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您不在他面前说重话,这总行了吧!”冬舞气呼呼地投降,老管家则是欣喜若狂。
“谢谢少夫人。”
老管家又一次道谢,冬舞却是极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出嫁,却嫁给了一个不事生产,成天只会乱买一通的败家子。而这个败家子非但不懂得自省,她这个即将背负沉重算盘的人还不能念他,教她情何以堪?
冬舞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越觉得呕。好,她不念他,但总可以拿走他的荷包,让他再也不能随便花钱吧!
心意既定后,冬舞当场一个转身,大脚一端,两手一推,便利落地打开花厅的大门。
“姓温的,我决定不走了。”甫踏入花厅,冬舞便高声通知温玉这个消息。
“啊,你决定不走啦?”温玉喜出望外地看着冬舞像阵风似的扫进来,表情是全然的快乐。
“对。”
干嘛这么高兴啊?“但是我要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不能再向帐房拿钱,帐房老爹也不会给你任何一毛钱,你听懂了吗?”
冬舞当着所有人宣布这项新规定,范围遍及在场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对这个规定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意见。
温玉当然也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他向来是先欠着,再由帐房付钱,一点也没差。
“我懂、我懂。”他笑笑地点头。“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你说什么都好。”
温玉笑得粲然,用最和煦的笑容面对冬舞的冷哼,害冬舞一时之间为之语塞。
哼,白痴。笑什么?我正在骂你呢!
冬舞偏过头,躲避温玉的笑容,任由暖意在厅堂里越扩越大。
门外天寒地冻,门内窜起点点暖意。或许不明显,但或许春天真的快到了呢!
第四章
在春天还没到之前,寒冷的冬天一直不愿过去。尤其当冬舞抱着头苦思,想不出该怎么节省才能将算盘拨出几两余钱,帮助温家度过寒冬之前,春天更是不可能来临。
城里的铺子全让渡给人了,早断了收人来源。鄂州的佃农又交不出租金,成天叫穷。温家的仆人众多,花费庞大,可库房里的现银却只能再撑一阵子。仓库里的备粮是还剩满多的,然而只出不进,迟早会吃光。不如遣走一些下人,省几张口吃饭,可那些下人又个个都是元老级的人物,不好开口……
唉,她该怎么办?
冬舞抱着发疼的头,整个人趴在算盘上不断叹气,像颗泄了气的鞠球。想她这么会打算盘的人都拨不动珠子,可见温家的情况有多糟糕,她爹爹为什么把她许配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正当那头冬舞暗地怨恨她爹时,温玉这厢却笑得好不快活。原因无他,因为他又挖到宝了。
“温公子,小的正找您呢I”
长安大街的某一处角落,传来一阵热络的声音,说话的人挂着热切的笑容,问候恰巧从他大门前经过的温玉。
“您找我有事啊,店老板?”温玉停下脚步,带着同样亲切的笑容回望说话的男人,只见男人忙捉住他的手臂,将他拉进店铺里。
原来,这男人经营一家骨董店,温玉是他的常客。
“有事、有事,而且是一件很好的事。”店老板一面笑,一边招手要伙计奉茶,没多久温玉的面前便端来一杯热呼呼的茶水,直温他的心头。
“什么事让店老板这么高兴?”温玉接过伙计端过来的茶水,总觉得店老板的人好好,一直都这么亲切。
“当然有关温公子的事才能让我这么高兴。”店老板虚伪地答道,要赚人家的钱当然要亲切。
“我的事?”温玉愣了一下。
“是呀,瞧您惊讶的。”店老板笑开。“您前些日子不是才同我说过,如果还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别忘了给您留着。小的不但记住您的吩咐,并且也给您留下,这会儿正请人到后头给您搬来呢!”
店老板示意底下的人到后头仓库搬货,温玉先是瞪大了一双眼,然后便会心的一笑。
“经您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温玉猛敲自个儿的脑袋。“我确实曾要您替我留意这事儿,您倒是有心,至今仍旧记得温玉到嘴的话,在看见伙计搬来的巨大东西后倏然停止。他瞠大眼,张大嘴看着店老板口中的稀奇玩意儿,眼底净是惊奇。
“这、这是……”温玉绕着那玩意儿打转。
“温公子,您还觉得满意吗?”店老板笑到合不拢嘴。“小的告诉您,这可是……”
一个时辰后,温家的大门被打开,搬进一座庞然大物。
算帐算到头快爆的冬舞至圆桌上爬起来,她已经头痛了好几个时辰,早已疲累不堪,这会儿又是谁来吵她?
她神情疲惫地看着一个巨大的陶盆由好几个人一起搬进屋里,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谁买了这个?
