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章画吟惊到极点,突然恼羞成怒地吼道:「你存心找老子的麻烦是吗?士骅山庄的双喜夜明珠名贵倾城,江湖上谁人不知?就算我知道遗失的是双喜夜明珠,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偷走的?」
「我没说你偷走。」严人淡淡地道。
章画吟暗吁了一口气,逮着机会怒吼咆哮起来,「可恶!你这个自以为是的……」
「因为你用抢的。」
章画吟愣住了,脸一阵青一阵白。
严人直直盯着他,低沉冷漠地道:「你太大意了,以为杀了华二小姐就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双喜夜明珠是你抢走的,只可惜你对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太有信心了,华二小姐并没死。」
「这怎么可能?你撒谎!我明明一剑刺中她心窝……」章画吟冲口而出,脸孔却瞬间扭曲僵硬了。
严人眸光冰冷,「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认罪呢!你是要自己活着走进士骅山庄领罪,还是要我帮你持脑袋过去?我这个人最有人情味,二选一。」
「你原来是诓我的?可恶,你……」章画吟恼羞成怒,杀气陡生,「你不想活了……」
他袖子一挥,立时点点寒芒凌厉飞射向严人。
严人眉也未抬一下,一扬手,十柄淬毒柳叶刀尽收掌底,锵啷啷好几声,轻脆落地。
「你……你是谁?竟然敢徒手接我的飞刀?」章画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他不怕毒吗?
严人低垂眸光瞥了脚下的淬毒飞刀,微微一笑,有说不出的性感。「五步断魂散?这种小孩子玩的玩意儿,想拿来毒死我还真不容易。」
章画吟惊惧更盛,他眯起眼睛试图威胁对方,「哼哼,五步断魂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等你走到第五步就是死期到了。哼!不知死活的家伙,死到临头还说大话。」
严人揉了揉眉心,好笑地道:「真想陪你玩一玩,走个十里路给你瞧瞧,不过我没有那么好耐性。二选一,要死还是要束手就擒?」
「哼!你以为爷儿是给你唬大的?」
「爷?」严人好整以暇地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在披星戴月楼里,好象还没有听过有人在我面前自称『爷』……当然我爷爷除外。江湖果然人材济济啊,连自以为是的狗熊都多不胜数,我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你这死小子,竟然敢指桑骂……骂……」章画吟倏地瞪大双眼,声音拔尖了,「你……你说什么?披星戴月楼?」
斜背凌霄刀,发箍银束环,英犷高大、面带狭疤……难道他就是传说中「披星戴月楼」的少主戴严人?!
「你是戴严人?」他失声惊叫。
严人蹙起眉头,他最讨厌被连名带姓的叫。
「好象是的。」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章画吟心口阵阵发凉,两腿也管不住地打起摆子来。
「你……你……」
章画吟面白若死,他不是不知道威震江湖的三大世家:披星戴月楼、轻花飞雪馆、刀剑如梦合,高手如林,随随便便一名扫地的站出来就足以让他死得很难看了。
只是他不明白,身为披星戴月楼的掌事大少爷,为什么要插手这件「小事」?
尤其披星戴月楼远在四川……
章画吟胸腔一紧,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又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戴严人的娘亲正是四川唐门姥姥的七女儿,名叫唐巧巧……
他的脸色瞬间变紫了--
严人像是看出了他因何恐惧,冷冷地道:「我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对你下毒,虽然你看了我就跑,还踢坏了店小二原本要抱给我的两坛女儿红。」
章画吟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了了,他打着颤,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戴大侠,求求你饶了我一条狗命吧!我……我不是存心的……华二小姐撞见我偷夜明珠,威胁要告诉她爹……我实是一时情急……我不是有意要杀她的啊……」
严人眸底闪过一丝冷漠的笑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宝物哪及人命宝贵?
