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一进府,肚子便疼,所以先至茅厕,还……还没入厅堂。”喜乐慌乱地胡扯一通,手指抓紧隋曜衡的衣襟。
“怎么戴爷也离了席?”隋曜衡连忙转开话题。
“是这样的,昨儿个府里遭贼,丢了不少东西,差爷们虽是做了纪录,可担心不完全,遗漏了什么,所以要戴某也写份遭窃的失物单,好做个比对,现下差爷来了,戴某便过来拿单子交予衙役们拿回去。”戴辛解释。
“其实差爷们记录得已很详尽,戴某原是不想多此一举,可想着那些古物都是我的心头肉,再怎么麻烦也不嫌多。”
“那倒是。”隋曜衡附和。
喜乐蹙眉,忽地想起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方才香岚与二少爷在亭子里说话时,她的焦点全放在香岚不规矩的动作上,没深思她所说的话,那时她曾提到昨儿的偷儿……
她震了一下,是二少爷,香岚所说的贼就是二少爷,所以她才会跟他谈条件。
“那我们先回厅上了。”隋曜衡搂着喜乐往前走。
喜乐震惊地抬起头。“你……”
“嘘!”他示意她不要说话,他们现在还在戴辛的视线内。
喜乐忍耐着,脸蛋因激动涨得通红,转过廊道后,她立刻开口,“是你偷了东西?”她的表情满是震惊。
原要叫她先离开戴府的隋曜衡听这话,愣了下,但随即恢复镇静。“我还猜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来?”他挑眉,若不是戴辛提了这事,喜乐恐还没那么快想起香岚话中的暗示。
“你……你真的偷……”
她话未说完,便让他以手堵住嘴。“这事我们晚点再谈。”
喜乐生气地挣扎。“我不要!”她气愤地捶打他。“你怎么可以当贼?为什么?”
她拼命捶打他的胸膛,隋曜衡却是面带笑意。“喜乐,你冷静点。”
“你知不知道那是犯法的?”她叫。“要坐牢的。”
“你再说下去,全开封的人都知道了。”他仍是笑。“你别紧张,过没多久,东西就会物归原主,不会有人知道的。”
“香岚知道,我知道。”她费尽所有的力量压低声音。“她说了要去告发你,你没听到吗?”她怒气无处发,只能不停地打他。
“官爷不会信她的话。”他抱住她,再打下去,他会得内伤。“你想抓我进衙门吗?”他询问,眼底净是笑意。
“我——”她愣住,她是捕快,自然得抓他,可……可是……
“抓了我,那可是立了大功。”他一脸正经的提议。
喜乐怒瞪着他。“你做什么说这些话?”她抡起拳头,又是一阵打。“你把东西拿出来还给人家。”
“喜乐,我要让你打死了。”他笑着揽紧她。
“你还给人家。”她大叫,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我知道了。”他在她脸颊上亲一下,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可爱又生气勃勃,让他想一亲芳泽。
“不许你亲我。”她捶着他的胸膛。“你没还给人家,就不许你亲我。”她非常生气,不相信他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嘘!”他一笑。“我明天就还。”
“不行,今天。”她怎么样都无法想象他会犯案!“你为什么——”
他以手指按住她的唇。“等会儿我再跟你解释,你现在最好先走,晚了可脱不了身。”
她拉下他的手,摇头道:“我们一起走,然后偷偷把东西还回来。”她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儿,谁晓得他会不会顺手牵走什么东西。
“你不怕等会儿遇上其他捕快?”他笑问,明白她的心思。
“我躲在你怀里就好,你不是说我是什么秦惜姑娘。”她斜睨他一眼。“谁晓得那是你在哪儿认识的姑娘。”她酸溜溜地说。
他笑出声,她的醋劲真不是普通的大。“我随口胡诌的,你还当真?”他牵着她往大厅走。
她用开他的手。“谁晓得你在河北认识了哪些姑娘?你……你是不是也……偷亲她们?”
想到他像亲自己那般地亲着别人,她就不高兴,好像肚子让人打了一拳,胸口也闷闷地难受。
他偏头看着她,将她拉近。“我只偷亲过你一个人,也只喜欢你一个。”他一脸严肃地道。
闻言,喜乐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他也笑,胸口流窜着好久没再经历过的轻松及自在,柔情在他心底滋长。
他知道离他久远的幸福再次回到他身边,而他,已牢牢捉住。
一人大厅,喜乐就低下头,避免与街役打照面。
厅堂上歌舞喧哗,宾客们喝酒玩乐,没人多注意到他们两人的来去。
在一旁弹奏琵琶的小蕊掩不住脸上的讶异,喜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不是去戴老爷的房内查探吗?怎么这会儿却跟隋公子一起现身?
