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大家都在午睡,也可能大家都习惯了老太太当街吼人的行为,没人开门窗回吼抗议,整条巷乔静得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有不知何方传来的“喵喵”两声微弱猫叫回应她。
大概自觉没趣,老妇人重重一跺脚后,摇着扇子,蹒跚地踱回木门内,“砰磅”一声锁上了门。
巷道前方不远的转角处,躲着一名提着猫篮的红衣女子,她正惊惶不定地抚胸喘息,整个身躯贴在墙壁上,一动也不敢动。
刚刚,就在最后一秒,她的脚竟然自己有了意识,在她还来不及回神的时候,就已经自动落跑,冲到转角躲起来。
“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是这么没用啊?这样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跟婆婆相认啊?”李红漾将猫篮抱紧在胸前,对自己的胆怯懊恼不已。
这次回来,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跑到婆婆家门口按下电铃,想见见世上唯一的亲人,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呜呜--她的双脚干么这么有灵性啊?
如果断掉了,是不是就不会给她跑这么快了?
第二章
当雷烈书回到公司上班时,众人如往常般地跟他打招呼,然而在转过身后,却又猛然回头,讶然地看着他手臂下又出现了招牌标志--拐杖两根。
“经理,你的腿又断了?”在他专属办公室等着他处理紧急文件的资探秘书瞪着他的石膏腿,几乎要叹息出声。
老天爷!从她进雷氏公司工作到现在,她看过他跛了几次脚?六次?还是七次?
“没有断、没有断!这一次还好。医生说骨头只有裂了小小一痕,石膏裹一裹,过几个月就会好了。”雷烈云绽开斯文无害的笑容,摇摇手连忙澄清。
“经理,你过马路小心一点吧!不然,要不要帮你把意外险的额度再提高一些?”太可怕了!
“放心,我很快就没事了。你看,我用拐杖用得多顺手,行动流畅、一气呵成,简直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健步如飞哩!”雷烈云像孩子一样,耍着手中的拐杖,做单脚平衡动作。
秘书翻翻白眼。要是空间够大,她毫不怀疑他可能还会举起石膏腿,来个奥运级的快转三回旋!
天知道,他现在拄拐杖拄得“健步如飞”,可是用一次又一次的腿伤换来的。
一般人哪会像他这么频繁的出事?
不是撞伤腿就是扭到脚,简直把骨科跟国术馆当成了联谊俱乐部,三不五时就要进去逛一圈,打打招呼,像是怕人家会忘了他似的。
那些地方去久了又不会有八折优待!
“经理,这是我帮你做好的资料分析图表,所有的原始数据都附在后面。”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冷静地递出公文夹。
“谢谢。”看秘书不为所动的表情,雷烈云自讨没趣,摸摸鼻子后,一拐一拐地坐进办公桌后,戴上眼镜认真翻看文件。
”很好,等一下开会时就用这些图表向大家报告。”
“好的。”秘书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时,又被雷烈云叫住。
“等等,你等一下。”
“经理还有事要交代?”
“你跟了我几年了?”雷烈云推推眼镜微微笑道,双手交叠在下巴处,清朗有神的双眼透过镜片专注地看向秘书。
“四年多。”秘书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轻咳一声后,马上将双眼转向别处不看他。
说真的,雷烈云在她面前有时会表现的像个大孩子般!但平常在人前可就是一副又斯文、又稳重的模样,偶尔戴上银框眼镜的时候,浑身更是立即充满浓浓书卷味,活脱脱就是徐志摩的翻版。当初“人间四月天”流行的时候,公司上下几乎把雷烈云当成了男主角的代言人。因此,虽然自己已经结婚了,还有两个读小学的孩子,但有时难免还是会被他电到。
“那……你觉得这四年多来,我有没有变?”雷烈云突然有些局促,表情看来有点像是不好意思的害羞小毛头。
“变?”秘书一头露水地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比如说外表啊、气质啊、还是眼神什么的,有没有变得更帅?更犀利?更能干?还是变得更成熟稳重?”他伸手比着自己全身上下。
“经理,别玩了。”秘书再度翻白眼,转身就想走。
他问的是这个?她忙得要死耶!
“等一下、等一下!别跑那么快嘛!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呀!”雷烈云趴在桌上,向她伸长双手,用哀求无比的哭调留住她。
“通常会这么问人的,心态上多少有那么一点幼稚。啊,对了,请问经理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秘书回头,用极无辜的语气甜甜地反问。
“啊?”雷烈云愣住。他的心态幼稚?
秘书这一记狠招,打得雷烈云一阵瑟缩。
“经理?”秘书继续无辜地挑眉。
“咳!没事了,你去忙吧!”雷烈云呐呐地挥手。
“是。”她一鞠躬后,隐忍着笑意转身走出去。
雷烈云将办公椅向后一旋,面向身后的落地玻璃,俯视脚下的繁华景象。
大楼底层的道路上,人潮和车流多得不可思议,仿佛市区内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底下。
她会不会刚好就在其中?
