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敏儿轻拍秋飞的肩头,示意他不必过度忧心。
“温柔一点不会使人变得软弱,袭人仍是袭人。”
“倒是小姐,她——变了很多。”变得对生命充满了期待,真是件好事。
“哦。”他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变坚强了。”她慢慢走到湖边的草原坐下,秋飞也跟着陪在她身边坐下。
“要是以前的她,打死她都不会想到为某人牺牲奉献,她的眼里只有她自己。”这也是过去主仆不和的原因。
秋飞闻言挑眉,她说的的确很像刚被劫来时的钱雅蓉。
“现在呢。”
“现在的小姐懂得为人着想,懂得接近人群。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想活下去,想和袭人携手走完人生路。”
“这件事对她来说,很困难吗?”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啊!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很困难。”敏儿十分肯定的回答秋飞,“我曾认为,以小姐孱弱的体质绝对活不过二十岁,显然我错了。”说完,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其中带着浓浓的祝福和些许的不舍。
“她对袭人的爱使她在这次的流产中撑了下来。我还以为我们就要失去她了。谁也没料到她竟能表现出如此强韧的生命力。或许是想见袭人的欲望使她用尽全力,拒赴鬼门关吧!”所以说,这就是“爱情”令人无法了解的地方。
“这是件好事,你怎么反倒一脸悲伤?难道你不希望钱小姐的身体能愈来愈健康?”敏儿虽然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眼尖的秋飞一眼看穿。
“我当然希望。”既被看穿便不必再假装下去。“我只是想到小姐既然已有袭人照顾,我也该离开了。一时间忍不住不舍的情绪罢了。”
“没人要你走啊!大家都喜欢你,也希望你能留下来。”
敏儿既聪明又竖强,颇具丽清之风。走了个丽清来了个敏儿,大伙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要她走。
“谢谢你,秋飞哥,也谢谢大家。”敏儿了解大伙儿的好意,但她有自己的理想,无法留在山寨。
“你谢谢大家,但还是要走。”伤脑筋,她怎么如此固执呢?
“我是要走,但不是现在。”现在仍不是个好时机,小姐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她还不能走。
她抬头看看天边的晚霞,真美!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该去熬药了。
“我得去熬药了,改日有空再谈。”她一骨碌的从草地上爬起来,不待秋飞回应便溜得不见人影。
秋飞只得对着她远扬的背影叹息。唉,怪女孩一个!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医术,家庭背景却是一团谜。待人谦恭有礼,懂得分寸,该发飙的时候又能不惧恶势力,有情有义,只可惜生为女儿身,多少折损了才能,限制了发展机会。
“秋飞老弟,你喜欢她?”不知躲在旁边多久的段一豪突然冒出来吓人。
“段老,是您啊!”不然还有谁会用这种铜锣嗓子吓人?
每回和他说话就像在练胆子,他的声量真是奇大无比。
“除了我以外还会有谁?”不是他段一豪自夸,放眼全益州的山寨,除了他之外,再没谁有这么大的声音。
“的确。”据说“凶匪寨”的人都是大嗓门,满口脏话粗鄙不堪。他个人是没有什么意见啦,只不过好奇温文儒雅的老当家怎么会跟段一豪是生死之交,甚至在他死后仍交代秋飞他们要和“凶匪寨”继续往来,保持友好关系。
“你喜欢刚才那个姑娘?”段一豪铜铃般的大眼闪过一抹精光,高深莫测。
“您是说敏儿姑娘?”真是爱说笑。“没这回事,我只是将她当妹妹看。她的医术这么高明,医好了不少弟兄的病痛,我对她敬佩万分。”但也仅止于此而巳。
“哦,这样啊!”段一豪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眼中充满算计的光彩。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和手下要回山寨去了。”段一豪朝秋飞轻点一下头,算是告别。
“这次承您大力相助,感激不尽,若非您的帮忙,‘清灵寨’早就化为乌有了。”哪还能在此闲聊谈天。
“不必放在心上,”段一豪用力大拍秋飞的肩头,差点把他拍到地下去。“你欠我的人情,我会连本带利跟你算个够。”他段一豪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和老当家大大不同。
秋飞闻言不禁汗毛竖立,根根站起来报数。真恐怖,不知道段老会出什么主意要他还这个人情,该不会是要娶他那粗野奔放的女儿吧?思及此,秋飞吓出一身冷汗。他虽未曾见过段雁舞,但光凭她那响遍益州山区的粗鲁名号,就不难想像她的蛮劲。再加上段老可柏的长相,不用多想也知道,歹竹绝对不会出好笋。她的长相必定十分丑!
