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开一抹浅笑回答。「很多人。」
她起身与他一起走到屋外。「等一下。」她忽然跑到墙边聆听一下隔壁的动静。
「你在干嘛?」他不解地看著她。
「我听到家里有点吵,一定是有很多人在我家。」她拉著他穿过小庭院,拉开大门,先是探出头左右张望一下,见没什麽人後才走出来。「我们要提高警觉,不要让人家看到。」
他微扯嘴角,不懂她为什麽要这麽战战兢兢的,不过,她鬼鬼祟祟的举止让他觉得很有趣。
「好,快点。」她拉著他的手往前跑,可跑了几步後又停下来。「哎哟!我的屁股。」她又笑又哀嚎。
「没事吧?」他的眉头纠结在一起。
「没事。」她揉揉臀部。「你知道吗?女生的脂肪比男生多。」
这突然的问题让他挑起眉。「知道。」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胸部跟臀部比男人发达。」她抬头看他。「可是,摔跤的时候却跟男人一样痛,你觉得公平吗?」
他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微微一笑。「你知道为什麽女运动选手的胸部比较平吗?」
「因为变成肌肉。」他回答。
她摇头。「这是原因之一,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教练刚开始挑人的时候,就倾向挑瘦小一点、脂肪没那麽多的,尤其是体操选手跟跳水选手,你知道为什麽吗?」
他摇头。
「因为胸部太大会让人无法平衡。」
他微扯嘴角,露出些许的笑意。
「这是事实,女人很辛苦,我们这麽努力的在维持平衡,可是,造物者却没给我们什麽特别优惠,像是摔倒了不会疼之类的,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她皱眉。
他微笑著。
「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继续发表着高论。「更过分的是,男人还喜欢胸部大的女人,他们从来没想过那样会很痛苦。你喜欢胸部大的女人吗?雷浚。」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令他再次愣住。「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只要是喜欢的人,大小都没关系。」
她拍拍他的手。「你比其他男人进化一点。」
他再次因她的论调微笑起来。
两人右转至大街上,走了十分钟後,她进去一间刚开业没多久的中医院做检查,确定无大碍後,她领了药膏与他一起走出医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走回来,才要进门,忽然听见有人叫喊的声音。
「凝秋——」
她转过头,瞧见一辆摩托车正接近中,当她看到来人的长相时,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天啊!别又来了……
「你没事吧?」陈童伟在她面前停下,著急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我看到你在电视上滑了一跤……」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她打断他的话,希望他能识相的别再提她的糗事。
「我——」陈童伟止住话语,忽然注意到雷浚的存在。「我打电话到你家去,你妈告诉我你在雷先生这儿。」
基於礼貌,雷浚问道:「要进去坐吗?」
凝秋无法掩饰自己诧异的表情望向雷浚,不著痕迹地以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背。「学长很忙的。」
雷浚低头看她,不懂她为什麽要戳他。「你怎麽……」
「进去坐坐也好。」陈童伟出声,下了摩托车。
凝秋没力的仰头闭上眼,在心里呻吟一声,天啊!今天……怎麽这麽漫长啊?
第五章
「你真的不要紧?」陈童伟瞄了一眼她手上的药膏。
「我说了,不要紧。」凝秋将药膏放在桌上。「要喝什麽?」她往厨房走去。
凝秋那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让他微拧眉头。「冰水就好。」
「坐。」雷浚说了一声。
他点个头,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瞄了一下这儿的摆设,他只能以「简单」来形容,除了沙发、电视、长几外,并没有多馀的东西,会让人多看两眼的是墙上的七、八幅拼图,在角落里也堆了许多未挂上的拼图,旁边甚至还摆了几盒末拆封的拼图,他漫不经心地瞥过这一切,忽然,他顿了一下,将视线往回移,看见最上面的五百片拼图。
他不自觉地站起身往角落走去,伸手拿起最上面的盒子,这是……
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他手上的拼图,他瞧见雷浚不高兴地皱眉,似乎不高兴他乱动东西。「水来了。」凝秋走进客厅。「你们在干嘛?」当她看见雷浚手上拼图时,不由得在心里呻吟一声,天啊,这下麻烦了……
「这拼图是我们一起去买的……」
「不是。」凝秋快速地打断陈童伟的话。「那是雷浚买的。」雷浚看向她,她朝他微微一笑,「我刚刚在厨房里看到一只蟑螂,你来帮我打死它。」她将手上的水杯塞到陈童伟手中,拉了雷浚的手就走,还不忘回头对陈童伟说:「你先坐一会儿。」
「你说谎……」嘴,「我知道我说谎,不过,「嘘——」凝秋用力的将雷浚拉进厨房,伸手捂住他的这是善意的谎言。」
雷浚微挑眉毛,又是个深奥的「善意的谎言」。
她放下手,偷瞄了一下客厅里的动静,当她瞥见陈童伟也朝这边看来时,她立刻大叫,「在那里,快打死它——」话毕,她又将雷浚更往里拉。
雷浚看见她脱下拖鞋,往墙上拍了一下。「啊!跑走了——」她又大喊一声。
「你……」
他话还没说,就见她掩著嘴笑。「我……我演得不错吧?」
他点头。「但为什麽要演这个?」
她指了一下他手上的拼图。「没办法,这是不得已的手段,我怕他会误会。」
他明白地点头。「他就是那个跟别的女人跑了的前男友。」他记得这个拼图是她与前男友买的。
她颔首。「我不想他误会我对他念念不忘,早知道就丢了。」唉——真是……她干嘛没事把它找出来惹麻烦啊!