原谅不得。
「戴大侠……求求你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微微挑眉,「二选一,要亲自去士骅山庄还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我……我去……」章画吟面色若灰。
就在他颓丧颤抖着脚步跟随严人走时,他忍不住问出了横亘在喉头良久的疑问--
「为什么是你来抓我?!」
严人神色俨然,冷冷地道:「算我倒霉,我也是去送贺礼的。」
「老天……」章画吟差点重重呻吟出来,他才是倒霉透顶了,什么人不遇,偏偏遇见这天字第一号煞神。
……他死定了。
「我不是存心杀她的……我真的不是……」章画吟还想辩解。
「你到士骅山庄后,再自己向华庄主和华二小姐告罪吧。」他只是负责帮忙逮人,逮着了就没他的事了。
打从出了披星戴月楼,他的酒就没喝过瘾。
「什幺……什么?华慈没死?」章画吟瞪着他。
严人瞥了他一眼,「我几时跟你说过她死掉来着?」
「可是……可是我刺中了她的心窝……」章画吟快要疯掉了。
「她的心窝不长左边。」他简单俐落地道。
「可恶……」章画吟欲哭无泪,还不敢骂太大声。
严人这才满意地继续迈步。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脱逃两天半的伤人盗匪带回士骅山庄交给庄主。原本父亲中意华二小姐做儿媳妇,趁华庄主六十大寿的名义,特意要「逼」他到士骅山庄来拜寿,并顺便和二小姐培养感情,只是他前脚才踏进士晔山庄,就听到了华二小姐被刺重伤昏迷,双喜夜明珠被盗的惨事。
他简单问过既愤怒又哭到昏昏沉沉的庄内众人,知道最有嫌疑的是匆匆离庄的几名宾客,其中尤以追求华二小姐最勤的银蝴蝶最为可疑。
银蝴蝶在江湖上也算是个风流人物,只不过常常一掷千金在眠花宿柳上,种种蛛丝马迹研判之后,严人断然选择追缉他这名嫌疑犯。
现在事情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对于那个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兴趣,现在伤势稳定陷入昏睡状态的华二小姐,他除了同情之外,还是没有一点点额外的感觉。
交代完毕,严人豪迈不羁地走向庄门--
「公子请留步!」
他深邃的黑瞳凝视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突然揪住他衣袖的老人。
华庄主老泪纵横,感动到无以复加,「多谢你拔刀相助,帮华家逮着了这名大恶贼,老夫贵不知该如何答谢你才好,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
严人忍不住低咒了一声。
「华庄主,这一点都不算什么,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可是戴公子……你帮小女报此大仇,你是我们士骅山庄的大恩人……」银发苍苍的华庄主紧紧攒住他的袖子,「假如你不嫌弃的话……」
他温和地握了握老人的手掌,低沉坚决道:「不用多礼,这真的只是举手之劳,我什么都不缺。对了,华庄主,我还有要事待办,就不留下来为你庆贺六十大寿了。」
「呃?老夫的意思是假如你不嫌弃的话……」华庄主依然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严人蓄意忽略他的暗示,急促断然地笑道:「晚辈在此恭祝华庄主福如东海万事喜,寿如南山百运通,告辞。」
趁华庄主发愣之际,别了士骅山庄,严人稍嫌急迫地走向京城方向。
开玩笑,不过就是捉了一名伤人盗宝的贼罢了,如果这样就要他拿保持多年的自由之身来换,他宁可掉头去放了银蝴蝶,然后下毒把他毒到没有武功、不能人道,这样也算对得起华家了。
他今年不过二十六,杀了他都不愿在自己裤腰上栓个哭哭啼啼的娘儿们。
女人……真是麻烦物,瞧他爹打从娶了娘之后,没有一日不是看老婆脸色过日子。
他是疯了才有可能拿自己的男性尊严开玩笑。
平时在四川背了一大堆沉甸甸,麻烦又无聊透顶的差事,这次正好,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尝过何谓假期的滋味了。
他会先在京城里打出青焰弹,此焰火腾空十丈,燃半日而不止歇,是他和另外两名生死至交的联络方式。
青焰弹一出,就是他们「戴冶郎」齐会京师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背后倏然一道轻巧的身影袭来,带着丝带破空声--
他连头也懒得回,背后的力也懒得拔,只是简简单单伸手一夹,立刻稳稳地夹住了一条可柔可刚的丝带。
丝带的劲气瞬间消失,垂落在他掌心。
「你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一声娇斥在他身后响起。
他这才转过身来,盯着一身鹅黄鲜亮的娇嗔美女。
眉目如画娇蛮美丽,还拚命想扯回丝带。
「干卿底事?」他大手一松,男儿不与女子计较。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华三小姐气得柳眉倒竖,「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以为我们华家都得看你脸色是不是?」
「言重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脸庞,这张脸着实很吓人吗?
「你--」她狠狠一跺脚,「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他盯着她半晌,叹了口气,「老实说……没有。」
「你……你……你欺人太甚,」她气得涨红脸。
他腹内的酒虫已经醒了,此刻是黄昏时分,正好可以赶进京城喝坛女儿红,吃一大碗「东方酒楼」的呛麻酸辣汤。
他没什么耐性地望着她,尽量放慢声音问:「你究竟要跟我说什幺?」
「我……」她耳朵都红了,气煞地道:「你这个恶霸,难道你还要人家说清楚吗?」
严人放弃了弄懂她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再这样搅和下去,他可能在这里站上三天三夜也还搞不清楚她究竟要说什么。
他转身就走。
「你--」华三小姐气得浑身发抖,瞪着他的背影都快哭了。
他……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轻慢她,从来没有!
