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过了二十五岁,肌肤就会开始走下坡。」诗语朗诵似的说著。
「知道、知道。」凝秋瞪她一眼。「这句话我听了几千遍了。」她弯腰碰了一下脚趾头。「还好,还摸得到。」
「姊,还是你去学瑜伽好了,练瑜伽的人看起来都很年轻。」诗语热心的建议。
「不要,我担心我的脚挂在脖子上拿不下来。」凝秋对她皱皱鼻子。
诗语忍不住哈哈大笑。
凝秋也笑了。「好了,把书看一看,然後快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陪你的心上人慢跑吗?」
闻言,诗语呻吟一声,浑身没力的瘫软在床上。「我讨厌跑步,人家跑一下就腰酸背痛了。」
「这麽快就放弃了?我还以为你可以撑个三天呢!」凝秋调侃的笑道。
诗语幽幽的望著天花板。「唉~~~~单恋怎麽那麽辛苦?」虽然她喜欢季聿麒,可是她讨厌跑步,而且,她最讨厌的运动就是跑步了。
凝秋浅笑道:「我看你乾脆放弃好了。」
「这怎麽行?」诗语嘟嘴皱眉。「起码也要撑个三天嘛!」
听到她的话,凝秋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
「三天後我再来哀悼我的单恋。」诗语故作忧愁、伤痛地一手揪住胸口。
「我会替你准备好花圈的。」凝秋认真地说。
两人对看一眼,再次有默契的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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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与昔日男友见面是凝秋从来没想过的,她一直以为陈童伟会待在国外,落地生根,就算回台湾来,也不可能会找她,毕竟……他怎麽有脸……凝秋即忙修正自己的用词,她的意思是,他出国不到半年就跟别的女人跑了,他至少会觉得对不起她、愧对她,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可现在,他像个没事人一般的坐在这儿,这不是很奇怪吗?
更怪的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没有当初的气愤,也没有当时的伤心难过,看来,时间果然是最好的疗伤良药。
「你跟以前一样,没什麽变。」陈童伟微笑著说。他今年二十九岁,留著一头稍长及肩的发,五官斯文,戴著金框眼镜,身高约一七八左右,皮肤白皙。
「这是恭维吗?」凝秋微笑以对。她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水蓝色衬衫,下摆在腰际打个结,底下是褪色的牛仔裤。
「当然。」陈童伟颔首。
「你找我不会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吧?」她喝口柠檬草茶,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带点倦容外,一切似乎都还好。
跟前任男友这样坐著叙旧,似乎有点怪异,熟悉中带著一丝疏离感,与他在一起的记忆,彷佛让橡皮擦抹过一般,虽已模糊不清,但又似乎能瞧得见底下的痕迹。
他推一下镜框。「最近好吗?」
「失业了。」她耸耸肩。「经济不景气,杂志社缩编;不过,我还是日子照过、饭照吃,总不能整天哭丧著脸嘛!」她淡淡的一语带过。
陈童伟意欲出声,可服务生却正好送上茶冻,遂先止了口。
当凝秋拿起叉子,正打算享用时,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
「你总是这麽开朗。」他眼光深邃的注视著她。
凝秋拿叉子的手停在半空,抬眸瞄了他一眼,不过,什麽都没说,只是继续埋头进攻眼前的茶冻。
两人间有片刻的沉默,半晌後,才听见他开口。
「想问你……」他啜口水果茶润润乾涩的喉咙。「交男朋友了吗?」
她微挑眉,唇角上扬。「这不关你的事吧?」
「你不要误会,我没什麽意思,也不是要探你的隐私,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他叹口气。「是我对不起你,自然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凝秋撇撇嘴、耸耸肩,以叉子叉了一块茶冻。「这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的幸福我会自己寻找的。」她吃口茶冻。「你的身体还好吧?」
「比起以前差多了。」他斯文地笑了笑。「以前在台湾时,至少还会去打打球,运动运动,可到了美国後,忙功课、忙适应一切,压力大得让人受不了,根本没时间去锻链自己的身体,所以才会出毛病。」
「不是什麽不治之症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见她一脸的谨慎,他忍不住笑出声。「没这麽严重,就是肝出了问题,需要静养。」
「那就好。」她微笑。「最近这种悲情电影看太多了,所以,很担心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如果真是什麽不治之症,你会为我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吗?」他正经地问。
凝秋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挺看得开的嘛!」
「不是看得开,只是,人生无常,有些事不到最後,谁也不知道结果,与其天天担心,不如好好的过日子。」他推了一下镜框。
「那倒是。」她喝口茶问:「你未婚妻呢?念麽没跟你一起回来?」
陈童伟停顿了一下。「我们有些问题,决定给彼此一些时间冷静一下。」
她微愕,不知道该接什麽话,只能轻轻的应了一声。「哦!」
