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光流转与肢体交缠间,抡语剑和喻希柔找到了他们的未来,那是一个包含信任与相知,人类最为憧憬的有情世界。
“希柔!”
江玄明有气无力的声音自长安大街的一角传来,吓了正要回家的喻希柔一大跳。
“玄明?”喻希柔揉揉她的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真的是你!你怎么没回洛阳?”
江玄明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径自说道:“我有事找你帮忙。”
喻希柔见他的眼神带着几许疯狂,她愈看愈觉不对劲,有些后悔未带丫环同行。
“我恐怕帮不了你的忙,我还得赶回家,我家相公正等着我。”她真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但事实上语剑出城去了,至少要一个月才回得来。
“你家相公前两天离京南下,恐怕没那么快回抡庄。”江玄明显然早打听好消息,做好万全准备才来。
他的回答当场刷白了她的容颜。玄明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莫非他早已等候多时?
“你……你想做什么?”
“不想干嘛。”他邪笑道,从怀中拿出一方掺有迷香的绣巾,“我只想要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喻希柔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眼前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在昏倒的刹那间,她的脑中闪过抡语剑俊俏的脸庞和清明的大眼。
语剑!
在喻希柔绝望呼唤的同时,抡语剑正和商家谈生意。
不知怎么地,他的内心隐约感到一股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语剑!
喻希柔的呼唤再次惊扰他的思绪。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心灵相通,但心中那股烦躁却教他静不下心来谈生意。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打道回府,至于生意可以先搁在一边。
“在下先行告辞。”在对方老板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下,抡语剑头也不回的上马离去。
经过了半个月的日夜兼程,抡语剑终于在喻希柔失踪的第十六天回到家。他才踏入抡庄,随即发现庄里乱成一团,所有人全都围着他又叫又跳,颇有语兰逃婚时的味道。
“剑儿,你可回来了!”抡老爷拍着他的眉说,他这爱子回来得真是时候。
“爹,这是怎么回事?”抡语剑问,怎么家中仆人个个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般。“是不是语兰又闯祸了?”八成是,只有语兰才能搞得大伙鸡飞狗跳的。
“不是,不是语兰。”抡老爷子连忙摇头。他倒还希望发生事情的是语兰,她顶多搞得大伙忙成一团,而不是焦急如焚。“是希柔,她失踪了!”
“失踪?!”抡语剑倏地刷白了脸,原来他心中的不安是因为希柔失踪。
“怎么发生的?”冷静下来,抡语剑拚命的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
“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半个月前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据说有人曾看见一名瘦弱的男子同她说话,然后她就失踪了。”
瘦弱男子?抡语剑的脑中倏地闪过江玄明的面容和怨毒的表情,心中有十成把握希柔是为何人所摇。
“我知道是谁带走了希柔。”此刻他们应该正往洛阳的途中。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快赶过去,但愿江玄明那疯子不会伤害希柔,否则他难保不会杀了他。
这句话让抡老爷子瞪大了眼,但抡语剑没空理会他爹,他必须立刻起程救人。
“王总管,立刻给我备马!”
一声令下,整个抡庄再一次沸腾。这次他们做得无怨无悔,因为唯一能软化少爷态度的少夫人被绑了,大伙都希望她能早日获救,继续改善抡庄的气氛。
“剑儿,你知道上哪儿找人吗?”抡老爷子急忙问道。
心急如焚的抡语剑转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回答道:“洛阳。”随后疾驰离去。
江玄明疯狂的眼神和狰狞的表情在在说明他疯了。
被绑住手脚无法动弹的喻希柔恐惧地发现到这一点,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令人不禁打心底害怕起来。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块绣巾,像是招降般的挥动着,飕飕作响的声音环绕在空旷的绣坊之内,更显得诡异。
她作梦也没想到他竟会将她绑回喻氏绣坊。真讽刺啊,曾经她是如此害怕离开洛阳,现在却一点都不想回来。在语剑的带领下,她开始注意到世上还有许多新鲜的事值得她学习,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他。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是真的爱他。真心爱一个人并不容易,尤其对凡事皆存戒心的她而言更是比登天还难。
回想起她和语剑共度的时光,她赫然发现到自己的幸福。
爱一个人应当包含哪些呢?是全然的关爱还是适度的骄宠?透过了他的示范,她终于了解,原来爱一个人并不一定就会失去自由,相知相守的感觉是人间最美的爱情。
他懂她,却不会纵容她,这更加速了她的成长。
有爱的地方才是家。
她不禁苦笑一声,猛然想起自己尚未对语剑说过“爱”这个字眼。
她还有机会说吗?她愿意失去一身的才能以换取最短暂的时间,只要能亲口对语剑说“我爱你”,这一生便已足够。
“看看这个,看看这绣巾!”几近疯狂的汪玄明将绣巾摊开,巾上绣的图案正是喻希柔的拿手绝活——牡丹。
“很像你绣的,对不对?”江玄明的口气带着浓浓的恨意,“但无论再怎么像,我就是无法绣出像你绣的神韵来!为什么?为什么?”
