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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舞 page 5 作者:煓梓

  “死了?”她就知道。“你不是说那只鸡有王母娘娘护身,可以活上一千年,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依购买的日期来看,那不过是前些日子的事。

  “它是可以活一千年没错。”在冬舞无与伦比的声量下,温玉连忙抬起手臂抵挡河东狮吼。“可那高人也说过两头鸡是一种具有灵性的动物,若不喜欢新主人,随时会翘掉。”

  换句话说,那只鸡也不喜欢跟一个不懂识人的笨蛋为伴,才会早早翘辫子,直奔王母娘娘的怀抱。

  此刻的冬舞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想那只鸡都比她幸福,至少它可以用死来逃避跟错主人的不幸,她却还得和他继续耗下去。

  “好,就当它够灵性,懂得趁早开溜。”冬舞认了,愿那只鸡在天上安息。“两头鸡的事我可以不过问,但这把扇子呢?什么扇子需要花到一百两,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冬舞指着一百两的位置,打算一次气个够。

  冬舞早有心理准备,而温玉也没让她失望,几乎是在她手指向“扇子”两个字的同时便冲入房里,拿出那把价值一百两的黑色蒲扇。

  “就是这把扇子值一百两银子!”毫无例外的,温玉又是拿出来现宝。

  “你要我向你解释这把扇子,这我会。”他边喘边解释。“这把扇子的扇面用金箔着色,扇骨是龙骨,所以才会那么贵。”

  温玉气吁吁地解释,黑色的扇子举得老高,一如冬舞气黑了的脸。

  “能不能请教一下,天底下要去哪里找龙骨?”冬舞口气阴寒,直瞪着那把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的蒲扇,怀疑他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好坏都分不清。

  “啊?”显然冬舞随口提出的问题让温玉很烦恼。“呃……这……这我不太清楚耶,店家没说。”一听是龙骨立刻就买下来,哪还管得着出处。

  “你不知道是吧!”冬舞的脸色只能用可怕形容。“既然你不清处出处,那我建议你直接去皇帝老子的身上抓,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一副完整的骨骸。”几根破树枝,就能骗到一百两,这生意还真好赚。

  “皇……皇帝身上?”温玉愕然,原来龙骨长在那里。

  “可是……”他吞吞口水。“可是我怕皇上不肯给……”

  温玉烦恼的方向,跟冬舞完全不同,可偏偏就能凑成一句绝妙答词。

  冬舞瞬间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呢?面对这种白痴,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趁早走了吧!

  “我认输。”这句话她是含泪说的,她这一生中头一次遇见像温玉这种人,春织跟他没得比,夏染更不用说。

  “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是傻瓜。“这桩婚事取消,我要回‘羽梦馆’,你尽管当你挥霍无度的大少爷,我的下半辈子才不要和你这种白——”

  冬舞的“痴”字未能及时出口,一张嘴便让一双老手硬是给遮了去,连人带话地让一句“借一步说话。”给拖到大厅外,成了老管家手上的人质。

  “啊——嗯——”冬舞没想到老管家有这一招,嗯嗯啊啊了半天就是说不出话,直到大厅的门甩上,将他们俩和厅内的人完全隔绝为止,她才得以呼吸。

  “老管家,您做什么?干嘛把我往外拖呀……”冬舞原本高亢的质问声,在老管家突然弯下身子的动作中跟着往下掉,差点忘了说话。

  “少夫人,请您原谅老仆的无礼,实在是因为老仆不忍心见您出口伤害少爷,才出此下策。”老管家跪着掉泪,自责的说词让冬舞差点说不出话。

  “我……我哪里有说话伤他啊!”冬舞觉得莫名其妙。“我从头到尾只问他怎么花钱……”

  “有。”老管家出言打断冬舞的辩解。“您刚才就想骂少爷白痴,要不是小的动作快,您早骂出口了。”

  这倒是。冬舞红着脸低头看着一心为主的老管家,除了尴尬之外还有不解。他,还有刚才那帐房全都向着温玉,仿佛他是尊易碎的娃娃,需要人供着。

  “老管家,您先起来,别跪着同我说话,我不习惯。”冬舞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可她知道不要人跪,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您让小的跪。”对温家来说,她很重要。“我不跪,您就要走。我跪,还有商量的余地,您就让我跪吧!”

  “可是……”冬舞不知所措。

  “我知道少夫人您一定觉得少爷没救了,但这是有原因的。”老管家依旧跪着,硬是不肯起来。

  “我不需要知道原因。”伤脑筋,他怎么执意下跪。“反正我已经决定离开,是什么理由,对我来说都没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冬舞想得爽快,事实却非如此。“您已经和少爷拜过堂了,算是正式的夫妻,怎能说没有关系?”

