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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揽浮月 page 7 作者:湍梓

  被跟踪得直想仰天长啸的展裴衡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怎么这么难搞定呀?满肚子苦水的他无言的询问上苍,可惜连上苍也无法告诉他答案,只好直接变个脸色给他看。

  快下雨了,真像他的心情。

  愈趋灰暗的天色提醒他时候已经不早,看来为了躲她,不得已又浪费了一天,这同时也意味着聚会之期必须再次更改。他再不想办法解决,恐怕暂住在他家的俏姑娘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兄弟们虽然嘴上不说,但脸上的表情却写得一清二楚,他必须快刀斩乱麻。

  只是这又谈何容易?咏贤有他所见过最旺盛的好奇心,不怕威胁又喜欢逞强,连快被人调戏了也不怕,就算是男人都跟她没得比。

  她到底来自何处呢?他再次在心中问。若是寻常女子早吓昏在木桶之中,绝对不会像她一样穿著湿衣,脚一踹就往男子的屋里闯。幸亏他早有准备,否则铁定被捉个正着。

  若是在平时,他倒不介意和她玩玩捉迷藏,糟就糟在近日组织里有个大计画需要他去执行,一大票的弟兄全等他一人。比如说刚刚,原本预定要在茶馆商讨,又因咏贤的紧迫盯人而被迫放弃,为了逃避她的跟踪,他只好改往郊外走,以免泄了龙蟠的底。此举让枯坐在茶馆内的兄弟为之气结,扑满白粉的面容下均是一双双怨毒的眼睛,他立刻知道麻烦大了。

  身为龙蟠首领,他原是该解决问题的人,如今却变成麻烦的根源。他知道自己不该成为兄弟们的困扰,也知道城内那一群流民全靠他们生活,在这非常时刻,实在不宜谈儿女私情。

  他想,他大概是喜欢上她了,否则也不会处处护着她、让她。虽说是迫于无奈,但他大可一刀杀了她,省去这一大堆麻烦。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或许就从她提起他的衣襟,精力充沛的大喊“牛”开始吧。虽然当时惊愕多过于害怕,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有人从天掉下来可不是天天会发生的事。

  糟的是这位天外飞客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非拆穿他不可,他该怎么做?

  一拳打昏她,让她不省人事?

  就在他肠枯思竭,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跟在后头的咏贤反倒先沉不住气,怒气冲冲的喝道:“姓展的!”

  她的教养绝对有待加强。展裴衡边在心里嘀咕边转身,不忘做出一个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Shit……Shit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边用颤抖的声音问,边用右手用力揉心口,样子极为女性化。

  别以为来这一套我就会信你!发誓不再落入陷阱的咏贤这回理都不理他的动作,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废话,当然是跟踪。”她答得理所当然,彷佛这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我才想问你来这儿干啥,该不是要……见某人吧?”她已经仔细想过,就算展裴衡不是昨天的黑衣人,也一定和他有关,也许是表兄、堂弟或什么的,总之一定有血缘关系,否则不会有那么相似的眼睛。

  “见某人?”展裴衡听得一头雾水。他要见的人全在城里,而且个个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她所谓的“某人”八成是指他自己,也就是昨夜的黑衣人。

  幸好她猜错了方向,要真让她逮着了线索,届时恐怕由不得他不杀她。

  不过,他不导偏她的方向也不行。不管是展裴衡或黑衣人,都禁不起她的一再追踪,他必须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然而,突然出现的土匪却代他回答了这个恼人的问题。

  “没错!这位有钱的公子哥儿正是要会见本大爷!”

  蓦地,只见几个持刀的贼子从浓密的竹林里蹦出来,带着哈哈的狂笑声。“你们……你们要做啥?”尖得像可以将人戳出个洞来的哀号声直达云霄,外带夺眶而出的泪水。

  哭的人当然不是咏贤,而是因咏贤在场不得不伪装的展裴衡。要不是有她碍着,他早送他们去见阎王。

  “抢劫。”来的人倒也干脆,大刀一挥,露出铸于其上的三个大字“要钱寨”。

  “只要留下买路钱,咱们就让你好过,踹你两脚就当是利息,意思、意思。”接着又是一阵狂笑。

  “那……这位姑娘呢?”虽然很想出手将这笑得像得失心疯的贼一拳打到黄河去,展裴衡仍不忘发挥他的绝佳演技,边抖边发问。

  “她可不行。”为首的强盗露出一口黄板牙,满嘴的口臭熏得咏贤差点当场昏倒。“这娘们的长相虽然奇怪了点,但尚可勉强凑合着用,反正女人嘛,闭上眼睛都是一样的。”慷慨激昂的言论充满了男子气概,听得众家兄弟一致点头,气煞了咏贤。

  什么她长相奇怪了点?以现代的标准来看,她可是美女耶!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个性美”?

