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妤打量四下投射过来异样的目光,边拭去眼角的泪水,边拍拍克玟的肩膀。“走,我们去学校屋顶谈,那里比较没人。”
她们一前一后,默默不语地走上天台。
空旷的屋顶上,迎着徐徐和风,吹散不少的暑气。
她们靠在栏杆边,鸟瞰整个校园,甚至还可以望见现在遥远东方一点海雾迷漫的地平线。
“那边是海!”奕妤打破僵持的沉闷气氛。
“嗯。”克玟点点头,幽幽地打开话匣子。“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奕妤侧着头打量克玟。
“我二哥说得对,我真是太孩子气了,都十八岁的人了,还那么任性,一点也不会权衡事情轻重。认为好玩就去做,也没考虑到别人的心理是怎么想的?”说着偏过头望着奕妤:“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
“不会呀!只是有时候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奕妤目光迷离地落在遥远的东方。“我也很讨厌自己,可是我还是快乐的活下来了。”
“对不起,我并不了解你的身世背景,还那么凶恶的对你。”克玟从二哥那得知了奕妤的家境之复杂。
“没关系,在明了我的身份后,还肯来找我闲聊的人,你是第一个。”奕妤幽默地化开两人之间的结。
“不怕我的家世渊源的人,你也是第一个。”克玟俏皮地眨眨眼。
然后,俩人有默契地看一眼,接着捧腹大笑。
“想想,我们的生活其实也满相近的。”奕妤在笑过之后,有感而发的低语:“以前我也曾跷家、吸烟、喝酒,甚至和街头不良分子鬼混,可是,他们一得知我父亲是谁后,见到我都退避三舍。”
“我虽然不会蛮坏,其实想要变坏也很难,但是从小到大,任何人一听说我的父亲是大法官,母亲是名律师,个个敬畏我如神明,肯接近我的,大多是怀有目的,有时候,还有朋友带着父母墨守成规袂上我家拜访,说好听是陪子女来玩,讲难听也只是利用我和朋友的关系,想委托我父母替他办事。”克玟无奈地说。
“这就是社会冷暖。”奕妤长声唏叹,“我很早就有这个体认了,所以,做了几年的不良少女,我开始走上正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你知道吗?当我考入全校前一百名时,几乎跌破所有老师的眼镜。”
“我没像你那样大起大落,当我懂理以后,我就在混日子,变坏……哼!除非我是不想活了。”克玟忍不住笑出来。
“我想也是。”奕妤想起见到克玟父亲时那种严肃的场面,的确恐怖,她那时候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唉,这反看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不过,至少我没有那么多烦恼。”克玟颇同情地望着奕妤。
“嗳,谁叫我有个黑社会老爸。”奕妤万般无奈地趴在栏杆上,双手撑着下颚。
“嗳,谁叫我生于法警世家。”克玟下巴顶着两只手的掌背。
“哎呀!没想到老师也跟学生混大一起?”毫无预警地,身后传来步履声和揶揄嘲讽。
“是本校和外校的不良分子。”克玟附在奕妤耳边低语:“常在我们学校无人的时候,溜进来捣蛋,曾因为破坏教室桌椅而被扭送警察局,他们都不太好惹。”
“我晓得了。”奕妤点点头,勾起克玟的胳膊。“既然学校都已经放暑假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在学校招惹这种麻烦,由他们去吧!”
“好。”克玟无所谓地任奕妤拖着走。
“等等。”五个流氓中为首的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飞快向前挡住她们的去路:“我叫阿杰,想必你们认识。”
“阿杰,别这样,对方可是个老师。”站在那年轻人身旁的少年着蓝色牛仔裤,T恤,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像属于这一群面目可憎的流氓。
“安迪,你少罗嗦。”阿杰横了他一眼:“你不是跟在我哥身旁?还不去找他?”
“是阿迪叫我来保护你。”安迪温和地一笑,深邃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光芒,令人难懂的诡异。
“我不需要你,你滚远一点。”阿杰不客气地推他一把。
“好吧!”安迪抿嘴,两手一摊:“我到楼下等你们。”
“快走啦。”另一名少年也不耐烦地催着,等他的身影消失,那少年啐了一声:“真烦。”
“刚才那个学生好像穿我们校制服?”奕妤在克玟耳边咬耳朵,“他是那一班?”在她内心深处,总觉得那名少年不是坏孩子。
“机械科五年甲班,是个转学生,听说已经转了不下二十所学校,是学校头痛的人物,每回都是被校方退学,才又转学,一间接着一间。我真不明白,既然他那么顽劣不堪,怎么还有学校肯收留他?”
