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面对她的说词,时违天只觉得有趣。「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啊,你又何 必客气?」他懒懒地回答,歪着头猜想她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朱璃乘势追击。「你救我已经是太仁慈了,如今 我又要留下来麻烦你,这不是太过份了吗?」
是了,这就是她打的主意--制造一个够好的借口以便留下来搜查他家。
「那么,你的建议是?」时违天笑笑,心里多少有底。
「让我当个不支薪的女佣,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她润润嘴唇,睁大眼恳求。「我 虽然忘了所有的事,但我相信基本的打扫我还是会的。你不让我做事,我会于心不安, 所以--」
「所以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请求,你就不愿意留下来?」时违天顺着她的游戏玩,精 明的眼早已看穿她所有把戏。
「是的。」朱璃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求务必混入时族。
「我明白了。」时违天定下神来看了她一会儿,炽热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看透了。
朱璃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无从探知对手的实力,只是一 直无法呼吸,一直无法从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眸挣扎出来……「好吧,我答应。」微微一 笑,时违天决定加入这场游戏,揭穿所有诡计。
第二章
奇怪的图腾,奇怪的建筑。
站在时家大厅中的朱璃,仰望挑高十米的天花板,彷佛看见一只活生生的青龙从她 头顶上掠过。只不过这只龙长得很奇怪,既不像中国宫庭中惯见的龙一样伸展四只脚, 也不像西方的龙一般喷火,而是将身体蜷曲成一团,守护着一个像浑天仪的东西。
这就是时族的标志,时间的守护者,也是溯族发誓一定要消灭的对象。
紧抓住手中的抹布,朱璃不免一阵迷惘,图腾中的青龙眼神是那么忧愁,一点也不 像是掌握权利的夺权者该有的眼神,反倒像是有苦难言的守护者,不得不去执行他与生 俱来的任务,充满无法言喻的哀伤……时族的人都是坏蛋,小璃。时族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一定要设法消灭时族!
耳边忽地传来苏怀基的声音,将朱璃自冥想中拉回到现实来。
她在想什么!她是溯族的人,当然应该服从族长的命令帮族人做点事,而不是站在 敌人的大厅中,对着她看不懂的图腾发呆。况且,从小到大,她一直被怀基哥保护得太 好,甚少有出头的机会。如今族人肯给她这个机会立功当然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她 就能证明她所受的训练没有白费,不是族人嘴里没有用的玻璃娃娃,只能摆着当装饰品 。
嗯,这才是她潜入时族的目标,别善感多愁了。
立志要闯出一番成绩的朱璃暗自点点头,将原先的目光调回到大厅,开始进行她的 搜索工作。
首先,她环顾时家的大厅一周,发现这栋房子的建筑真的很怪,除了高得不象话的 天花板外,墙壁上还绘满了各种奇怪的图案,和摆满了一根根黄铜制的管子,而且全都 面向太阳。
好诡异的排列方式,难道天之镜的秘密就在里面……朱璃无意识地碰触一根根钢管 ,试图找出隐含于其中的秘密。可无论她怎么看,就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看到一张 张反映于管子上的相同脸孔,嘲笑她的无知。
好难呀,「天之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璃。」
正当她烦恼之际,突如其来的轻声呼唤,立刻吓得朱璃魂不附体,连带吓出她手上 的血来。
「少……少爷。」朱璃连忙转过身,脸色苍白地注视着飘然乍现的时违天,不明白 他是怎么变出来的。
「你……你回来了。」她微笑,用笑意掩饰她的不安,希望他别瞧出任何端倪才好 。
「你在流血。」时违天攒起眉心,直视她手中汨泊的血迹,朱璃这才发现自己受伤 了。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伤。」朱璃一面手忙脚乱地解释,一面责骂自己笨。「我正 在擦这些管子,擦着擦着就被割伤,真的是太笨了。」
「看得出来。」时违天接口。她不只是笨,而且愚蠢,割伤了手还乱搞。
「你打算就用那条抹布包裹伤口,然后让细菌侵入你的肌肤,欺侮你到死为止?」
他挑眉,提醒她此刻所做的蠢事,惹来朱璃一阵脸红。
