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眼前!
“公主——”霜儿尖叫。
瞿溟紧接着抓住她的手,一脸惊慌地看着分离的发;凤翎与他四目相对,一滴泪悄然滑落。
他的心仿佛让利刃划过,风暴在他体内刮起,他愤然地转过身,杀气腾腾地将眼神射向索冀礼。是他,都是他将公主逼至这一步!
瞿溟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暴怒,他大吼一声,一掌便向索冀礼击去,索冀礼反射性地出手抵挡。
“瞿溟,住手——”凤翎大叫。
瞿溟置若罔闻,眼神冷冽,他招式凌厉,绵绵不绝地攻向索冀礼,下手不再留情。他的手切入索冀礼双手的破绽处,一掌打上索冀礼的胸膛,随即又是一掌跟上,令索冀礼倒退一步。
“住手——”凤翎欺身上前,却让霜儿抓住。
“公主,别过去。”她死命的抓着主子。
瞿溟趁胜追击,一拳正中索冀礼的胸口,索冀礼倒退几步,撞上门柱,一口血喷出,痛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瞿溟,你再不住手,我就即刻死在这儿。”凤翎举起剪刀。
霜儿尖叫。
瞿溟回身,慌张地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夺下她的剪子丢在地上,双手扣住她的肩。“公主疯了吗?”他无法自己地怒咆出声。
她望着他焦急的眼神,轻轻一笑,随即闭上眼。“我累了,瞿溟,再没气力了……”
她话未说完,全身的力气就仿佛让人抽光般软下,瞿溟立刻伸手抱住她,她的手松开,断发飘然而下。
她靠着他,一抹心安悄然进驻,她知道这一切痛苦都要结束了,她是真正自由了……
第九章
凤翎公主今不顾皇室体面,不念父女亲情、夫妻情义,私自绞发,自绝于人。朕痛心失望,着废公主称号,送往慈云庵。
瞿溟以下犯上,废其都指挥使司之职,但念其跟在朕身边多年,尽忠职守,又曾两次救公主幸免于难,免其责罚,着即刻出宫。
慈云庵位于京城附近的一座孤山上,平日甚少人迹,偶有香客入庵礼佛,环境甚是清幽,庵里约有二、三十名女尼,和善亲切,对于她的突然造访,皆难掩惊讶,尤其在瞧见她只及肩的发丝时,更是面露诧异。
“贫尼已为公主备了客房。”住持圆清年约五十上下,面容和蔼,穿着一身黄袍,身材中等。
“打扰师父了。”凤翎轻声说着,她转身示意护送她来的侍卫回宫。
侍卫们向公主、住持行礼后,便出了慈云庵。
“贫尼接到皇上的旨意,说公主欲远离俗尘,专心修佛。”圆清挥袍示意一字排开站在前院的弟子各自去忙。
“是。”凤翎应着。
圆清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说道:“恕贫尼无礼,可公主看起来不像是已对凡尘俗事灭绝了心念。”
她浅浅一笑。“师父智慧清明,凤翎本不该隐瞒,可因顾忌他人已在附近,所以……”她顿住不再说。
“他?”圆清一脸疑惑。
她没解答她的疑惑,换了话题道:“凤翎要叨扰师父几天了。”她双掌合十,向她欠身。
圆清也没再追问,只是回礼道:“阿弥陀佛。”
片刻后,她让一名小师父领至客房,她望着简朴的竹屋,眨了眨眼,屋内除了一张木桌、木椅、木床外,再无其他。
“这儿恐比不上公主所住的宫殿。”仪善出声,她年约十五,脸蛋散发着一股灵秀之气。
凤翎微笑。“不,我很喜欢,只要心宽,哪儿都是好地方,不是吗?”