如果他下去守在路口,是否能与她巧遇?
若真能如愿,到时他一定会帅气又无赖地伸手栏下她说--嘿,还跑?我可没有托侦探社找你,是你自己出现在我眼前的哦。
然后,很用力、很用力的抱住她不放。
他伸掌擦掉玻璃上不小心呵出的雾气,就怕挡住了寻人的视线。
红漾、红漾……
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过没多久,秘书拿着别的文件又返回来。
“对了,经理,这里还有一些急件要请你裁示……呃--”原本低着头的秘书,一抬头便哑了口。
啊……人咧?
她瞪大眼,发现自己正在跟空气说话,办公室里空空如也,一个影子也没有。
“都跛了一条腿还这么会跑?午休时间还没到耶!”秘书气得跺脚。
* * *
雷烈云撑着拐杖站在路口,表情有点呆。
“中邪了、中邪了……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啊?”他眯眼抬头,举起一手放在眉间,望向商业大楼楼便的其中一块玻璃,嘴里还喃喃自浯。
在那块玻璃后方,是他的办公桌……应该还有一只喷火的秘书恐龙……
这代表了他现在所站的地方,还在危险火线之内,他随时有可能被抓狂的秘书捉回去火烤两吃……
缩了缩肩膀,他拄着拐杖,坚定地逃向巷道,决定跷个半天班。
“先生,买东花好吗?”巷道转角的花店小妹突然叫住他。
虽然男人的身上带伤,但看多了来往过客的花店小妹,仍能一眼就从他的衣着和气质认定他是只大肥羊……不不不,是个地位不低的白领阶级啦!
雷烈云好奇地转过头,看到花店小妹手中一串似雪白小铃的花,被宽大的绿叶包覆其中。
“这是什么花?好可爱。”他感兴趣地伸手拨拨那-串好像正害羞低头的雪白小钤。沉静洁雅的小钤们,还清清幽幽地向他飘来一缕香味。
“这是钤兰花,也有人叫它山谷百合。”花店小妹大方地递给他,让他仔细欣赏。
抓着花,雷烈云冲动之下,很阿莎力地马卜掏出钱来。“好,我要这个。”
但是走到路口,雷烈云却对着手中的花发呆,不知该怎么处理。
“我买花做什么呢?买花不如买盆栽,还可以送给奶奶照顾。”
跛脚的男客人一拐一拐地慢慢离开后,花店小妹继续整理工作台上其余的花卉。
才拿起铃兰的花店小妹,眼尖地发现有人走过来,马上笑嘻嘻地转身拦下路过的小姐。
“小姐,要不要买东花?”
李红漾愣了一下,眼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花店小妹手中抱着的铃兰花。
“钤兰?”她伸手拨了拨一串神似白色小铃铛的花。
“是啊,这是钤兰。刚刚有位先生看了好喜欢,二话不说就买下来了呢!”花店小妹将花递向她。
“小姐,看看嘛!这个铃兰的花语是祝福的意思,也代表‘再回来的幸福’哦!”花店小妹继续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向她游说。
李红漾怔怔地看着女孩手中的铃兰。
再回来的幸福……
压下酸涩,她笑笑地对花店小妹摇头婉拒,往前走去。
花店小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身继续哼歌干活。
* * *
虽然没买下花,李红漾的心底还是想着那株钤兰,想着 它的花语。
恍着神走到路口,地呆呆地望着对面的行人红绿灯望 到出神,没注意到在她到达路口之前,已经有一个男人站在 这里发呆,也没发觉红灯已经换成了绿灯。
就这样,各怀心事的男人和女人,站在路口当起两根当 路的电线杆。
“先生、小姐,你们如果不过马路的话,可不可以让一下路?”后方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两人的神游。
李红漾回神道歉,没多想就移向一旁。
旁边的男人虽然也回神了,但是动作不够快,硬是被她给挤到马路上。
“唉唷!”男人反应不及,踏空人行步道的台阶,娘娘枪路的差点摔倒。
“对不起、对不起……”李红漾看到拐杖时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撞到了残障人士,紧张地伸手想拉住对方。
“红漾?”男人见到了她的脸,忍不住惊呼。
李红漾吃惊地抬头,没想到竟然看到她从没想过会再见面的人,动作因此僵滞了一秒。
“烈……”
”啊……啊呜--”雷烈云忘了腿伤,为了恢复平衡,下意识地用伤腿撑地,剧痛立即袭上来。
他疼得脚一缩、拐杖一滑,整个人向马路倒去。
“小心啊!”李红漾伸长手想拉住他的手。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令人借手不及,而且一气呵成,让人没有反应的时间。
一见她伸出手,雷烈云想也没想地就把手中的花交到她手中。而她也很自然地接下他递过来的那束钤兰,然后,无法错认的肉体坠地声响起,让她瞬间傻住,只有惊恐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啊……雷烈云呢?
