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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揽浮月 page 8 作者:湍梓

  “这就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你应该听过吧,咏贤姑娘?”虽无法确定她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但她的教养好象很差,他必须教教她。

  “谢谢你的国文解说。”当她是文盲啊,吕氏春秋她背得滚瓜烂熟,尤其最爱丢掉斧头那一课。“能不能请你也顺便解释一下你跟踪我的目的?”她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游戏。为何一下是展裴衡,一下是黑衣人。她虽没有十足把握,但百分之九十九的证据都指向他们是同一个人,除非那百分之一的奇迹出现。不过,就推理的观点来看,那几乎不可能发生。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他故意将最后一句说得十分暧昧,转移她的注意力。“我认为我们应该趁那帮山贼还没发现之前先走一步,省得待会儿还得白费力气。”虽然一拳就可以将他们打到边疆,但他宁可将那些力气留给咏贤,她可不好摆平。

  被拉着跑的咏贤突然记起某件重要的事,她不能那么自私一个人溜,而且,这也是个确定自己会不会那么倒霉碰上百分之一意外的好方法。

  “等等!展裴衡怎么办?你不救他?”嘿嘿,这下总该泄底了吧。

  “你是说那没用的公子哥儿?”展裴衡文风不动的答道,稳得犹如大庙前的石雕。“我干嘛救他,他可是个世族,我没抢他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狡滑的家伙!她就不信掀不了他的底。

  “可是……”她绞尽脑汁想下一个理由。

  “莫非咏贤姑娘喜欢他?”这句问话恍若是颗原子弹,立即达到了效果,炸得咏贤满脸通红,也炸掉她的理智。

  “谁会喜欢那只人妖公鸡!我只是基于道义责任,不能那么自私一个人跑掉罢了,这有违人权。”

  人妖公鸡,这算是一种昵称吗?公鸡二字他尚能理解,但人妖又是啥玩意?

  算了,随她去说好了,只要时时记住她是从天掉下来的,也就不至于呕得太厉害。

  “好吧,我答应你救他。”突然呆掉的表情说明了她暗藏的鬼计,她八成以为他不敢答应。“但要条件交换。你给我想要的,我就帮你救那小子。”

  “你想!”她又不是傻瓜,搞不好她一旦说出口,他就立刻宰了她。好歹她也是个警察,怎么可以条件交换败坏风纪。

  “原来你所谓的道义不过尔尔嘛,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他闷笑,早料定她不可能答应。

  “别想用激将法,我才不会上当。”大不了先想办法脱身再回头救他,她就不信凭她的聪明才智,会斗不垮那几个笨贼。

  “哦?”她的表情、态度仍是一贯的神气,教展裴衡忍不住想逗逗她。

  “咏贤姑娘,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种能逼人吐实的药,凡是服下药的人会忍不住说真话?”一个白色药包倏地跟着出现,随着它的主人步步逼近,吓得咏贤花容失色。

  “你……你不要过来。”其它妈的,这是什么混帐年代,居然出产这种鬼东西。“你确定吗,咏贤姑娘?”一晃眼间,原本还优闲抱胸的人就来到她眼前,带给她无限压力。“我记得上回你还巴不得我靠近一点、再近一点,难道你忘了?”

  他不提醒好,一提醒她就有气。在二十世纪叱咤风云的她居然落到这种局面,不但被戏弄还节节败退。这个时候她真怀念她的手枪,只要一枪在手,不怕他不成蜂窝。重点是此刻她不但没枪,更没胆。自从上次领教过他的点穴功夫,她便闻“江湖”色变。她发誓待她拿到牌简返回现代后,一定将房里的武侠小说统统烧掉,以免再想起这场噩梦。

  “你这卑鄙的小人。”她除了耍嘴皮子以外别无他法。“除了拿药散吓我之外,就没有其它方法了吗?”说归说,她还真怕他一把撑住她的下颚,硬要她把药吞了。

  “我懂了,原来你喜欢比较刺激一点的方式。”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抄起她,“我想,除了逼你吃药之外,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在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身体亦跟着腾空而起。

  “你……你又想干嘛?”这男人是吃了大力丸吗?怎么随手一捞就当她没重量似的轻松惬意,彷佛她四十多公斤的体重一点也不算什么。

  “我希望你没有惧高症,咏贤姑娘。”浓眉之下是促狭的眼神,看得她一阵心慌。“因为我发现另一种更有趣的逼供方式,或许到时你就愿意开口。”

