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高跟鞋的精灵。”他的眼眸熠熠发亮。
“谁?”她不解。
他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前方。
“和你谈话需要很大的耐心,舒先生。”她有些抱怨。
“你是老师?”他转个话题。
“嗯。”她倚着车门,试着想找出舒服的睡姿,“有人告诉你的,对吗?”
“你的爱慕者说的。”他静静地说。
“你说话喜欢拐弯抹角,我哪有什么爱慕者。”她闭上双眼,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闲聊。
他轻扯嘴角,“你可是今天的热门人物。”
“你也是。”她蠕动一下身子,总觉得怎么睡都不舒服。
“你喜欢小孩?”
“嗯。”她微笑,“他们都很可爱。”
“如果是不可爱的学生,你愿意教吗?”他专注地凝视她。
水云想起在校实习时,教导的那些问题学生,“孩子都是可爱的,只是,有时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不是他们能负荷的,所以才会变得难缠,又不讨人喜欢。”她睡眼朦胧地说。
“你倒很了解。”
“以前遇到过。”她呢喃地道。
舒毅见她已快入睡,也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规律的呼吸显示她已入睡,但她仍不安地动一下,双脚自动褪去不舒适的高跟鞋后,这才不再乱动。
她竟然真的在他面前睡着了!舒毅讶异地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显然这女人在山上待久了,连最基本的警觉心都没有,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他还被称为刽子手,可是,她竟然就这样睡着,显然太相信人性了。
他脱下外套,覆在她身上,看来,她也需要好好上一课,免得怎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他瞥见沈娟娟进入自家的车后,才发动车子,驶进静谧的黑夜中。
他一手拉下领带,并解下领口的扣子。今天还真是一团乱,至少他物色到了一名老师。
他转头望了水云一眼,深沉的眸子又见火花闪过。
一个天真的老师,或许翼安需要的就是能替他带来活力的老师,想起五岁的侄子,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见过翼安后,他才了解爷爷的忧虑,翼安静静的、不多话,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难怪爷爷会召他回来处理这件事。
只是,他往后的日子恐怕又会不得安宁了,今晚就是最佳的例证,他对这些事实在厌烦得很,但不至于搅乱他的情绪,可他觉得无聊透顶,他嘲讽地暗忖,或许他该---水云突然倒向他肩膀的动作打断他的思绪,他的外套滑向车座下,水云睁开眼困惑地看看四周后,又闭上眼睡了。
舒毅叹口气,这女人真的是半点警觉心都没有,他趁着在红绿灯前停车时,将西装外套捡起,再次盖在她身上,且让她舒适地靠着他。她这种单纯的信任,让他无法置信地摇摇头,突然,他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五年前她也在的话,不晓得她会相信谁的话?他自嘲地扬起嘴角,当家人都不相信他时,他还能指望谁会相信他?
想想,这不过只是一个愚蠢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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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起身坐在床上,懒懒地打个呵欠,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这几天,她常会有这种错觉,因为这房间对她而言,仍是陌生的。
她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随即睁大双眼。
“十点多了?”她吓了一跳,“怎么睡这么晚?”在山上,她一向六点多就起床了。
她跳下床,这才忆起昨晚送郭玲到医院的事,对了,她很晚才回来的。
她走到浴室漱洗时,觉得有一点想不透,“奇怪了,我什么时候回到家的,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纳闷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用力梳着鬈曲的长发,她的头发又毛又容易打结,一早起来,就像米粉妹似的。
她记得小时候还会为了这讨人厌的头发大哭一场,她多羡慕人家又直又黑的秀发,可是她的头发偏红,而且又毛又多,真是令人沮丧,不过,现在她已能和这头乱发和平共处了,只要它不要像一圈“飞碟”绕在她头上就行了。
“奇怪,真的想不起来。”她轻蹙眉头,快速地将头发编成辫子。
她只记得在舒毅的车上睡着,其他一切完全没有印象。她快速梳洗后,换上牛仔裤和T恤,急忙走出卧房,她十一点和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有约,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她下楼时,客厅里坐着关伦仟夫妇、关云峰和关月、苏玉梅,一尘不染的客厅已难看出是昨天晚宴中乱烘烘的场地。
“要出去?”欧雅诺询问女儿,她是个高挑的妇女,肤色微黑,大大的美目遗传给水云,五官的轮廓很深。
“嗯,和思琪、敏柔约好见面。”水云解释道。
她转向关月,颔首道:“早,姑姑。”
“不早了。”关月笑道,“昨晚累坏了吧?”
“表姐,阿尔萨兰打电话给你。”苏玉梅迫不及待地说。她实在太好奇了,昨天发生什么事,为何舒毅今天一早就打电话来?
“找我?”水云愕然道,“有事吗?”
