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拿了一块灰黑色的拼图,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却看不出是哪一个部分,很像头发,也很像火车的一部分。她放下混淆视听的这一块,决定先从人物的脸著手,这样似乎比较容易。
她搜寻散著的拼图,嗯……
「找到了。」她微笑著说:「这是眼睛。」好,以眼睛为起点,再开始找其他的部分。
她专心地搜括有关脸部的拼图,将一些乌漆抹黑、搞不清楚是什麽的拼图全推到雷浚那边,她不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不过,他拼起来似乎都很容易,所以,理所当然的,最难的由他负责。
过了十分钟,她已大致将男女的脸部拼好,她满意的微笑,现在就缺男生的鼻子跟他们接吻的嘴。她努力地搜索,一分钟後,在一堆黑黑白白的拼图旁边找到男生的鼻子。
「哈——」她高兴地将之拼好。「剩下最後一块。」她瞄了一眼雷浚的进度,他已将拼图拼好了近三分之二。
她立刻觉得有压迫感,她得赶快找到他们两个人的嘴才行。两分钟後,她发出疑惑的声音。
「怪了?怎麽没有?」她的眉头锁紧。
又找了一分钟,拼图剩下的空白处愈来愈少,她连忙拍了一下他的臂膀。「雷浚,拼图是不是少了一块?」
他没反应,她只好伸手将他的头转过来。「雷浚,拼图少了一块。」
他立刻回神,低头望著快拼好的拼图。
「这里。」她指著图上两人的嘴。
雷浚瞄了一下身边的拼图片,眉头整个压下。「少了。」
「站起来。」她拉起他,望著两人周围的地板,随即又拿起拼图盒用力地甩了几下。
「没有。」
雷浚蹲下身,仔细地看著地板周围。
「先把其他的放进去。」凝秋拿起剩馀的拼图归位。
他两三下便把十几片拼图瞬间填满,就独缺一角。
凝秋看著拼图,忽然哈哈地笑起来。「这下好了,竟然少了一片。」而且,还是少他们接吻的那一片。
雷浚可笑不出来,拼图最忌讳的就是少一片,他拿起盒子又检查一遍。
凝秋笑倒在地上。「哎哟——不晓得什麽时候掉了?」
笑了一会儿,她才发现雷浚还在寻找那失落的一片,她不禁坐起身,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别找了,说不定在我三年半前拿出来拼的时候就掉了。」当然啦!也说不定是刘嫂的可爱孙女将它给吃到肚子去了,这会儿已经变成……嗯,有机肥料。
「拼图不能少一块。」他很执著的说。
凝秋叹口气。「可它就是少了一块嘛!这样好了,我再买个新的给你。」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似的。
雷浚没说话,只是瞪著少了一块的拼图;像在思考该拿它怎麽办,他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形,这让他有些精神紧绷。
「雷浚。」她跪坐在他的身侧,用力将他顽固的脑袋扭过来,两人四眼相对。
她想了一下该说什麽。「现在你知道我为什麽要揍学长了吗?」
他不解。
她朝他眨眨眼。「因为他送我少一片的拼图。」
他看著她,嘴角微微牵扬。
「这是不是很不可原谅?」她弯起两片柔软的唇,唇角漾笑。
他颔首。「拼图不能少一块。」
「这触犯了、送礼原则。第一条!也是最大的一条举凡缺一块、缺一角、缺一条、缺一支、缺了……换你说。」
「缺一片。」他立刻接话,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她的话上。
「没错,举凡这种不完整的礼物,是绝对不能送的,这是最大的侮辱行为,最重可判宫刑,课以一亿罚金。」她朗诵似的说。
他扬高嘴角,眸子带笑。「宫刑?」他挑眉。
她高傲地点头。「这是对男人最大的惩罚,但也是一种神圣的惩罚。」
「神圣?」他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知道史记吧?它可是宫刑下的神圣作品,司马迁就是在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才能完成这部流传千古的作品。」她将下巴抬高,宛如执著教鞭的女老师。
他的笑容再次加大。
「哈哈——」她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她真是佩服自己瞎办的功夫。
他听著她宛如天籁的笑声,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不只是身体放松,连心也跟著飘起,他瞥向那少一片的拼图,却发现它不再让他烦躁、不再让他紧绷,也不再让他困扰。
他的目光移回她的脸上,她灿烂的笑容让他微笑起来,他看看拼图,又看看她,忽然倾身在她的上唇亲了一下。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彷佛在瞬间变成腊像,连嘴都还来不及闭上。
雷浚稍离她的唇五公分,微笑地又在她的上唇印下一吻。
她终於有了反应,她闭上张著大大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眼睛瞪得像牛眼一般大。
「雷……」
他的唇覆上她的,令她的声音消失在他的口中。她眨著睁大的眸子,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肩,但他没有移动,当他的唇舌开始探索她时,她只觉得全身绷紧,就要推开他时,却发现自己好像还能接受,不像以前学长亲她时那种浑身不对劲,而且很尴尬的感觉。
