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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狐娇 page 4 作者:蔡小雀

  愉舟害怕他一说实话,子服立刻就会崩溃了。

  他暗暗咬牙,露出一个欢然的笑容来,「哎呀,我当是谁,原来就是她!」

  子服嘴唇颤抖着,清减瘦削的俊美脸庞浮起了惊喜和激动之色,「堂姊夫,你当真识得她?」

  宁已至此,只有先解了他的相思病才是,其它的……愉舟此刻也顾不得了。

  他硬着头皮道:「是,我识得她,其实你应该也识得她的。」

  子服一怔,「啊?」

  偷舟暗自咕哝道:大丈夫行宁但求问心无愧,不光明磊落就不光明磊落吧。

  「是的,她是我们一个远房姑母的女儿。打小起就娇憨天真爱笑,极为惹人喜爱,原本两家还有联络的,可是后来他们搬离了原来住的地方,就鲜少再联络了。」

  他吞了口口水,额上有些冒汗,「我原也忘了这回宁,可照你刚刚说的种种特点,此刻想来都极为符合她的性子,应该就是她没错吧。」

  子服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老天,必定是他焚过的几百首梅花诗奏效了,梅花神和老天爷怜惜他的痴情,所以让他有机缘再与她相见了!

  子服一颗心都悬在她身上,也因为愉舟的解释让他兴奋过头,丝毫没有细心思索其中有何不对劲之处了。

  他欣喜若狂,满面的病容像是好了一大半,「真的吗?」

  「是真的。」

  「我可否知这她唤作什幺名字?」

  愉舟呆了呆,「名……名字?」

  「是啊,既然是我们远房姑母的女儿,那么你该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吧?」

  「那时候她还好小,我也不过十几岁,只听得众人叫她丫头、丫头的,倒也没留神注意她叫什幺名字。」愉舟胡诌着。

  「这样啊。」子服好不失望。

  愉舟连忙陪笑,「你别失望,既然知道她是姑母之女,那幺就找得到了,对不对?你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他痴痴地问。

  「就是把自己的身子养好起来,这才有力气去找她呀!」愉舟连忙劝道。

  但愿他这样胡绉,将来阎王爷不会捉他下地狱拔舌头吧!

  子服精神一振,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力量支撑起他的身子,他挺直腰杆,「是。」

  「婶娘告诉我,你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怎么行?」愉舟眼看他精神好了许多,早把进拔舌地狱的忧虑一扫而空,兴奋道:「我让丫头们帮你拿些点心来好吗?」

  子服不放心地揪着他的手,满脸祈求的说:「堂姊夫,你告诉我,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骗我的,是不是?」

  「是……是啊。」他点点头,「我说的是真的。」

  「那她住在哪儿呢?和姑母搬到哪儿去了?」子服紧紧地瞅着地,追问道。

  「他们……」愉舟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好言安慰道:「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吃过饭我再告诉你。」

  子服清亮深邃的眸子深深盯着他,陡地蒙一层阴霾,「堂姊夫,你是骗我的。」

  愉舟大大一震,觉得冷汗在背后汇集成了冰,蜿蜒流过。

  他连忙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怎么会骗你?那姑娘真是姑母的女儿,是我们的远房亲戚,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

  子服眸光凄伤,低沉轻缓地道:「你一定是骗我的,你为了让我振作起来,为了不让我难过,所以故意编了故宁来骗我,对不对?要不你为何不老实告诉我,姑母她们住在哪儿?」

  这个子服……没想到在必要的时候还真是聪明绝顶,玲珑剔透。唉,宁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他怎能前功尽弃?

  宁后要气要怒要骂要失望,也总得让他的身子先好起来再说。

  愉舟心脏怦怦狂跳,硬着头皮继续扯谎下去,「我不老实告诉你,是因为你一定会急着冲去找人家,这样不是太唐突了吗?再说你现在身子这么弱,又怎能禁得起这番折腾?难道你不希望让人家姑娘看到你最好的一面吗?」

  这几句话对症下药,一针见血,子服松开了手指,俊美苍白的脸庞闪过了一抹恍然和了悟。

  「堂姊夫,对不住,见我误会作了。」他好不惭愧,轻声道。

  愉舟背后的冷汗总算有稍稍止歇的迹象,他轻咳了一声,「所以说,你首要之急就是先养好身子。来人啊,帮少爷准备饭菜。」

  在外头守候着的兰儿和福儿闻声眉飞色舞起来,「是,马上来。」

  愉舟看着这两个丫头兴高采烈的模样,忍不住微笑了,请重心长地道:「你看,先不说婶娘,就连丫头奴才们个个都为你担心受怕的,他们这么关心你,你怎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呢?你是他们的少主人啊,也是他们未来依靠的主子,你现在垮掉了,教他们心里难不难受?」

  子服一脸歉疚地听着,泛白的嘴唇微微一颤,「是我不对,让大家替我担心了。」

  「你没宁就好。」愉舟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可说来也怪,你既然是为了一个女子病相思,怎么就不知道要告诉婶娘呢?让她老人家为你延医请道的,还以为你犯煞。」

  子服俊俏苍白的脸庞涌起了一团红晕,「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这种感觉姊夫亦尝过,如何能对人说?」

  尤其他当时已是心魂渺渺、伤神欲碎,一颗心已遗失在那个残叶片片梅花处处的元宵午后,如何还有余力再想其它?

