的眼中倏地一暖。
“即使我变得一文不名,你也会跟着我?”他拦住从身边踱过去的人儿,拉起她的手,唇边扬起淡淡笑意。
“你现在也没多有名啊,我还不是答应要嫁给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如果表现得太出色,我还不敢嫁哩!”她凑近他身边,嘻嘻笑着推了他一把。
他握紧她的手,凑到唇边,在她的手心吻了一记。
“喂,你别这么肉麻啦!”她快速抽回手,红着脸将麻颤的手心藏到背后。
“这叫肉麻?这个吻根本还无法表达出我内心的十分之一感受呀!”他抚着胸口,一脸“天地良心”的痞子表情。
她听得心头甜滋滋的,冒出一颗颗粉红色的泡泡。
不过,想到宴会的事,她的脸又垮了下来。
那天的宴会,老太太不但会广邀各方的名门佳丽,还指定陆飞恒务必以主人的身分出席,和满场的美丽女客们周旋招呼。
这分明就是一种变相的大型相亲会嘛!
看着他转回电脑前忙碌的身影,她的心头百味杂陈。
到时,一定会有数不清的佳丽出席,与他谈笑饮酒,他会很忙、很忙。
至于毫不起眼的她,一定会被光鲜亮丽的女客们给比下去,然后她只能躲到阴暗的角落去,蹲在地上无聊地画圈圈。
“喂……”她嘟嘴唤他。
“叫我飞恒。”他专注地盯着电脑萤幕,心不在焉地回话。
“飞恒。”她顿了一下,才红着脸叫出口。
“什么事?”他终于转正身子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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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可不可以不出席呀?”呜呜~~她是胆小鬼!
陆飞恒深深地凝视她,接着,缓慢摇头,明明白白地拒绝她的要求。
“为什么?这是你们陆家的宴会,跟我无关呀!”她急切地轻嚷出声。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是宴会主人,如果我出席的话,你怎么能缺席呢?更何况,这是将你直接引进陆家社交圈的好机会。”他的脸上保持着百年不变的淡笑。
“可是……”她的不安好强烈,还是很犹豫。
她总觉得陆老太太似乎藏有心机,想藉着这次的宴会,让她公开出糢,留下笑柄。
“还有,你哥哥们要求我在婚礼前改造你的托咐,我也必须说到做到。现在要告诉你,成为淑女的第二课,就是要懂得打扮。所以,明天开始,我已经让家族里的一位姊姊帮你请来一位造型师。那位造型师将会帮你重新造型,并且教你如何妆扮自己。”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拜托,我如果想要学的话,早就学了。为什么来到你陆家后,我得被逼着做这些?难道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模样?”雷烈华很反感地用力皱眉。
“我当然喜欢。但我更想看到你漂亮的模样。”他低声说道,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雷烈华的内心一窒,从心防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魔咒似的迷汤,灌得她当场手脚无力,只能瘫在他的怀里,脑袋空白地弃械投降。
“没问题!我一定让你看看我改头换面的模样,也让你的奶奶跟那些亲戚们跌破眼镜!”她再度放出豪语。
“好女孩。”他乐不可支地拥住她。
之后,她像个傻瓜似的,抚着酡红的脸蛋,痴痴傻笑一整天。
陆飞恒请来的造型师,的确有一双惊人的巧手,咋嗉、咋嚷地动了三两下剪刀,就把她的短发修出更俏丽亮眼的层次。
“看,我的心血多么好看、多么美妙!这个层次、这个型,哦——”造型师无比沉醉地对着镜子摇摇头,双手很轻柔地将雷烈华的发尾往上拨了拨。
“是,真的很棒。”围着白色披巾的雷烈华,一面在披巾下偷偷猛搓手臂上浮起的点点疙瘩,一面撑开脸皮,僵硬地对着镜子强笑。
这个造型师的确令人佩服,只要他别这么自恋,也别拿着锐利的剪刀在她头顶上挥来挥去……
“不过……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眼熟呀?”造型师停下来,疑惑地看着镜中的她。
“眼熟?不会吧?我们家不时兴去找造型师打扮的。”她肯定地摇摇头。
“不,你真的很眼熟。让我想一想……”造型师握着剪刀的手抵在下巴,不死心地用力思考。
“不可能的啦!我们家只有一个专属的发型设计师,我也从没给其他人剪过。”她再一次肯定地说着。
“你别吵呀!你这么聒噪叫我怎么想啊?真是没礼貌。”他不耐烦地朝她挥挥翘着小指头的手,要她闭嘴。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脸色发青,为之气结。
他……他说她没礼貌?