  接下来的时间,只能用“紧张刺激”四个字来形容。

  咏贤头一次发现月夜竟是如此美丽。斜映在月色中的树影和微拂的夏风吹得枝头上的叶子沙沙作响,腾空跃起的身体和月行的速度几成一线,恍若狡免游走于错纵的树林之间。

  此情此景,犹如电影动画一般迷人心醉。咏贤被这超乎想象之外的美景迷住了,根本忘了自己是人家的阶下囚,直到自己像只无家可归的野猫被丢到一处高耸的树上为止。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咏贤姑娘?”卑鄙的绑架者像只黑豹般稳稳的蹲在大枝干上,睥倪的看向手忙脚乱的肉票。乖乖,她到底有没有常识啊,树枝已经够细了,她这么乱搞,不把自己弄下树去才怪。

  “休想。”尽管已经快像只倒吊的蝙蝠,咏贤的嘴巴仍不肯放松。“就这么一点高度,本小姐才不怕。”顶多像块年糕啪一声落地,没什么了不起。

  “是吗?”这小妮子的嘴还真硬哪,看来不给她一点教训不行。“那么再高一点如何?”猛地一句,未能站稳的身躯立刻像只刚卡好位的风筝,往上又攀一级。

  这下她再也不敢说自己一点也不怕了。现在他们离地面足足有一层楼高,除非她想自杀,否则摔下去必死无疑。

  “愿意说了吗?咏贤姑娘。”无耻的绑匪再次嚣张,咏贤的嘴巴亦愈趋倔强。

  “不说。”大丈夫宁死不屈。

  “我劝你最好是说。”咻一声,他又升高了一些。

  “我死也不说。”她干脆闭上眼睛,这天杀的小人当真捉住了她的弱点,她除了老鼠之外,最怕的就是高度。

  “好吧。”他投降,跟她相处至今,她能倔强到什么程度,他心知肚明。

  既然用硬的不行,只好改用别的方式。

  他拿出藏在腰带里的牌简左摇右晃,浮月的光芒立刻吸引住咏贤的目光,和足以灌溉农田的口水。

  “想不想要这个?”他拿胡萝卜钓她,小兔子果真上当。

  “给我!”一看见回家的关键,咏贤体内的反射神经立刻自动运作,整个人扑向展裴衡,差点踏空掉下树去,幸好他及时扶住她。

  “别太热情了,咏贤姑娘。”黑布罩下是气死人的笑声和浓浓的调侃。

  “即使我体力再好,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之下有什么好表现。我可不想你的初夜是倒吊在树上进行的。”他敢断定她必定未经人事,搞不好上一次还是她的初吻哩。“混帐!”困窘得热血沸腾的咏贤马上拿出她头号女煞星的实力,两手握住他的手肘准备来个擒拿手,将他摔到月球去。

  可惜,她忘了这是个不属于她的年代,在二十世纪呼风唤雨的绝招看在武林高手的眼里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他一下子就闪过去了,顺带拐了她一记,让她再次安安稳稳的待在他的臂弯中。

  “我不是才刚说过吗?”紧圈住她细腰的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和他温和戏谑的语气正好相反。“要怎么样以后任凭差遣,但千万别要我向这种高难度挑战,我怕这脆弱的树枝承受不起我俩的重量。”接着又是一阵不正经的笑声,笑得她牙痒痒的。

  看着好了,等我拿到牌简回到现代,一定翻出你的族谱,操你祖宗十八代!

  她发誓。

  气得只差当场吐血的咏贤真想一头撞死以免丢尽警界的脸,却又在不经意间瞄到他手上的牌简。

  算了,既然文明的方式行不通,她只好改用她最痛恨的方法──谈判。天晓得她多恨向恶势力屈服,以前的谈判技巧课她一堂也没上过,全让她跷光了。

  在她的字典里只有“全力追捕、永不妥协”八个字,没想到居然会堕落到西晋来破戒,算她认栽。

  “要怎样你才肯把牌简给我?”她尽量和气的说,努力让自个儿的头不冒烟。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这块牌简?”他反问,同时放开她保持距离,以免待会儿莫名其妙丢了东西。

  “因为这是我回家的关键。”她豁出去了,决定改用怀柔政策,或许可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敲昏他取得那块牌简。

  “家?你不是住在姓展的那儿吗?”他挑起一双浓密的眉毛,设法让她相信他们是不同人。

  “那只是暂住。”她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继而转头望向黄澄澄的月亮。同样美丽的月色勾起她的思乡情怀,她真的好想念台湾,好想念二十世纪。“我来自一个和你们不同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家。”那儿有舒适的一切,而且至少她懂得如何生存,不会像现在这般无所适从。

  “说说看。”展裴衡被她难得的愁绪感染,欲探索她的感情世界。“你的地方和这里有什么不同?”什么不同?一切都不同!那儿有着高科技、高文明的产物。计算机国际网络遍布全球,需要什么信息,按一下钮便畅行无阻,更别提生活中必备的水电。

