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刚刚有谁看到那枚戒指被弹到哪儿啦?拜托帮忙向经理找一找。”任恕德低下头,双眼开始搜寻地面。
“咦?好像是那边?”
“还是这边?我有看到一道闪光往这边掉过来。”
“是吗?那推开椅子看看。”
“我觉得是那边啦!戒指是圆的,掉到地上后会滚吧?”
办公室里,大夥儿全热心地趴到地板上,找寻戒指。
* * *
这一次,他没有让她成功地跑掉。
在她打算故技重施,闪进电梯里时,他大步一跨,抓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将她拖出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又气又伤心地捶打他坚硬如铁的手臂。
向至龙的脸色非常难看,粗鲁地拉着她到楼梯口往上走去,一直爬到最顶端时,他用力推开铁门,把她拉到空无一人的顶楼去私下解决。
”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又丢戒指?”他气得抓着她大吼。他完全忘了自己有轻微的惧高症,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于是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把她押来顶楼。
“我无理取闹?你欢欢喜喜地搂着李曼丽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抱她了?”他几乎气到头顶冒烟。
这是她第二次丢戒指了,难道她这么轻忽他们之间的承诺?
“你现在没搂,说不定晚些时候就搂了啊!反正你都要娶她了,何必怕我有没有看见?”
他觉得他现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为什么一直怀疑我?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让你对我这么的不信任?”
她努力吞下喉中梗得疼痛的酸楚,把所有积压的情绪全都掏出。
“你太优秀、太完美了,在你身边,我很没有安全感。”
向至龙僵住。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个问题。
“你身边总是不乏容貌、身世、才智比我好上十倍、百倍的女性围绕着。从幼稚园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倒追你的女孩数不胜数。当你学成归国那一年,甚至有好几位女孩不惜远渡重洋,跟在你身后痴痴追来。那些女孩我都见过,每一个都比我活泼、开朗、漂亮。所以,我一直患得患失的。如果只是猜测,那也就算了,现在我都亲见目睹了,我还能怎么想?”
“我跟李曼丽只是一般的朋友。”
“朋友会这么热络?”
“我从高中就跟她认识,到现在都十多年了,关心老朋友很正常啊。”
“你们认识十多年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她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
“她是我们读高中时的那位校花,你忘了?”他蹙眉解释。
“校花?那么优秀的女孩子,难怪你们可以维持十多年的友情。当初为什么不找她告白,反而找我当女朋友?你不觉得你白白绕了一大圈?”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后,她的心头更加酸涩,冲动之下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我是进公司工作之后,才与她巧遇的。”
“你们很有缘嘛,兜兜转转好几年,还能相遇。算了,反正我也抢不过她,我退出就是,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向至龙心冷了。
她不信任爱情,也不信任他,宁可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却听不进他的辩白和解释。
“我以为,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保证。原来我的努力还不够,还是无法让你安心。我尽力不让你知道我收了多少情书,尽力不让你知道有哪些女孩子想接近我,就是怕你会想太多、钻牛角尖。没想到,我的体贴,竟然变成我们之间信任破裂的最大导火线。是我对自己的处理方式太过自信,还是太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够了解你?”向至龙疲倦地扒了扒头发,话语里有领悟、有失望。
他的话,让她倏地冷静下来。
天啊,她的话好可怕,不但伤了他,自己也被刺得伤痕累累。“我……对不起……我……”
“我没变,穗心,我的心一直没变。你为什么看不清我的心?”向至龙郁郁地掉开眼,神情是浓浓的倦怠。
“阿龙,对不起。你对我非常的好、非常的体贴,但是,就是因为你为我想得太多、做得太多,我反而觉得好像被你排斥在一段距离之外。我很痛苦,很想靠近你,却苦无门路。很想多知道你的事,又怕知道了太多,会让我承受不了。好几次,我一直挣扎着想打开你的抽屉,看看是谁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给你;也好想偷偷跑到你的公司去,看看你是真的加班晚归,还是跟其他的女同事出去了;还有……”她再也说不下去。
这些不安的想像,几乎要摧折她的灵魂和对他的爱意。
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你真的无法信任我吗?”
“我不知道……”她痛苦地摇摇头。
“我爱你,穗心。我真的爱你。”他再试一次,企图用这最后的手段,来唤醒她执迷、猜疑又不安的心。
“你不用因为我把青春都给了你,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想要对我负起责任。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承担挫折。你如果不是真的爱我,就不要在这一刻告诉我。李曼丽跟你很相配,真的。”她低下头不看他,昧着自己的心,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向至龙闭上绝望的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张开眼,语调平板地开口。
“穗心,既然这样……”
她抬起头,静静地等他说话,心里有了可怕的预感。
“我们分手吧。”他说。
第十章
他爱不爱她?
