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婆婆才移开视线。
“我也猜到了,这丫头跟我女儿年轻时的模样很像。”婆婆家是突然老了好几岁。
红漾无助地望向雷烈云。
她实在看不出来,婆婆到底有没有想跟她相认的意思。
“你妈呢?有胆子跟人私奔,难道没胆子回来见我?”婆婆看着窗外,语气依旧严厉,但从她的眼角眸光,却流泻出一丝期盼,以为她不肖的女儿正躲在外头不敢现身。
红漾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要如何开口告诉年迈的婆婆说,她的女儿早就不在人世了?
“你妈呢?快叫她出来厂
红漾吞下喉头硬块,正要开口时,门铃突然大响。
“哼!我就知道,跑了二十多年,也该回来了。”婆婆掩住激动的神情起身,一路喃喃地骂道,但在动作中却有着掩不住的急切。
李红漾和雷烈云面面相觑。
突然,门外的吵闹声吓了他们一跳。
“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婆婆在门口大骂。
“伯母……妈,我是想请你告诉我,秀虹她们母女到底在哪里?”熟悉的男人嗓音声声哀求,让红漾为之一僵。
“秀虹是你母亲的名字?”曾帮红漾办过母亲丧事的雷烈云,在红漾耳畔低声确认这。
红漾僵硬地点头。
“她们已经跳河死了,你没听懂是不是?滚滚滚!我不要再见到诱拐我女儿的狗东西!”
“妈,生要见人,死要见坟,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她们母女的下落。”
红漾突然冲向大门,浑身颤抖地望着跪在门口的男人。
“老师……”她虚脱地靠在跟随在后的雷烈云身上。
“红漾?你怎么在这里?”杨本汉不敢置信地瞪住她。
“你就是……就是我父亲?”她发着抖,缓缓跪到地上。
老天爷对他们开了什么样的玩笑?
* * *
四个人脸色凝重地站在屋里,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红漾和杨本汉失魂落魄地站在屋内一角,婆婆防备又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奇怪场面。
“小伙子,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形?我都搞糊涂了。”婆婆抓住雷烈云的手,像是想消去内心隐隐的不安感。
“婆婆,红漾是在五年前在英国认识杨伯父,跟他拜师学首饰设计的。”雷烈云牵着婆婆的手,给她无言的支持。
“那,丫头,你妈呢?她在哪里?”婆婆转头问红漾。
“妈妈在六年前就去世了。”她低垂着头,很轻很轻地回答。
婆婆平静地点点头,缓缓走向破藤椅坐了下来,只有握住把手的枯瘦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是我咒死我的女儿……我咒了她好几年,没想到真的死了……”她的语调,有着浓浓的失落。
“婆婆,请节哀顺便。”雷烈云轻轻拍抚老人家的背脊,深怕她太过激动,身子会承受不住。
“你妈……生前有没有很怨我?”杨本汉艰难地开口。
“她到死都还等着你回来。”
红漾的回答,让他痛哭失声,跪倒在地。
“当年我不该受她的言语刺激,愤而离开的。我早该想到,她要我离开是因为怕误了我的前程,所以才宁可牺牲自己的幸福……”
“我只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会离开我跟我母亲?”红漾垂泪看他。
“我好不容易考到公费留学资格,却拿不出钱带着你们母女一起去英国。那时,你母亲突然性情大变,成日与我争吵,骂我不争气。我一气之下拎着行李就走,她那时没有留我,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功成名就了,再回来找她。我当时不懂,二十多年后,我才终于懂得。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你们丁……”
看着跪地痛哭的父亲,红漾流着泪,终于懂了母亲的苦心。
母亲是以她唯一懂得的方式,认命而深刻地爱着父亲。
“爸爸……”她走到杨本汉身边蹲下,轻声地叫唤。
杨本汉不敢置信地抬头。“你……”他没想到,她居然肯认他。
“妈妈不怨你,真的。你不也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在怀念妈妈吗?你们谁也不欠谁了。”红漾对着他微笑,从小藏在心中的阱影,也慢慢地消逝了。
“不肖女!我把屎把尿拉拔大的女儿,竟然为了男人,让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我呢?她有没有想到我?”婆婆生气地拍了拍藤椅。
红漾又哭又笑地起身走到婆婆身旁,拉住她的手道:“有啊,妈妈给了你一个不用把屎把尿,就长了很大的孙女儿啊!”