冬舞瞠大一对不下子铜铃的眼珠子,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可容纳好几个成人人内的陶盆占据大厅,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等一下,你们别走!”大梦初醒的冬舞连忙叫住卸货完毕的伙计。“我们没有买这个,你们送错地方了。”
冬舞一方面同骨董店的伙计解释,一方面检视巨大的陶盆。
发现这陶盆形体虽巨大,可手工很粗,上头画的鲤鱼又一条条跟需要减肥似的迟钝,一点也不优美。
到底是哪个不识货的家伙买了这陶盆,眼光真是烂透了。
“咱们没弄错啊,少夫人,这陶盆是温公子买的。”买的人眼光真的很烂,但不幸正是她丈夫。
“温玉?”听见这令她头痛的名字,冬舞不禁愣了一下。
“是呀,正是温公子。”伙计点头。“温公子在不久前买的,还命令小的立刻给他送来。”
“可是——”可是她命令过帐房不可以给他钱,他哪来的钱买这玩意儿?
“小的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是温公子……啊,您瞧!这会儿他不是来了吗?您要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问他。”
伙计说完这些话之后,随意跟冬舞点了几下头后便离去,留下一脸兴奋的温玉,面对一脸茫然的冬舞。
“已经送来了呀,动作真快。”甫踏进温府,温玉就急忙跑到大陶盆前,审视他最新的战利品,越看越满意。
冬舞依旧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这个家伙居然、居然…
“你不觉得这个陶盆很漂亮吗,冬舞?”正当冬舞发呆之际,温玉不知死活的说道。“这陶盆可是万中选一,店家费尽了千辛万苦才给我找来的珍品。店老板告诉我,这陶盆因为有佛祖坐过,所以显得气势非凡,一般的陶盆绝对没法做得像这陶盆一样,还有这么多鲤鱼围绕……”
温玉说得是口沫横飞,冬舞听得是两眼冒火,温玉这才总算瞧出些许端倪来。
“呃……你不高兴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高兴?高兴个头啦!他们都快没钱吃饭了,他居然还买了这么个没用的陶盆回家,看她不宰了他才怪!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很高兴的样子吗?”冬舞咬牙切齿地斜瞪着他,不晓得他凭哪一点跟人说敏感,总管八成是在骗她。
“是不像。”温玉开始低头,她又在凶他了。
“很好。”总算她的牙没有白咬。“我问你,你哪来的钱买陶盆?我明明吩咐帐房不可以拿钱给你。”尽管他很乖的低头认错,冬舞仍然照刮。
“我没有跟帐房拿钱。”温玉连忙抬头辩解,宣示他的清白。
没有?
“那老板怎么肯让你把东西带回家?”冬舞一脸狐疑。
“很简单啊,我签帐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你……你说什么?”冬舞怀疑自个儿的眼睛出了问题,他欠了一大笔债竟还这么兴奋。
“我说——我签帐。”温玉忙点头。“你说不能向帐房拿钱,没说不可以签帐,所以我就签啦!”他可是很乖,一点都没有违背她订下来的规矩哦。
温玉得意洋洋地看着冬舞,自认为自己听话得不得了,是个不可多得的模范丈夫,而事实也是。
她说不能跟帐房拿钱,他就不拿。她没说他不能签帐,所以他就签帐,这是什么道理,她为什么非得忍受这个白痴不可?
“你这个白——”眼看着骂人的话就要出口,冬舞猛然想起和老管家的约定,一张嘴就这么张在半空中。
少爷很敏感,真的很敏感……
是,他敏感,她就粗鲁。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让她痛痛快快的把话骂出来,硬要她憋着?
“冬舞,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这个白……”温玉不晓得她在于嘛,一张嘴嘟得老高,又不把话说明,害得他只好也跟着嗯嗯啊啊地问。
“白——面书生!”算了,憋着就憋着,谁要她答应总管在先。
“对了,就是白面书生。”幸好她脑筋转得快,硬拗过来,否则可要破戒了。
“白面书生?”温玉被她的脑筋急转弯弄得一时转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会意。“冬舞,你是说……你觉得我长得很像白面书生,很斯文喽!”
温玉喜出望外,细长的颈子不自在地扭动着,不时还发出咳咳的咳嗽声。
冬舞奇怪地看着温玉,不晓得他干嘛没事把自己搞得像头麒麟兽。她曾偷偷翻过秋绘卧房里的画册,里头的麒麟就和他同个模样,一样爱伸长脖子。
冬舞耸耸肩,不打算细究温玉奇怪的表情和动作,她比较在乎的是他又花了多少钱,什么时候才肯停止败家。
“你花多少钱买这盆子?”冬舞极为熟练地敲敲陶盆的边缘,毫不意外听见粗哑的杂音,劣质品就是这样。
“不贵、不贵,才一千两。”温玉很高兴的报出价钱。
“一千两?!”她有没有听错。“你居然花了一千两买这个破东西回来?”这个陶盆恐怕连一百两都不值。
“破东西?”温玉和她一样愣住。“可是……可是老板说这陶盆烧得很好,而且还有佛祖坐过,一千两不算贵……”
“不算个头啦!你用哪只眼睛看过佛祖坐在上面?”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信,冬舞开始发飘。
“呃……”也对啦,他是没有看过。
“你就算没有常识,也要懂得看书啊!佛祖坐的是莲花座,身边什么时候有过鲤鱼,还游来游去?”冬舞越说越生气,呼息益发急促。
“是……”仔细想想,他的确没看过佛祖旁边出现过鲤鱼。
“佛祖是吃素的,根本不开荤,更不可能无端坐在陶盆上!”又不是没地方坐。
“是。”温玉越来越觉得她说的有理。“那这陶盆可以拿来做什么?”佛祖也不坐陶盆。
“养鲤鱼!”他到底晓不晓得她在生气,还一个劲儿地问些傻问题。“反正这陶盆上到处都看得见鲤鱼,你干脆拿它养鲤鱼算了!”
