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扬冷吟地道:「我是无赖?」他上前一大步逼近张甫。
迎情急忙拉住顾向扬。「相公。」她不想他与人冲突。
就在众人正专心地看好戏时,突然间有人大叫道:「小偷--小偷--」
一个骯脏的少年条地自人群中窜出,迎情转过头,就见那偷儿自身后冲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让顾向扬抱着移到一旁,避免被撞上。
张甫跳出去拦住小偷。「站住--」
偷儿一个煞不住脚,将张甫撞倒在地,顾向扬心里闪过一丝快意,暗忖:不自量力的家伙!不其然的,他想到十几天前也有一名书生想行侠仗义,却落得相同的下场……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这两个人的面貌有些相像。
小偷在撞倒人的瞬间,又迅速跳起,敏捷地抽出怀中的匕首,挥开想擒住他的人。
迎情被吓了一跳,紧紧地抓着相公,她没想到那人身上会带武器。
顾向扬低头看了迎情一眼,突然想到这次的经验,或许能让她见识到市集有多危险,这样一来,她以后就不会再跑出来了。
「走开--」少年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顾向扬弯下身,捡起张甫被撞倒时掉落的扇子,迎情纳闷地看着他,只见他扬起手,对她道:「这种事在市集里虽然不是常常发生,可也有不少类似的状况。」他一甩手,准确地丢出扇子,击中小偷的手腕。
迎情只听见那小偷痛呼一声,匕首掉落,众人连忙将他擒住。
意婕拍拍手。「表姊夫,没想到你也有两下子。」今天可真是有趣。
「你这粗人怎么丢我的扇子!」张甫叫道,好个无礼的家伙。
顾向扬瞄他一眼,眼神冷冽。
迎情不悦地对张甫道:「请你不要辱骂我家相公,他不是无赖,也不是粗人。」她走上前捡起扇子,递还给他。
张甫正要接过时,却让顾向扬抢先一步劫走。
「相公?」迎情不懂他要做什么。
顾向扬扬手将扇子丢向前,不小心击中一人,那人大叫一声,回头吼道:「谁?谁丢我?」他的眼睛几乎要喷火,怒气冲冲地捡起地上的扇子。
「你可以去领回失物了。」顾向扬一脸挑衅的挑眉看向张甫。
「你……你……」张甫气得怒火攻心。
意婕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迎情忍住笑,对相公皱了皱眉。「相公,你……」她话未说完,便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在下真为姑娘觉得惋惜,竟然嫁了这样一个鄙夫。」张甫脸色铁青地说,这人的行径和野蛮人一样。「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迎情因他的话而生气。「你说得太过分了。」
顾向扬往前一步,脸色严厉。
张甫后退一步,警戒的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相公。」迎情急忙拉住他。「别与他一般见识。」她不能让他与人动手,律法里明文规定:在市集中与人滋事是要受杖刑的。
顾向扬仍抓起张甫的领口,迎情叫道:「官差来了,快放手,相公。」她瞧见差爷正朝这儿走来。
「你最好别太过分。」张甫喊道:「再不放开我,你就等着吃牢饭。」
「是吗?」顾向扬冷笑一声,将他提起……丢了出去!
「不要--」迎情惊叫。
只见张甫被丢了出去,撞上迎面而来的官差,大伙儿跌成一团……
第七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迎情蹙着眉头,忍下脾气,以还算平稳的语气询问顾向扬,殊不知这耗了她多大的力气。
她从来没这么生气过,脾气濒临爆发的边缘,甚至想对他大吼大叫,但多年来的修养让她无法放任自己使性子。
她到现在还是不相信他真的将张甫给丢了出去,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做只有害处而没有好处。
「是啊!少爷,你干嘛无缘无故打人家?」易伯坐在茶楼的椅子上瞌瓜子,还一边检查顾向扬买回来的鞭炮。
方才意婕已迫不及等的向他报告了在街上发生的种种趣事,所以他也很好奇原因为何?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被带回官府受杖刑?」未待顾向扬回答,迎情又紧接着质问了一句,双手绞着衣裙。
顾向扬觉得她似乎有些反应过度。「那些官差我认识,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以前曾偶然地帮官府逮住一些小偷、盗匪,所以他们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为难他。
迎情对这个解释不满意。「如果你同那些官差没交情,你会丢张公子吗?」
顾向扬扬扬眉没说话,心里明白,不管他和捕快有没有交情,他都会像丢垃圾一样地将他丢出去。
迎情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愠怒道:「你知不知道逞一时之勇对事情并没有帮助?」她从没想过冷静的相公会做出这种欠缺考虑的举动。
「少奶奶说的是。」易伯插嘴道。
「难不成你要我站在原地让人羞辱吗?」顾向扬沉下脸。
「少爷说的也有道理。」易伯又道。
一旁的意婕和冬梅突然噗吓笑出声,易伯虽为奴才,却一点儿下人该有的礼数都没有,不只和主人平起平坐,甚至还爱与其顶嘴争论。
「我不是这个意思。」迎情蹙起眉心。「难道你想进府衙受杖刑吗?」难道他不知道她是在担心他吗?