狂吼的江立明抖动着瘦弱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来自于地狱的鬼魅,恐怖极了。
喻希柔心痛的闭上眼睛,语剑说的全是真的。要不是她太害怕又太自信,早该看清事实。玄明从头到尾都在嫉妒她,嫉妒她过人的天赋,嫉妒她拥有喻氏绣坊。
他的家境只是普通,爹娘去世之后更是糟糕,他唯一擅长的只有刺绣。偏偏大伙又对他一个大男人,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刺绣这事嗤之以鼻,这更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喻希柔为他感到可怜,一个老是想着不公平,又心存怨恨的人哪会有快乐可言?过去的她跟他想法差不多,所以才合得来。感谢上天的安排,让她遇着了语剑,开拓一个不同的视野。
“你那是什么眼神?”江玄明发现她眼中的怜悯之色,愤怒的问,“你是在可怜我吗?”说着他突然狂笑出声。
接着他又忽然止住狂笑,神情阴狠的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需要的是你的绣图。”他边说边勒住她的颈项,试图逼她说出绣图的下落。
“说!你将绣图藏到哪儿去了?”
喻希柔只感到自己无法顺利呼吸,很显然的,江玄明是疯了。由他不知控制力道这点来看,就可知他已经陷入疯狂状态。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整个人的神智随着肺部空气的挤压飘过天际,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希柔!”
犹如天籁的声音划过沉重的空气,将喻希柔即将远扬的生命重新拉回体内。
但见失去理智的江玄明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般,被抡语剑扔在一旁,口吐鲜血。
“希柔!”抡语剑毫不犹豫的低头将空气送入地口中,如此反覆做了几次,她终于缓缓苏醒过来。
“语剑……”她有气无力的抱住他,享受他温暖的体温。“谢天谢地,你及时赶到。”她愈想愈害怕,整个人颤抖不已,“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他安慰道,“在我没有先你而去之前,我不会让你先离开我的。”
“你保证?”
“我保证。”
“感人,真感人!”
江玄明疯狂的声音响遍整个绣坊大厅,握在他手中的火炬照亮四周,更映照出他狰狞的脸孔。
“今天谁都别想离开!”熊熊的火焰倏地吞噬了易燃的布幔、家具。
“这绣坊是我的!”他大声的狂吼,“我才是大唐第一绣手!”
“他……他疯了。”虚弱的喻希柔被抡语剑搂着离开火场。火焰迅速吞噬了整座绣坊,也吞掉了江玄明的疯狂。
“哈、哈、哈!”火场里传来他疯狂的声音,宛若鬼魅的哭号声,“我是大唐第一绣手……”
“你说得对,他的确疯了。”抡语剑叹道,为名利而疯。
看着挚爱的家园被火焰吞噬,喻希柔不知道该做何感想,只能虚弱的靠着他。
“绣坊没了。”而她竟未掉泪。
“没关系,我再建一座给你。”他知道绣坊对她的意义非比寻常。
“不,不需要。”喻希柔轻轻的摇头,“我曾以为绣坊是我的生命、我的家,我不能没有它,直到玄明这把火把我烧醒。”
抡语剑只是静静的拥住她,一言未发。
“你一定无法相信,看见绣坊被烧,我心中竟有一股难以解释的解脱感。这绣坊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网住我的心智、我的成长。从小,我就因为我的刺绣天赋成为人人垂涎的摇钱树,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说,我自己也要付相当大的责任,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筹码,是我能获得重视的唯一方式。”
“但那都不是爱。”抡语剑温柔的接口,欣喜于她的成长。
“嗯。”她的丈夫、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真是太幸运了。
“有爱的地方才是家,才是心之所在。”在烈焰的照耀之下,抡语剑的脸上充满了爱,而那正是她梦想的家。
“你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当我一生的依靠吗?我已经决定从此不再刺绣,再也不能挣钱了。”她累了,再也不想因天赋而终日烦忧。
抡语剑的回答是深情地吻住她,为他的保证封缄。
“信任我,希柔。我将保护你直到永远。”
好一段洛阳情事啊!