「你觉不觉得像我们这样,能在分手後还谈笑风生的人不多了?」他露齿而笑,眼神专注的看著她。
她颔首。「是不多,而这都要归功於我的气度跟肚量,不然,你早就血溅五步了。」她拿起桌上的叉子朝他挥了一下。
陈童伟错愕的瞪大眼,随即又大笑出声,凝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跟你在一起总是笑声不断。」他咧嘴道。「有时,我常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
她举起手,阻止他的话。「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重提无益。」
他沉默下来,随即叹口气。
「你是有未婚妻的人,这些话若让她知道,只会引来无谓的风波。」她认真地提醒他。
「我明白。」他再喝口茶,双眸凝睬著她,别有深意地说:「有时候,以为自己够坚强、够独立,即使天塌下来也能顶著,可到了异乡後,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堪一击,然後开始寻求一个能救自己免於灭顶的救生圈。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年你能跟我一起出国,或许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她明白他话语中的暗示,却未搭腔。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想」而已。」他自我解嘲地说。「很多事是错过了,就再也回不了头的。」
「的确。」她微笑著点点头。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而後长叹口气,淡淡地说:「至少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们做朋友的时间多过做情人的时间,或许这就表示,还是朋友这个身分适合我们。」她在茶冻上淋了些蜂蜜。
他们做朋友的时间有四年,可交往不过三个月他便出国了,半年後他移情别恋,爱情幻灭的速度著实让她错愕,唉——她不堪一击的爱情……
陈童伟沉默不语,最後,所有的话仍只能化为一声叹息。「你还在怪我?」
「以前怪,现在不了。」她吃著清凉可口的茶冻,眼眸里净是笑意。「虽然我很想揍你一拳,不过,我怕你会倒地不起。」
「我倒宁愿你揍我一拳。」他无奈的叹口气。
她夸张的瞠大眼睛摇摇手。「你可是文弱书生,挨我一拳恐怕连胆汁都会吐出来。」
他微微一笑。「忘了你以前是跆拳社的。」她还曾参加比赛,得过名次。
「我现在的身手还是好得不得了。」她吹嘘地说。「就差出国比赛拿冠军。」
他再次被她逗笑。
「打算在台湾待多久?」她随口问。
「没有时间表。」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瞄他一眼。「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师父在打禅语,莫测高深。」
他心情愉快的咧开嘴。「看我的身体跟心情吧!」
她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两人断断续续的又谈了十几分钟,他忽然说道:「我想到海边走走,要跟我一起去吗?」
凝秋愣了一下,听见他继续说:「只是陪一个老朋友。」
她喝口茶,想了一下,缓缓放下精致的茶杯後才道:「不了,太阳好大,我想回家睡午觉。」
他沉默著,没再勉强她。「或许……下次吧!」他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她不置可否的撇撇嘴,没应声。
接下来,他开始说些在美国发生的趣事,她聆听著,有时笑笑,却发现自己似乎始终无法专心听他说话,或许是觉得两人老想装成没事人样,恢复到以前当朋友时无话不谈的景况,但愈想谈笑自如,就益发觉得两人之间的缝隙很大,那丑陋的疙瘩杵在中间,见了真教人尴尬。
她甚至觉得,或许与一个陌生人说话都比他来得自在。
「我该回去了。」她看了一下表,快三点半了,出来近两个钟头与老朋友叙旧,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我是不是不该打电话给你?」他有些忐忑的推了一下镜框。
凝秋微挑柳眉。「我不知道。」她耸耸肩。「只是突然觉得隔了三年,感觉很陌生。」
陈童伟长长的叹口气。「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骑摩托车。」她露齿而笑。
他注视她的笑脸。「我想再多坐一会儿。」见她掏钱,他立刻道:「我请客。」
「为什麽?」她一脸的不解。
他叹息一声。「就当请一个老朋友吧!没有多少钱,别跟我争好吗?」
她想了两秒,笑著摊摊手。「好吧!谢啦!」然後她起身。「拜拜。」
「拜拜。」他的眼神跟随著她的身影移动,见她推开玻璃门,他抬起手与她挥了一下手。
一到外头,凝秋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相亲都此这自在多了。」她走到骑楼外,仰头看著蓝天白云。「没想到多年不见,居然变得这麽怪。」
正当她要牵车时,却瞥见雷浚站在对街,她讶异地唤了一声,「雷浚——」
当他转过头时,她笑著朝他挥手。「你怎麽出来了?」她左右看了一下来车後,才迈步快速地跑到对街。
她一在雷浚面前站定,他立刻纠正道:「你应该走斑马线。」
她见他一脸正经,不由得笑出声。「我懒嘛!」要走斑马线的话,还得先到红绿灯口等待,她嫌麻烦。
「安全很重要。」他皱眉。
她爽朗地笑著。「你别这麽一板一眼的嘛!你来这儿做什麽?」她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买画框。」
她猛地想起,对哦!拼完图後,还得把它裱起来。
「你拼好了?」她满是讶异,她才出来不到两小时,他就已经拼好五百片的拼图了?