  “呃,兄台,你这么说未免太粗鲁了。”展裴衡仍不忘克尽世族之职,一路风雅到底。“形容一位姑娘家,你不能用--”“让开,你这个白痴!”居然对一群土匪阔谈用词的大道理,这个人还有没有常识。

  咏贤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展裴衡,雄纠纠气昂昂的提起抢匪头子的衣襟,右手一挥便是两巴掌,打得在场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是干土匪的。

  “你他妈说的是什么鬼话?什么叫女人闭上眼睛都是一样?你有种就立刻脱下裤子,我倒想瞧瞧你的宝贝和平常人有什么不同。”

  现场霎时鸦雀无声。打死这群土匪,他们也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么嚣张的“被害人”,不但不噤声发抖,还和他们对骂。这……这是什么世道?

  站在一旁的展裴衡虽然很想笑出声,但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惊愕过后将是麻烦,他还得想办法解决呢。

  果然,无端被赏了两巴掌的土匪头子立刻哇哇大叫。

  “你打我?你这个臭婊子居然敢打我!”瞬间只见一排黄板牙又上又下的张合个不停,累坏了所有人的眼睛。“我要告诉我娘……不!我要告诉老大,我要叫老大将你千刀万剐!”

  “你就是老大。”杵在一旁的小喽啰连忙附耳,提醒他前任老大才于三日前嗝屁,现在他正是老大。

  “啊?对哦。”忘了自己莫名其妙当上寨主的土匪头子立刻恍然大悟,表情也跟着神气。“碰上本寨主算你们运气好,咱们要钱寨呢最好商量了,只要给咱们银子,咱们就放你一条生路。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啊?”

  “没错。”

  “寨主说得有理。”

  “咱们只要钱。”

  “钱钱钱!”

  真不愧是最原始的抢钱方式,快速又直接,连用脑也一并省了。自从来到西晋后,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其中又以遇见这些土匪最为爆笑。咏贤无奈的想。

  展裴衡可没有她的好心情。要是让人知道鼎鼎有名的龙蟠首领居然被这帮土匪抢了,那他的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不过,这群土匪笨则笨矣,倒是提供他一个摆脱咏贤的好时机。他不如将错就错,和他们一道回山寨再以龙蟠之名义将她救回,让她相信展裴衡和龙蟠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如此一来,他既能继续扮演文弱公子,又能以龙蟠的身分逗她,何乐而不为呢?心意既定后,他技巧的引导眼前这几个大笨贼,一心祈祷他们不会笨得不懂得利用机会才好。

  “各位大哥,小弟今儿个身上没带银两,可否容我回府取钱,回头再孝敬各位?”拜托拜托,可千万别笨到说好。

  “你当老子白痴啊!”为首的山贼还没笨得彻底,尚懂得营生之道。“放你回去,咱们还能算是抢吗?不行,你要是不给老子一个交代,休怪咱们刀下无情!”一把把挥舞的大刀说明他们不是光说说而已,必要时真会杀他们。

  “那……那你们把我们绑回去好了。敝姓展,是建邺城里的世族。”展裴衡自动自发的建议道,期望这群笨贼能懂得他的暗示。

  “你白痴呀,居然泄漏自己的身分。”咏贤不可思议的叫道,确定这人若生在二十世纪铁定活不了,光是“过于诚实”这一项就足以让他被撕票好几回。

  “没办法呀。”展裴衡万分无奈的看向正架在他俩颈上的大刀,嗲声嗲气的提醒她。“你瞧瞧这些刀,咱们不说实话行吗?”

  那倒是。也许他不若她想象中那么不适合生存于现代,自己反倒该好好检讨才对。这情况若换到现代,持枪的抢匪必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并打昏他们绑回巢穴中。问题是他们人现在在古代,而且还碰上超级大笨贼,不但没将他们敲昏,反而你看我、我看你的研究起干嘛绑他们回去这个问题。

  “老大,这白面公子说他是世族耶!世族是什么玩意你知道吗?”出声发问的小山贼刚从遥远的山区出来混,对于展裴衡的身分有些难以理解。

  “这……”刚荣升为头子的黄板牙也是一头雾水。说穿了他比发问的小山贼强不了多少,顶多知道“小姐”是称呼有钱人家的女儿,至于“世族”这两个字,他听都没听过。

  “可能是世代养猪的人。”另一个自认为有点学问的山贼不怎么确定的接口,引来众山贼的惊叹声。

  “原来是这样啊!”接着是一阵媲美博浪鼓的发浪,上上下下点得好不热闹。养猪?他家几时变成养猪户了?被眼前状况搞得欲哭无泪的展裴衡只能眼茫茫、泪潸潸的看着轮流发表意见的持刀山贼,准备听听他们还有什么更离谱的高论。

  “老大,咱们很久没吃过猪肉了。”一想到久违的肉味,全部的人都忍不住流下口水。

  “我知道。”明显吞咽的声音传遍整座竹林。“至少有一年。”那滋味真是鲜美呀。

  “他家养猪耶,真有钱。”