她都已经摆低姿态亲自出来了,他还不当回事地转头就走,分明不把士骅山庄和她华雁放在眼底……
她气恼地一跺脚,面红耳斥的嗔道:「戴严人,我一定会叫你好看!」
爹好说歹说的暗示了那么久,他竟然对他们华家的小姐都没有一丝回应,像这种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男人,她……她华雁才不放在眼底呢!
话虽这幺说,她还是痴痴地望着他宽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颓然地转身回庄。
第二章
「我忍了好久了……给我……求求你给我……」
「不行,给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啊,这里是大街上,怎么能……怎么能……」
「可是我好急……我已经忍不住了……来嘛,给我嘛……」
「不行,我可是女孩子家,怎么能……更何况,给姥姥知道会打死我的……」
「求求你……」
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春怜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朱红色小瓶子,「快点,碗拿过来一点,只准给一滴,要不然姥姥知道了非剥了我一层皮不可。」
东方酒楼的掌柜邢老爹,眉开眼笑得活像抱着了一只大元宝,手上拿着的碗都在颤抖。
「我不贪心,一滴就好……」他贪婪饥渴地盯着那朱红色小瓶子,在她拔开瓶塞时,一股奇异沁心的醉香气飘荡了开来,「哗!我一个月就等这幺一滴……啊!活在世上真是太美好了。」
看邢老爹感动到快哭出来的样子,春怜忍不住噗哧一笑,「胭脂井虽然好喝,可是酒力超强无比,要记得喔,是一滴兑上十升的桂花酒,千万不能一天就喝完,否则醉上三个月我可不管你。」
「记得记得,有了上次睡三个月的经验,说什幺我也不敢一次就喝完了。」邢老爹千保证万保证。
话虽这么说,但是胭脂并可是绝世三大名酒之一,寻常人哪能尝上一口呢,这酒顾名思义,色若芳红胭脂,其味醇厚醉骨,除了上贡皇宫之外,就只有萧家姥姥大寿时才会摆出宴宾客,所以每年萧姥姥寿宴,几乎全国轰动,不请自来送礼的宾客浩浩荡荡排到二十里外呢!
邢老爹是托了春怜的福气,才得以一个月尝上一滴。
因为春怜五岁的时候偷偷跑进城来却找不到路回家,哭着走到东方酒楼时,被好心的邢老爹收留了一晚,还准备了很多雪白馒头和最有名的呛麻酸辣汤给她吃,后来萧家虽然派人来寻获了,可是这一老一少也因此成了忘年之交,一直到现在,春怜还是有事没事就会偷溜过来喝碗酸辣汤。
看着邢老爹兴高采烈地捧着碗傻笑,春怜忍不住叮咛道:「老爹,你的身子骨可禁不住喝那幺多酒,千万记得一天顶多饮一小杯,知道吗?胭脂井的后劲可不比其它酒温和啊!」
「我知道、我知道。」邢老爹疼爱地看着她,「快进来喝碗酸辣汤,虽然是春天了-这早晚还是有点凉,可别着凉了才好。」
「谢谢老爹。」春磷口水差点落下来。
姥姥今天出去了,说了明日才回来,所以她今天可以吃过饭再回羊庄。
春怜高高兴兴地走进清爽典雅的东方酒楼,古色古香又不失俐索的摆设可有近一百年的历史了,听说是从邢老爹的爷爷就开始经营到现在,和京城有名的相思红豆楼和清哉绿豆楼还有姻亲关系。
酒楼能开到连锁经营也真不简单。
邢老爹给她最好的雅座老位子,小二哥不等招呼就熟稔地送上一大盘雪白热腾腾馒头,还有一大碗酸辣麻香的酸辣汤。
「春怜姑娘,你好几日没来了,我们都想你想得紧呢!」小二哥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
「小二哥哥,有这幺夸张吗?」她小圆脸嫣然一笑,醉倒了周围一票客人。
小二哥眼眶红红,「你都不知我有多想念你……你没来,掌柜的快要把我们给折腾死了,他一天念了起码有几百篓的话吧,就算往耳朵里塞豆子也没法子阻隔那种魔音穿脑……啊!今儿天气可真好不是吗?你瞧窗外的蓝天白云……」
春怜倏然睁大了眼睛,正当她怀疑起小二哥是不是被念疯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背后。
「是在说我坏话吗?」邢老爹棒了一碟招牌咸水卤花生,满面阴森地瞪着小二哥的后脑勺。
小二哥刷地一声转过身来,满脸无辜,「掌柜的,我……我没说坏话,我刚刚跟春怜姑娘说外头蓝天白云好舒爽,蜂儿蝶儿采蜜忙……」
春怜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二哥哥几时有这么好的才情?过年的时候真该在门口摆桌子写春联,保证财源滚滚来。
邢老爹打鼻孔哼了一声,「现在外头黑压压的一片,连月亮都没有,瞎掰什么『蓝天白云好舒爽。?!我看你是『人没挨打真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