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云被公司指派到欧美出差三个礼拜。
在三个礼拜中,他马不停蹄地四处拜会客户、观察市场,累出了两圈熊猫眼。而带去协助处理事务、同样也被换出两轮熊猫眼的秘书和助理们,都对雷烈云这个上司刮目相看。
雷烈云虽然年轻,但行事作风温和又亲切,任经理职位半年以来,从没看过他展现出新官上任的那种狠劲,反而是一步一步、又稳又慎地做事。他手底下的人也喜功、求好心切的娇贵公子哥儿。
难怪雷氏公司的头头雷烈日胆敢把探勘国外市场的重要工作,派给这个生致如初生之犊的堂弟。
没人知道,这一趟出差,其实让雷烈云顺理成章地当了一次爱情逃兵。他本来想借着忙碌让烦躁的情绪沉淀-下。等他回国后,再好好处理他和情人之间的爱情关系。
好不容易工作结束,雷烈云这一群疲累的熊猫……呃,不是,这一队工作小组回国后,却万万没想到,他有脚可以跑出国当爱情逃兵,人家对方也是有长脚的。
人家不但没等他回来,还跑得比他更俐落、更洒脱。
“烈云,你的信,她托我转交。”在他半夜拖着行李踏入雷家祖宅时,堂哥雷烈日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伸手交给他一封信。
瞪着那封信,雷烈云累得挤不出任何表情。最后,他用力闭了闭眼之后接过信。
“堂哥,这一次的出差……”他尽责地想在第一时间交代他此次任务的状况。
“你在家休息两天,火后天来公司时,带齐所有资料,我们开会再讨论。”烈日打断他的话,拍拍他的肩膀。
“谢了。”他感激地一笑,懒懒地挥挥手上的信,拖着行李一步一步走回房间,留下雷烈日蹙眉瞪着他的背影,无言地送他上楼。
进房后,丢开行李,身心俱疲地坐到床上。雷烈云对着手里的信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后,才慢慢撕开封口,抽出信纸,读着一行又一行的娟秀字迹。
曾经,我以为从你注视我的眼神中感应到了幸福的预感;以为我的双手握住的,将是一辈干用也用不完的、满满的幸福。
可是,最近我发现,原来所谓的幸福,全都是我一厢情愿作着美梦构筑起来的;手里握住的,只不过是虚幻流沙。
如果我在作梦,叫醒我的方法很简单,轻轻摇一摇我就可以了。你又不是不知追,我一向浅眠。这样千辛万苦地从我身边逃开,等于给了我一个又重又疼的棒击,狠狠地告诉我是个失败的情人,不但留不住你,还让你狼狈退走。
现在,我把自由迁你、承诺还你、戒指还你,所以你不必再逃了。你的家在这里,你有家人、有责任、有包袱;我不同,我没有家,哪里都能去,不要为了我当上逃家的不肖子,这个罪我担不起。
你爱我吗!
你或许爱我、或许曾经爱我、也或许根本不爱我。不过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
错过了相爱的时机,想要再继续相爱,就会变得很难。
我还爱你吗?不,我不爱你了。从我知道幸福的预感其实是假纳之后,从我知道你想逃离我们的爱情之后,我就不想再爱你了。
再见。
还有,我知道你雷家有钱有势,不准你用任何管道找我,否则我会消失更彻底。就当作是我维持尊严的唯一请求吧!
红漾
“我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呢,你却先溜了。聪明,真是聪明的女孩。”雷烈云抚着额,摇头笑叹好几声。
她一向懂得保护自己不被人伤害,只要苗头不对就立即闪人,闪得他措手不及。
而且,她对他看完信后会有的举动都摸清了。最后那一句,让他原先想冲出去找人的冲动完全浇熄。他知道她说到做到。
和衣倒向床面仰躺,雷烈云抬臂遮住眼睛。
是他先逃的,怪不了她。
是他活该先逃,伤了她的心。但她那句栖脱的“不爱你了”,也重重地撕裂了他的心,判了他死刑。
他只是一时的迷惘,她却不肯等他回头。
“残忍的女人……”手臂底下,破碎的低喃声轻轻逸出。
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
第一章
五年后
悠闲的午后,雷家祖宅静悄悄的,沉浸在恬静的安宁中。客厅中,只有王妈轻手轻脚地在整理、打扫。
原先在雷家工作的林妈,为了照顾生产坐月干的女儿,请了两个月的假,于是雷家临时聘雇她来接替林妈的工作。
突然一阵电话急响,为免惊破午后好梦的雷家成员,王妈慌慌张张地跑去接起来。
“断了?”
王妈在客厅对着电话筒尖声问了一句,满脸的不可置信。
电话那头似乎是给了她极明确的答案,让王妈的脸色顿时僵化,睁大眼静丁几秒,接着,她深呼吸一口气,朝着楼梯口大叫--
“不好了、不好了!大家快来啊!断了、断了啦--”王妈急吼吼的嗓音惊人地冲上雷家祖宅的屋顶,敲破了假日午后的休闲好时光。
回音一停,整栋雷家祖宅尢是岑寂了两秒钟,接着迅速惊天动地地骚动起来,所有正在午寐的雷家成员全被叫醒。
“什么事、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雷烈华慌慌忙忙从床上跳起来,首先打开房门冲下楼。天啊,最好是很重要的事,她刚刚梦到帅哥就要抱住她了呀!呜呜……她的美梦就这么断了!