她的手无意识地在他肩上磨踏了一下,睫毛眨了眨,感觉他的气息围绕在她的四周,她再次眨眨眼,手指揪了一下他肩上的衣服,开始感觉体内有股热气慢慢往上升。
雷浚喘著气离开她的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亲她,或许是因为他一直看著那少一片的拼图——接吻的拼图——然後,他就突然有股冲动……
不!不是。他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因为那时他有著满心的欢喜、满心的感动跟满心的喜悦不知要如何表达,所以,他顺从自己的本能、顺从心的驱使,他想碰触她、想靠近她、想感觉她,所以,他亲了她……
凝秋眼神迷蒙地注视他,努力让脑袋恢复运转,她刚刚……刚刚要说什麽话去了……
雷浚则依旧注视著她鲜艳欲滴的双唇,抬手轻滑过她的下唇,再次倾身吻住她。
凝秋的双眼更加朦胧,她这次甚至忘了要推他。她闭上眼感觉他温柔的吻,双手勾上他的颈项;雷浚动情的拉近她,加深他的吻,凝秋则喘息著抱紧他,跪坐在他的双腿间。
良久後,当他终於放开她时,两人都气喘不休,他专注地凝视她,彷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他的手覆上她的脸,抚过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梁、她的唇,他是这样地小心翼翼,深怕碰碎她。
凝秋注视著他深邃、幽黑的眼,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他轻轻滑过她总是带笑的嘴角,他的唇尾随而来,柔柔地亲吻她总是扬起的嘴角;他的拇指拂过她细致的耳垂,她垂下眸子,感觉到他的呵护,情不自禁地展开双臂抱紧他,十指紧揪著。
他将她揽入怀中,脸庞埋首在她的颈间,脸颊贴靠著她,他的心祥和而宁静。
时间缓缓流逝,没有人开口。
又过了三分钟,凝秋才轻咳一声。「雷浚?」
「嗯!」
「我的脚麻了。」
第九章
「朋友守则一,不能接吻、不能接吻……」凝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脸孔渲染著粉红。「不能接吻……啊——」
她烦躁地将自己丢到床上。
「你已经犯过一次愚蠢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这是经验法则。」她对著天花板斥责道。
可是雷浚不一样!天使跑出来解救她。
有什麽不一样?不也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恶魔也蹦出来搅局。
「哦!他的嘴巴可不一样。」凝秋呢喃道,随即尖叫著拿抱枕盖住自己的脸。「天啊!我刚刚说了什麽?我刚刚说了什麽?」
他的嘴巴不一样。恶魔坏坏的提醒。
「闭嘴、闭嘴、闭嘴。」她大叫著将自己埋在床单里。「天啊——我发春了……」
一分钟後,她抬起头大声喘气。老天!她差点因窒息而死。
「我要想个办法才行。」她翻过身看著天花板。「想什麽办法才好呢?」
她拧著眉心,清清喉咙,开始说道:「雷浚,那是一个错误,我们必须及时导正……
天啊!我竟然用了导正两个字?听起来跟导航飞弹一样深奥。好!重新再来。雷浚,你知道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因为掺入了男女情爱而变质,相信我,我有一次很不好的经验……」
她忽然弹跳起来。「等一下、等一下,先写下来,免得忘了……」她急忙抓了纸笔又跳回床上,迅速地写下刚刚的话。「我有一次……嗯……很不好的经验,所以你相信我,从朋友变成情人是行不通的……嗯……」她咬著笔头思索。
「至……至於那个吻……嗯……我们就忘了它……呵呵呵!好假——」她呻吟著。
「怎麽可能说忘就忘哩?」她倒在抱枕上。
她还记得接完吻後的尴尬气氛,嗯……严格来说,是她觉得尴尬,雷浚则浑然未觉,迳自一脸温柔地看著她,接下来,当她把麻痹的双腿伸直後,他又……嗯……亲了她两次,而她竟一次都没阻止,如果不是她赶忙逃跑,说不定他们会继续亲下去。
当然,其实这根本不能怪她,因为她的脚麻了,根本动不了,可这微弱的藉口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可耻、可耻、可耻——」她气愤地挥舞手臂。「我已经让欲望掌控了我的心灵——」
「姊?」诗语站在门口,瞪大双眼,下一秒,却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你在说什麽?」她一上来就听到关於欲望与心灵的对话,令她印象非常深刻。
凝秋呻吟一声,再次拿起抱枕捂住脸。
「什麽欲望?什麽欲望?」诗语跳上床,压在姊姊的身上。「你偷看A片?」她难掩兴奋。
「比那还惨。」她叹口气。
诗语想了一下,尖叫道:「你有性经验了?」
凝秋拿下枕头打她的脸,火道:「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我跟谁啊?」她涨红脸,脑中忽然浮起雷浚的脸。
「啊」她脑袋混乱的叫喊著。「我已经走火入魔了。」
「我来救你。」诗语忽然跳起来,手掌打上她的头顶,像在演武侠片似的。「封住你的天灵盖——」
「哎哟……」凝秋吃痛一声。「你干嘛啦!」她仰头瞪她。
诗语调皮地说:「武侠剧都嘛是这样演的。」
「我都快烦死了,你别闹了行不行?」凝秋差点使出狮子吼。
「这麽凶!」诗语皱皱鼻子,嘟著嘴说:「人家可是好心来通知你,陈大哥来找你。」
凝秋睁大眼,学长?