「对不起,少爷。」她真是笨透了。「我没发现……」老天啊,她去死算了,居然 连干几档蠢事,比白痴还不如。
「别叫我少爷,我不喜欢。」时违天更正她的用词,眼神又开始温暖起来。
「但是我坚持一定要这么叫。」在他热切的眼神下,朱璃又开始难以呼吸,只得逃 避。
「我们是主雇关系,本来就该有所分别,怎么可以--少爷!」朱璃惊叫,因为时 违天忽然执起她受伤的手放至唇边,帮她吸出脏血。
「请你不要这么做,我的手很脏!」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一跳,朱璃急着缩回她的手 ,眼神慌乱不已。
「不要动。」懒得理会她非理性的抗争,时违天的眼神更加热切,一步步逼快她的 心跳。
「我不在乎你的手脏不脏,我比较难过你受的伤。」他边吸吮她受伤的手指,边睇 着她,言语间都是心疼。
「你知道吗,小璃?你实在不该让你美丽的手指留下伤痕,那比我由自己受伤还更 令我心疼。」他用行动证明他所言不假,温热的舌尖几乎要将她的纤指穿透。
朱璃因他大胆的话语和亲密的动作而全身战栗,分不清是兴奋或是害怕,直觉地想 把手抽回来。
「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少爷。」她困难地微笑,拚命想抽回她的手。「我只是 一个小小的女佣,禁不起太热切的关心。」该死,他的钳制简直像钢铁一样强劲,怎么 也挣不开。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小璃。」无视于她的挣扎,时违天再次将她的手握紧,翻滚 舌浪卷进她细嫩的手心,口气慵懒却危险。
「漂亮的花朵不因它生长的地方而失去颜色,漂亮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因她卑微的出 身而灭其风采。」他懒懒一笑提醒她。「更何况你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会知 道自己禁得起或禁不起,你说对不对?」
语毕,他的唇就这么停留在她的掌心之上,和他深邃的眼眸,一起威胁她的定力。
「是……是啊,少爷,您说得是。」朱璃只得干笑,但求脱困。「我的确不知道自 己的身世,可我到底还是一名女佣--」
「我说过,别叫我少爷。」时违天轻捏她的掌心,有效地截断她的辩解。「你再叫 我少爷,我可要生气了哦。」他再次微笑,这次的笑容真诚许多,但还是一样捉弄着她 。
「如果我不叫你少爷的话,我还能喊你什么?」朱璃十分困惑。这个男人到底是什 么性格?时而强悍时而温柔,教人分不清。
「随便你。」时违天笑到瞇起眼,表情就像春风那样温和。「喊我的名字或是叫我 时大哥,随便一个都比少爷好。」这倒是,喊违天的确比较亲切,可她总觉得太亲密, 不合适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喊时大哥好了,时大哥听起来比较像一个会溺爱小妹妹的大 哥哥,比较像她童年遇见的那位……的那位……哪位,究竟是哪位?
朱璃茫茫然地看着时违天,从他带笑的眸子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她不知道他眼中 的人影是谁,感觉上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一个身影,一个她思思念念了好久的少年,那 个人的名字好特殊,她都喊他--「我……我想我还是叫你少爷好了,这样我比较习惯 。」朱璃直觉地逃避,避开脑中那残缺的影像,也避开可能陷入的危险,她不想一头栽 进时违天迷人的笑容中,那太危险了。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令朱璃感到惊奇的是时违天竟然没有逼她,只有稍微 黯淡的眼神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失望,教她费疑猜。
「在我还没出声之前,你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收起谜样的眼神,时违天冷不防 地改变话题,害朱璃险些手足无措。
「其实也没什么。」她力求镇定,轻松地回答。「我只是好奇这些钢管和墙壁上的 画,不明白它们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会认为它们有意义?也许它们只是摆着好看罢了。」时违天反倒觉得她的 答案有趣,睨着她反问。
「少爷说得是,原本我以为这些一铜管都朝着太阳摆自有它的道理,看来是我弄错 了。」朱璃也顺着他的话回答,不着痕迹地避开原先的话题。
「你没有弄错。」时违天笑笑,绕来绕去又绕回原来的话题。「这些铜管的确都面 向太阳,因为它们是『表』。」
「表?」朱璃则乘机装傻,想引诱他说出更多有关于时族的事。「我没看见什么表 啊,我只看见几根管子。」
时违天斜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决定慢慢和她玩下去。