隔几秒后,雷家长孙雷烈日随便被着一件衬衫,打开房门F楼来,语气很是懊恼。“王妈,什么东西断了?” 搞什么东西?什么鬼东西断了他不知道,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刚刚想抱老婆的“性致”千真万确地被打断了。
“哆唷!王妈,你在嚷些什么呀?我老了,可惊不起吓呀!”雷老太太皱着眉,在二媳妇林秀贞的搀扶下,缓缓从房中走出来。呼,她脆弱的脑血管差点被王妈这声媲美平地-声雷的叫喊给吓断了。
“老太太,断了!断了啦!”王妈见大家似乎一点儿也没感染到她忧急如焚的情绪,忍不住跺脚用力强调。
“是什么断了?王妈你说清楚呀!这么没头没脑的,谁知道发生什么事呀?”雷老太太的二媳妇,也就是烈云、烈月和烈华的母亲,忍不住皱眉开口。
她是没被吓到啦,但是好好的午觉被扰断,还是令人感到不怎么舒服。
“怎……怎么了?”韩晓琥比众人慢了两分钟后才出现在楼梯口。
她酡红着脸蛋,悄悄地从新婚丈夫雷烈日背后探出头来。以烈日的身躯为屏障,飞快地将来不及扎好的T恤上衣偷偷拉好。
刚刚烈日把她衣服剥光的瞬间,就猛地听见王妈的叫声,害地还以为被人撞见她跟烈日大白天在……嗯嗯……让她的呼吸几乎因极度羞赧而当场停窒。
雷烈日对她耸耸肩,见到她又恢复了一身端整的衣着,马上变得一脸郁闷。
韩晓琥懂得他的眼神,双顿忍不住烫红起来。
还好小俩口之间的眉眼交流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王妈身上。
“王妈,到底什么事情?你说清楚啊!”烈华耐着性子催促。
“是……是烈云少爷,他被路上的车子给撞断腿,送进医院了啦!”
“又断了?”这一回,雷家人整齐划一的皱眉、张大嘴巴,异口同声地发出同样的疑问。
这样的反应才对吗!王妈在心底满意地咕哝。
“是呀!刚刚医院的院长亲自打电话来说的。”王妈叹-口气,满脸同情地回答。之前听过司机老林告诉她,烈书少爷年初才被车撞断过腿,怎么会这么倒霉又被车撞了?
是不是流年不利?还是犯太岁,忘了去拜拜求平安?
雷家人木然地沉默了几秒钟,接着,同时转身解散。
“这孩子的腿将来肯定可以当气象台了,搞不好比我的关节还灵敏哩!”雷老奶奶摇摇头后,缓缓踱回房。
雷烈日刘空翻翻白眼,抓住妻子韩晓琥的手,二话不说将她拉上楼去,“砰”的一声关上门,继续为传递雷家香火的神圣使命奋战。
“唉育,我的美梦啊……”雷烈华一脸的怨叹,闭上眼转身上楼,打算上床再努力和周公沟通,看看能不能请老先生送回三分钟前出现在她梦里的那名帅哥。
“啊……你们……烈云孙少爷被车掩了耶……”王妈张大嘴,不敢相信雷家人竟然都这么的冷血无情,对雷烈云的伤势完全无动于衷。
“知道了。”大伙儿在门后无力地闷声回应。
“那……那你们……”怎么这么狠心的不闻不问?烈云少爷的腿断了耶!王妈在心中呐喊。
“王妈。”旁边一声轻柔的语调,让王妈激动地迅速转头。
呜呜--她就知道,雷家还是有人的心是肉做的,太太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骨肉,亲情天性是怎样也抹灭不了的啊!
“请你跑一趟医院,把烈云房里的拐杖带去给他,顺便告诉我那个断腿的笨儿子,他的轮椅还没收,前两天才刚让人擦干净、上好油而已,简直像新的一样,回来后随时可以使用。”林秀贞轻轻地打了个阿欠后,也走回房间,阖上房门继续睡午觉去。
“啊……啊……那个……”王妈傻眼地站在客厅坐。
烈云少爷的腿……
断了耶……
临时来雷家打工的王妈张口结舌,嘴唇不停蠕动,不敢相信雷家人真的这么冷血无情。
这个雷家排行第二的孙少爷--定很不得宠。
呜呜--好可怜的孩子哦……
王妈忍不住拿出手帕压了压眼角。
果然是豪门无情啊!