“也许你可以回去问克安,他或许会知道原因。”奕妤总算明白安迪眼中那抹黠光是何意思了。
“警察老哥,他怎么……”
“喂!你们在嘀嘀咕咕个什么劲?”阿杰不悦地拉下脸,居然不当他们一回事,“我在问你们话。”
“奕妤姐,有只疯狗打断我们说话。”克玟微蹙眉,心想这小子太不知死活。
“嗯,叫得好凶喔。”奕妤讽刺地冷笑,“我最讨厌狗儿叫个不停,吵死人了。”
“什么,你们竟敢骂我们是狗。”阿杰怒不可抑地指着自己鼻子。
“你总算是听懂了。”克玟甜甜的朝他嫣然一笑,“总算没枉费我们浪费那么多口水。”
听着她们尖酸刻薄的对话,阿杰及其它三位少年怒火冲天:“老大,我们上,扁这两个臭娘们。”
“好,我也想试试玩老师的滋味是怎样?”一位身穿黑T恤的少年目露邪光。
“克玟,待会儿我动手时,你躲到一旁。”奕妤警戒地对克玟示意。奕妤心想克玟生下来就有两位大哥的保护,所以不会防身术也是理所当然,为了避免克玟受到波及,她事先吩咐,“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对方有四个从,我恐怕无暇照顾你。”
克玟明白奕妤的用意,内心感动不已,用力地点点头,退到奕妤身后。
紧张局势一触即发,四个少年乌黑着奕妤,他们心想制服了老师,还怕学生不哭泣哀求吗?
猛地,黑色T恤少年首先发难,由奕妤身后突袭,奕妤头也不回地抓住他的手臂,一个拐脚摔跤,把他身子由背后甩到前方。当下,他的身体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七晕八素地背股重重着陆,痛得他躺在地上哀嚎。
其它的人看到这一幕,怔住了,刹时,他们明白这个个头娇小的女老师不好惹。
“来呀,怎么不上了?”奕妤对他们寻衅,正好拿他们来发泄我日来内心的郁卒。
克玟躲在一旁抿着嘴成一条直线,偷偷地窃笑,这些家伙真是不知好歹,这回可踢到铁板了。
克玟干脆蹲在栏杆下面看戏,看着奕妤打得顺手,还不时比手划脚的鼓掌叫好:“左勾拳,侧踢,后摔,回旋踢……踢得太漂亮了。”
“小意思,想我当初混江湖时,他们还在吸奶嘴呢!”奕妤一面讽笑且一派轻松自若与他们对打,目光曳向克玟时,她失声惊叫:“小心背后。”
说时迟那时快,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黑衣少年用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架在克玟的脖子上,“快住手,否则我在她脸上划一刀。”
奕妤环视四周躺在地上呻吟的三位少年,无奈地摊摊手,“我住手啦!”即使收手,他们也痛苦地爬不起身,“你放开她,她只是我的学生,什么都不懂。”
“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能说放就放呢?”黑衣少年奸狎的想要非礼克玟,一张猪哥脸嘴馋地贴近克玟脸颊前一公分,还没碰触。一声吃惊的闷哼,他瞪大眼珠子,连话都还没机会说,就直挺挺的往后躺下。
奕妤也看傻了眼:“你也会功夫?”
“没有一两手,岂敢上天台。”克玟得意地笑,回瞪倒在地上的家伙,用力踹了他一脚。“小子,记清楚,要动手前先探听好行情,我们是什么人?”
“你们不是普通人?”阿杰捂着疼痛的下腹,在同伙左右搀扶下狼狈地爬起身。
“你总算开窍了。”克玟讥诮地含笑:“你还不算太笨。”
“老大,我们快走。”搀着阿杰的其中一名少年面露惧色地叫。
“好,你们给我记往。”阿杰临走前,还撂下狠话,凌乱的步伐流露出他们内心的恐惧。
“站住!”奕妤猝然唤住他们的身形,吓得他们戒慎的回过身。
“还有什么事?”阿杰战战兢兢地望着她们。
“你不要你的同伴了吗?”奕妤指着地板上昏迷不醒的家伙。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阿杰仿佛在断头台得到特赦般松了口气:“阿狗,去抬他。”他示意身旁的男子。
叫阿狗的少年疑惧的看着她们,可怜兮兮的哀鸣,“老大……”
“叫你去就去,罗嗦个什么劲?”阿杰为维持老大的尊严,露出凶恶的眼神,“再婆婆妈妈,小心我扁你。”
阿狗只好小心翼翼,浑身颤抖侧着身绕过她们,迅速地拖着那个像死狗的年轻人踉跄的跑,不时还跌跤、滑倒,恨不得自己有四条腿,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下楼。
奕妤和克玟在打过一场胜仗之后,浑身得到纾解,顿时,心情愉快地相视一笑。
“奕妤姐,你功夫不赖呢!”