「是啊!少爷,少奶奶也是关心你。」易伯又插嘴。
「你闭嘴。」顾向扬瞪他一眼。
易伯眨了眨眼,表情立刻转为凄楚。「老爷、夫人,你们看看少爷,他竟然这样对老奴说话……我、我不要活了……」他立刻捶胸顿足,一副寻死寻活的模样。
迎情被他吓了一跳,顾向扬则翻了翻白眼,拉着迎情往楼上走去。
「易伯他……」迎情转头看着仍在哭天抢地的易伯,却见一旁的意婕和冬梅笑得不可遏抑。「他怎么了?」
「别理他,人一多,他就喜欢作戏。」顾向扬早就习以为常了。「你认识那个书生?」他突然问道,脸色紧绷。
「我不认识他。」她摇摇头,老实的回答。
「他不是妳的朋友?」他的语调有些粗嘎。
「不是。」她仍是摇首。
他将她带至窗户旁。「那他为什么说是你的朋友?」
「我想,张公子只是想救我,你知道……当他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时……」她想,她最好还是别说出张甫曾跟她搭讪的事。
「是吗?」顾向扬的声音出现一丝冷意,他抬起她的下巴。「那你为什么知道他姓张?」他一脸怒气,她竟然对他撒谎!
迎情一楞,没想到自己会说溜嘴。「你真精明。」
「所以,别试图欺骗我。」他努力地压抑着怒火。
「我没欺骗你。」她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我是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姓张罢了。方才他曾试着接近我,所以同我说了他的姓。」她并不觉得张公子有什么恶意。
见他不发一语,迎情有些生气。「你在怀疑我的话?」
「他说我是鄙夫,而你所嫁非人--」
「你是我的相公,不是什么粗人、鄙夫。」她不高兴地道,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他直盯着她,突然问道:「你不觉得嫁给我很委屈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是吗?」他又道,表情莫测高深。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你为什么问我这些?我不记得曾经抱怨过什么,而且,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她真的觉得他有些奇怪。
顾向扬凝睇着她半晌后才道:「我送妳回去。」
迎情因他突然转移话题而楞了一下。「为什么?」
「你瞧见了,市集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所以我该待在家里,一步也不出来,免得遭受波及?」她替他接续未完的话语。
他颔首。「妳明白就好。」
她瞪他,显得有些怒气冲冲。「不,我不明白,我觉得相公太杞人忧天了,而且,我不想整天待在家里,有时也想出来走走。」
「妳是大小姐--」
「你别再说这个!」她气得捶了他的胸膛一下。
这举动让顾向扬诧异的挑起浓眉,迎情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会如此失礼?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随即挫败地叹口气。「我很抱歉,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把我想得这么胆小又娇弱,我知道相公是为我好,可是我……」她烦躁地绞紧双手。
他注视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突然又叹口气。「算了。」她心里好乱,根本没法子说清楚。
「顾大哥,我带了些冰梅汁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迎情转过头,瞧见孔兰馨走了进来,而当她看到有其它人在场时,话语立刻中断,显得有些错愕。
冬梅一见到孔兰馨,便皱一下眉头,这孔姑娘怎么老是阴魂不敬?
「她是谁?」意婕问了冬梅一句,她记得方才在「长春堂」门口曾遇见她,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儿?