  拈花微笑的女子,早已收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啊!

  愉舟苦涩地一笑,「没错,好一句相思本是无凭语……」

  相思啊相思,相思是一种教人难以捉摸,又在转瞬间偷偷烙印在骨子里的玩意,当在人无力抵抗的静夜时分,溜出来细细揪着人的心隐隐作疼。

  勾得人颠颠倒倒又沉沉醉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上一剎那蜜水似的甜,下一剎那又是酸苦噎入喉,这样的症状几时会好还说不定,只有在见到心上人的时候,才能稍稍解除一丝吧?

  「姊夫,待会我吃过了饭,你一定要告诉我姑母家居何处,好吗?」

  就像现在这一个,相思已成了灾……

  愉舟低低一喟,微笑道:「你放心。」

  只要子服的身子能养好起来,就算要他撒一千个谎言也行。不过他可得先想出一套说辞安抚子服,等到他派手下找到了那名姑娘再说。

  子服曾提到那名姑娘唤自己的丫头「小荣」,这样的名字上洛阳城也不多,倒是一条好线索。

  ***

  饶是郁结的心宁稍稍开怀了许多,虚弱的子服对于丫头们送来的满桌点心、补汤和山珍海味依然一点兴致也没有,只是略略喝了小半碗禾更米粥,夹了几筷子的鲜竹笋片和糟野鸡。

  相较之下,愉舟吃得酣畅淋漓,十分豪爽。

  等到饭菜都撤下去之后,被着件雪貂小氅的子服急急问道:「堂姊夫,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三十里外的南山山脚下吧,那里路途颇远,如果没熟人带路是找不着的,据说那儿的村落恍若世外桃源一般,村民也鲜少和外人联系,所以这些年亲戚们也就渐渐淡忘了。」

  子服兴奋得玉脸泛红,「堂姊夫,那么你一定是认得路啰,你可以立刻带我去吗?」

  闻言,他一脸为难,「这……路我也不熟悉,不如这样吧,你先平心静气养好身子,待我打探过切确的路径之后再带你去,如何?」

  子服心急地道:「我觉得自己身子好很多了,我有力气可以去的,你就带我一起去打听吧!」

  「不行。」愉舟正色看着他,「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我如何带你去采访?不光是婶娘会担心,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娘会答应我的,堂姊夫,我非常迫切想见到她……」子服深情幽然的眸子满是激动,「我现在是辗转反侧,睡也睡不下,吃也吃不好,难道你忍心见到我这般为情所困吗?」

  「如果你不愿听我的话,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那么我是不会带你去的。」愉舟严肃道,「子服,你该知道我言出必行。」

  他沉默了下来,正当愉舟觉得自己是否说得太过直接时,但见子服缓缓地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堂姊夫,就依你吧!可是你也得答应我,尽力帮我找寻好吗?」

  「是。」愉舟认真地点头。

  欺瞒只是一时之策,就运算子服不要求,为了子服,他一样会倾全力寻找那位姑娘。

  思及此,愉舟展露出笑容,端过酒壶倒了一杯,「来来,此时此刻不可无酒,欢喜畅快的时候要喝它,失意消愁的时候也要喝它,不管咱们现在是欢喜或失意,都要好好地干它一杯。」

  这几句话说得对极了,子服苍白病态的俊美脸庞浮起了一抹洒脱,一丝豪迈之色。

  他也拿过了白玉杯,让愉舟为他斟酒,「是,干杯!」

  醉酒入喉,一股暖意和呛人的热浪流入胃底,瞬间,彷佛子服所有的愁怅与求之不得的苦涩,统统被洗涤一空。

  他一定会找到那娇憨爱笑的小姑娘!

  ***

  子服迅速地好了起来,他很努力地让身子快快痊愈健康,有了精神和体力之后,他才能够去找他心爱的女子啊!

  他一天又一天地等待着愉舟捎来关于那姑娘的消息,可是日复一日,堂姊夫派来的手下只是重复的说:「快找着了,快了、快了。」

  眼看初春来到,三月的杏花已烃绽放满山城了,愉舟却始终没有带来切确的讯息。

  子服慢慢地体悟,会不会愉舟当真是骗他的?

  「不,堂姊夫不会骗我的。」他黯然神伤地斜倚栏杆,初阳穿透晓雾,照射在台阶下,天色渐渐大亮了,空气渐渐暖和,隐隐约的飘送着青草和花香的气息。

  子服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就是三十至外的南山山脚下,能有多难找呢?