「哦——对了。」她下床,想起雷澈说过学长今天会来找她的事,她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清楚。
「唉!真无聊——」诗语躺回床上,忽然痛叫一声。「什麽东西?」她拿出身下的笔跟纸。
「写了什麽?」她将纸拿正,念道:「雷浚,你知道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因为掺入男女情爱而变质,相信我,我有一次很不好的经验,所以你相信我,从朋友变成情人是行不通的,至於那个吻……」
「吻?!」诗语怪叫了一声,随即咯咯笑出声,而後愈笑愈大声。
她终於弄懂关於「欲望」跟「心灵」的深层对话了。
***
「你喜欢雷浚?」
「这跟我喜不喜欢雷浚没有关系。」凝秋勉强压制住激动的语气,但涨红的脸已显现出她对此话题异常的敏感性。
「当然有关系。」陈童伟皱起眉。「如果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他——」
「我不接受你是因为我们已经不可能,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凝秋在前院来回踱步,拚命想冷却怒火,不然,她说不定真的会在他的脑袋上打出一个洞来。「有些事情、有些人,是错过了就再也不能重来的,尤其是感情,时间、空间、人生的历练都不一样了,不是你说我们再来一遍,就可以再来一遍的!这是人生,不是在拍电视、电影,这麽简单的道理你不可能无法理解,不是吗?」
陈重伟没说话。
凝秋叹口气。「这些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为什麽还要执迷不悟?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最後连朋友都做不成,这是你想要的吗?」
他扬起一抹苦笑。「什麽是我想要的?如果我真的清楚,就不会把一切搞砸,我去了美国,却失去了你,也失去了Jenny……」
「但是,你拿到了学位。」她打断他的话。「这是你当初的梦想,不是吗?到国外念书、增广见闻、看看外面的天地有多大……至少你实现了这部分的梦想,不是吗?」
他注视著她。「当年你没有开口留我。」
凝秋诧里一地看著他,两秒钟後,她才吐出一句,「哦——老天……」别告诉她他一直在意的是这个。
「如果你留我——」
「拜托——」她举手阻止他发言。「天啊……」她一手擦腰、一手支著额头走来走去。
「我对你究竟是什麽?凝秋。」他问出问在心里已久的话。
她仰天长叹,整理一下紊乱的思绪後才道:「出国是你的梦想,结果,你告诉我我应该阻止你;倘若我真的留下你,而你却在多年後怪我绊住你,折了你的羽翼,那我该怎麽办?」她牢牢的望进他的眸子里。
「没有人可以知道未来是怎样,学长,人常常想重来一次,好做不同的选择,但那个选择的结果会比原来的更好吗?我们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因为时间不会从头来过,所以,请你不要再想这些,好好的活在现在才是真的。」她真诚地说。
「我了解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回头想想过去的事,我发现你好像从没在意过我,以一个情人的身分。」他嘲讽地说:「你是那麽镇定的接受我去国外念书的事,接著又很镇定地接受我变了心的结果,你甚至没有试著挽救我们的情感……」
「变心的人是你。」她提醒他。
他叹口气,无奈的说:「我知道」
「半年。」她提醒他,正确的说是半年後她知道这件事,但不晓得他到底偷瞒了她多久。
他只能叹气。「她寂寞、我也寂寞。」
她颔首。「嗯!很好的催化剂。」
「你就别馍我了。」他苦涩的抹了一下脸,神情显得有些狼狈。
「我是开玩笑的。」她微笑著挥挥手要他别介意。
他凝视她。「可你乾脆的说分手,却真的伤了我的心。」她从没试图做过挽救爱情的动作。
凝秋翻翻白眼。「变心的人是你耶!」
「我知道,我是说……」
她举起手止住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麽,可我是一个简单的人,复杂的爱情我谈不来,也不想谈,对我来说,爱情的天地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