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台湾的原因。”关以升也颇识时务的将话题扯开,转回他为何来台这事。
“没什么,只是来看着鱼儿上钩的情形罢了。”龚慎梦激扬的笑容有一丝残忍,仿佛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那么,情形如何?”关以升问。
“可以收线了,”龚慎梦意味深长的一笑、眼露寒光。“陆氏的股标已经被我收购得差不多,大概再一个月我就可以完全掌握住董事会,成为陆氏的新主人。”
“也就是说,你终于可以开始你的报复游戏,整垮你心爱的女人?”关以升的笑容充满讽刺,又于他的爱情表现方式不敢苟向。
“你是说整垮陆映亚?”龚慎楚的表情也不遑多让,跟他有得拼。“对!我就是要整垮她。几个月前你不也跟我抱持同样想法,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怎么现在说变就变?”
看着好友嘲讽的表情,关以升知道他是对的,是他自己变太多,没有权利讽刺别人。
“我只是认为也许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不一定非用报复的方式不可。”毕竟报复的结果往往是两边受伤,得不偿失。
“我有权利报复,这点你最清楚不过,不是吗?”龚慎梦冷冷的回答,和他一样不听人劝。
的确,他是有权利报复。要不是陆映亚的父亲.他也不会沦落到马来西亚当混混。要不是爱上陆映亚,他也不会被她父亲毒打一顿之后,再丢进大海喂鱼。这一切可以说是苍天造化弄人,只不过陆映亚的父亲万万没想到、龚慎梦竟然没死,并且还继承了一人笔财富,回过头来反咬他一口。
“你说得对,你是有权利报复。”关以升无话可说,当年他到马来西亚出差遇抢,还是靠龚慎梦解围才得以虎口余生,再说下去就太不上道了。
袭慎梦微笑,很高兴关以升懂得界线在哪里,他也不想撕破脸。
“只可惜陆老头已死。否则就有好戏看了。”说这话时,龚慎梦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恨意,看得关以升直摇头。
他无法要求龚慎梦手下留情,因为自己的故事只能靠自己编织,其他的人帮不上忙,也无从帮忙起。
“别光担心我的问题你自己的问题比较重要。”龚慎梦拍拍他的肩,要他别再想了。
“我?”关以升问笑。“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放心好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愿如此。”龚慎梦可没他的乐观,他有预感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好解决。
关以升回他一个笑容,两人不约而同的凝视窗外,心中分别挂念着不同的女人。
夏日的午后,炎热而潮湿,回暖的空气挟带着令人室息的尘粒,飘浮在空中。对于生活在社区的老人们而言,最怕的就是种忽冷忽热的天气,尤其之前才下过一场惊人的大雷雨,地上都还没干,倾倒的屋顶也还没空修理,水电又断了,整个状况只有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胜颖琦无奈的看着四周,两只手臂酸痛得快抬不起来。她快累毙了,从昨天开始,她就不停地帮忙这些老人收拾东西,一家忙过一家,早已超过身体能够负荷的范围,但她不做就没人可以帮忙。她很累,但这群老人更累,既没水又没电,不要说洗澡、看电视,就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好多家的屋顶都倾倒很差不多了,根本不能住人。
要是以升在就好了,至少他懂得怎么安抚这些老人.不会像她很浪费了一堆泪水只是白搭,说了老半天人家还不领情。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相当佩服关以升的本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这群老人都喜欢他。大概是因为他的笑容吧!她想。放下身段接近人群的她其实是很迷人的,开朗和煦的笑容就像朝阳,酝酿了一整个夜晚之后倏地绽放出光芒,光芒灿烂,却又不刺痛人眼,实在很难想停他之前是一个那么冷漠的人。
或许,这才是原来的他吧!
想着想着,胜颖琦勾起一个笑容,来到小路的中央。四周残破的景象很快打消她的笑容,留下担忧的眼神。
这真是一团糟。她咬紧了唇,不晓得如何应付眼前的局势。电线杆倒的倒,断的断,到处都是被风打乱的电线,有些还掉落到路中央来,说有多危险,就有多危险。
“真惨哪,这状况下!”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拔尖的声音。
“电线杆都倒了,又到处积水,这地方怎么住人哪!”