  养几头猪就算是大户人家?这些山贼到底打哪来的,边疆吗?展裴衡懒得再和他们多费唇舌,只希望他们早点决定,干干脆脆将他们绑回去。

  一阵嘀咕之后,这群又饿又笨的山贼终于做出结论,兴奋的开口问道:

  “你家能出多少头猪赎你和这娘们?”至少是十头,否则就太不划算。

  “很多。”展裴衡干涩的回答,不敢相信他的身价竟是以猪论。

  “成交。”土匪头子高兴的决定道,又是一阵仰天狂笑。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哗啦啦的倾盆大雨,正巧灌进黄板牙过于兴奋的喉咙中,呛得他一阵咳。

  “老大,你没事吧?”众山贼连忙趋前抚拍,关心的不得了,心中十分欣慰他们到底没跟错人,做了笔好买卖。

  此情此景,让欲哭无泪的两人再次呕得吐血。

  一个是外号“头号女煞星”的勇猛女警,另一个是人人肃然起敬的龙蟠首领,他们居然让这帮人绑了?

  丢人哪!

  ***

  “咏贤姑娘。”

  低沉沙哑的音调彷佛是一首小夜曲跃入咏贤的听觉神经。她困极了,而且头又痛,就像有一千把槌子猛敲她的头。

  她试着不去理会这个陌生的声音,一心坠入黑暗中。讨厌的是声音的主人孜孜不倦,似乎不叫醒她不甘心。

  “咏贤姑娘。”

  同样迷人的声音再次飘散在耳际,外带酥痒的呼吸,轻得就像蟑螂的毛毛脚。

  蟑螂?恶心死了!

  咏贤下意识的扬手,差点打中正欣赏她睡相的展裴衡。他眼明手快的躲过这一掌,结果她蟑螂没打到,倒把自己打醒了。

  “Shit!”她下意识的开骂,费力和黑暗搏斗,想尽办法睁开沉重的眼皮。

  一听见这熟悉的字眼,展裴衡吹了个无声的口哨。他猜这八成是某种骂人的字眼,而且不太好听。不过,她都敢教人当场解裤子了,再难听的字眼也不必太过于惊讶。

  “咏贤姑娘。”这回飘游于她耳际的不再是鼻息,而是冰冷的大手。骤然而降的温差立刻发挥功效,有效地助咏贤沉重的眼皮一臂之力。她猛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覆着黑布罩的脸和一双熟悉的眼睛--龙蟠。

  不会吧?她眨眨眼,相信这你是自己的错觉。她依稀记得一被押入破茅屋内就挨了一记棍闷,然后便失去知觉。在昏倒的瞬间,她似乎看见那群笨贼错愕的脸和人妖公鸡惊惧的表情,好似每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这个无耻小人下的手?

  “是你敲昏我的?”一定是的!只有他才会这么卑鄙。“我敲昏你?”低沉的声音之下是沙哑的浅笑。可惜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否则一定当场撕下他那张得意的脸。“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敲昏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倒是说说看。”

  敲昏她对他有什么好处?

  突如其来的问题塞得她哑口无言。敲昏她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她身上的确没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怎么没有!”尽管对方占尽上风,她仍不甘处于劣势。“我身上有你想要的……想要的……”真糟糕,她一心只想赢,忘了自个儿压根就没有条件可掰。

  “想要的?”他故意将疑问句拉低拉长,一双浓密的眉毛却相反的抬高,和闷笑声呵成一气。“我可不认为你身上那几两肉有何迷人之处。”跟着是忽高忽低的扫瞄,气得咏贤想当场杀了他。

  “我说的是我的身分!你不是想知道--”不对,怎么可以自投罗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险她及时悬崖勒马,没让警界丢太多脸。

  “救人。”他仍是一贯让人气绝的轻佻。“有不平的地方就有龙蟠。”

  说得可真好听,但她才不信他的鬼话,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她一被绑,他就出现了,这其中的关联清晰可见,要不然她不会莫名其妙被敲了一记。

  “莫非你身上装有雷达,否则怎么能那么快就知道我被绑到哪个地点?”

  她再往前挺进,立志非把展裴衡的尾巴掀出来不可。

  “雷达?”又是一个新玩意,这更加深展裴衡欲掀开她神秘面纱的决心。

  他敢打赌,她必定来自一个奇异的地方,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他感到十分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可没忘了正事。这里是他的世界,无论她来自何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猜你口中的雷达大概是某种让人能找到目标的玩意。”她惊讶的表情说明他猜对了。“但很遗憾的我没有那玩意,我用的是最古老的方法--跟踪,就像你做的。”

  他若换到现代必定是个优秀的警察,可惜她没多少惺惺相惜的心情,这人简直无耻到家。

  “你跟踪我?”一把怒火燃烧于她愤恨的心头,完全忘了自己也是无耻小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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