是谁没礼貌啊?
“唉呀!我想起来了。”他高兴地娇踩了一下右脚,手中的剪刀又惊险地在她头顶挥了一下。
“喔。”雷烈华心情不好,不想搭话,只懒懒地瞟了他一眼,一点儿也没有好奇的表情。
“就是Moon哪!”他热烈的眼眸中,散发出迷恋的光彩。
“梦娜?”她是谁?
她眨眨眼,差点笑出来。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十年前茶店小姐的花名。
“你少笨了!请读我的唇,是‘Moon’——M 、O 、O 、N ,月亮的月啊!”他夸张地噘着嘴,拼字发音给她听。
很好,这回又骂她笨了。
她咬牙,脸孔扭曲着。
怎么这一个造型肺,可以嚣张到这个地步啊?好歹她也是他服务的顾客吧?
“你可以再多说一点。”她眯起眼。
这个气焰嚣张的造型师,如果真的敢再多说一句骂她的话,她就马上轰人出去,谁的面子也不卖。
不过,造型师没有意会她的讥讽和警告,继续欢天喜地地跟她分享他的偶像。
“多说一点Moon的事吗?没问题呀!他是近年来最美形的乐团主唱,从美国红到日本,又从日本红到台湾。他不仅仅是靠脸蛋得到人气,他还有作曲、作词的天分,每一首被他创作出来的歌曲,都会让人听了为之疯狂。”
“这么神?”不太听流行乐的雷烈华挑挑眉毛,懒懒地回应。
“他有一次来台湾拍照,我曾经被请去帮忙做造型。哦,你都不知道,他静静坐在椅子上等待拍照时,那飘逸的长发、完美的五官、温柔的笑容、优雅的仪态……完全看不出他纤细修长的体格,到了舞台上,竟然会有那么强大的爆发力和魅力,足以让好几万人同时为他洒下来的汗水尖叫和沸腾。”
造型师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脸梦幻地捧着脸,不离手的剪刀仍然很神奇地没有造成任何血案。
“我的确是不知道。”她敷衍地点点头。
那个叫“月”的,被他形容得好像人妖,明明是个男人,竟然又是长发、又是纤细的身躯,令她忍不住冒出许多鸡皮疙瘩。
“啊!对了,他当时有送我一张签名照,我一直带在身上做纪念,你要不要看一下?”造型师兴冲冲地掏出裤腰后的皮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卡片,献宝似地递到雷烈华眼前。
雷烈华可有可无地扫了一下照片便转开头,接着,她倏地张大眼,全身僵住。
造型师见她没什么兴趣,扫兴地就要把照片收回去。
“哼,真不懂得欣赏。”他嘟喽着。
“等一下!”她突然转回头站起来,粗鲁地从造型师手上一把抢过照片。
“唉呀!你小心一点啊!这是我最宝贝的签名照哪!”造型师哀嚎尖嚷,在一旁急得跳脚,想从她手中抢回来,又怕被硬生生给扯破了。
“啊……啊……”她眼睛瞪到不能再大,抓着照片的双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看嘛!我就说吧,不管男女,谁要是看到了Moon,都会被他的外表和风采给迷住的。”造型师看到她失神的模样,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仿佛与有荣焉似的。
“他……他……他他他他……”她的手指着照片中的人,抖得越来越厉害。
造型师双手环胸,微仰着头,等待她发出迷恋的尖叫声。
没想到,雷烈华接下来的反应,差点让他吐血倒地。
“他……他怎么变人妖了啊?!