  但她要如何同一个古人说这些?恐怕等她解释到进棺材他也不会懂。

  可是,他的眼神好真诚,彷佛真的想了解她的世界。说说又何妨呢?她决定,反正她也没有一个可聊天的对象,展裴衡那家伙除了化妆之外什么也不懂,也从不问她的身世,只当她是个不幸捡到的包袱。

  她从来就不是个习惯封闭自己的人,也不打算搬到西晋来破例。现在有人自愿听她吐苦水,不好好把握就可惜了。

  “有很大的不同,一时也说不清楚。”咏贤决定省略那些难以解释的部分,只讲重点。“最大的不同是,在我的世界里,我是个有用的人,有自己的工作,也清楚自己的人生目标,不会像现在一样成天无所事事,像个废人似的。”这是她最不能适应的一点,她一向认为要活就要动,一个人最需要的就工作,至少透过工作,她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

  工作?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讲法。展裴衡从没想过她居然有工作,也需要工作,一般妇女大都在家把持家务。不过,他忘了她来自另一个地方,或许还是一个和他们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你的世界里,你都做些什么?”在发问的同时,他亦挑了个好位置坐下,两人就这么聊起天来。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高高的树影上坐着两个同样寂寞的影子,夜也显得份外宁静。

  一提到她的专业领域,她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眼睛也跟着闪闪发光。

  “我是个国际刑警。”她说得好不得意,带笑的脸庞使她的脸瞬间光亮起来。

  “什么是国际刑警?”展裴衡轻轻的反问,爱极了她的笑靥。她应该常常笑的,而不是整天凶巴巴。

  对哦,她忘了这是个现代名词,古人根本听不懂。“就是……”她试着搜寻他能听得懂的字眼,用力想了半天。

  “就是女捕快。”应该是这个说法没错吧,她不敢确定,但他恍然大悟的反应告诉她Bingo,她用对词了。

  “难怪。”他闷笑,脑中的疑问立即获得解答。这说明了她为什么行事鲁莽又充满正义感。

  “我想你一定爱极了你的工作。”这不难想象,光从她追贼的猛劲便可瞧出端倪。

  “当然,我是个好警察。”他带笑的眼神让她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在笑她或是肯定她,她只好再补上一句,“最好的。”可恶,他干嘛笑得这么贼啊。虽看不见他的全貌,但隔着黑布的嘴唇线条分明,八成笑到耳根子。

  “我真羡慕你。”他幽幽的叹气,转头看着月夜的侧脸看起来份外寂寞。

  “你不喜欢你的工作吗?”她好奇的发问,龙蟠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怎么会?”他有些惊讶。他从没想过喜欢与否这个问题,从组织龙蟠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认定这是个终生之职。

  “可是,你的眼神好寂寞。”这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咏贤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罗曼蒂克又温柔的一天。真见鬼了,一定是因为夜色的关系。

  听说月圆之夜最容易使人行为失常,她是凡人,当然也无法免俗。

  她安慰自己,把一切过失都推给月亮,不肯承认自己会如此失常是因为黑衣人的关系。

  对展裴衡来说,他会觉得惊讶不只是因为咏贤难得的温柔,更是因为她话中的真实。

  他的眼神很寂寞?或许是吧,身为一个不肯妥协的世族原本就是寂寞的。

  他可以像其它世族子弟一样尽情挥霍,可是他偏不,执意选择背道而驰,这使得他的正义之路走来格外辛苦,也份外寂寞。虽说组织里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兄弟,但毕竟皆来自于娇生惯养的家庭,有时光为了分派工作就得费上好些工夫,更别提时时相左的意见,常常吵得他的脾气大发,不吼都不行。

  他不喜欢他的工作吗?答案是“有时候”。大部分的时间,他喜欢帮助人的感觉,只有在夜深人静,卸下面具的剎那憎恨必须伪装的无力感。他多希望能有人了解他的痛苦,更希望能有个伴,一个和他一样充满正义感,一样对世间不平感到失望的伴侣。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咏贤却突然从天而降,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启示,告诉他,她正是他的另一半?

  展裴衡看着她,脑中不断的思索着这个可能性。他不介意她的举止粗鲁,教养欠佳,和那一些莫名其妙的脏话,更不想管她从哪里来。只要她愿意留下,他就有把握能说服她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地完成,而且生活保证精采刺激,比她的工作更有看头。

  问题是,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留下来?也许答案就在那块牌简。她曾说过那块牌简是她回家的关键,换句话说,死也不能让她拿到他的牌简。就这么决定!

  “喂,你干嘛半天不说话?”其实真正觉得不自在的人是她,从小到大没放低过几次音量的咏贤全身就像被针刺似的坐立难安,尤其他那双眼睛又要命的盯着她看。

  “咏贤姑娘,你的世界里有战争和流民吗?”他换个话题,藉以转移她脑中的思绪,最好是忘了牌简的事。

  “战争和流民?”她愣了一下,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她曾看过的新闻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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