「恐怕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时违天摇摇头,进一步解释。「所谓的『表』,其 实就是立于太阳底下的竿子。有竿便有影,古人用竿影来测量太阳的变化,借以判断时 间。」古有云:立竿见影,便是这个道理。
「原来如此,我懂了。」朱璃点点头,转动灵灿的大眼引诱时违天说得更多。
「我不认为你真的懂。」再一次微笑地执起她的手,时违天带领朱璃来到一幅壁画 前,主动透露更多的讯息给她。
「看见了这壁画没有?」时违天问她,而她点头。
「这壁画上面的刻度就是根据表上头的变化而来,每一个圆形都是影子移动的方位 ,古人就是利用这些图形来判断方位,进而推算出夏至和冬至。」
真的是耶,先前她搞不懂的图形经他这么一解释,顿时豁然开朗,一下子弄通。
朱璃正想赞美古人的智慧,仅仅利用一根竹竿便能推算出时间来的当头,不期然地 又被他拉往另一幅壁画前,一下子跌入浩瀚无垠的星海里。
「这是?」朱璃惊叹,眼前的壁画上至少有三个男人的身高那么高,十只手臂那么 宽,上头绘满了星象坐标,每一颗星都在发亮。
「这是苏颂横图。」在她充满疑问的眼神下,时违天告诉她正确答案。「宋朝的天 文学家苏颂利用二维平面的技术,绘制成这一套星图,图中所标正是二十八星宿的宿距 数值。」
时违天比比最上头的那一排白漆字,上面果然写满了数字。
「哇,古人真了不起。」她从没想到天文学的发展起源得那么早,准确度那么高… …对了,这正是一个探查的好时机,再不好好把握,可就浪费了。
「少爷,为什么你们家到处是这些天文仪器呢?」为了套话,朱璃故做天真,尽可 能捉住机会问道。「你知道,我从刚才就在想这问题,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来。」
你当然想不出来,因为你想直接用问的。
时违天表面笑笑,暗地里揣摩她心思,并将冷眼藏入阳光似的笑容里,温和地回答 她的问题。
「因为我对天文学很感兴趣,喜欢到处搜集相关的东西,久而久之家里就变成你现 在看到的样子。」他状似诚恳地说明,狡猾的回答未曾露出任何破绽,恨得朱璃牙痒痒 的。
可恶!她就不信她套不出话来。
「那么,天花板上的图案呢?」朱璃再接再厉。「我从没看过这种图案,那条龙中 间抱着的是不是一个浑天仪啊!」「嗯,确实是个浑天仪。」时违天挑眉,反将她一军 。
「没想到,你也对天文满有研究的嘛!」
「啊?不不不!」她连忙摇头,诅咒自己的不小心,差点就露出马脚。
「我只是好奇那条龙的眼神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哀伤。」朱璃一边说,一边仰望十米 高的天花板,借此转移时违天的注意力。
呵呵,狡猾的小家伙,总有一天掀你的底。
时违天暗暗一笑,也随着她的动作将视线移至高耸的天际,那儿正栖息着一条哀伤 的龙,孤单地守护着亘古的时间。
哀伤的眼神……哀伤的使命……他们的祖先将最艰难的任务留给子孙,引其身上的 血,注入时间的长河,世世代代都无法挣脱这个使命,无穷无尽……他在想什么,为何 眉宇之间都是忧伤?
「少爷?」困惑于时违天略显哀愁的表情,朱璃轻轻地发出声音,将他从游离的边 缘拉回。
「啊,抱歉!你刚刚问了我什么?」时违天猛然回神,撇掉不必要的忧愁,盯着她 问。
「没有啊!」朱璃不解地摇头。「我只是问你,那条龙的眼神看起来为什么这么哀 伤,而你还没有回答我。」不但没回答,甚至发愣,怪异极了。
「也许是因为守护时间并不简单吧!」时违天幽幽地一笑,以忧郁的眼神无声传递 讯息。
「在时间的恒河中,总有些变量是无法掌控的,身为时间的守护者必须比别人承受 更多的压力,那也意味着无尽的孤独。」这是时族人的使命,也是他们最无奈的地方。
「无尽的孤独?」朱璃愣愣地重复他的话,彷佛在他眼中看见那条龙的影子。这话 听起来就像是最残酷的责罚,难怪它的眼神那么哀伤。
「是的,无尽的孤独……」时违天也重复自个儿的话,眼神就像天花板上的青龙一 般带着些许的忧伤,些许的热切,将朱璃平稳的心情一丝丝地撩起。
在他浓烈的凝眸注视下,朱璃的灵魂似乎也跟着飘浮起来,整个人几乎要陷入他无 限深邃的眼眸之中……「小璃……」一声慵懒的呼唤,伴随着一个温热的轻触,敲醒她 短暂的梦,朱璃这才猛地回神。
该死,她在干什么,居然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
「除了……除了中国的天文常识之外,少爷还懂得其它有关天文的事吗?」朱璃飞 快地转移话题,顺便隐藏自己酡红的脸。好端端地搁着正事不做,浮想些有的没有的, 她干脆拖去枪毙算了,免得给族人丢脸。
她越是想掩饰,时违天越是看得明白,笑得跟朝阳一样。
「懂一些。」他乐于配合她的转变,这给他更多刺探的机会。
「你曾听过:天空的天,地上的天;天空的星,地上的星,凡于天际消失者,皆于 大地显现这些话吗?」此话出自于中南美洲的翡翠字板中,说明古人对天堂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