婆婆先是瞪着她,接着眼眶渐渐泛红。
“哼!”婆婆面容倔强地转过头,老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雷烈云将李红漾揽进怀里,赞赏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红漾带着泪,笑看这个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男人。
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满满的幸福。
* * *
雷烈云和李红漾疲累地回到公寓。
梳洗过后,李红漾突然主动地来敲他的房门。
“红漾?”他张大眼睛,看着身穿薄睡衣的红漾。
只见半透明的丝质衣料,包里着若隐若现的娇美胴体,几乎令他喷鼻血。
“呃……我……我只是要来谢谢你。要不是你一直陪着我、支持着我,我一定撑不过今天的冲击。”她羞怯地拉了拉睡衣,没注意到随意的一个动作,反而让她的身体曲线更加明显。
“能同时跟婆婆和父亲相认,我也很为你高兴。”他一面微笑,一面伸手压住鼻子,好怕自己会克制不住,鼻血狂喷。
“说不定,这是妈妈的保佑。”她欣喜地说。
“是啊!我相信。否则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他点点头。
红漾想起她跟他的再度相遇,也是由巧遇促成的。
“谢谢你!”她高兴地上前抱住他,很单纯地在他面颊亲了一下。
雷烈云的双手自有意识地把握住她即将后退的千分之二秒的时间,敏捷地举起来,紧紧圈住她的腰际。
“喂,我不是来……”她捶打他的肩,粉脸羞红得说不下去。
“我知道,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顺便一下咩!”他行动迅速地将她拖进房,关上门。
“什么叫顺便……唔……”
门后细微的抗议声,被密密实实地堵住,终至无声。
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两声恐怖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喵哇--”
“啊呀--”
凄厉的猫叫声和男人吃痛的惨叫同时响起。
“你这笨猫!有窝不睡,睡在我床上做什么啊?”雷烈云眼底挂着两泡泪,含恨瞪住屡屡破坏他好事的大笨猫。
“喵喵喵--”你再把我压成猫皮、床垫试试看!猫咪眯眼、竖直全身毛发,龇牙咧嘴地对着他狂啖怒吼。
红漾早已笑倒在一旁。
啊……生活中有了红乐跟这个男人,她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 * *
某天清晨,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再度响起--
“红乐?你怎么把我的床铺当产房啊?!”雷烈云掩脸大叫。
“喵--”
“啊……难怪红乐最近都懒洋洋的,还胖了许多,我应该早就要发现的。”红漾兴奋地观察着红乐的孩子。
“它什么时候怀孕的,我怎么不知道?”雷烈云插腰,看着红乐很快乐地在他床上生孩子。
“我最近太忙了,也没注意到。”红漾细心地处理后续动作。
“我早该在地开始在我床上做窝时,就要想到的。”他无奈地叹气。他跟这只猫真的有宿世冤啊!
“啊……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吗?”他指的是红乐的孩子。
“知道啊!孩子的爸爸除了你还有谁?”她无辜地回答。
“我跟红乐一点关系也没有!”烈云皱眉。
“准在说你跟红乐?我前阵子莫名干呕不适,所以就跑去看了医生,结果医生跟我说恭喜。”
“恭喜你完全正常?”他后知后觉地问道。
“不,是恭喜我有了。”她翻翻白眼。
“咦?”他瞬间僵化。
“喂!你怎么没反应啊?”红漾戳戳他的胸。
“啊--”他突然抱头大叫。
“怎么了?”她吓了一跳。
“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求婚,这个孩子来得这么快做什么?”
“我答应你咩!”唉,原来是这件事。
“完了、完了!铃兰花还没运来啊!我准备要给你一个大惊喜的,这下全都完了!,”他在房内急得团团转。
铃兰?再回来的幸福?
红漾心里渗出甜蜜蜜的暖流。
“没关系啊!我先答应你。”她都厚着脸皮先说了,他的反应却好奇怪,好像一点儿也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这孩子出来后,看我怎么修理他,跑这么快做--”他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她的肩。“你刚刚说什么?”
好哇!他真的没听到。
“我说如果你诚意够的话,我才会答应你的求婚!”她翘高下巴不理他。
她要整死他!