胜颖琦定神一看,喊得震天响的不是别人,正是杨老太太讨人厌的媳妇,这会儿正用手帕捂紧鼻子,以免被弥漫的臭气薰到。
“是满惨的。”胜颖琦忍住揍她的冲动笑看她的不屑动作。只要是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杨奶奶有个不孝的媳妇,必定在风雨过后准时出现,其他时间根本个管老人家的死活。
“又是你啊!胜小姐,你可真热心啊!”讨人厌的家伙认出她并露出讨厌的笑容,胜颖琦也露出笑容虚以委蛇一番。
“哪里,应该的。”胜颖琦真想明白的告诉她,如果看不惯这里的环境人可将老奶奶接回家同住,不要光会做表面功夫,应付世人的眼光。
“这倒也是,你本来就是社工嘛,这也算最你的工作。”后然她一点羞惭心也没有,反倒认为胜颖琦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胜颖琦不答话,但很想告诉她,社工的工作范围不包括帮人打扫房子清理善后。他们只负责安顿及心理辅导的工作,跟她口中说的工作一点也扯不上边。不过她才懒得说,跟这种人解释只是浪费时间,她有更重要的工作待做。
“我不奉陪了,还得去看我婆婆呢!”杨老太太的媳妇倒是挺识趣,自个儿先走了,省了胜颖琦应声的麻烦。
事实上胜颖琦也没空理地,她比较烦恼的是灾后的重建上作。此刻这群老人连个栖身的地方也没有,再不快点恢复供电,入夜后就麻烦了。
正当她烦恼之际,社区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包括了做电揽的、挟水管的,和数不尽的推土机,之后是一辆接一辆的工程车。
发生了什么事?
忍不住好奇的胜颖琦立刻来到入口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台又一台的大型机具,其中,一辆辆的卡车和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究竟要干嘛?
她的迷惑写在脸上,不解的眼眸在关以升倏然出现的身影中得到正解,他笑着走向她,后面跟着一大群等待指示的工人以及徐欢海。
“把我之前分配好的工作交代下去,我要他们在天黑以前先完成一部分。”他先转头交代徐观海,再转向她。
徐观海点点头,带着身后的工人离去,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顿时,胜颖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一群群媲美捍卫战警的工作人员,极有效率的收拾倾倒的房舍,或将断裂的电线杆扶正,或是忙着计算重新埋设管线。
“这是……”胜颖琦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做的实在太多了,不是言语就能够表达的。
“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擅自决定重建这个社区,这地方实在需要好好整顿一番。”他笑着说,伸手将她的泪珠自眼眶抹去,她才发现她竟然哭了。
“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她摇摇头,投入他的怀抱之中。
关以升搂紧怀中的泪人儿,此时无声胜有声,全在她涓滴的泪水中化为感动的泉源,滴落在她的心池之中。
“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的。”她埋在他的胸膛呢喃,无限感动。
“谁说我是为你做的?”他支起她的下颌坏坏的反问,乐于见到不满的红晕在她脸上升起。
“你!”这个大笨蛋,他就不能安慰她一下吗?她为之气结。
“好吧,我投降。”看着胜颖琦猛然嘟起的小嘴,他决定实话实说,以免气坏地。
“我承认我这么做有一半是为了你,另一半是为了这些无助的老人。托你的福,到今天我才知道卸下光环后的生活有多辛苦,因而认清我过去的行为有多混帐。”要不是因为答应她的请求,他永远不可能懂得挖水管的滋味,永远不可能了解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原来可以这么轻松愉快,所以他这么做是应该的,不只是为了她,也为他自己。
胜颖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搂着他哭。她的看法果然是对的,她早知道他绝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瞧瞧他的眼睛,不是正发出柔和的光芒吗?
冲动之中,她拉下他的头印上热烈的一吻,两人又一次当街缠绵起来。不同的是,这回身旁没观众.就算有也被不绝于耳的机具声打散,各自管各自的家去了。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拥吻多久,因为原本还在烦恼今日该怎么度过的住民,全冲出来抢着奇景,除了先前建设公司曾派大批人马来到等着拆房子之外,他们还没着过这么大的阵仗。
“这到底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的工人?”而且这群上人都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一下子就将街道清理干净。
一时间,关以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晓得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
“小关,你回来啦?”林老伯眼尖,一下子就发现默默站在一旁的关以升。“好几天不见你了,你上哪儿去了?是不是跟着工程公司到处挖水管,所以才没回来?”
林老伯后才刚说完,不到一分钟内,所有人都闻风而至,一下子挤到关以升的身边和他打招呼。
“是啊。”关以升只得苦笑,难过的吞下谎言、“我的确随工程队去台中挖水管,所以才没回来。”
扯谎的滋味着实难受,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说不出口。他不是去挖水管,而是到公司说服董事会的老骨董请他们拿出爱心,帮助一群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老人。
怕他却无法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至少在他们热切的眼神中说不出口。
该死!曾几何时,他变成一个懦弱的人,再也不复在商场时的强悍?