  ‘湖……胡扯!”冬舞垂看老管家突然射出精光的眼睛,瞬时觉得惊惊万分。“跟我拜堂的人不知道是你从什么地方拉出来的冒失鬼,谁跟他拜过堂……”

  “可不管代替少爷跟你拜堂的人是谁,你都和他拜过天地,祭过温家的祖先,这点您能否认吗?”老管家趁着冬舞还没回神前接连打断她的辩解。

  这下子冬舞可真的是哑口无言了。先别说她糊里糊涂的同人拜堂,就说她还分不清东南西北,便跟着人家一会儿持香、一会儿洒酒的上上下下又跪又拜,把人家十八代祖先都祭遍了才来喊冤枉,这不是闹笑话吗?

  但是,她当时被红盖巾罩住头,又认不得新郎官的长相,这怎能全怪她呢?

  “您说的都没错,可是……可是……”冬舞觉得很为难,一张清丽的脸庞胀得跟弥月时分送的红蛋一般光艳,支吾了半天还开不了口。

  这时候老管家反倒先开口说话了。

  “少夫人,我知道您一定对这一切感到困惑,甚至有上当的感觉。”老管家语重心长,一下子就说中了冬舞的心事。

  冬舞默默在心里点头,老管家接着又说:“小的也不愿相信,但我必须承认,温家偌大的家业,真的只剩帐上那么一点了。”

  现在的温家只剩下祖宅、少数的现银,满屋子华而不实的东西,和一堆等待养活的仆人。

  老管家泪光盈盈地诉说温家的现况,冬舞不知不觉地蹲下身平视老管家沧桑的脸,发觉他真的很忠心;忠于温家。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冬舞一向就对忠心的仆人没辙。

  “我虽然不爱同人道长短,可也约略听过温家的事。就我记忆所及,温家的产业遍及京城,温老爷又擅于理财,虽时常出钱造桥铺路建庙,可也不至于变成现今这副模样才对。”铺路建庙是要花大钱没错,可这路也不是天天铺,庙也不是天天盖,没有理由一下子落得这般窘境。

  “少夫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提起过世的温老爷,老管家益发伤心感慨。“老爷子生前是很会理财没错,可近年来温家在鄂州的土地相继发生虫害,佃农缴不出租金来。老爷子的心肠好,不忍心见佃农们受苦,也就免去他们的租金。”而温家最大的财源收人就来自此。

  “接着,和老爷一向交往甚密的商家,因为被人牵连,突然间倒闭,非但无法偿还欠老爷子的矩额货款,还闹着要带全家上吊自杀。老爷子见那家子可怜,主动拿钱给他们度过难关,没想到他们却拿着钱连夜逃跑,于是老爷子又平白损失一笔钱。然后,又由于老爷子为善济贫的名声过于响亮,不只是京城,就连其他乡镇的人也纷纷慕名前来,要求老爷子慷慨解囊,帮助他们的故乡造桥铺路。于是,老爷子这边掏一点,那边拿一点,很快地便把原有的积蓄花光。再加上老爷子晚年身体又不好,无法凡事亲躬,少爷又搞不清楚状况,老是花大钱买些无用的东西回家,以至于…”

  接连着说了一大串,说至此,老管家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垮着一张沧桑的脸摇头叹息。而冬舞也不需要老管家再多解释什么,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明明状况不佳,却还要打肿脸撑胖子狂做好人,难怪会撑不下去。

  管家说得是声泪俱下,可听得两颊胀红的冬舞却挤不出这么多同情心来。她早说过不能做好人,现在可好了,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平白坏了她的少奶奶梦。

  冬舞气极,暗地里诅咒那些假借造桥铺路之名,比她先捞到油水的人。然后又突然想到,既然家里的状况都已经这么差了,那只会傻笑的高个子凭什么这么挥霍?

  “我有件事情不明白,老管家。”既想之,则问之。“温家的情况明明已经这么糟了,为什么温老爷还任由他的儿子胡乱买东西?”冬舞无缘会见去世的温老爷,但可以想像他一定很溺爱儿子。

  “这就是我先前想说的理由。”老管家喟道,老爷的确很溺爱独子。“少夫人,我想您多多少少也听人说过,温家就生少爷这么一个独子,而且夫人在生下少爷后即撤手人窘。”

  冬舞点头。

  “夫人去世以后,老爷独力抚养少爷,由于是年老得子,老爷自然特别宠爱少爷,这也是人之常情。”

  的确是人之常情,冬舞不置可否。不过,她也觉得将一个人宠爱到几近白痴的地步,这样的人之常情未免太过可怕。

  冬舞尚不及在心中暗下结论,只见老管家接着又说:“老爷子很疼少爷,吃穿都给他最好的。可惜少爷从小身子骨弱,动不动就生病,无论老爷子花多少钱给他补身子,依然没用。”