“他留下电话号码,说你起床后再打给他。”关伦仟递了张纸条给她。他是位高大的男子,眉宇间尽是温柔的笑意,虽不是很英俊,但书卷味浓厚。
“你赶快打给他。”苏玉梅催促道,她实在太好奇了。
“我赶时间,我到外头时再和他联络。”她将纸条塞入口袋里。玉梅失望地叹口气。
“我走了。”水云说道。
“姐,我和你一块出去。”关云峰从沙发上起身。
“干嘛?”水云看着小她五岁的弟弟。他今年刚考上大学,是个活泼好动的大男孩。
“云峰说闷在这儿无聊,想去打工。”欧诺雅微笑着说。
“好啊!”水云赞成地点头。
在这儿真的没事可做,连她都觉得闲得发慌,更何况是好动的弟弟。
“水云,向奶奶问安了没?”关伦仟唤住女儿。
关水云叹口气,“还没。”她对弟弟说道:“等我一下。”她忘了每天都要向奶奶问安。
她跑回二楼,快到奶奶房门时,才放慢脚步,因为奶奶不喜欢莽莽撞撞的人。敲了门,她站在门口说:“奶奶,是我。”
“进来。”水云推开门,必恭必敬地道:“早,奶奶。”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早’。”老夫人微低沉的声音有丝严厉的味道。关老夫人躺在床上,穿着白色的睡袍,交叠在棉被上的双手,各带着翠绿的镯子,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成髻,脸上敷着白粉,嘴上抹了些口红。
水云无法理解,为何生病的人还要涂粉呢?奶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病人,她精神好得很,水云相信,奶奶即使训人几个小时,一定也不会显出题疲态。
“大小姐昨晚上太累了,您就别怪她。”站在一旁的章妈打圆场道。章妈年约五十岁,是个和蔼的妇人,年轻时就在关老夫人身边服侍,一直待到现在。
“我没怪她。”关老夫人淡淡地说,“你昨晚都和阿尔萨兰在一块儿?”
“是的,奶奶,还有沈小姐和刘先生。”水云回答。他们昨晚一到医院,立刻通知郭玲的丈夫,他当时仍在公司加班。
“是他送你回来的?”
“是。”她不知道奶奶问这些要做什么?
“以后少跟他在一起。”关老夫人接过章妈递给她的热茶。
“为什么?”水云皱眉询问。
“他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关老夫人严声道,随即又放缓语气,“虽然我和他爷爷交情不错。”
“他看来人满好的。”水云说道,至少昨晚他很热心,且迅速地送郭玲到医院。
“如果你知道五年前的事,你就不会那么说了。”水云实在不懂,五年前的那椿事有这么严重吗?根据苏玉梅告诉她的内容,或许舒毅是该为毁婚一事负责,但他一定也没想到珊珊会因而驾车失事,就这样而说他是刽子手未免太严苛了。
“他的罪过有这么大吗?”水云不解地摇摇头。
“当然。”关老夫人颔首道,“别提这事了,一大早的,触霉头。”
“那我出去了。”水云立刻道。
关老夫人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待水云走出去后,关老夫人才在章妈的搀扶下,下床活动筋骨。“整天躺在床上,闷死人了。”关老夫人抱怨道。
“老夫人,您可得忍耐。”章妈说。
“我知道。”她了然于心地说道。
“现在不挺好的,您大寿时,儿孙全回来了。”章妈笑着说道,“而且,大小姐和少爷也这么乖巧。”
“那可不。”关老夫人摇头,“水云那丫头有自个儿的主张,和她父亲一个样,我就怕她会出什么乱子。”
“怎么会,大小姐柔顺得很。”
“那只是表面。那丫头可瞒不了我,别忘了,当初伦仟在我面前不也装得必恭必敬,谁晓得一转头就瞒着我和那女人结婚。”从关老夫人的语调中听得出有一丝怒气。
“老夫人……”章妈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是个老古板吧!都二十四年了,还为这事生气。”她在椅上坐下。
“不,我没这意思。”章妈急忙道。
“放心,如果我没释怀,就不可能让他们回来,我自个儿晓得,我这把年纪了,也没几年活了,你别安慰我了。”她打断试图安慰她的章妈,“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多久,我想在我闭眼时,见见我的儿孙,这也不为过吧!”