雷烈华终于忍不住开口,惊叫到破了嗓。
“他……就是你失踪很久的二哥,雷烈月?”陆飞恒抱着胸,好奇地观看著录影带播放出来的电视画面中,一群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长发男子。
这一群乐团的团员们,不管是舞台魅力,还是乐器的演奏技巧,说实话,连摇滚乐门外汉的他都觉得个个属于上上之选。
其中最亮眼的,也是唯一具有东方血统的,就是背着电吉他,站在团员最前方的主唱。
主唱舞动的动作最少,但一举手、一投足,就像磁石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没错!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来!”雷烈华缩在沙发里,恨恨地咬着抱枕一角,仍然是一脸惊魂未定、备受打击的模样。
“有个巨星哥哥,很好啊!挺让人羡慕的。”他微笑地挑起左眉。
“我生气的是,那个造型师说他曾经回过台湾!他回来过,回来过耶!但他却没有回家来看我们,更从没让我们知道他在国外做什么!我跟奶奶都那么地想念他,可他却偷偷过家门而不入,真是太可恶了!”她气愤地抹掉突然涌上来的泪水。
“树大招风,成名多累。也许你哥哥烈月,有他不能回家的苦衷。”陆飞恒坐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
“你别安慰我了,我讨厌烈月哥。”她的心还是觉得很受伤。
陆飞恒叹笑一声,一低头,看到她蜷在沙发上的脚趾关节,泛着极不自然的红肿色泽。
“你的脚怎么了?”他抓起她的脚,仔细检查。
“啊,别碰!”她疼痛地“嘶”了一声,倒抽一口气,挣扎着想缩回脚。
“怎么受伤的?”他轻柔却坚定地握住她的脚踝,冷着脸看她的脚,发现她被阳光晒成浅浅小麦色的肌肤,早就起泡破皮。多处的趾关节上方被磨得浮起一层红红白白的水泡,连脚后跟的上方,也各被磨了一道红肿破皮的痕迹。
“大概造型师在整我,他硬要我穿着硬皮鞋走一整天的直线。”她无力地看着自己的脚。从小她就穿惯了凉鞋和球鞋,家人哪会逼着她穿高跟鞋参加派对来着?
“我会请造型师帮你选换更舒适的鞋子。”
“我想家……”她突然哽咽了一下。
陆飞恒抬头,无言地望着她。
“我想念我家门前的那片田,我想念屋后的那片竹林,我想念我家那群会陪我玩的瑞士巧克力……”她把脸埋进抱枕里,不让他看到她流眼泪的丑样子。
“我知道。”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揉抚她红肿的脚趾和脚跟。
“我想家,我想奶奶……”她继续哽咽着。
陆飞恒定定地看着她的头顶,忽地浅浅地笑了一笑。“好吧,我明天送你回去。”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他,眼睫还挂着泪。
“那宴会……”他是开玩笑回书疋说真的?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就要离开。
她一惊,赤着脚就跳下沙发追过去,一把从后方抱住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闹脾气,我只是想家而已。”她的嗓音闷闷地从他结实的背脊中传出来。他对她包容的表情,让她的心被戳得好痛。
他低头看着她紧紧交握在他胸口的小手,眼底的思绪令人猜不透。
“我知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参加的话,我不会怪你。”
“给我时间,我一定能穿住高跟鞋。”
“抱歉,这段时间只能请你忍一忍,再过不久,我会带你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
“离开?到哪儿去?”他的话引起她的好奇。
陆飞恒淡笑,没有回答。
“喂,你想到哪里去呀?”他怎么只把话说一半?她黏抱着他的腰,不耐地蹭了一蹭。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她,脸上浮起坏坏的笑。
“我比较想知道,现在贴着我背部的,是你的胸,还是你的背?”
“你去死!”她杀气腾腾地从他背后捶了一记分量不轻的流星拳。
这场宴会,摆明了是陆老太太的计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