  当然没用了。依她看,温老爷应该把那些钱省下来让他的儿子补头脑,反倒实际些。

  “眼见少爷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老爷子急了,连忙派人找算命师来。”老管家继续回忆往事。“算命先生合了少爷的生辰八字,又看了少爷的长相,最后叹气地告诉老爷,少爷前世是个罪大恶极的商人,骗了不少人,害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这一世,注定会被要回去,否则难以平安长大。”老管家还记得老主人当时的表情,可说是伤痛欲绝。

  “为了保住少爷的命,别说是还以前的债,就是让他耗掉今生的积蓄,老爷子都愿意。”老管家拭去眼角的泪。“老爷子这般回答算命先生,只见算命先生摆起香案,念了些咒语,并交代老爷,往后不管少爷上了什么当或受了什么骗,只管将他买的东西收下,因为他是在还前世的债。说也奇怪,经过那场法事,少爷果真变得健健康康。老爷子见状大喜,更加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只要是少爷看上的东西,无论价格有多离谱,都让他买,久而久之便养成少爷……”

  “不知节制的个性。”冬舞冷冷地把老管家未吐出的话接完,算是大开眼界。什么前世今生,根本胡言乱语,为什么不干脆承认是自己宠坏儿子算了?

  冬舞无奈地看着老泪纵横的管家,其实心里满不舍的,他让她想起了“羽梦馆”的总管,他们同样都有一颗忠于主人的心。

  “我明白事情的始末了。”虽同情老管家,冬舞还是逼自己不能心软。“可是我还是不能留下来,希望您能明白。”她若留下,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家少爷气死。

  老管家一听冬舞坚持要走,马上又激动地大叫。

  “少夫人,您不能走啊!”老管家泪留满面的求她。“老爷就是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才会吩咐小的在他去世后,尽快安排将您娶进门,目的就是想矫正少爷这项要命的缺失啊!”

  “可是——

  她没那么伟大。

  “少夫人!”

  这回老管家索性拉住她的裙子,改为拖延政策。“少夫人,我知道要您待在温家是委屈您了,可我看得出您是个好人。”

  “我才不是什么好人!”冬舞拼命拉她的裙摆,不愿被拖住。

  “不,您是好人!”老管家拉得更紧了。“您的嘴虽利,但小的看得出您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否则不会主动去找回少爷,更不会召集大家帮温家算帐。”

  她确实是主动做了这两件事,可那是因为不甘心和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跟他嘴里说的“心肠好”完全扯不上边。

  “老管家,您误会了。”说什么她也不能留下来。“我之所以会去找你家少爷,完全是因为……”

  “少夫人,不管您的理由是什么,小的都求您留下来!”

  冬舞还来不及告诉对方自己有多自私,但见老管家的头拼命磕,拼命对她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猛磕。

  “老管家,您别对着我磕头啊,我承受不起。”严格说起来,冬舞很辛苦。又要忙着应付老管家如捣蒜的磕头,又要忙着拉回被压得死死的裙摆,可对方依然还在对她行大礼。

  “老管家!”冬舞急了,他怎么一直磕头。

  “求求您留下来,少夫人。”

  老管家铆起来和她比固执。

  “我才不要留下……”

  她还在扯裙子。

  “求求您,少夫人。”

  老管家依然捉住不放。

  “我不要……”

  “求求您。”

  “我……好啦!”

  拉不过老管家的冬舞扯开喉咙大喊。

  “我答应留下来,这下裙子可以还我了吧!”冬舞满脸胀红地请求老管家,算他厉害,居然比她还固执。

  “您真的答应留下来?真是太好了!”老管家连忙松开她的裙子,总算他的坚持没有白废。

  “遇见您这么忠心又固执的仆人,我能不留吗?”冬舞咕哝地抱怨,多少被管家的诚意感动,否则单凭她的性子,就算把裙子给脱了,她也一样照跑不误。

  “谢谢少夫人。”

  老管家当然也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会搏命演出。“只是少夫人,小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老管家趁情势大好,接连着提出请求。

  “您说。”冬舞一边整理裙子,一边皱眉。

  “在面对少爷的时候,能不能请您别说重话?少爷比较敏感,我怕他会……”

  “我还怕他会心碎哩,这是什么话?”老管家还没能把话说完,冬舞就发飘。

  “不务正业,又容易上当受骗也就算了,现在还来个敏感,他怎么不投胎当个女人啊!”

  “少夫人您说的有理,可是少爷真的很敏感……”老管家尽力安抚冬舞,可惜无效。

  “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还在那里装傻卖笑,看了就有气!”

  “是、是,少夫人,可是少爷真的很敏感……”

  “您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又不是保姆,被迫照顾一个不知长进的人,还得担心说错话。”她爹不知哪条神经搭错线,居然把她许给温玉。

  “您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少爷真的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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