“不对、不对!你刚刚况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哼!”红漾胀红着脸,转头就走。
她都说了两遍了,还要她说第三遍?
笨蛋!自己错过机会的,你想办法对我求一百次的婚再说吧!
尾声
“呜呜呜--爸妈偏心……爸妈偏心啦!”
一个身着红色小洋装的娇俏女娃儿,像团小火焰般从
门外冲进客厅,眼泪、鼻涕乱喷地抱住一个男人的大腿。
“小乖乖,怎么了?”男人笑咧嘴,弯下腰从地板上捞起他的心肝宝贝,抱在结实的臂弯间,对着娃娃潮湿的小脸啵啵作响地亲了好几下。
他伸出大掌,温柔地拨开小娃娃脸颊上被泪水还有汗水沾黏的发丝,举止之间尽是宠爱。
这娃娃简直就是他心爱妻子的缩小Q版。
从她出生第一天开始,他就忍不住在她身上放人好多好多的疼宠。
“为什么爸爸跟妈妈结婚的时候,只找了哥哥照相,却没有找我?哥哥说是因为爸爸跟妈妈那时候不喜欢我,所以不找我。”娃娃胖胖的手里抓了一张全家福,说到后来又忍不住大哭起来,伤心地用眼泪狂淹她老爸。
“这个……”男人伤脑筋地看着孩子手里的结婚照。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解释,在镜头里出现的哥哥,是爸爸和妈妈“先上车后补票”的赠品,而她才是依照正规程序出货的货晶。
“娃娃别哭,爸爸跟妈妈最喜欢娃娃了。”他只能尽力地哄道。
“什么事啊?娃娃怎么在哭?”一个女人从厨房走出来,轻轻柔柔地开口问道。
“红漾--”烈云仿佛见到救星,双眼迅速对她发出求救的讯息。
“妈妈呜呜呜--”娃娃看到妈妈,委屈一来,哭得更加大声,把哥哥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红漾闻言,脸一红,有点不知所措地回望雷烈云。
看到她的反应,雷烈云捉弄地盯着她,一脸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妈妈,为什么照片里没有我?”小女娃哭叫着。
“对啊!老婆,那时照片里怎么只有哥哥,没有娃娃?”雷烈云笑得咧出一口白牙。
谁叫她当年硬是要他求了一百次的婚才肯嫁他!
结果,她就在终于点头的那一天临盆,孩子等不及地跑出来参加了他爸妈的结婚典礼。
李红漾斜眼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走进厨房,对着厨房里的人大喊道:“奶奶、婆婆!烈云又在欺负我!”
雷烈云的笑脸倏地一收,慌张地抱着娃娃冲进去。
“喂喂!红漾,别乱打小报告啊!”
奶奶跟他妈妈对红漾的身世一向心疼,因此疼爱她的程度不输疼孙子,要是真让她打成了小报告,他铁定会被奶奶跟妈妈赏好几天的白眼。
正当雷烈云努力在厨房里力挽狂澜时,年仅四岁的“原凶”,正在屋外田间和姑姑雷烈华浑身是泥地抓青蛙。
突然间,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挺拔男子远远地走过来,蹲到他们身边。
震烈华忘了青蛙、忘了侄子,忘了手里掬着的泥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好帅、好帅的男人缓缓摘下墨镜,然后对她露齿一笑……
“小朋友,请问这里是雷家的祖宅吗?”
小……小朋友?!
“你找错了!”
雷烈华的俏脸陡然变色,拉着小侄子从田里的烂泥中爬上田埂,甩也不甩男人,气呼呼地转身就要走。
“啊……姑姑,青蛙不抓了?”小男生不甘愿地指着田里。
“乖,等那只黑色的丑青蛙走了以后,我们再来抓。”雷烈华故意大声地回答。
黑色丑青蛙?没有啊……
小男孩莫名其妙地频频回头张望田间。
雷烈华重重地踏着步伐回家,心里恨恨地默默大骂。
哼!她哪里看起来像小朋友了?
她没看到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他拎起她遗忘在田边的鞋子,慢慢从田边站起身,对着她的背影挑挑眉。
“一条小辣椒?真有趣!”
雷烈华的背脊倏地一凉、毛发直竖。她忍住回头的冲动,一把“抄”起侄子,没命地逃回屋里。
那男人的视线,好……好可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