“哈、哈、哈!别一脸白痴相,这个人情不会太难还。”段一豪再度敲起大锣,笑声响彻云霄。
秋飞却是一脸青白!
“再会了,秋飞老弟,等着我出招吧!”段一豪手背在身后,得意的仰天长啸转身离去,留下秋飞一个人杵在原地深深叹息。
好一个多事之秋!
自“清灵寨”差点被攻破之后,袭人更加谨慎的看守山寨,不但加强了岗哨的守卫,下更多的侦测地点,以防钱卫然再次攻击。
早该让她走的,不是吗?早放了她,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更不会议钱卫然有烧毁山寨的机会。虽然他只烧了柴房及西厢房,但对“清灵寨”而言,任何一砖一瓦都是老当家的心血,也是大伙共同的回忆。现在他们虽然重建了西厢房及柴房,却也只是模仿,建得了屋形却筑不起过去那段成长的岁月。
他的理智一直催促着要他采取行动,然而他的感情却背道而驰。
一个月前的今天他答应自己,要将小野猫送回京城,一个月后的今天却不见自己有丝毫行动。他是怎么了?他不是一向果断竖决,只要是做好的决定就从不拖延,为何这次会让他难以行动,光想到要分离就痛苦不堪呢?
“袭人。”
促使他变得踌躇不安的美人儿此刻正用最甜美的声音呼唤他,袭人觉得自己稍稍坚强的决心又软化下来了。
“怎么了?”他的小野猫正站在他身边,从背后张大双臂紧搂坐着的袭人,就像一只向主人撒娇的猫眯。
“没事。”
怎么会没事?她想问他这一个月来,他为什么不碰她,仅仅只是拥抱她?
就连他的拥抱也变了,变得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一座易碎的陶俑。他仍旧在每晚临睡前亲吻她,仍旧热烈,同样缠绵,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以往热吻之后的热情举动全消失了。她变丑了吗?流掉孩子之后就不配再称为“女人”了吗?
她愈想愈难过,豆大的泪珠一粒接着一粒,欲罢不能。
“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哭?”原本被缠得十分愉悦的袭人很快的便发现滴在肩头的泪水,他慌乱的转头将钱雅蓉揽过身,让她坐在自个儿的膝上。
“你在生气,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怎么会不碰她?分明是在同她呕气。
“我?”真是胡说八道,他哪有气可生?就算有也是对自己,怎么舍得生她的气?
“我没生气。”她的身体才刚恢复,可能还有点情绪失调,让着她一点好。
“还在骗我,你明明就在生气,你气我没有照顾好自己,流掉孩子让你当不成父亲。”她愈说愈难过,差点喘不过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连她怀孕的事都不知道,哪会拿这事来大作文章。他的确难过,毕竟那是他的孩子,虽然是未成形的婴儿,但仍是他的骨肉。
他在乎的是她,偏偏她一点也不懂,无法了解他夜夜难眠,睡在她身边却又不能碰她的痛苦。对他来说,这种酷刑有如身陷地狱,他却心甘情愿的忍受下来。他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这个小苯蛋!她却莫名其妙的绐他扣上一顶大帽子,说什么为了流产的事生气,惹得他不生气都不行。
“看着我。”他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你哪来这种荒谬的想法?”真是欠揍。
被袭人捉住下巴的钱雅营,反正要逃也逃不了,不如直言算了,心意既定,她卯上他的眼睹。
“谁教你的举止怪异,跟以前都不同。”她豁出去了,什么教养和矜持,全去死吧!
真会冤枉人,他不是更温柔、更保护她了吗?这也叫“举止怪异”?
“怎么个怪法?”他可以宠她、让她,但绝不允许她无理取闹。
“你——”她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睑。想归想,跟说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你——”袭人低声的威胁,他最讨厌做作的女人。
“好嘛!”豁到底了!她闭上眼睛不敢看袭人,噼哩啪啦的开口说清楚。“都是你啦!你不碰我了,我一定是变丑了,要不然就是你还在气我流产的事,否则怎么会到现在还不跟我亲热。”
没反应?她一定说中事实了。
“张开眼睛。”袭人真会被她气死,这小妮子满脑子浆糊,苯得彻底。
相处了近半年,她不会听不出火山爆发前的征兆。她赶忙听话,张太一双无辜的眼睹看着袭人。
“苯蛋!你听清楚了。”这是他第一次解释,也是最后一次。“我不碰你,不跟你做爱是因为我爱你,怕你再次怀孕,生命会有危险,并不是因为你变丑了或是流产的缘故。”
“真的?”她不敢相信,原来从头至尾都是她乱猜。
“不许再怀疑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哩,就教膝上的钱雅蓉给撞得差点掉下椅子。
“你说我是苯蛋,你又何尝不是傻瓜。”她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双手勾住他的颈子。
“我自个儿的身子比谁都清楚。敏儿说我的身体愈来愈强壮了,你没注意到我已经不像以前,说倒就倒吗?”