「还没开始。」他预计回去後才要开始。
「你走路来的?」她左右张望了一下问。
他点头。
「哇——你还真有耐性耶!你居然在大太阳底下用走的。」她以钦佩的眼神看著他,从家里走到这儿来少说要半个多钟头。
「我走阴凉的地方。」他简单的回答。
「我们一起去买吧!等会儿我载你回去。」她回头指著停在茶艺馆前的YAMAHA,才说完话,就见陈童伟从店里走出来,正目不转睛地看著他们。
雷浚也瞧见他了,「你的朋友?」
「学长。」她回了一句。「虽然觉得没必要,不过,礼貌上好像应该要介绍一下,我们过去吧!」她往前走,却被他抓住手臂,她诧异地望向他。
「斑马线。」他指了一下红绿灯。
她没辙的漾出银铃般的笑意。「国家应该颁给你好公民奖。」
雷浚放开她的手。「这是基本的交通规则。」
她笑著与他并肩走。「只有警察在的时候才是规则,不然都是参考用的。」
她的论调让他觉得很讶异,而他的表情则将他的想法表露无遗。
凝秋再次觉得有趣的哈哈大笑。「真的,你要相信我,全台湾可能只有你没横越过马路。」
陈童伟站在骑楼下,注视著凝秋和雷浚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心中的情绪千回百转,说不出是什麽滋味,能真正厘清的只有「怅然」两字。
他知道他没资格拥有这些情绪的,但……却无法控制。
当两人走到他面前时,他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男朋友?」他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著,却在当中品尝到苦涩的滋味。
凝秋简洁地为两人介绍。「我邻居,雷浚;我学长,陈童伟。」
「你好。」陈童伟伸出手,不著痕迹地上下打量雷浚一眼。他比自己略高一些,身材结实,表情有些淡漠,身著白色上衣与米色长裤。
在听到凝秋介绍的「邻居」两字後,他莫名的感到一阵心安,虽然毫无道理且不应该,可心情的好转是不容置疑的。
雷浚与他握了一下手後放开。
「我跟雷浚先走了。」凝秋示意雷浚走另一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转角的精品店有卖便宜的画框。
陈童伟看著他们走远,而後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到底在做什麽?他不该这时候从店里出来的,见凝秋与另一个男人开开心心的说笑,他心中……五味杂陈……
早在三年前,他便丧失了对凝秋该有的占有欲,现在,他已经没资格过问她交友的情形了,她能得到幸福是他最大的安慰,可这想法说来容易,要做到却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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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喜欢你。」
凝秋差点将手中的瓷器存钱筒摔到地上去,她眼露诧异,嘴巴张大,冲口道:「你别乱说。」
雷浚挑了一个金色画框与黑色画框,思考两秒後,他放下黑色画框。
「你为什麽说他喜欢我?」凝秋来到他身边追问道。
他没听见她的话,来回又看了金色与黑色画框一眼,眉头蹙紧,似思考什麽大问题。
「雷浚。」她又唤了声,见他没反应,她将存钱筒放回架上,碰了碰他的手臂。
当雷浚转向她时,她立刻追问。「你为什麽说他喜欢我?」
「用看的。」他最後还是决定拿金色的。
「看?怎麽看?」她不解,难不成他有透视眼,可以看到人家心里在想什麽?
他走到另一边的架子挑拼图。
凝秋又碰一下他的手臂,想引起他的注意。「怎麽看?」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眼神专注地搜寻著自己喜欢的拼图图案。
凝秋叹口气。「雷浚?」她轻拍他的手臂。
他的眉毛拢得很紧,似乎陷入两难的局面。
「雷浚?」
他还是没反应。
凝秋蹙起眉心,见雷浚仍是没反应,她决定要使出最後手段,於是,她伸出双手,坚定地碰触他的双颊,将他的脸转向她。「雷浚,看著我。」她要他正视她的双眼。
他眨了一下黑眸,与她四目相对。「先专心的回答我的问题,等会儿我再帮你挑拼图。」她的话语带著诱哄意味。
他没有答话,只是专注地看著她。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她询问道。
他点点头,感觉到她掌心的柔软。
她微微一笑,心想看点书还是有用的。
「好,你为什麽会说他喜欢我?」她将问题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