有多爱?
会爱她多久?
温穗心一直想问向至龙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他主动向她要求分手。
他爱不爱她?
大概是不爱她了。
有多爱呢?
看样子,好像是浅了一点,浅到无法对抗他们之间的猜疑。
会爱她多久?
至少不会是天长地久。
累积二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是被她归零了。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玩着自问自答的游戏,越玩越悲哀。
向至龙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并没有掉泪,只是平静地接受,然后在第二天,主动离开他的公寓,搬回家去。
她没有哭,但是灵魂空掉了,空到挤不出眼泪来。
在她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对她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她跟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几乎都是凭着本能行动和反应。
心里只想着,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跟李曼丽笑着相拥?身边又有几个女孩对他表示好感?他是不是正热心地为哪个女孩解决问题?他……
去、去、去!别想了,温穗心大笨瓜!你跟他没关系啦!她双手挥向空气,把浮现在眼前的向至龙的大头影象驱散,试着提醒自己。
把烦恼源除掉,不必继续猜想谁爱不爱谁的问题,应该就没烦恼了啊!为什么现实总和想像背道而驰?
重重仰躺到床上,伸出手,看向空空如也的手指。
原先应该戴着订婚戒指的地方,不知不觉的,早已经因为太阳的关系而出现一道浅浅的圈形痕迹。
看着看着,心头又空了一大半。
“不要哭,温穗心,不要哭!是你自己把戒指丢掉的,哭什么?”她不断告诉自己,拼命压下即将涌上的泪水。
* * *
两家的父母,都各自接到了他们子女的亲自知会——向至龙和温穗心两人,决定取消婚约。
即使他们再开通、再尊重儿女的意见,对于解除婚约这种没面子的事,还是不能释怀。两家的长辈彼此见面,也因此万分尴尬。
偏偏孩子们分手分得那么平和,做父母的也无法帮自己的孩子讨公道,指责是哪家孩子负了哪家的孩子。
不知不觉的,除了两个年轻人像是形同陌路,几乎不再往来外;连他们的父母,也慢慢地疏远了关系,见了面不再寒暄,只剩最基本的点头招呼而已。
敏感的街坊邻居也察觉到了,纷纷交换着向、温两家解除婚约而失和的传言。
搞到最后,向、温两家的人都不太敢出门,以免见到邻居们好奇刺眼的探询举动。
“唉……丫头回来了,却还是见不到她的面。人明明回来了,怎么还是觉得像丢了一个女儿?”温父哀怨地望着楼上。
“女儿心情不好,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温母也无奈地摇摇头。
“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两小无猜、感情好得不得了,所有街坊邻居都看好他们两个,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
说到这个,温母也惋惜万分,深深地叹息一声。她也是盼了好久;还以为女儿今生的幸福归宿早就找到了。
实在是好事多磨,磨到最后就这样没了。
“真想不到,二十几年的感情,竟然就在阵前临门一脚、就要结婚的重要时刻吹了。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能‘提得起、放得下’。唉呀,我们老了啦!”温父难过得没有心思去对手中这一期的彩券号码,最后心烦地把几张彩券感热纸丢到专门存放统一发票的铁盒里。
“老头,你就别再念了。唠唠叨叨的,念得我也跟着烦起来了。”温母皱紧眉头,没好气地瞪着老伴。
温父不敢造次,乖乖压下继续嘟嚷的冲动。
女儿的幸福头彩,就这样眼睁睁地飞了。他们做父母的,难免失望呀。
“我看,让她出国去散散心好了。”沉默了半晌,温母沉重地开口。
“出国?你要让女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看她是要去读书,还是要去玩,随便她。让她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孩子有心眼的时候,都是闷着不发作,我怕她会把自己闷坏。不如把她送远一点去,也省得触景伤情。”
“可是……我会舍不得啊!丫头都养这么大了……”温父难过了起来,眼眶泛红。
“舍不得也没办法啊,这孩子需要复原的空间。”温母很冷静,但是,眼眶也红了。
温父、温母各自难过了好一会儿,然后温父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犹豫地看着温母。
“不过,老伴,我们哪来那么多钱送穗心出国?”
“呃……”对厚!温母苦恼地抓抓头。
那他们刚刚讨论了半天,还伤心了半天,岂不是白搭?