冬梅低声向意婕解释。「是姑爷以前的邻居。」
「怎么大家都在?」孔兰馨已恢复镇定,微笑地说:「一起喝梅汁吧!」
「又有口福了。」易伯笑得很开心。
「顾大哥也一起吃吧!」孔兰馨仰头叫唤人在二楼的顾向扬。
迎情蹙一下眉头,心理更觉烦躁。「我要回去了。」她闷闷地说,转头就走,急急地下楼。
因为太过仓卒,她没留意脚下的步伐,一个踏空,整个人竟往前栽去;在她身后的顾向扬,立刻迅速往前扑去,抱住她的身子,两人一起滚下楼梯。
「小姐--」
「顾大哥--」
迎情头晕目眩地抬起头,就见自己趴在相公的身上,她惊呼一声,「相公--」
「没事吧?」他关心地问,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摇摇头。「你要不要紧?」她紧张地道。
「我很好。」他撑起身子。「以后下楼要注意一点。」他皱眉看着她,若不是他刚好在身边,这会儿她必定受伤了,这想法让他心中一凛。
「对不起。」她哽咽着攀上他的颈项。「我太不小心了。」她差点就害他受伤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事故了。」孔兰馨皱眉说。
「小姐,你确定没摔着?」冬悔不放心地问。
迎情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有惊无险。」意婕说道:「表姊一向都是这样。」她示意大家不用紧张。
「可是却苦了身旁的人。」孔兰馨突然冒出这句话。
「你是什么意思?」冬梅怒目相向,她从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这孔姑娘怎么老爱对小姐说话带刺。
「阿兰是有口无心,没什么意思。」易伯连忙打圆场。
此时,顾向扬已抱着迎情起身,深怕她滚下楼时伤了哪里而不自知。
「相公,我没事,你放我下来。」迎情的脸蛋霎时浮起红晕,柔柔地偎在他的颈边。
「你还是待在家中让我安心得好。」他拢紧双眉,他的妻子似乎老出状况,让他放心不下。
只听得见她叹息的声音拂过他的耳畔,顺从地应了声。「嗯﹗」
孔兰馨盯着他们两人,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
※ ※ ※
夜幕降下,酷热的暑气顿时消散而变得凉爽,易伯正因为明天茶楼开张一事,而显得有些兴奋,睡不着觉。
他们终于有自己的店面了,以后再也不用日晒雨淋的卖包子,一想到此,他就笑得合不拢嘴;他们现在有钱又有事业,可以说是完全脱离了以前穷困又倒霉的日子,这就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即使是像少爷这样命中带煞的人,也不可能倒霉一辈子的。
他笑咪咪的擦拭手上的铜盆,现在再也不需要用这个聚「饱」盆了,以前是他们没钱,所以得靠它聚集食物,可现在他们有的是钱,甚至多得在不完,也该将它束之高阁了,正表示「贫穷」的结束。
易伯弯下身,将铜盆放在橱柜最深处,而后关上木门。他直起身,伸个懒腰,走出厨房,抬头望了一眼明月,今晚的月亮还真圆,不过看看时辰,他也该休息了。
正要回房睡觉时,突然觉得方才那一剎那间,屋顶上似乎闪过一道黑影,他揉揉双眼,想看个仔细,并叫道:「谁,谁在那里?」
话才说完,突然,身后架起一把冷冽的刀。
「别出声。」
易伯感觉到额上冷飕飕的,恐惧地道:「你要做什么?」他看见自屋顶上跳下一名蒙面的蓝衣人,手上拿着一把大刀,易伯心想,自己颈子上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吧!
「钱放在哪儿?」身后的黑衣人沉声道。
「钱?什么钱?我哪有钱?」易伯装傻的说。
「别装蒜。」大刀贴得更紧。「县城里谁不晓得你们最近发了财,得了笔丰厚的嫁妆,听说有好几箱金子。」
「这……这怎么可能?」易伯呵呵干笑两声。「是有不少银两啦!可没半个黄金。」
「少给我打马虎眼,钱呢?」他低喝道。
「大爷,您行行好,我们这屋子里哪能藏得了钱,现在这世道不安宁,早换成票子了。」易伯感觉刀子又紧了一紧。
「带我们去拿!你最好乖乖听话,别耍花样,我们不想伤人,只要钱财,可我们若是被逼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易伯打断黑衣人的话。「性命要紧,性命要紧。」可他心里却在哀号着他要破财了。
「走!」一名黑衣人架着他往前走,另一名则左右张望,小心戒备。
「那放票子的箱子在我家少爷那儿。」易伯说道,领着他们走到一个房门前停下。
另一名蓝衣人以大刀第入门缝中挑开门栓,轻轻的推开门,只见屋内漆黑一片;蓝衣人慢慢地走进去,才踏入,自门后探出一凌厉的手刀劈下,正中他的手腕,只听见「锵!」一声,大刀落至地上,顷刻间,他被人踢了出去。
他叫着撞上易伯和同伴,三人跌成一团。
顾向扬走出屋外,上身赤裸,只穿著长裤,在月光的照射下可看出他脸色严厉、双眸冷然。
被撞倒的蓝衣人迅速跳起,对他挥拳相向,顾向扬一把抓住他的拳头,打上他的腹部……
「别动,否则他就性命不保。」另一名黑衣人已爬起,紧抓着易伯,大刀还是紧抵着他的颈项。
「少爷,你打错人了,你应该打我后面这个。」易伯苦着一张脸说。
这时,对面的一扇门打了开来,冬梅被喧闹声吵醒,她揉揉双眼,往园子看去,瞧见混乱的情景,立即尖叫。
「别叫,再叫我就杀死她!」黑衣人喝道,大刀的银光在月光下闪动。
冬梅立即住嘴,用双手捂着嘴巴,害怕地点头。
顾向扬扭过另一名蓝衣人的手。「你不顾同伴的性命吗?」他用脚勾起地上的大刀,架在蓝衣人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