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喝完。”袭人终于爆发隐忍著的怒气,索性连汤匙都省了,整碗鸡汤端到她的面前,强迫她喝下。
“我不喝。”她瞪着他,满脸倔强。
“喝!”袭人的耐心全失,用手捉住她的下巴,就要撑开她的嘴将鸡汤硬倒进去。
“你干什么?放肆!”钱雅蓉收回下巴,同时用手打掉那碗鸡汤,汤和碗就这么飞出去,落在袭人的身上。
袭人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沾满油水的绿袍。这混帐女人!竟然将弟兄们的心意轻易的挥掉,像是在赶一只苍蝇般。他抬起头看向钱雅蓉,那张绝丽的脸竞没有一丝悔意。
好!嫌他们的食物脏是吗?他就要让她尝尝没食物可吃是什么滋味,看她还敢不敢嫌他们的食物脏。
“既然你那高贵的嘴不接受我们的食物,从现在起你不会有东西吃,直到认错为止。”
“没东西吃更好,省得吃坏了本姑娘的身子。”以为她会怕啊!没东西就没东西吃,反正她也不屑吃过山寨里的任何东西。
这说的是什么话!袭人眯起他的豹眼,倏然走到门口,冷冷的说:“我警告你,别指望寨里的兄弟会帮你送食物过来,没有我的吩咐,他们绝不敢动。”
“谁稀罕你的食物,哼!”钱雅蓉毫不在意的对著甩上的房门皱眉,这人的礼貌真差,果然是个山贼,既是山贼就意味他不会有啥教养。她耸耸肩,要她钱二小姐投降认错?下辈子吧!她满不在乎的躺回床上,安然入眠。
第一天,钱雅蓉还没什么动静,强忍着饥饿的感觉。
第二天,她拚命的喝水,企图战胜自己的肚皮,安慰自己光喝水就够了。
第三天,她虚弱的躺在床上,脑子想的全是食物,她好想吃东西,就算是一个馒头也好。但想归想,她可不打算为一个馒头认错。
就在她饿得头晕眼花的同时,大厅里却响起各种不同的声音。
“袭人,你要这样折磨她到什么时候?”秋飞口气不佳的质问袭人,他就是看不惯他这样虐待一位姑娘。
“直到她认错为止。”袭人也不甚愉快的回答他,口气中充满了“你少管闲事”的味道。
“认错?”秋飞不赞同的瞪着他,开口道:“要是她一直都不认错,那怎么办?你打算饿死她吗?”
“不会啦!大当家怎么舍得?顶多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自诩是寨里恋爱专家的思珞,头一个站出来投袭人一票。
“我赞成恩珞的说法。”涯葛也站出来为袭人再增一票。
“那姑娘这么倔,万一她还没来得及认错就饿死了,到时候你怎么收拾?冰冷的躯体是暖不了床的。”秋飞就是看不惯袭人那副草菅人命的办事态度,他完全忘了已过世大当家的交代,要维持“清灵寨”的好名声。
“我倒认为二当家说的对。我守了多日的客房,还没见她喊过一声饿。”逸亭看这情形,也不禁为那千金小姐捏把冷汗。
“我也这么认为。”守过牢房的訾辰也投秋飞一票。那个地牢那么冷,他没听过那姑娘哼过一声,可见她有多倔强。
所以现在是三比三,平手。
“够了。”袭人忍着满肚子的怒气,大声喝道。这些他会不知道吗?只不过那小妮子脾气那么倔,他话又说得那么狠,就算他后悔,也拉不下脸再回客房去求她吃饭。
这一切全是她自找的!他忍住心痛的感觉,不断的说服自己。
“敏儿姑娘说你再不给她家小姐吃饭,你今晚就得收尸了。”刚从丽清房里跑回大厅的苑楚,气喘如牛的接着报告。
他是负责看守敏儿的人,以防她偷偷送食物给钱雅蓉。
在座的众男人闻言色变,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千金小姐的体力会这么差。
“不会吧!不过才三天。”如果连同“鸡汤事件”那天一并算的话,是三天半。
“三天对我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对体质赢弱的大小姐来说,那就非同小可了。”秋飞冷静的说道,两眼直视袭人。
“袭人,你怎么说?”
“妈的。”
袭人难得口出秽言,倏地从大当家的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跨向客房。
“你说那千金小姐会不会死啊?”苑楚记起敏儿着急的模祥。
“不会的,只要有敏儿姑娘在就不会。”秋飞肯定的回答。
他曾目睹她的医术,知道她绝非庸医。
“真奇怪,有那么好的医术,敏儿姑娘却是一个丫环。”思珞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其中必有文章。
“恐怕她有不得己的苦衷吧!”秋飞敢肯定她是好人家出身,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才不得不卖身当丫环,供人差遣。
“会是什么原因呢?”思珞对她的兴趣已经转变为尊敬,他还未曾见过哪一个姑娘有如此的能耐。
“这就不可得知了。”她是一个谜,那个千金小姐也是。
“她——”
“思珞!”一声巨吼自客房隐隐约约的传到大厅,思珞应声而跑。他一踏进门,只见大当家脸色发白的对着他下命令。
“去把那个叫敏儿的姑娘找来。”
“是。”思珞谅惧的看著大当家怀中己然昏厥的千金小姐,暗暗的祈祷;你可不能死!