* * *
其实,不是雷家人没良心.而是他们纵使有再多的良心,也早在霄烈云第五次被车撞断腿后,全都透支光了。
看着冷清清的病房,高挂着一条“石膏腿”的雷烈云,忍不住在病床上低头呜咽出声。
“呜呜--没有人……竟然没有人来看我。我好可怜哦!呜呜呜--”
“雷……雷先生……”小护士抱着厚厚的病历,手足无措地立在病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既斯文又可怜的大男人。
“请叫我烈云。”他将脸埋在掌心中,一边呜咽,一边出声纠正。
“烈云先生,请你节哀顺便……啊!不是,我是说,请你呃……那个……别哭了啦!大男人哭成这样不好看呀。”小护士小小声地提醒,并指指在门外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是吗?”雷烈云抬起脸,深邃的双眼专注地凝望她,电得小护土烧红了脸蛋。
“是呀,也许你的家人很忙,等明天有空就会来看你了。”不然……人家也会天天来看你的!
将病历抱在胸前的小护士咬着唇,在心里晕陶陶地承诺,整个人羞答答的,因此没发现一分钟前还哭得咿咿呜呜的大男人,斯文俊秀的脸从手掌中抬起来的时候其实是干的。
“你真是又可爱、又体贴的女孩儿,喜欢你的男生一定很多。”,雷烈云似乎被纯纯小护土给逗乐,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对地露出温柔的真诚笑意。
“才没有呢!我……我去忙了,你如果有事就按一下叫人钤。”虽然被捧得心飘飘然的,但尽职的小护十还没昏头到忘了工作和其他病人。
“我知道,谢谢你。”雷烈云咧嘴点头,快乐地挥挥手,用热情的目光送走惋惜着自己不能久留的小护士。
当小护土走出病房后,雷烈云的表情瞬间改变,唇边的微笑消失,双眼的光彩也晦暗下来。
伸手抚着腿上的石膏,他想起下午站在街头发呆时,为了贪看前方路口一抹眼热的女子背影,忘神地追随而上时,却被一辆急转弯的车子撞到。
直到他倒地失去意识之前,不管是汽车骇人的煞车声、周围路人的惊呼声,还是他下意识高呼她名字的声音,都没能令那名背影很眼熟的女子伫足回首,没让他有机会看清她的脸,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她”。
“是你吗?是你吗?你是不是回来了?”他热切地低喃。
低头看着空空的手心,捏了又放,放了又忍不住再握起,像是遗憾着没能抓住记忆中的某件重要东西。
日渐深刻的悔恨让他明白,他雷烈云聪明一世,却惨败在唯一一次愚蠢而不可饶恕的懦弱行为里。
“我遵守了约定,没有派人找你。但你若是自己出现在我眼前,那可就不在我们当初约定的范围里了。”
雷烈云在内心里再次暗自发誓。
承诺一个不准寻找对方约定的愚蠢行为,一次就够了。要他这么聪明的人继续不知变通地傻下去,他雷烈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不管她愿不愿意再见到他,他必须找到她来治疗他多年来的爱情冷感症,否则,他一辈子就要打光棍到底了。
害他经常丢心失魂地徘徊街头,被车撞断好几次腿的祸首,就是那个曾经抛弃他的往日女友,一个属于红色的女子
李红漾。
* * *
谁在叫她?
一名身材纤细、五官娇美的红衣女子突然回头,怔怔地看着空旷无人的安静巷道。
稍早在马路上时,她似乎也曾听见有人在唤她。
那声似远又近、令人心悸的模糊呼唤,让她的心脏疼得差点冒出泪。她当时还恍神了一下下,随即暗骂自己神经过敏。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街头不顾形象地这样叫她?
因此她没有资事回顾,迳白直直地向前走去。
只是,令她心惊的是,她已经很久不哭了,为什么在那一刻,竟会莫名其妙的像个疯子般,好想蹲在路口拥臂痛哭?
是因为知道他也在这个城市中与她共同呼吸着,于是忍不住想起他?
想起那个曾在她生命里狠狠划下一刀的男人--
雷烈云。
“唯呜--”一声猫叫,唤回李红漾纷乱不已的思绪。
她眨眨眼,甩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回到有他在的城市后,她似乎就开始心神不宁、紧张过度,而且还有严重的幻听。她摇摇头,对自己嘲弄一笑。
“乖!‘红乐’,不要叫,等一下我们要去看婆婆,你要给人家好印象峨!”低下头,心不在焉地轻拍猫篮里的小家伙。
走到一扇暗色木门前,她犹豫了一下后,深吸一口气抚平急促的心跳,然后举起手迅速按下电钤。
“谁呀?”苍老略带不耐的妇人噪音从屋内传出。
李红漾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手脚冰冷地等着屋内的人来开门。
“到底是谁呀?不出声搞什么鬼!”纱门声砰然一响,接着一阵拖鞋级地的声音叭嗟叭嗟地从屋内传来,慢慢靠近大门。
暗色木门“呀”地一声被人开启,一颗灰白的头颅探了出来。
咦?没人?!
两只图似探照灯的老眼,瞪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满头稀疏灰发绾在后脑的老妇人,一手持扇,一手攀着门走出来,移动着娇小佝楼的身躯,右看看、左看看,满脸皱纹的老脸顿时变得更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