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换水管。大雨把我的水管冲断了,我手上刚好有条新的,把它换上就行了。”老人满不在乎的口气仿佛这是全天下最简单的工作,听得关以升—阵汗颜。
他……不会换水管,事实上,他连马桶坏了也不会修。换句话说,他可能连一个高工的学生都不如,只懂得看报表开会,然后命令东命令西。
“今天一定要修好,要不然大伙可惨了,整个社区就只剩我那儿供水正常,大家等着我开火吃饭呢!”
林老伯话一落下,关以升随即发现所有的老人都瞪他瞧,逼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试试看。
“我立刻去换。”他表面上很冷静,其实内心很紧张。说来可笑,面对几百个员工演讲他都不会觉得怎么样,反而因这几十对眼睛感到紧张。
胜颖琦不说话,凉凉杵在一旁看他怎么表现。他懂得换水管?才怪!她敢打赌他一定连水管头都没拔过,怎么对付社区这些老水管?它们可不像他的员工那么听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哪根水管会自动立正站好的,有好戏可看了。
硬着头皮上阵的关以升先是跟着林老伯进屋子,查看屋子损坏的情形,屋顶倾斜了,家具也需要修理。还有墙壁,到处都是裂缝,不重新填补根本不能住人。
到底是拆起来重建好,还是修补一番就行了呢?关以升发现自己竟在思考这个问题,无法克制的愣了一下。
他……被她影响了,居然开始认真看待这些.和他不相干的问题。
关以升不可思议的摇摇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影响,更不敢相请全部的人都挤进这间小小的屋子,等着看他换水管。
“林伯伯,水管呢?”关以升试着不在在意众人期待的眼神,神色自若的问。
“在这儿。”林老伯拿出一根粗硬的管子交给他,同时又交给他一支扳手。
关以开看着手上的灰色粗管,心想这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换根水管应应该不至于太困难才对。
然而,当他到达现场,看见弯来绕去的破旧管线时,他又再一次愣住了。
“林伯伯……”他吞了吞口水。“到底哪根才是您家的水管?”他眼睛大睁的看着交错的管线,上面最起码有十几根水管,而且每一根都长得一样。
“破掉的那根就是。”显然连林伯伯自己都弄不清楚。
“但是这里的每一根水管都破掉。”关以升对着一大堆水管发呆,看来需要整修的不只是房子。还有整个社区的管线也得一并换掉。
“破得最不厉害的那根就是。”林老伯骄傲的语气立刻引来一阵嘘声,大家都不愿承认自己的情况最糟。
“好吧。”关以升认了,既然没人可以帮他,他只好自己来。
他眉心深锁的看着纠结在一块的水管,仔细观察了一阵了之后,决定最靠右边的那根就是。他拿扳手抠住紧紧套着水管的铁圈,使尽吃奶的力气气转了一圈,不动。他再转,还是不动,最后他索性抡起扳手猛敲、企图以暴力让年老的水管屈服。
胜颖琦忍住大笑的冲动,同时表现出非常严肃的样子,默默注视着他的愚蠢行为。
她早说过他铁定不会换水管的嘛!他以为蛮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林伯伯、你这水管多久没换过了?”关以升极不目然的发问,暗暗发誓非把整个社区的管线重新换过不可。
“嗯……好几年了吧。”林老伯回答。
难怪如此难转,牢得和生根一样。
“干脆找间水电公司让他们重新弄这算了,管线都旧了,再修也撑不了多久,”关以升实事求是的建议,却换来众人诧异的眼光。
“别开玩笑了,小关,”林老伯惊叹。“你知道重埋这些管线要花多少钱吗,我们连最基本的水电都付不起,哪来的钱换新水管?”
所有老人都跟着点头,个个拿奇怪的眼神看他,包括胜颖琦。
他干嘛说这些,不怕穿帮吗?胜颖琦纳闷。
“你到底会不会换水管啊,小关?”
为了不使他穿帮,胜颖琦只得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面带笑容地将他逼入绝境。
“是啊,你到底会不会换?”众人跟着问。
才一秒钟,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全转往关以升的方向,逼得他只好又拿起扳手,笑得跟铁甲武士一般坚强。
“当然会了,这有什么问题。”咬牙切齿间,他拿起扳手死命的转、用力的转,终于在他即将昏厥之际将铁管咬头板开。
“弄开了。”他得意的宣布。怎料好死不死的竟是扳到错误的水管,把人家好好的水管弄断。
“我的水管!”庄奶奶惊呼,关以升这才发现他弄错了。
该死,刚刚明明是这条的啊,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他尴尬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胜颖琦的笑脸早已藏不住,她干脆卯起来带头笑,笑到他第一次领教何谓面红耳赤。
“原来……原来林伯伯家的水管会走路,跑到庄奶奶家串门子!”非但如此,还不幸身亡。胜颖琦笑倒在地,顺便为倒霉的水管哀悼,它一定没料到自己竟会无端惹来拔牙之祸!