——完——
喧闹的童年
“你的眼睛长得好像猫喔。”
说话的小女孩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动着长而翘的睫毛,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端坐在书桌后方的小男孩。这个小女孩名叫旋舞,现在五岁,跟着父母来京城作客。而那位被吵得想揍她屁股的小男孩名唤李言梓,是成王府二公子李少儒的大儿子,跟他爹长得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你吵够了没?”李言梓边低头描绘山水边说。要不是碍于她是客人,老早叫她滚蛋了。“你如果吵够了请滚回大厅,别来吵我。”
才九岁大的李言梓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那对微扬的猫眼,仿佛是李少儒的翻版。
“你说话好粗鲁喔。”小旋舞根本不把他的侮辱当一回事,反而觉得有趣。“我爹说,做人说话不可以这么无礼,要像一名君子。”像她爹就风度翩翩,和她娘正好相反。
讨厌的小女孩!
李言梓死瞪着越在书桌前不走的小女娃。这个小女娃的确长得很可爱,但再可爱也没他长得漂亮,要不是他老爹三令五申不准他欺负她,他早放狗吓她了。
算了,别跟这种粗俗的人计较,顶多书房让给她便是。
“你要去哪里?”
小旋舞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饶过他,他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丑八怪,你干嘛跟着我啊?”李言梓没好气的说。跟跟跟,再好的风度也让她跟没了。
“我娘说王府很大,叫我一定要跟着你,要不然会迷路。”小旋舞伸出一双肥胖的小手,紧捉着他的袖子。
李言梓连忙甩掉巴着他的小手,嫌恶的检查着袖子,在袖口附近还留有油渍,显然是眼前这位小胖妹的杰作。
“你刚刚吃了什么?”恶心,五个手指印都有明显的油渍。
“鸡腿。”小旋舞的笑容好满足。“你们王府的鸡腿好好吃喔,不过,我们寨里的鸡腿也不差。”
老土!李言梓的眼中掠过一抹不屑,心里盘算着尽快走入。
“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说完,他又往前迈进。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白袍下端巴着一双和方才同样油腻的小手。
“把手放开,不准拉我的袍子!”他会被她气死,这件袍子可是语兰婶婶托大唐第一绣手喻希柔阿姨绣的,全天下只有这一件,平日他宝贝得不得了,不敢稍有疏忽,结果却被这个打益州来的小野人弄脏,真是不甘心;偏偏她又是客人,打也打不得。
小旋舞非常听话的连忙放手。就在李言梓以为恶运已经结束的时候,蓦地发现自己的腰带上多了一双手。
“你又要干嘛?”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烦人的小孩,赶也赶不走,就像一只苍蝇。
“我很听话啊。你说不能拉你的袍子,又没说不能拉你的腰带。”小旋舞的脑中只记得她娘的嘱咐——紧跟着辛言梓,不要迷路。
白痴!
头顶冒烟的李言梓恨不得掐死眼前的小女孩。忍耐、忍耐,教养、教养!他可是成王府的小小王爷哪,岂可跟这山林野人一般见识?
“我现在说了,不准拉我的腰带。”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地提高。
“唤。”小旋舞连忙放手,改拉他的袖子。
“不准拉我的袖子。”李言梓见状简直快气炸了。
“唤。”小旋舞依言放开手,一双胖胖的小手又回到他的袍子下方。
“不准拉我的袍子!”
“噢”
“不准拉我的腰带!”
“噢。”
“不准拉我的袖子、袍子、腰带!”震天价响的巨吼声响遍成王府的后花园。
只见一个忙着命令,一个忙着服从,两人就像在绕口令似的,袖子、袍子、腰带换个不停,但无论李言梓再怎么吼,就是无法将小旋舞的小手吼离开他的身体。
“我不理你总行了吧!”李言梓拉开她的手,立刻转身离去,未料腰际会爬上一双铁爪。
他不转身还好,一转身随即气坏了。这是什么魔鬼小孩,竟整个人巴在他的腰际,比水蛭还可怕。
“走开啦!”他寸步难行的往前迈进,小旋舞任他往前拖,就像—个无骨的泥娃娃。
“我不可以走!我娘说一定要跟着你,不然会迷路!”这人长得好高喔,他的背也好高,巴得她累死了。
“你娘是笨蛋!”李言梓气得口不择言。难怪他爹说除了他娘以外的女人都是白痴,眼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对啊。”小旋舞高兴的附和,因为她常听她爹这么调侃她娘。“我爹说我娘是笨蛋,但笨得很可爱,纯真得逗人怜爱。”
“恶心!”他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偏偏这个讨人厌的小女孩又巴他巴得比壁虎还紧,他只得奋力的拖着她肥胖的身躯,先挨到大厅再说。
“言梓,你在干嘛?”
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小旋舞抬头一看,倏地看见一位长相俊美的小帅哥。
哇,怎么这一家人的长相都这么棒啊?她爹虽然也很帅,跟她一样有双秋水般的眼睛,但毕竟太老了,怎么看也没有眼前的大男孩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