经她这么一说,他才发觉她的确比以前健康多了。
“继续。”要说他是傻瓜,最好有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所以,别把我想得像个药罐子,弱不禁风。”她愈说愈得意。
“你现在神气未免太早了点吧。”袭人忍不住泼她冷水。
“敏儿姑娘说你可以再怀孕了?”答案若是“可以”,那第一个要跪着谢天的人就是他。
“她……她没这么说。”钱雅蓉忍不住内心的失望,她曾追问过敏儿,无奈敏儿但笑不语,面带难色,就是不给她正面的答覆。
“那,我还是得送走你。”该死!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他们?既然注定他们无法结合,为什么要安排他们相遇?
他放下钱雅蓉,倏然起身。
“送……我……走。”她的耳朵没听错吧?
“没错。我要送你回京城。”他露出一脸坚决的表情,吓坏了身陷五里雾中的钱雅营。
“回……京……城?为什么?!”他好狠,就因为她不能再怀孕就这样对待她?
“因为我无法日日夜夜看着你却不碰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喝下避孕的药汁。”他生气的大吼,狂暴的手扫过之处全成了碎片。
“够了。”他用手掩住自己的脸,“让我们结束这场痴恋吧,不要再折磨彼此。”
他累了。这场痴恋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困住了他的灵魄,使他的心从此不再自由。他不怕,他什么都不怕,但如果这场恋爱的结果必须以小野猫的生命做代价,那他情愿放了它,即使那意味着他会从此孤单过一生。
他们的爱是一种折磨吗?钱雅蓉无法理解。她只知道她爱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不赶走她。
她冲向前,死命的抱住袭人的身子。“我会喝的,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求你不要赶我走。”什么自尊、骄傲,全滚到地狱去吧!她只要袭人,只想看见他那一张迷醉人心的俊脸。
“小野猫……”他又何尝愿意送走她?只不过她实在太不听话,老想着怀孕,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放开我吧!”
“不要。”
“你不听话就送你走。”袭人使出狠招,钱雅蓉应声而放。
“你不会要我走吧?”钱二小姐此生头一遭这么委屈,她是真的爱疯了这个自大的土匪头子。
“不会,永远不会。”他狠狠的吻住她。他认了,无论是天降神兵或者皇家大军都休想将他们分开。他给了她两次机会,两次她都遗择留在他身边,这份心意令他感动。
他或许只是个土匪头子,但他对她的爱却不输任何人。
穷其此生他都会守在她身边,照顾她一辈子,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
“那我们……”钱雅蓉无法相信自己会这么厚颜无耻,但她真的很想念他的身体。
“不行,等你喝了敏儿姑娘的药汁再说。”袭人咬牙拒绝她的邀请。这小魔女,竞然在大白天考验他的耐力。
“现在睡觉。”他半是恐吓半是劝告,一路将她吓到床上乖乖盖上被子睡觉。
“睡吧。我保证没有人会来打扰你。”袭人轻吻一下她的额头,对她露齿而笑。
钱雅蓉就在她最爱的容颜之注视下沉沉睡去。
“小姐睡着了?”敏儿轻轻的出声,稍微吓着了袭人。
他转身面对她,“嗯。”
“我刚好端药过来,见门没关,所以……”接下来的动作不必多加解释。
她轻轻的将药放下,无视于满屋子的凌乱——方才被袭人砸的。
“我有话跟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敏儿颔首示意,要袭人跟出去。
袭人毫不犹豫的跟上前,对于敏儿三番两次救了钱雅蓉的命这事儿感激不己,只差没将她当神一样拜。
“你和小姐的对话,我都听见了。”门没关,总不能说她是偷听吧?
“哦?”这个山寨还有秘密吗?
“小姐好像执意要留下来,”敏儿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自然而诚恳。“这样也好。”
“你赞成她留下?”她是个仆人,可是袭人老觉得她不是一般的丫环。先撇开她的超凡医术不谈,光是她没大没小的态度就教人起疑,上回还打了他一巴掌哩!
“那当然,留在你身边她才可能活命,若是将她送回京城,我敢向你保证,不到一年她就会归西。”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袭人不由得严肃起来。
“此话怎讲?你凭什么这样认为?”该不会是在安慰他吧?
“就凭这次小姐流产能大难不死,并且奇迹式的迅速复原,我认为小姐对你的爱是她求生的来源。”她叹口气。近四年来的劳心劳力还比不上一个男人的爱情滋润,说她不呕,那是骗人的。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