她心有旁骛,连弹错两个音!这不协调的乐音让她回神,瞧见正在歌唱的栎儿姐姐恼火的眼神,她在心里做个鬼脸,哦喔!回去定要挨骂了。
隋曜衡瞥见香岚拉着差爷在一旁说话,而他们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他拉着喜乐,立刻往门口走。
“公子请留步。”张义拦下两人。
喜乐的心狂跳,天啊!怎么张捕头也来了?这下若被发现……
“有事吗?”隋曜衡镇静地问。
“是这样的,关于这次案子,有些疑问想向公子请教。”张义说得婉转。“麻烦公子走一趟衙门。”
“可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忙。”他打开扇子,了,一脸笑意。
“这事关系重大。”张义执拗道。
“哦——”隋曜衡拉长声调。“可是为了昨儿晚上黑衣人的事?”
张义微愣,没料到他会说得这么白。
“我还知道密告的是香岚姑娘,对吗?”他气定神闲地说。
“既然公子已知,就请随我走一趟衙门。”张义也不多说废话。
隋曜衡却大摇其头,笑说:“依照流程,张捕头不是该先请香岚姑娘回去做口供,而后再以差票传唤隋某?”
张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知他说得没错,可心里着实不痛快起来,他做捕头至今,还没人敢这样油腔滑调的同他说话。
“张捕头。”戴辛走来,手上拿着单子。“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张义含混带过,接下戴辛递来的纸。
一旁冷曦的目光直锁低头的秦惜姑娘,她总觉得这人怪怪的,为何老低着头?
“不知秦惜姑娘擅长什么?”冷曦突然问。
喜乐根本不知她在同自己说话,心里只想着快点离开,现在的处境实在令人提心吊胆。
隋曜衡捏一下她的手。“秦惜什么都不会,她只会逗我开心。”
喜乐让他一捏,蓦然回神,秦惜?哦!对,是她,他们方才提了什么吗?她完全没在听。
“说学逗唱吗?”戴辛好奇道。
“那就请秦惜姑娘表演一段。”冷曦接口。
喜乐睁大眼,不小心抬起头,忽地想起现在是非常时期,连忙又低下头,嗲声道:“妾身今天身体微恙,望老爷见谅。”
隋曜衡咳嗽一声,掩盖笑意,她这怪里怪气的声音实在令人想笑。
原要告辞的张义,在不经意瞥见秦惜抬头的刹那,有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她长得很像某人,可偏又想不起来。
“隋某先告辞。”隋曜衡说道,再这样下去,不穿帮都难。
喜乐急忙欠身告辞。
“秦惜姑娘不与其他姐妹一块儿走吗?”冷曦再次开口,方才秦惜举头的瞬间,她觉得熟悉,可不知到底在哪儿见过?
喜乐轻咳一声。“秦惜觉得不适,想先走一步。”这冷曦怎么一直找她麻烦?
隋曜衡牵着喜乐跨过门槛,张义皱紧眉头,直盯着两人的背影,蓦地,一个影像闪入脑海,他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
“喜乐——”
“哈……”隋曜衡仰头大笑,街上的人全向他投以注目礼。
喜乐没他这种心情,她的心几乎要蹦出胸口,她不敢相信,他们两人竟然……像通缉犯似的奔逃,她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
“你笑够了没?”她生气地打他。
“今天真是刺激。”他欢喜地搂紧她,脸上满是笑意。
“这里是大街。”喜乐涨红脸,推离他。“我不知要怎么面对捕头了?”她一脸愁容。
“就说你去戴府调查案子。”他咧嘴而笑。
“那怎么行?”她摇头。“那是犯法的。”
“虽然他会有所责怪,不过看在你努力办案上,他不会追究的。”
“可我又不是在办戴府的案子。”她皱起眉。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他提醒。
她恍然大悟,对喔!她怎么没想到?喜乐绽出笑意,可好心情并没持续多久,因为她忽地想起一件事。
“你为什么当贼?你不是说你在河北做生意?”她怒目相向。
“这件事我慢点再跟你解释——”
“不要。”她气愤难抑。
他莞尔一笑。“你要我在大街上说?”
“我们现在就回去。”她气呼呼地执起他的手往前冲。
“你就穿这样回去?”他微笑问道。
这话提醒了喜乐,她的公服还在玉栏院,若是穿这样回去,定会把娘吓出一身汗来。
“先去玉栏院。”她转进另一条街道。
隋曜衡任她拉着走到玉栏院后门。“怎么走到这儿了?”
“蓝姐不喜欢我到这儿,所以要偷偷的。”她轻巧地跃上围墙。“上来。”她小声对他说。
隋曜衡收起扇子,跟她一起跃进玉栏院,喜乐领着他潜进二楼的一间房。
“这是小蕊的房间。”喜乐解释,她走进内室,拿起放在床边的公服。
“你常这样潜进来?”他打量屋内的摆设,除了女孩儿家放的物品外,就是乐器和几盆花草盆栽,并无多余的东西。
“偶尔。”她示意他到外室等她,她要换衣服。
隋曜衡笑着走出去,来到外室的桌边坐下,背对着她。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说你为什么要做小偷了?”喜乐念念不忘这件事。
他为自己倒一杯水。“我没做贼。”
“骗人,你偷了戴员外的东西。”她生气地脱下襦衣。
她气愤不平的语气让他扬起笑意。“那不是我偷的。”
喜乐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气道:“你还睁眼说瞎话,香岚都说见到你。”她拉下丝裙,却因太气愤而不小心扯坏了一小块布料。“啊!”