原本冬舞只是随口说说气话,没什么意义,可没想到温玉却点头。“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陶盆正好可以拿来养鲤鱼。”温玉好高兴,原来陶盆还有这个作用。“现在是冬天,水池里那些鲤鱼原本就没地方放,现在可好,买了这盆子,正好可以用来养鲤鱼。”
温玉越想越开心,嘴咧得越大。
“冬舞,你好聪明,居然想到这上头去。”温玉十分佩服冬舞的机智,然则冬舞已经气呆了,根本不可能反应。
“来人,快把桶子那些鲤鱼搬来,别忘了打水!”
温玉笑嘻嘻的吩咐下人去把他心爱的鲤鱼移师到陶盆里。压根儿没发现到冬舞已气红了脸。
“我还担心鱼儿没地方栖身呢,这下可好,它们不但有地方住,还多了许多伴儿。”所谓的伴儿,指的显然就是那些画在陶盆上的肥鲤。
温玉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水面,嘴唇还不时的发出吱吱的声音来逗陶盆里的鲤鱼,爱护之情显露无遗。
“你很喜欢这些鲤鱼是吧?”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冬舞发现陶盆里早已注满水,放满鲤鱼,以及温玉同样满足的笑容。
“是啊!”温玉点点头,他本来就很喜欢养这些小东西。
“那你去跟它们作伴吧!”
没有任何征兆之下,冬舞两手一推,当场把毫无防备的温玉推人陶盆里,跌个狗吃屎。
“咕噜、咕噜……”
冷不防地,栽进陶盆里的温玉着实喝了一肚子水,他人还没能坐稳,就听见冬舞生气的声音。
“把饲料给我。”冬舞气呼呼的抢过女仆手上的鱼饲料,一股脑儿地全洒在温玉的身上。
温玉先是愣头愣脑地看着她将饲料倒在他身上,然后才发现不妙——
“我郑重的警告你,以后不准再乱买东西。”冬舞乐于看见全部的鲤鱼都往他身上跳,间接帮她报仇。
“是……是。”温玉被抢吃饲料的鲤鱼咬得哀哀叫,几乎忘了点头。
“你给我听好了,温大公子。从今以后不准签帐,也不许跟帐房拿钱。等你被你心爱的鲤鱼咬够了,我会命人把陶盆退回,知道了吗?”话不讲清楚一点,谁晓得他又会变出什么花招。
“知……知道。”温玉哪敢出什么花招,他都快被鲤鱼咬出洞来了。
“知道就好。”冬舞冷哼,甩甩袖子当场就准备离去。
怎料她才走到门口,竞越想越不甘心,又回头把原先没倒完的饲料一次倾倒完毕。
“少爷!”
温玉被贪婪的鲤鱼咬得快不成人形,女仆喊得震天价响,伸长手拉他。反观他的妻子,却是头抬得老高,轻喊一声:“活该。”
唉,他是得罪了谁?他也不过是想为他的鲤鱼找一处安身之所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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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但温玉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不该乱买东西。
右手搔搔后脑寸,左脚向前跨大步,温玉脑中思索着陪罪的方法。
该怎么做,冬舞才会原谅他呢?
温玉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答案。
自从那天他买了陶盆挨训以后,冬舞就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终日将自个儿关在房里,无论他在她门外再怎么说对不起也没用,她一样不理,不跟他说话。
他是真的很想同她说说话啊!温玉叹气。从小他就是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总算有个人来和他做伴,可她却不理他,这该如何是好?
温玉径自伤脑筋,一个人在长安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耳边不时传来咚咚的声音。
咚咚、咚咚——
清脆明亮的声音使得温玉停下步伐,眼睛看往声音的方向。
咚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持续鼓动着,而温玉的眼眸也转趋明亮。
咚咚哈,咚咚舞!这就是他所需要的,老天真是厚爱他。
“小弟弟,你这博浪鼓让给哥哥好吗?”温玉决定要买枝博浪鼓送给冬舞,他发出的声音跟冬舞的名字好像,她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