她也笑了。“公主过惯了富足生活,能欣赏贫简,那是智慧。”
“我已不是公主,不需要用这称号了。”凤翎淡笑道。
仪善微笑,倒也没再追问。“那我就不打扰施主静修了。”她为凤翎关上竹门。
凤翎打开窗,望着远山,心情平静,与索冀礼的纷扰总算离她远去,轻风拂过她的容颜,扬起乌丝,她直觉地抬手想撩开黑发,而后忽地顿住,猛地知觉她的长发不再,这代价……
“……也算值得。”她喃念,心中没有一丝悔恨。
她终于是个自由之人了。
虽然与索冀礼的这段婚姻不算长,可却是度日如年,如今,他们都自这段枷锁中挣脱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心情豁然开朗,不再抑郁沉闷。
她本就不是个性喜忧愁之人,可没想到与将军成婚后,竟难展笑颜,她只能想,是上苍错牵了姻缘,如今解了套,也算是匡正了这个错误。
原本霜儿也想同她一起入庵,可让她阻止了,匆忙间,她只来得及将霜儿交与郭韦,也算是她这个做主子的一点心意,思及霜儿哭成了泪人儿的模样,她也不禁叹息……
忽然,一声开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转过头,见瞿溟就站在门口。
她装出讶异的表情,心里却扯开一抹笑。
瞿溟走进来,一脸的凝重。
“你怎么在这儿?”她故意问。
“属下来带公主走。”他皱拢眉心,他原想在半途就劫走她的,可因为护卫她的侍卫都曾是他的属下,他不想让他们回去难以交差,所以才隐忍至今。
“走?为什么?”她扬起柳眉,望着他走近。
“难道公主真要出家吗?”他的话中隐藏着怒气。
“这是我自个儿的选择,再说,圣旨也下了——”
“皇上只是在气头上,过一段时日便会改变主意。”他不认为皇上会真的要她出家。
“可我主意已定,不会改变。”她望着他充满怒气的眸子。“你以后别叫我公主了,我现在已不是公主,只是菩萨跟前的芸芸众生之一,你走吧!别再来了。”她缓缓转过身。
她逼得他发急,不假思索地便抓住她的手臂。“公主真犯糊涂了吗?真要在这儿过一辈子?”他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是。”她轻轻淡淡地回答。“我喜欢这儿。”
“公主真打算出家?”他无法克制语气中的严厉与急切。
“这儿没有人叫公主。”她又说一次。“而且,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你不用再这样时时刻刻的守着我。”她长叹一声。
她的话让他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见他没应声,又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偏过头。
她的话语让他焦躁,他转过她的身子。“公主不需要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这一切不过是公主为了保护属下而做的。”
她颤动地眨着眸子,只是低头不看他。
“公主不想属下因介入你与将军之事而遭皇上降罪,所以便想了这个方法——”
“你错了,我只想平静,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她截断他的话。“而且,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说了,你走吧!”“属下不能让公主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过日子。”他是绝对不会丢下她的。
“这儿还有其他师姐、师太们,不是只有我一人。”她提醒他。“你这样打扰我清修,我如何修行?”她生气地扭身就走。
“公主。”他拉住她的手。
“你放开。”她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公主真要出家为尼?”他追问,脸色紧绷。
“是、是、是。”她一连说了好几声。“若不是师父要我再想想,我这就剃了发。”她气愤地想挣脱他。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这样拉着我做什么?”她愠怒说。“能扯着我一辈子吗?”
她的话让他一愣,眉头紧跟着皱起,忽地,一个主意窜进他的脑子里,他立刻说道:“属下冒犯了。”
他毫无预兆地拦腰抱起她。
她吃了一惊,叫道:“你做什么?”
瞿溟抱着她往门口走去。“属下不能让公主留在这儿。”她若继续再住下去,定会真的削发为尼。
“瞿溟,放我下来!”她怒声地捶打他的胸膛。“我要留在这儿你听见没?”他没说话,脚步也不曾稍歇,凤翎气愤地扭动身子。“你要带我去哪?”
“离开这儿。”他简短地说:“等皇上气消了,属下再带公主回宫。”他是不会让她待在这儿出家的。
“我能叫人——”
“属下不想冒犯师太们,可若她们强行拦阻,属下也只能得罪。”他的语气强硬。
凤翎瞄着他,从没见他这样对她说过话,看来,这一次他是真铁了心了。
瞿溟走出屋子,凤翎立刻道:“你这样将我掳走,师父们会担心的。”
“晚点我会通知她们。”他抱着她轻松的跃出慈云庵的围墙。
她故意叹口气说道:“你若真要带我走,就带我到没人烟的地方,我现在心情低落,不想见任何人。”
他皱起眉,而后点了一下头,只要她不要想不开的出家为尼,他什么都能答应。
她抬手揽住他的颈项,将脸偎在他的颈下,藏住嘴角弯弯的笑意。
“瞿溟,若我真削了发,你还会觉得我好看吗?”