我好饿。这是存在钱雅蓉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她全身饿得软绵绵的,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非常虚弱,她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隐隐约约中,她感到一股温柔的力量迫使她张口。
“小姐,把嘴打开。”一个温柔但坚决的力量撑开了她的嘴,将汤汁灌进去。
“敏……儿?”她一听见是敏儿的声音便放下心来,仿佛敏儿是救星一般。
“对,是我。”敏儿沉静的回答,再舀一匙鸡汤送进她的嘴里。
钱雅蓉柔顺的吞下敏儿喂她喝的鸡汤,继而想起这鸡汤的来源,她倏然张开眼睛,瞪着敏儿瞧。
“这鸡汤是那群山贼熬的?”敏儿居然拿他们的肮脏食物喂她。
“正是他们做的。”敏儿毫不在乎的再舀起一匙送到她嘴边。“小姐,请你张口。”
“我不喝,拿走!”钱雅蓉瞪着敏儿手中捧着的鸡汤。“谁要吃他们的肮脏食物。”虽然吼出这几句话就像要她的命一般,她还是撑着身体尽力表现出她的不屑。
“他们肮脏你就高贵?”敏儿的眼中升起一股暴怒。“你若不是命好投胎投对了人家,今天被赚肮脏、下等的人就轮到你了。你以为他们想当山贼啊!还不是有不得己的苦衷,就跟我一样倒楣,身不由己要当你这不知人间疾苦大小姐的丫环。”
“敏儿,你……你居然帮着外人。”简直气煞她钱家二小姐。
“我谁都不帮,我帮一个‘理’字。今天要不是你的任性,咱们怎么会身陷山寨?若不是你不识抬举,又怎么会被关到地牢?若不是你狗眼看人低,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濒临饿死边缘?你当我吃饱没事干啊!一天到晚跟在身边救你的命就行了?”敏儿气极,心想她家道中落前也是一名千金大小姐,怎么没有她一半的骄气?就算是京城的首富“抡庄”的大小姐抡语兰也没她那么骄傲。传说中她虽然任性,但对下人好得很,没有丝毫大小姐的架子。
“你——”钱雅蓉被骂得哑口无言。
“我什么?你再不给我乖乖的喝完这碗鸡汤,看我会不会把它硬塞进你的嘴里。”敏儿放话威胁。这位任性的大小姐就是欠人骂。
钱雅蓉只得乖乖的在她的瞪视下将鸡汤喝完。敏儿真凶,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她一向将凶悍以嘲讽包装,总是用一种冷冷的态度看待世事变化,仿佛事不关己。
对她而言,唯一例外的大慨要算是自己,她的任性及骄傲再加上弱不禁风的身子,迫使向来冷眼旁观世事的敏儿不得不费尽心力照顾她。
“敏儿,我……我会死吗?”她总觉得凭她这身体,绝对活不过二十岁。
“放心。凭你还能有力气对我吼的情形看来,你离死还有一大段距离。”敏儿轻松的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打发钱雅蓉的问题。
“你别跟我打哈哈。”钱雅蓉正经的看着她清秀的脸。
“我有可能活到二十岁吗?我现在才十七岁,就己看遍京城的名医,直到遇着了你才稳定下来。你告诉我,我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敏儿老实的回答。虽说好大夫医病也要医心,她却不能昧着良心说谎。
“小姐体质之弱,是我生平仅见。况且你又任性骄纵,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使我是华佗再世,也难医无命之人。”
“这么说,我……我会死呀。”钱雅蓉的小脸倏地刷白。
“话也不是这么说,事情还没绝望到那个地步。我们都不清楚一个人的意志力能发挥到什么地步。我相信你只要有决心、有毅力,必能突破体弱的难关,继续活下去。”敏儿握住她的手诚挚的说道。
“我现在尚能陪在你身边帮你撑下去,但这不是办法。
你我心知肚明,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去,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办?”敏儿愈说愈感慨。但她又不能不将话挑明,她不能让钱雅蓉永远依赖着她,她要迫使钱雅蓉学习独立,学习成长。
“所以你不能再像这样骄纵下去,我不可能随时跟在身边澈你,你了解吗?”
“恩。”钱雅蓉注视着敏儿认真的表情。敏儿只大她一个寒暑,却显现出超年龄的智慧与成熟。她觉得羞愧,可是更觉得害怕,她怕敏儿有一天真的会离开她,到那时候,她真的能活下去吗?会不会她一转身,她就翘辫子了?