「它要跑走了——」她提高嗓门,拿拖鞋连击墙壁几次,随即笑出声,她觉得自己好像个疯子,自编自导自演。
她脑袋一转,灵机一闪的说:「啊!我真是呆,雷浚,拼图送你,这样就跟我没关系了嘛!」她窃笑,她真是聪明。
他不懂她的用意。
她继续说明,「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它就是你的了,等会儿他问你,你也就不用说谎,可以名正言顺的说这是你的啦!」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拖雷浚下水,让他一起扯谎。
毕竟说实话是他的原则,她不想逼他打破惯例。
「啊——蟑螂——」凝秋眼尖地瞄到墙角有只蟑螂出没,没想到真的出现了,她冲过去想打死它,但它却精明地溜进流理台下。「可恶——」
她穿上拖鞋。「下次再让我看到的话!绝不饶你!雷浚,我们出去了。」她转身就要走出厨房,却在转角处差点与陈童伟撞上。
「哦——」她反射性地往後弹跳。
这一跳,却撞上雷浚,他让她撞退一步,反射性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左手扶墙好稳住自已。
「吓到你了。」陈童伟略带抱歉地说,眼神同时向下移至环在她腰上的男性手臂。
「你怎麽会突然出现?」凝秋惊魂未定地拍抚了一下心口。「人吓人会吓死人耶!」
「我以为你们需要帮忙。」他注意到雷浚松开她。
「我们是打蟑螂,又不是杀大象,要那麽多人做什麽?」她回头问雷浚。「没撞疼你吧?」
他摇头。
「我们可不可以私底下说几句话?」陈童伟开口问。
凝秋原本要拒绝的话冲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算了,要说就说吧!让他彻底死了心也好。
「雷浚,不好意思,你先到客厅好不好?」她徵求他的意见。
他来回看了她与陈童伟一眼,点一下头,拿著拼图走出厨房。
一等雷浚离开,凝秋立刻道:「你要跟我说什麽?」
陈童伟微微一笑,她总是这麽简单直接。「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有此不晓得能不能说,今天见你的时候,心里实在很挣扎,我怕你会不原谅我,也怕你原谅了我……」
「等一下。」她举起手阻止他,拧紧眉心。「我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什麽金田一之类的,不要叫我推理,我一次只能拐一个弯,所以,别再跟我打哑谜,讲些我听不懂的话。」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我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麽讲……」他顿了一下。「今天……有些事我对你说了谎。」
她扬起眉,但并未接话。
「早在一年前,我已经跟Jenny解除婚约了。」
她瞠大双眼,嘴巴张开,但立即恢复镇定。「Jenny?你是说——」
「我的前未婚妻。」他回答。「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她的脑袋顿时呈现空白状态。
「我们分手前谈了很久,是在理性的情况下……」
「等一下。」她及时打断他的话,而後不解的摇摇头。「你跟我说这个做什麽?」
他看了她许久後才再次开口,「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她的脑袋有几秒钟呈现当机状态,直到她看见一只蟑螂跑过流理台,一阵冷战窜过背脊,让她的双臂冒起鸡皮疙瘩。
「我知道没资格再站在你面前说这些,但是……」他止住话,见她脱下拖鞋。
她快而猛地在蟑螂爬上白墙时挥出手中的致命武器。
「啪!」地一声,蟑螂当场血肉模糊、死於非命,尸体掉落在流理台上。
「逮到你了。」她满意地看著「死尸」微笑。
陈童伟忍不住大笑出声,直到她说出下一句话——
「我们不可能再开始。」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叹口气。「我已经没信心再谈感情了,尤其那个对象还是你。」她指著蟑螂的尸体说道:「我们之间的爱情已经逝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就像白墙上印著的蟑螂尸体痕迹,它曾经停在那里,但如今已经死去了。」
他苦笑。「你这种比喻是要我笑,还是要我哭。」
她笑出声。「我随兴想到的,并不是说你就是蟑螂。」她打开水龙头将拖鞋底冲乾净。
「我想了一年、犹豫了一年,害怕的就是你的拒绝……」他自嘲地叹口气。「结果,你果然拒绝了。是因为雷浚吗?」
她睁大眼看他。「这件事跟雷浚没关系。」