“属下不会让公主落发的。”他语气坚定,有着不可动摇之势,他知道她是想以出家来堵众人的嘴,之前宫里传着他俩有暧昧,还说公主要与驸马离异,也全是为了与他相守,她为了不想让皇上有借口降罪于他,所以才萌生顿入空门之念。
“公主真傻。”他缓下脚步,语气喑哑。
“我哪儿傻了?”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她摸不着边。
他低头凝视着她绝美的脸蛋。“属下宁可让皇上治罪,也不愿公主走上这一步。”
她垂下美眸。“谁说我是为了你?我说了,我是因为倦了,才想出家,你若不信,我现在就要师父为我剃度——”她挣扎着想下来。
他不假思索地收紧双臂箍紧她。“不管是什么原因,属下都不会答应的。”他的语气强硬起来。
“我自个儿的事自个儿能做主,还管你答不答应。”她倔强地瞧着他。“只要我手里有剪子,我随时都能绞了头发。”她故意说着。
“属下不会让公主有机会拿到剪子。”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强硬。
“你想妨碍我的修行吗?”她对他怒目而视。
他本来就是来妨碍的,瞿溟在心里思忖。
“你还是别管我了。”她蹙起眉心,叹口气。“我知道你不过是心里愧疚。”
他没说话,开始又往前走。
“你心里定在埋怨我,责怪我骄纵——”
“属下从没这样想过。”他打断她的话,在山林里走着。
她望着他俊朗的五官,软声道:“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她不想累着他。
她的声调柔软,像涓涓溪水,缓缓流过他心房,她身上的香味在他的四周环绕,使他想起那一夜在浴池边不着一缕的她……
他立刻放下她,以阻断自己的遐思。
“怎么了?”她凝视着他如深渊的黑眸。“你的表情怪怪的。”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粗哑。
“是我变丑了?”她抚着短发。
他立刻否认,“公主从来都不丑。”
她弯起眸。“若我没了头发还好看吗?”
他立刻沉下脸。“公主不会没有头发。”
她低下头,眸中的笑意加深。“走吧!”她轻声说。
凤翎与他并肩走着,偶尔他会伸手扶她,深怕她在崎岖的路上摔跤;她在心里绽开笑容,可表面上仍是淡淡的,目前能这样,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尤其是感情之事。
***
“我这屋子看起来虽然旧了些,可还挺结实的,风吹雨淋都没事,也不漏水,就连地牛翻身了几次也都无恙——”
“够了。”瞿溟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多少钱?”
“五十两——”
“你这个破房子也值五十两?”凤翎微笑,她穿着一袭淡粉衣裳,头戴白色罩篷。
丁大转向她,没想到蒙面女子的声音会这般好听,打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她了,她虽罩着斗篷,可隐约还能瞧见白纱下的脸蛋,他肯定她是个活不溜丢的大美人!
“姑娘这话就差了。”丁大说道。他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留着一撮搓山羊胡,身材微胖。“我这可不是破房子,只是少人来住,所以看起来旧了些。”
“二十两。”瞿溟出价。
“哎哟!这不行、这不行,太少了。”丁大摇头。
瞿溟瞄了一眼屋子,指着一处梁木。“蛀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丁大轻咳一声,听见姑娘的浅笑声。“那不严重。”
凤翎笑道:“那咱们不买了。”她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等一下。”丁大急道:“好吧、好吧!就二十两。”
瞿溟拿出钱袋,将银两递予他。“这儿有四十两,替我们买些吃的跟用的,其他的就赏给你。”
丁大眼睛一亮。“谢大爷、谢大爷。”他连忙自胸前拿出房契交予他。“我顺手带了纸笔,咱写写,其他的事我会去办。”他将纸笔和砚台全放在桌上,顺手写了过户资料。
凤翎在屋子内走动,伸手触摸满布灰尘的窗台,嘴角勾起笑,屋外是树林与草地,空气中都是山林的味道,她不觉深吸一口。
“你们怎么不想住在城里?”丁大闲聊着。
瞿溟没吭声,觉得这人多话了些。
“我明白了,定是小娘子长得太俊,大爷不想让人瞧见。”丁大开于笑地说。“若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娘子,一定也会藏着。”
“你在胡说什么!”瞿溟皱眉。
“是、是,小人胡乱说的。”丁大见他不悦,连忙改口。“我这就去城里替你们添些东西。”他收起纸笔。
凤翎见他戎慎恐惧地快走出去,伸手撩起白纱。“他只是说说玩笑话,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她的脸上漾着笑。
瞿溟凝视着她动人的容颜,内心一阵激荡,他发现自己真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除了他……
她卸下罩篷走近他。“你喜欢这儿吗?”
他点头,因为这儿有她。
“你若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不想将你同我困在这儿,你随时能走的。”她瞅着他,一脸认真。
“属下不会丢下公主一人。”他语气强硬,且不容辩驳。
她望着他,沉默半晌,而后轻声询问,“你对我只有责任吗?瞿溟。”
她的问题让他愣住。
“若是只有责任,我想……”她吁叹口气。“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的。”她转过身。“你随时能走。”
她落寞的语气让他心急,他轻轻的转过她的身子。“属下说了,不会丢下公主一人。”
“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何必这样对我?”她故意叹口气,眸子半垂。“这些年来,你已尽到一个属下该做的,现在你已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必还在这儿陪我。”
“公主该明白属下——”他话说到一半便止了住。
“明白什么?”她抬眼看向他。
他皱紧眉头,似乎在考虑着该不该说,还有该怎么说?
他僵硬的表情让凤翎有些想发笑,她眨了眨眸子,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