“当然不会,老夫人。”章妈点头。
“只是水云这丫头……”“怎么了?”关老夫人皱着眉头,“我老觉得她和阿尔萨兰不对劲。”
“您别多心,他们昨天也才第一次见面,哪会有什么事。”章妈替老夫人捶捶肩膀。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心里会有疙瘩,阿尔萨兰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关老夫人不解地摇头。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老夫人,毕竟舒老爷年岁已高,舒家也只剩舒少爷能接掌企业,就算舒老爷当年有多生气,可现在也不得不面对这问题。”章妈道。
关老夫人叹口气,“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没有,只是希望水云和阿尔萨兰之间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您多心了,老夫人。”章妈笑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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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来晚了。”关水云拉开椅子,坐下后,对思琪和敏柔说声抱歉。
“怎么回事?”敏柔擦擦鼻涕,厚重的黑框眼镜不识趣地滑下她扁平的鼻子,凌乱的长发扎在头后。“你从不迟到的。”
“睡晚了。”水云说道,向走来的侍者点了杯果汁。
思琪由小说中抬起头道:“你不是一向六、七点就起床,像公鸡一样。”她是三人之中最矮的,短短的头发,粉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总是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可却是三人之中说话最“毒”的人,典型的“表里不一”。
水云微笑道:“一年不见,说话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她们自去年毕业后,已经一年没有再见,最大的原因是思琪会晕车,她死都不想坐三个多小时的火车,再坐两个小时公车,还要走路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山上看好,思琪说,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好。
“这叫特色,当然不能变。”思琪啜了口冰红茶,“你在奶奶家过得还好吧?”水云已在电话中告诉她大致的情形。
“还好,只是规矩多了点,而且闷得慌。”水云随手拿了本桌上的漫画。这家店是时下颇为流行的漫画饮料店,思琪喜欢看小说漫画,因此,三人便约在这儿。
“打算待到开学?”敏柔问,她又拿了张面纸擦鼻涕。
“我想早点回去,可是奶奶身体不好,所以,可能真的得再多待些时日。敏柔,你感冒了?鼻子都擦得脱皮了。”水云喝口侍者送来的果汁。
“嗯。”她难过地说道:“已经一个礼拜了,前几天更难受。”她推推再次往下滑的眼镜。
“我刚刚还担心会不会被传染。”思琪想了一下,又道:“你有没有带感冒药来?”
“有啊!干嘛?”敏柔不解地问。
“拿一片给我,如果我觉得有症状,就先吃药。”思琪说道。
“这样不好吧!”敏柔蹙眉道:“每个人的药量又不同。”
“你别乱吃敏柔的药。”水云也不赞成地摇头。
“你们别紧张兮兮的,快啦!”她催促敏柔。这么聪明的主意,只有她想得出来。
敏柔只好打开小背包,“你确定?”
“废话,别婆婆妈妈的。”思琪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敏柔只得从包里拿出药包,一条手帕也随着落在地上。
“什么东西掉了?”水云蹲下身云,捡起手帕,“敏柔,你买男用的手帕干嘛?”
水云讶异道,这条手帕大得惊人。
“那是要还人的。”敏柔解释,“前些天走在街上时,正巧面纸用完,鼻涕差点流出来,只好向一个男的借手帕,可是他转身就不见了,所以我随身带着,说不定可以再遇到他。”她折好手帕,再次放回背包里。
思琪定定地凝视她,“那男的一定很帅吧!不然,你干嘛留着手帕。”
“不是,我只是想还他。”敏柔急急地说。
“哎哟!脸红了。”思琪逗她。
“哪有。”敏柔摸着脸。
“看来,某人的春天快来了。”思琪高声道。“你别乱说。”敏柔羞涩地打她一下。
水云笑道:“拜托你们好不好,这是公共场合,小声点。”敏柔不好意思地羞红脸,思琪则邪邪地笑道:“快说,那男的长什么模样?我们帮你万里寻夫。”
“神经。”敏柔又打她一下。
“又没什么,就高高瘦瘦的嘛!”
“拜托,说具体点行不行?什么高高瘦瘦的竹竿不也高高瘦瘦的。”她瞪了敏柔一眼。
水云咯咯笑道:“思琪,你正经点行不行?”她脑海中突然掠过一抹高瘦的影子…
…对了,她还没打电话给舒毅呢!
“我去打个电话。”她对思琪和敏柔说。
“什么电话?”思琪随口问。水云起身从口袋中拿出纸条,“昨天认识的,不知道找我什么事。”
“男的?”思琪追问。
“嗯。”她随即瞪了一脸贼笑的思琪,“少在那儿乱想。”
“哪有。”她无辜道,等水云一离开后,她立刻对又在擦鼻涕的敏柔说:“看来,有两个人的春天到了。”
敏柔斜睨她一眼,“你别乱说。”她将药包递给思琪。
“我哪有。”思琪眨眨她的大眼睛。
水云则在柜台前打电话给舒毅。
“喂,麻烦请找舒毅。”“总经理正在忙,请问你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略带敌意地问。 “我是关水云,舒毅先生要我打这支电话的。麻烦你帮我接一下。”水云说道。 秘书立刻道:“我知道,总经理交代过,请你等一下。” 水云又投了块硬币,免得电话断了讯。 “喂!”半晌,舒毅低沉慵懒的声调随即传出。 “舒先生,我是关水云。” “关小姐。”舒毅自公文中抬起头,“昨晚睡得可好?”他想起她昨晚的睡颜。 “很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