“怎么了?”他反射地转头,因毫无心理准备,在瞧见她的刹那,胸口一窒。
喜乐身上只着一件鹅黄色的抹胸,雪白如脂的颈肩裸露在外,粉藕似的双臂揪着丝裙,盖住腰腹,白皙的双腿柔美动人,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完全无遮掩的呈现在他眼前,像道美食等他品尝,令他忘了呼吸,蛰伏的欲望在体内流窜。
原本低头瞅着破裂丝裙的喜乐,隐约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她抬起头,随即惊叫:“啊——偷看!”她反射地抓紧惟一的遮蔽物——丝裙——蹲了下来,俏脸净是红潮。
隋曜衡连忙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快把衣服穿上。”
喜乐不仅脸上染了红晕,白皙的身子也浮现淡淡粉红。她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公服,耳边听着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怎么也缓不下来。
“你怎么可以偷看?”她叫嚷,心慌且手忙脚乱地系着腰带。
“小蕊?是你回来了吗?”门外忽地传来声音。
隋曜衡迅速做出反应,飞快跃至内室,下一刻,已听见门让人打开的声音。
他左手顺势揽住喜乐的腰,往屏风后躲去。
“小蕊?”
喜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在他怀中,她不知他的速度竟会这么快,像闪电似的。
“小蕊?”
喜乐听见蓝姐走进来,心底不期然地浮起苒香红这件案子,紧接着想起她爹,心头一乱,最后下定决心,她示意隋曜衡放开她,让她出去。
隋曜衡挑眉,不过,还是松开她。
“蓝姐,是我。”喜乐自屏风后走出。
蓝屏儿让她吓了一跳,叫道:“哎哟!你躲在那儿做什么?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她是玉栏院的嬷嬷,年约四十,可仍风韵犹存,身材丰满,脸蛋细致,凤眼上扬,像会勾人似的。
“我是来找蓝姐的。”喜乐说。
“找我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你是个姑娘家,又是个官差,不要老往青楼跑,会触我霉头。”
蓝屏儿双手擦腰,艳红的丝绸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我就说嘛!小蕊明明去了戴府,怎么屋里头会有声音,原来就是你,老娘没时间陪你瞎耗,出去出去。”她挥着手上的帕子,直接赶人。
“我问个问题就走。”喜乐急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蓝屏儿瞄她一眼,思考了下。“好吧、好吧!有话快说,老娘没时间耗在这儿。”
“我想问苒香红的事。”她直接切入正题。
躲在屏风后的隋曜衡挑高浓眉,嘴角含笑,喜乐还真是锲而不舍,不过她问话还真是没技巧,就像她的个性般直接。
“苒香红?”蓝屏儿讶异于她提起这个名字。“你怎么会……哦!我懂了,难怪小蕊今儿个会问我苒香红的事,原来就是你——”
“你别怪小蕊,是我拜托她的,因为我知道若是我开口,你定会不肯透露。可这件事真的对我很重要,这案子若是不破,我一辈子都会心在遗憾。”
“这关我什么事?”蓝屏儿耸耸肩。
喜乐深吸一口气。“我很不想这样,可我已经做了最糟的打算,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每天都来玉栏院,扰你做生意。”
“哎哟哟哟!你听听你说这是什么话?”她恼火了。“我告诉你,老娘可不是让人威胁大的。”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喜乐扬起下巴。“我会每天来的,等到你哪天肯说为止,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蓝屏儿瞪视着她。“你这妮子倒是倔得很。”
隋曜衡听见这话,嘴边笑意加深,喜乐的脾气就像骡子一样,固执得很。
“我不会放弃的!”喜乐语气坚定地说。
蓝屏儿又瞪她一眼,帕子在空中无目的的一挥。“算了、算了,十年前的旧案,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你要问就问吧!”
喜乐脸上绽出笑意。“谢谢蓝姐。”她高兴地冲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她呸一声。“什么好人?这‘名’我可担不起。”
“我说担得起就担得起。”喜乐一脸笑意。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有话快问,我还得做生意。”
喜乐定下心神,问了苒香红及戴辛的背景,还有苒香红平时有无特别或不寻常的举动,以及命案当天的细节。可喜乐失望地发现蓝姐所说的话与黄册上记录的并无不同,根本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还是不懂怎么会有人要杀香红,她与客人间从无嫌隙,平会也没与人结下怨仇,这事……”她摇头。“我看是解决不了,终要成为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