“唉——”两人为难地互相对看,然后同时叹气。
那……还是把地点改一下吧。
屏东或是台东,这两个地方好像也满不错的。”
“铃——”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离电话最近的温爸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突然,他表情一变,张口结舌地傻住了,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也不动,被动地听着对方说话。
好一会儿后,温父呆呆地挂上电话,像是在梦游似的,不可置信地张着嘴。
“怎么了?”温母拉住丈夫紧张地问,不会是哪一张支票跳票了吧?
“中奖了。”温父慢慢转头看向老伴。
“中奖?我们都还没对完彩券哩。还是你去偷签大家乐了?”温母怀疑地看着他。“告诉我,中了多少?”
“两百万,或者更多……”
“啊?”
温母吓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 * *
温穗心一直以为,她爸妈自从中了十万元之后,便已经把所有的偏财运全用光了,没想到……
两百万!整整两百万耶!
这对他们一向克勤克俭惯了,却老是积不了大财的温家而言,简直就是一笔从天上炸下来的大数目,轰得全家头昏眼花。
爸、妈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后,又带来另一项更令她震惊的消息。
他们竟然自作主张,极有效率地打点好她所有的留学手续。然后,不让她多问,就帮她将行李打点好,一把将她丢上飞机。晕头转向的她,甚至连离家的情绪都还没酝酿好,人就已经到达美国的上空。
温穗心低头,看似专注地研究手上的入学通知单,事实上,心已经飞走。
谢天吗?
老天让她爸妈圆了两百万的中奖梦,的确是要谢天。
但是,心底就是隐隐约约地有股怪异感,而且代价是要她远远地离开他啊……
原先会产生想继续深造的念头,是为了要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优秀至极的向至龙。
如今,深造愿望实现了,却是为了要避开他。
心中充塞着太多浓涩的失落感,出国圆梦的心情是酸还是喜,她已经分不清。
温穗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在后方某处的位置上,有一道灼热而深思的视线,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 * *
到了国外,不知怎的,她竟然桃花运大开,冒出一堆追求者。
原本对她这个初来乍到的莱鸟留学生热心照顾的人,近来竟一个接一个地向她告白求爱,吓得她几乎不敢出门。
语言学校的男老师追她,同乡学生会的前会长追她,同班同学中除了一位当医生的同乡之外,还有一位据说爸爸是石油大王的中东男孩,以及日本什么会社社长的二公子也都跟着来凑热闹。
刚开始,她曾一度怀疑这是“放洋两三年,母猪赛貂蝉”的后遗症。
但是放眼东方留学生群中,年轻貌美、活泼外向的女孩比比皆是,所以假设不成立。
不能否认的,受到异性的青睐和注意,的确让她多了点虚荣、多了点自信。
可惜,她的心依旧波澜不兴。只因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向至龙。
没想到,远渡重洋,离他好远好远之后,还是躲不开“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惆怅感。
“他一定快要把我忘了吧?”她心里酸酸地猜想着。
“嗨,你怎么在这里?”跟她念同一班语文课的女同学,正巧抱着书匆匆经过,在花棚下发现了她。
“我在躲太阳。”
“是躲太阳,还是在躲石油王子?”同学开着玩笑。
“都有吧。”她苦笑地接受调侃。
“晚上要不要来我这边?我叔叔寄了几张电影的光碟片给我,晚上来看吧,是香港喜剧哦。”
“好啊。”她点点头。
“走吧,要上课了。”女同学拉着她的手臂离开。
不远处,有个东方男人刚刚替温穗心拦下了另一个追求者。
“喂,你干嘛挡我的路?”同乡学生会的前会长胀红着脸,瞪着眼前比他高牛个头、比他帅一点点的鸭霸男子。
“我只是拜托你照顾她,没让你追她!”男子浓眉倒竖,火爆地瞪回去。
“至龙,我是看在昔日的交情,所以才没有跟你撕破脸。穗心是单身,长得又甜、个性又单纯,一看就是好太太的料,我为什么不能追她?”
“她是我未婚妻。”向至龙皱着眉,用占有性的口吻宣告他的所有权。
“你们不是分了吗?”前会长斜眼睨着昔日同窗的同学。
“不,我们没有分。”他面不改色地开口。
“凭你嘴巴说的就有用吗?”前会长面露得意之色。哈哈,他没话说了吧?
向至龙面色一沉,静默几秒后,以破釜沉舟的口气开口。
“凭她肚子里的小孩是我的。这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