“你别想那么多了,快些休息才是要事。”敏儿将她扶回床上,并为她盖好被子。
“你不要走,我好孤单。”钱雅蓉紧拉着敏儿的衣袖不放,生怕她走掉。她真的很怕独自一人。从小到大由于自己体弱多病,总是独自被隔离开来。她既不能跟兄姊们一起玩,更不能靠近年幼的妹妹。大伙儿都怕她所生的病会传染,她每天只能关在她的房间玩一些陶俑,再不然就是做些女红,她都快被这些无聊的事窒息了。直到有一天她偷跑到大厅瞧见来访的抡语剑,她幻想他是一位正义凛然的侠客,骑着白马来钱家庄教她,将她救离无聊的生活。他看起来像充满正义感的好男人,温文儒雅却又不失英气。她当下就决定要嫁给这位全京城数一数二的好男人,却没想过对方是否有相同的意愿,总认为凭她艳冠京城的容貌再加上门当户对的家世,抡语剑一定会答应。没想到她送给他的袍子他虽收了,原因却只是不好得罪“钱家庄。”
其实说穿了她也不是多喜欢抡语剑,毕竞她见过他一次面而巳。她只是希望能快点脱离“钱家庄”那个牢宠,压根儿没想过那是父亲苦心为她建立的城堡,用来保护她那过度柔弱的身子。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大伙儿是如何关心她、保护她。只不过为时已晚,因为自个儿的任性,硬要跑到这荒晾的山区撒心才会闯出大祸。现在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唉!幸好还有个敏儿在身边,而且,她真的很怕孤单。
“我不走,我就待在这儿直到你睡着。”敏儿拍胸脯保证。
钱雅蓉这才放心的任自己沉沉睡去,漫游在安详的梦境中。
敏儿看着她的睡容,只有这时候的小姐才没有那份骄气,当个名副其实的仙子。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待在她身旁多久,最近她总觉得心浮气躁,或许她已厌倦了照顾她的日子,也厌倦了被人依赖的感觉。那些期待与责任绑住了她,使她无法任意的飞行。她好想独自一人旅行,直到找着生命中的真正归宿。反正她己没有任何亲人,谁能绊得住她呢?只除了眼前的小姐。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歪掉的被子扶正。
是的。就因为钱雅蓉的缘故,使得她至今还未离开“钱家庄”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这三年来,她们亦仆亦友的关系是挡在前面的最大阻碍,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卸下肩上的责任——钱雅蓉,无牵无桂的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她再次检视钱雅蓉的脉搏,一切正常,她可以安心离去了。这小姑娘倒好,叫一叫,闹一闹,结果累坏的是身旁的一大群人,这就是命好与否的差别。
她苦笑了一下,站起来离开房间。就在踏出房间准备将门带上的时候,被杵在房门外的袭人吓了一大跳。
“你……你在这儿做什么?”这人真像幽灵,不知道他待在这里多久了?该不会从头到尾将她和小姐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吧!
“看人。”袭人朝门内点了一下头。
“你……站多久了?”
“够久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表达得很清楚。他的确从头到尾都听到了,也听懂了。
“那你应该知道小姐的身体状况。”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要说的话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开口。
“你能不能放了我们,让我们回去京城?”
“不能。”袭人断然否决。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敏儿淡淡的问他,眼神无畏无惧。
“都有。”袭人也无畏的看向她清明的眼。这个叫敏儿的姑娘果然有其过人的地方,难怪兄弟们会对她钦佩不己。
“我不管你是不能还是不愿意。你能向我保证,永远不会再伤害小姐,并且保护她……一辈子?”敏儿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荒谬,说是直觉也好,她真的觉得这个人可以信赖。
“你为什么会需要我的保证?我是个山贼,大多数的人不会信赖山贼。”袭人颇感意外。
“我不管你是不是山贼,我只管相信你这个人。你怎么说?”
“我保证。”袭人不禁钦佩起她的坚决来,大多数的男人也没她的胆识。一般的男人只要瞧见他的眼神就吓得全身发抖,更别捉是柔弱聒噪的女人。他算是开了眼界。
“去吧,小姐在里头睡着了。”这只是开始,她不知道他能履行诺言到什么地步,所以还不是离去的时候。
袭人点点头,一脚跨入房间,另一脚尚在门外的时候,突然转头叫住欲离去的敏儿。
“敏儿姑娘,你若有什么药草要采,可以请弟兄们陪你去,后山有很多。”这是自他带她们回山寨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候她。
“多谢公子,我会请秋飞大哥或是思珞帮我。”敏儿淡淡的一笑,算是回应他的友善。
袭人朝她点了一下头,随即跨步走进门内,带上房门。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或许他就是那个值得将小姐托付给他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