众人跟着笑开,无视子关以升满脸的尴尬。
这该打屁股的小妮子!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笑到弯腰的胜颖琦,决定摆她一道。
“你就行?”关以升向她下挑战书,看准了她接不起。“我打赌你也不会换水管,光会笑。”
“换就换。”她爽快地接下战帖,反摆他一道。“谁说我和你一样?我不但会换水管,而且还不会弄错线路。”
话一说出口,所有的老人都发出惊叹声。要是让他们年轻个几十岁,老早吹口哨助阵了。
“请啊!”他乱没风度的把扳手丢给她。
“我先警告各位,待会她要是不小心板错了水管,等水冲出来的时候记得往旁边跳,别让水给喷着了。”他不甘心地再补充一句,抱胸等着她出糗。
胜颖琦才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当他是酸葡萄心态接过扳手照谁管线便往下敲。她已经计算过,经过刚刚关以升又扳又敲的冲击后,再顽劣的水管也撑不了多久。
果然,她才花了不到一半的力气,水管就让她扳开了,接下来只剩更换的动作。
“拿过来。”她不怎么客气的抢过关以升还拿在手上的新水管,用最迅速的动作将老旧的水管褪下来换上新的,过程花不了五分钟。
关以升不敢置信的看着完好如初的水管,她不但找对了管线,还顺便接上固定架,天晓得那上面至少有好几组三通管,一般人根本搞不清楚哪里接哪里,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该接哪一条管线?”他呆若木鸡的瞪着她,表情蠢得可笑。
“很简单的呀!”她偏过头露齿一笑,表情甜美。“我从大学时代就在这里混,这儿的每一条线路我都熟,包括你始终并不懂的管线。”
换句话说,他中计了。她的表情挑明了她不但懂得如何换水管,恐怕还会接电线,而且保证绝不会电线走火。
“你这小混蛋……”他作势要打她屁股,竟敢故意让他当众出丑。
“别想怪罪到我身上,是你自己不事先打听清楚的!”她笑着躲避他的手臂,怎料闪躲不及,被逮个正着。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啊!”她四处求救,结果没人理她,反而在一旁当起啦啦队来。
“如果你想吻她,我们会当作没看见。”林老伯带头起哄,其他人也十分合作。
“是啊、是啊!她这么不给你面子,不教训她一下怎么行?”所有老人都赞同,等着看他们两人当众演出激情戏。
瞬间笑闹声、鼓噪声围绕在他俩的周围,还有一股温暖的感觉。
他怎能不管这群老人的生死,当一个只懂得赚钱的混帐?
他决定了!他不会拆他们的房了,而且会大肆整修这个地区。不过,他要先吻她,其他的事留到明天再说。
“你都听到了,他们交代我修理你,我一定得听他们的话才行。”关以升眨眨眼在她惊讶又尴尬的眼睛中看见开心的自己。
结果他俩果真当着一群老人的面接吻,不管他们的心脏是否会大受打击。
她一定也会很高兴地的决定,只要他能说服董事会。
第六章
偌大的会议厅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紧张的不是双手交握的关以升,而是即将失去利益的股东们。他们都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一切,更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我想你们都了解我的意思了吧?”关以升将原本搁置在桌上的手放下来.淡淡的说。
没反应,大概是吓呆了。
“散会。”他嘲弄的丢下一句,随后大手一挥转身面对透明落地窗户,注视着楼下往来的人潮。
这些人不累吗?