“你也不差啊!”奕妤没好气轻拍克玟的后脑勺,“真是的,会防身术也不早说一声,害我为你担心得要命。”
“总是要留点机会让别人去表演嘛!”克玟抱着奕妤的手臂,脸上漾着孩子气的顽皮笑容。
看着克玟天真无伪的灵活大眼眨呀眨地,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怪自己笨。没想过人家身份背景并不比她差,而且还有个警察哥哥,检察官大哥,相信功夫也差不到那去,在他们严厉教育之下,克玟还能不认真努力学习吗?
“你会不会喝酒?”
奕妤没有料到克玟会冒出这一句话,有些呆愣,“会呀!干嘛?”
“我们去喝酒,喝个不醉不归,管它明天期末考试成绩怎样?就让我们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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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克安接到克玟的电话时,几乎是十万火急地冲到酒店。
“克玟,你愈来愈欠人骂了。”克安搀着已经醺醺然的奕妤坐上车,横了一眼面略红潮的克玟。
“我怎么知道奕妤姐酒量那么差,才不过一瓶XO……”
“什么,一瓶XO?”克安忍不住咆哮:“你竟然给她喝那么烈的酒?”
“是她说那瓶子好看,要买一瓶下来。”克玟嗫嚅的低下头,不敢看克安。
“你还敢辩,谁叫你带她来这儿,结果还醉成这样。”克安用力甩上车门,消缓心中那股焦急不安。
一想到她们两人个单身女子居然跑到酒店喝酒,而且还喝得像醉鬼似的,也不怕酒店里龙蛇混杂,万一出了事,那还得了……
到现在他胸口还紧张得噗通、噗通跳。心有余悸地紧握着方向盘,握到指关节泛白,手背的青筋凸显。
“二哥,你生气啦?”克玟谨慎地瞄一眼脸色凝重的克安:“别这样嘛,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别告诉爸妈……”
“还有下次?”克安冷冷地斜睨着安居乐业:“你等着回家领罚吧!”
“讨厌,早知道就找大哥,不该找你。”克玟发牢骚地低喃。
若不是为了撮合二哥跟奕妤姐,她才懒得叫二哥出来接她们。因为二哥最不讲情面,镇日板起一张连猫狗都不禁打颤的酷脸,要想让他妥协,简直比登上太阳还难,和他讲理恳求手下留情,无疑是天方夜谭。克安的脾气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小鬼,谢谢你的鸡婆,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克安口气略缓,没有初时那么严厉,“我和奕妤之间的问题已经够了,你别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克玟闷闷地翘起小嘴,足以挂三百斤猪肉的丑样:“在你们眼里,我都是个累赘,是个一事无成的小毛头,专门来惹事生非的。”
“你倒有自知之明。”克安调侃起来,“不过,我仍要谢谢你这个闯祸精,若不是你的牵线,我就无法认识此生的最爱。”说着,怜爱的目光由后视镜落在后座昏睡的可人儿。
“那是不是表示我可以明天再回家?”克玟喜出望外地双手手指交错放置于胸前,祈求地望着克安。
“不可以。”瞧她脸色旋即黯淡下来,克安连忙补上一句,“但,奉送你一个好消息,爹地妈咪和大哥今天一早就去南部开会了,要到明天傍晚才会回来,所以,你可以安心回家睡觉。”
“真的,太好了。”克玟兴奋地击掌。“那奕妤姐该怎么办?”
“我先送你回家,再送她回去。”
“你可别趁机战友便宜。”克玟不放心地回望后座的奕妤。
“你二哥是这种人吗?”克安不满地半眯着眼,这小鬼管的愈来愈多。
“就是不能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何况,奕妤姐此刻不醒人事,这种在好机会百年难求。”克玟嘿嘿地干笑,眼中闪烁着等着看好戏的邪意,猛地,一个紧急刹车,害她差一点对挡风玻璃献上初吻。
“哥,你要死啦。”
“到家了,不停车,你怎么下去?”克安的目光示意着路旁的大厦,“快滚吧,省得你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吐出象牙,太阳就打西边出来啦!”克玟恨恨地走下车,使劲地甩上车门。她心中纵使再不高兴,对即将发生的事仍非常期待。“二哥,不管明天太阳出不出来,记住,把握今晚,春宵一刻值……”
“小鬼!”克安不让她有说完话的机会,边按上电动窗边开车呼啸而去。
今夜真是漫长难熬的一夜,尤其是面对一个醉得不醒人事的人儿,他能把持的住吗?
第七章
清晨的旭日洒入一室金光,绚丽耀眼。
奕妤揉揉沉重的眼皮,感觉后脑袋好似被坦克车辗过,耳朵还轰轰作响,眼睛则像是被焚烧假装的,而喉咙干涩犹如在沙漠中快渴死的人,唉!没想到宿醉的滋味是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