“要去台中也要说一声嘛,害咱们为你担心死了,以为你不回来了!”老人们继续喧嚣,所有人的眼睛全瞟向胜颖琦,一切尽在不言中。
胜颖琦当即羞红了脸,被这群口无遮拦的老顽童消遣得恨不得遁地。于是大伙又笑成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们在讲什么笑话这么好笑?”杨老太太的媳妇也不落人后的挤到人群中,用最拔尖的声音开问。
“没事、没事!”林老伯大笑。“我们只是提醒小关,下回要出门挖水管时别忘了交代一声,以免他未来的老婆没人照顾,跟人家跑了。”之后又是一阵讪笑,笑得胜颖琦照例想遁地。
“我才不会跟别人跑了!我只要小关----"她连忙闭嘴。糟了,她居然就这么冲出口,大伙会不会当场笑话她?
果然大家笑得跟刮中彩卷似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杨老太太的媳妇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不甘被冷落。她转头看向众人眼中的“小关”,先是惊讶,而后发出杀猪似的尖叫声。
“是他!”高亢的声调成功的聚集了焦点,每一个人都停止了笑闹,奇怪的看着猛抽气的她。
“你干啥大惊小怪的?”外省籍的老爷爷皱着眉头不悦的问。
“你们不晓得他是难吗?”高分贝女人颤抖的手指分不清是兴奋还是等着看好戏,一个劲的指向关以升,
关以升不知道这个欧巴桑打从哪里来,但他有预感情形不妙。
“当然晓得了,小关嘛!”大伙一阵喧笑。 “他是小琦的男朋友,最近刚上台北,挖水管的工作还是你婆婆帮忙找的哩!”
“就是啊!”老人们附和。
“他会挖水管,这怎么可能!”杨老太太的媳妇叫得跟遇见鬼一样。“他干嘛挖水管?他明明有钱得要死,哪需要做这种卑贱的工作?”说这话的同时,她的眼睛一并射出歹毒的眼光,直直的看着仓皇不已的胜颖琦。
“你胡说些什么。”杨老太太再也看不过去的出声喝阻,面子都让她媳妇给丢光了。
“我没胡说!”杨老太太的媳妇叫道。“他明明就是‘城邦建设’的老板关以升,你们还小关、小关的叫,亏你们平常还说最恨这个人,结果被他骗了还不知道!”
她的话一落下,现场即陷入一片缄默之中,唯一的声音是四周不断建作的机具,持续发出送葬的挽歌,绵延不绝于耳。
“你再胡说我就赏你一巴掌。”杨老太太气得发抖,以最狂炽的怒气打破沉默。
“我才不是胡说!”杨老太太的媳妇喊冤。“你们没见过关以升当然不知道他的长相,但我见过!我待的清洁公司时常派我去打扫他公司,我就是在那里见过他的,绝不会弄错。”
大伙还没空消化这项讯息,紧接着她又说:“你们想想,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城邦建设’的老板姓关,他也姓关,如果不是凑巧便是故意安排。依我看,这一切都是骗局,搞不好跟胜小姐有关哪!”
话锋一转,刺人的矛头突然转向呆愣的胜颖琦。她无助的看着关以升,发现他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额头浮动的青筋显示他正处于暴怒状态,胜颖琦真怕他会当场发作,
偏偏嘴碎的女人还不放过他们,仍是一个劲的说。“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问问他,看他要怎么回答……”她指着关以升,相当不悦众人的沉默和质疑的眼神。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小琦?”
杨老太太脸色苍白的质问胜颖琦,而她答不出来。
“我……”面对疼爱、信任她的老人,她不敢说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别吞吞吐吐的,快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关真的是‘城邦建设’的老板吗?”林老伯最容易激动,也最容易亲近人,同时也最不能忍受欺骗。
“他……他是……”她快哭出来了,为何老天要在一切都倾向圆满时,再出现这等变化?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众人一起催促,终于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嘤嘤哭了起来。
“你们别为难她,我自己来说。”主动说明的关以升搂着胜颖琦的肩膀,眼神淡漠的盯着众人沉稳的说。“我的确就是‘城邦建设’的老板,你们终日抗争的对象。”
他淡淡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认罪的成分,但他们听不出来。在这群老人的想法里,他们被骗了,而且是被他们最信任的社工联合外人给骗了!
“原来如此!”林老伯频频点头,气愤不已。“原来这一切都良的,你真的是‘城邦建设’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