他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小黑点,三十层楼的差距使得平地往来的人潮看起来就像蚂蚁一般,劳劳碌碌的为生活奋斗。他不禁联想起社区里的那些老人,他们也一样忙碌,生活却快乐多了。
“叩、叩、叩。”敲门声,
“进来。”关以升还是没有转过身,迳自看他的风景。他相信必定又是哪个不愿服从决定的股东前来向他抗斗,而他懒得理会。
门被开辟,走进来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倒也不急着催促他转身,只是面带微笑,静静等在他身后。等到关以升看够了,愿意回头之后,才察觉这意外的惊喜。
“慎梦!”关以升张大了嘴,表情和昂然挺立的男人一样高兴,三步跨做两步来到男子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愉快的和他打招呼。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一阵寒喧之后,他放开龚慎梦,兴奋地拍拍他的肩。
“我试过了.但找不到你。”龚慎梦挑眉,意味探长的打量着关以升。
“最近是忙了点。”关以升四两拨千斤,不想解释太多。
龚慎梦知道他在忙什么,而且觉得十分有趣。
“听说十分钟前你才做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举动,吓坏了董事会那群老骨董。”他说,性感的薄唇接着场起。
霎时关以升终于发现为什么龚慎梦会有女性杀手之称,同样是俊美,但他却美得邪气,从另一方面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刻薄,因为上帝把他不会表现的那一面送给了他,而他也不吝于发挥他的天赋,当只迷人的秃鹰。
“你的消息很灵通,徐老告诉你的?”一定是,他的变身游戏只告诉了徐观海一人,其他的部属一概不知。
“算是吧。”龚慎梦不想害人,只得打哈哈。
“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当起好人来了?”龚慎梦调侃他。“我还以为咱们俩是豺狼与秃鹰,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闻言,关以升淡淡一笑。他和龚慎梦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狠字辈”,不同的是他人在台湾,龚慎梦在马来西亚,但一样可憎就是。
“别把我算进去,我改邪归正了。”关以升声明,决心跳出吃人不吐骨头的行列。
龚慎梦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他。
“是什么原因让你一下子从吸血鬼变成圣诞老人?”龚慎梦眯起眼睛问。“你知道你刚才的小动作会让你损失多少钱吗?那还不包括你打算重建旧社区的经费。”莫怪乎股东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要不是关以升手上握有超过百分之五十一以上的股份,老早被赶出董事会了。
“我知道。”关以升耸耸肩。“我当然知道我的决定有多么不明智,也知道我将损失多少钱。”在作这个决定之前他脑中的算盘早就打过了,不若旁人想来疯狂。
“但你还是决定拯救那些老人,当个纯洁的天使。”龚慎梦极为讽刺的帮他做总结,话中有着浓浓的不满。
关以升耸耸肩,算是回应他的不满。他知道在旁人的眼里他的行为像个傻瓜,但那又如何呢?偶尔当个傻瓜也不坏,这个社会上充满太多精明的人。少了他一个又何妨。
“告诉我,填梦……你曾体会过仁慈的感觉吗?”关以升若有所思的看着老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仁慈?龚慎梦皱眉,听不懂这个字眼。对他而言,仁慈早在他被丢下水的那一刻起就背离他
了。现在的地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世人眼中讨厌的秃鹰。
“你该不会突然想为我上一堂公出道德课吧?如果是的话我要先走了。不打扰了。”他事先声明,免得突然转性了的关以升在他耳边念经。
“放心,我不会。”关以升好笑的看着他,拿他没辙。“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觉,不过显然你没心情听。”他不会怪他,龚慎梦有权利责怪任何人,并且不吝于付诸行动。
“我是没心情听。”龚慎梦承认。“但我觉得你的转变太大,不是好事。”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且为他的老友担心。
“就因为我突然了解仁慈的意义?”关以升尖锐的接话,不爽听到反对的意见。
“这跟仁慈无关,而是和你的一厢情愿有关。”龚慎梦专挑重点讲,不想好朋友沉浸在短暂的梦境中。
“此话怎讲?”关以升不明就享的看着龚慎梦。
“就我所知,那些老人其实并不知道你就是土地的拥有者,对吧?”龚镇梦挑眉,觉得关以升真是笨透了。
关以升点点头,无法反驳龚慎梦的话。
“你不妨想想,万一哪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怎么做?”
登时关以升僵住了,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应该帮助他们。
“那不是问题。”关以升一点也不认为有什么难的地方,毕竟只要有房子往又住得的话,应该就没有话说。
“错了,那才是问题。”龚慎梦叹口气,不明白他一向精明的朋友是怎么了,被爱情遮蔽了眼吧!所以才会看人情。
“你把人性看得太简单了,以升。”他语重心长的劝道。“现在你看到的净是人性温暖的一面,所以作误以为那群老人一直会是这个样子。但是你别忘了,你玩的是一个危险游戏。随时都有踩到地雷的可能。”
关以升蹙紧眉心不答话,他不认为那群老人有他说的这么可怕,他们都是好人,这点谁也无法否认。
“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慎梦。”他不以为意。“俄相信届时即使他们知道了我的身分,也不会为难我,你多虑了。”
淡漠的语气不容否认,龚慎梦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他明白爱情能够如何影响一个人的心志.作出原本不可能作的决定。他也是过来人,深深了解个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