所有目击者皆目瞪口呆,看向与李红漾视线同样的方位。
只见雷烈云整个身子狠狠摔出人行道外,躺在机车道上痛苦地抱住腿呻吟,惨白扭曲的脸上浮起涔涔冷汗。
哇!救援失败,快叫救护车……
* * *
好不容易才出院的雷烈云,被救护车直接送进手术室报到。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计划永远跟不一变化。当初雷烈云幻想着和李红漾重逢的美丽场景、帅气动作和感性台词,一个都没能实现,反而当街摔丁个狗吃屎。唯一能做得到的是耍无赖这一个部分,直到上救护车后,他都还死抓着她的手不放。
经过重重一摔,紧急照x光后,发现上回他裂开的骨头移了位,医师马上决定在他的腿骨上打入两根骨钉固定伤骨。
现在虽然不用里着厚重的石膏,但是腿上硬生生地插着两根钉子,模样挺吓人的,很有恐怖片的特殊效果。
小护士一边示范消毒伤口的动作,一面暗自摇头。
她从米没看过比这位帅哥还倒霉的伤患。
不过这一次,他甜蜜蜜地拉住一个漂亮女子的手不放,没有像上回那次,可怜兮兮地呜呜低泣说没人关心他。
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漂亮女子看起来有点冷漠,从头到尾都不说盾。
仔细地交代完照护伤口的方式后,小护亡看看相处模式有些奇怪的两人,压下好奇心,推着推车走出病房。
“雷先生,你把手放开。”一直没凯口的李红漾在小护士离开后,才瞪着他的花痴模样,冷冷地开口。
“别那么生疏嘛!叫我烈云。”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还拉到脸颊旁磨蹭。
“笨蛋!摔倒的时候不抓住我的手,现在才抓得紧紧的有什么用处?”手背上摩筝到他下巴微刺的胡渣,麻痒的感觉瞬间爬过手臂,钻进心窝。她反射性地想抽回手,却还是被他稳稳地抓牢不放。
“听说你在手术房外对着手中的花拼命哭,活像就要跟我天人水隔似的,让小护土好感动。你那时是不是很担心我?”他涎着脸对她笑。
“你听人乱说。”李红漾胀红了粉脆,用另一只手不客气地“巴”开他的大脸,轻啤一声后甩开他的手。
雷烈云还是呵呵直笑,心情颇佳。
“那束长得像一串小钤铛的小白花,你喜不喜欢?我看到的第一眼就买下来丁。”
“我通知烈日了,他下班后会过来看你,还有你爸妈电会一起过来。”她假装没听到他的问题,盘算着他家人来到的时间,在这之前她必须先闪人,避免和他家人见面。
“不准走。”他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挪了一下身子,再度握住她的手。
“那场面很奇怪,我这个外人还是避一下。”她还是维持一号表情。
“有什么奇怪?当年要不是你不告而别,这五年之间,我们搞不好已经订婚、结婚,甚至连小孩可能都有了。”他有些埋怨。
她的表情裂了一道缝。
“是你先离开的。”她垂下眼。
“你没等我回来。”他的话语轻到几乎听不见,可传进她耳里却宇宇分明。
“我们在算旧帐吗?别这么孩子气,事情都过那么久了。”她抬头,扯开唇瓣强笑。
雷烈云装作没听到,低头细细审视她修长白嫩的手指,突然问了一句。“你的身边有人吗?”
李红漾深深地除望他好久,才哑声回答--
“有。”
她的回答并不令他意外,但还是像有十吨炸药般的威力,轰得他心揪耳鸣。
爱情果然是不等人的,相隔五年,谁都会变的。
雷烈云轻吐了一口气后,笑笑地松开手,让她白哲的小手轻轻滑出他的掌心
李红漾怔怔地看着自己恢复自由的手,冰凉的身躯却怎么都动不了。
* * *
雷家人浩浩荡荡地来医院探视雷烈云,李红漾趁着他们未到之前,就先躲到另一条走廊,坐在椅子上发呆。
瞪着白色的墙面,她的胸口觉得好闷。
她想起当他失去平衡时,没有抓住她伸过去扶持的手,反而将铃兰花塞到她手中,然后自己跌了个狗吃屎的那一幕。
那一刻,她完全无法思考,只想抓狂地骂他蠢蛋。她伸手又不是要跟他讨花!
直到心焦又无助地坐在手术室外头,看着手中的钤兰花,她的情绪终于崩溃而失声痛哭。
五年之后的再相遇,他将一束花交到她手中。
一束名为“再回来的幸福”的花。
五年前,她从他身边逃开,感情却被他的温柔禁锢是中了他的咒,五年来行踪飘荡,连感情也跟着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