「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你差点没命,让我……你知道的……才下定决心想跟你重新开始,我不敢想像,你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而我却什麽都来不及跟你说……」
她看他一眼,突然叹口气。「我明白,但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她的话也让他叹息出声。「我不该「当时轻别意中人」。」他引用句晏殊的词。
她微微一笑。「你再说下去的话,会让我这个中文系毕业的人无地自容。」她已经几百年没碰这些诗词的东西了。
他也笑了。「其实我是在来见你之前恶补了一下。」他深吸口气。「如果你还没有喜欢的人,我想再试试。」他不想这麽快就放弃。
她的眸子瞪得更大。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树头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啊!说得太好了,赶快抄下来。」
凝秋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好吵哦你。」她拿起小被子盖住头。
诗语回头瞄了姊姊一眼。「我在看你架子上的诗词,写得真好,完全符合我的心境。」
「几点了?」凝秋睡眼蒙胧的打了个呵欠。
「快七点了。」诗语继续念了几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天啊!这个更好。」她发出赞叹的语气。
「你到底在干嘛啊?一大早就在那里相思来相思去的。」凝秋呻吟一声,揉了一下发疼的头。
昨天一天过得实在是太刺激了,竟害她失眠,现在她的头正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作疼。
「因为我决定要采取别的策略。」诗语露出得意的表情。
「你在说什麽?」她听不懂半句。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决定来点不一样的。」
凝秋在床上坐起来,揉了一下双眼,瞧见妹妹正在折纸飞机。「你折纸飞机干嘛?」
「秘密。」她窃笑几声。「今天非要那个木头注意到我不可!」
凝秋终於听懂她在说什麽了。「你要他的注意还不简单?像我昨天那样跌个狗吃屎就行了,最好还有个摄影机在旁边,包准全国的人都会注意到你。」
诗语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了老姊一眼。「我怎麽没想到?」
凝秋翻翻白眼,掀开被子下床。她该梳洗一下,好去雷浚那儿准备早餐了。
当她起身时,屁股传来一阵酸疼。「哎哟喂呀……」她哀嚎一声。「这下好了,头痛、屁股痛。」
诗语娇笑出声。「谁要你在超商逞英雄?」
凝秋长叹口气。「好了,昨天被爸妈念了一个晚上,你别也来凑一脚。」
她自衣橱内拿出无袖短衫和短裤换上,而後打开房门走下楼。当她听见客厅里传来交谈声时,她的头更痛了,真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邻居又来串门子了。
她进入浴室梳洗,十五分钟後,才觉得精神振奋了些,她望著镜子内的自己,短发乱翘、眼皮浮肿,眼睛还带著些许的血丝。
「天哪!木乃伊也没我丑。」她朝镜子做个鬼脸。「这样好了,我三天不睡觉、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把自己弄得像鬼一样,如果还有人要我,我就嫁给他,不过,可能我才一开口,他就被我臭死了,哈……」
自得娱乐够了後,她开门走出去,心里喃念著:万能的天神啊!请赐予我「隐形」的力量……
「阿秋,起来了,昨晚没看到你。」邻居老张跟她挥挥手打招呼。他今年五十五,穿著白汗衫,青色七分裤,脚下是夹脚凉鞋,前额的发已秃光,啤酒肚凸出。
凝秋扯起僵硬的笑容,哈——看来,天神休息去了,没听到她殷殷切切的呼喊。
「我要出去了。」她的脚步没有停歇,快到大门了、怏到大门了……
「阿秋。」叶德全叫住她。
「啊?」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中午的时候请雷先生到家里来吃饭。」
「为什麽?」她面露诧异之色。
「你这个囝仔,说的是什麽话,人家救了你,不用谢谢人家吗?」叶德全语带责备的说。若不是昨天电话、客人一大堆,他早就登门拜访、谢谢人家了。
「可是雷浚不习惯……」
「跟我们吃饭有什麽不习惯的?而且,你妈妈也已经去市场买菜了。」
「对啦、对啦!」老张笑呵呵地附和。「就吃一顿饭而已,这是礼貌、礼貌啦!不然,等一下人家会说我们中部人没人情味,对晤?我们又不是那个台北人,台北人是很冷情,对唔?阿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