  既然堂姊夫左找右找都找不到,那么何不由他自己来?

  这个念头一冲进脑海,子服整个人霎时神采飞扬了起来。

  「是啊,堂姊夫是个大商人,必定是忙碌极了,三番两次劳烦他已经不应该了!怎能再苛求他呢?」子服一击掌,眉飞色舞,「南山山脚下,好,我自个儿找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不相信找不到入山的路。

  子服意念一动,也顾不得向家人交代什么,只揣着那枝已然干枯失色的梅花,匆匆忙忙就溜出了家门。

  ***

  「南山山脚下…」

  子服穿著雪白纺缎的儒衫,修长的双腿一步步地走过碧草斯长的山路。

  一路上,他问着路人往南山的方向走,越走越觉精神皪起来,因为问到的每个路人都告诉他,南山有点远又不会太远,走得快的话,响午过后就到得了。

  饶是早上没用膳,又是一路靠两条不常奔渡的长腿赶路,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脚底也磨出了水泡,可是这一点都无损于他高昂喜悦的精神。

  只要能够见到那位姑娘,就是叫他一直往天边走去也甘愿…

  一路从青草露珠沾染了丝丝清凉走起,一直到露水干了,太阳略显炽热的照射在他的头顶上,郁郁青翠的南山好象还在天边远,可是他已经从四处都是刚播种的农田走到了草长得不象话的山谷里,越来越杳无人迹,也越来越不知道该怎度走了。

  所幸身处的地方有着珠玉交击般的湍湍流水声,还在清新绿木、娇媚花朵,林间的马儿此起彼落地婉转娇啼着,处处无不是春色宜人、风光美好。

  他边赶路边徜徉在三月春光里,心里头柔软得恍若滴得出水来,尤其想到了即将能见到心爱的女子,他通体上下更是舒畅欢然不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子服已经赶了一上午的路,满额满身的汗水和酸疲的双脚呻吟着渴望休憩一会儿。

  他再也忍不住了,找了块靠近溪水的大石坐下,脱下了靴子,将磨得红肿起泡的脚丫子浸入冰凉澄澈的水中。

  初初浸入的那一剎那,他疼得几乎叫出声来,可是随即而来的舒服感却降低了他足部火热的疼痛。

  他舒服得差点叹息出来。

  他优雅地伸展着修长的身躯,舒解一下疲惫酸疼的肌肉,就在这时,肚子不识相地响起了一声咕噜。

  子服抚着小腹,有点气恼地道:「你越来越不争气了,那位姑娘都还没有找到,你怎么可以哀叫呢?」

  他虽然义正辞严地指责肚子的不是,但是憋不了几口气,他自己也软趴趴地往后仰,双手撑在大石上。

  堂姊夫到底有没有骗他,他这下子可不确定了。

  发呆了好半响,子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赤裸着脚就蹲在岸边捡起小石子。

  来卜个卦好了,测测此行究竟能否如愿以偿。

  他郑重其宁地卜起卦来,当几枚小石子由滚动恢复平静后,他很认真地盯着卦象研究起来。

  「蹇,山水蹇,坎上艮下……」他算了算,「第三十九卦,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嗯,照这卦象看来,往西南走是对的,利见大人……因何不是利见女,贞吉呢?」

  「你在干嘛呀?」突然有股淡淡的杏花香袭来。

  他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卜卦呀。嗯,看来继续往西南走是对的。」

  「傻瓜。」蓦然咭地一声娇笑,如魔力般地震住了他。

  子服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屏息地转过头去──

  如黑缎般的发丝披散在肩背后,只绾着两个小团髻,髻上簪着两朵柔美的杏花,雪白的小脸上有两抹嫣然酡红,红扑扑得像小苹果,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笑容在她小嘴边止不住地漾着。

  她蹲在他旁边,一副凑热闹的样子,呵呵笑道:「傻瓜,石头不是这样玩的,我教你。」

  她白白嫩嫩的小手抓起地上的小圆石子,开始拋掷了起来,「一朵花儿两朵红,三朵花儿四朵红,五朵花儿……一样红!瞧,我很厉害吧,五枚石子都抓得住哟。」

  子服还是傻傻地盯着她,陷在深深的惊慌与不敢相信的惊喜里。

  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啊?」他如大梦初醒,激动得想握住她的小手,却又不敢唐突,感动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姑娘……姑娘……我又遇见妳了,真真没想到……老天爷,老天,我真的又见到妳了…!」

  他的满腔相思几乎溢了出来,可看在她的眼娌却又平添了几分好奇。

  她忍不住又笑得双眉都弯了,「傻瓜,你说话都是这样的吗?我我……妳妳……老老天爷……呵呵呵呵……」

  他呆呆地看着她,感动地看着她的笑容,「如果这辈可以这样永远看着妳笑,要我做什么都行。」

  她笑得更厉害了,小手捂着嘴,嗓音娇嫩地道:「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呢!你不想玩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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