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就叫我娃娃,我就叫你……」她歪着头不知如何称呼他。
「时大哥。」少年弯下腰和她击掌,正式宣告契约成立。
「好,就叫你时大哥。」她含笑欢迎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客人。
「看来年轻人比我们更容易交朋友。」
她不懂她父亲为什么笑得这么愉快,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有个新朋友了,他的名字 就叫--时、违、天,很特殊的名字。
整个夏天,他们都在欢笑中度过。她发现少年不但长得帅,而且什么都会。他教她 钓鱼,教她堆土窑,教她怎么游泳,为了哄她下水,他甚至还答应买洋娃娃送她。
「我不要洋娃娃。」她才不想要那个东西,她要别的。「我要时大哥,如果小璃学 会了游泳,小璃要当时大哥的新娘。」
她一点都不害臊,嘟起小嘴便脱口而出,粉嫩嫩的双颊上堆满了期待。
少年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愕然,过了一会儿才有反应。「好,娃娃如果真的学会了游 泳,时大哥就娶你。」
他笑着承诺,她却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像刚才一样碰她的嘴唇,那不是代表一种承诺 吗?
她耸耸肩,不知道嘴对嘴背后的意义,只知道少年时常出神地望着她,望着望着就 把嘴唇贴上来,直到她吸不到空气出声抗议他才停止,然后掉头喃喃说对不起。
欢乐的日子就在他时而阴郁、时而灿烂的情绪中飞逝,虽然到最后已经不像刚开始 那么好玩了,但她还是好喜欢少年,好希望他留下来陪他。
「不要走嘛,时大哥,不要走。」她赖着早熟的少年央求他不要走,拉着他的衣袖 苦苦哀求。
少年只是笑一笑,径自整理他的行李。
她不死心,追着他的车后头跑,边跑边哭。
他不会再来了,不会再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但在她八岁的幼小心灵中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要 失去他。
于是她拚命跑,跌倒了又爬起来,目的就是要再见少年一面。
好不容易少年终于停下车,扶起沾满灰尘的她,送给她一条好漂亮的项炼。
「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我答应你一定回来接你。」
她戴上项炼,拚命地点头,确信他一定不会黄牛。
少年跟她勾勾手指,又多看她几眼之后就走了,留下她紧紧抱住胸前的项炼,期待 他们再度见面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终究没有来临。
随着岁月的流逝,朱璃懂得更多男女的事,看过更多有关于情爱方面描述的小说。
她终于知道,热吻背后代表的意义,她终于知道,一个年幼时的承诺不代表什么, 可是她还是痴痴地等,等待那个第一次牵她手的少年,等待他阳光似的笑容终有一天出 现在她面前,再一次照亮她生命。
她抱着这个希望继续等下去,为了守住她心中的太阳神,她不看别的男人,不理会 周遭嘲笑她的声音,只是一直一直等,想尽办法探听有关少年的事。
她问父亲少年的身世,父亲只是拍拍她的肩,要她忘了少年,然后转身埋进实验室 继续他时空跃进的伟大研究。面对父亲的漠不关心,她也只是笑一笑,反正多年来都是 如此,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
然后,苏怀基出现了,带着有别于时违天的阴郁笑容走向她身边,并像个她大哥般 关心她的一切。
她感激地微笑,很快和他打成一片,在她单纯的想法里,她只是把他当成普通大哥 哥一般对待,从没有想过别的。可是苏怀基不这么想,他接近他们父女亦是有目的的。
未久,他狰狞的面目即浮上抬面,父亲对于时空跃进理论的研究为他们父女惹来灾 祸,她的父亲被囚禁起来为溯族钻研打开时空大门之道,而她则被捉去洗脑,强行褪去 她所有的记忆,重新灌入新的记忆。
她挣扎、她哭泣,害怕她会忘掉心里那个她眷恋多时的人影,更害怕她会忘了他曾 许下的承诺。
万一有一天他回来接她怎么办?
她怕死了失去时违天的感觉,所以她宁死也不愿意拔下项炼,因为她知道,就算哪 一天她真的忘了他的脸,她也不会忘记他的身影,即使他在她心中是那么模糊。
在强烈的暗示下,她失去原有的记忆,变成一尊空有朱璃的脸、内心随人摆弄的玻 璃娃娃。她以为自己是溯族人,以为自己真是个一无是处的讨厌鬼,直到溯族的族长决 定派她潜入时族卧底,才又再一次遇见时违天,遇见她心中那道永远不灭的影子。
他们安排她撞上他的直升机,而她也真的撞了并昏过去。老实说,溯族也没把握时 违天会真的会把她从安哥拉带回台湾,但他们愿意赌,赌她的美貌、赌她对男人的吸引 力。时违天果然被吸引了,但却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溯族派去的间 谍!
脑中掠过的种种影像使朱璃愤恨地抬起头来,用最冰冷的眼光看着她等待了一辈子 的男人,所有的羞耻、所有的悲欢荣辱,都在这一刻化为炽热的烈焰,在她眼中燃烧。
「娃娃?」一直等待她解释的时违天蹙起眉心,几分钟前才平静的血气转而凝聚在 胸口,怵目惊心地看着她脸上的变化。
「我一切都想起来了,很不可思议吧!」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朱璃的脸上尽是伤 感。「我会杀了我自己,七个字,一字不差,这就是解开暗示的密码。没想到我居然蒙 对了,真是讽刺。」
时违天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调侃自己,而他却一点 办法也没有。
「娃娃。」他试着伸出手抚平她的情绪,却被她躲开。
「别碰我,也别叫我这个外号。」朱璃躲过他的手退后几步,娇俏的容颜满满是泪 。
「既然你早忘了我,又何必再拿这个你一点都不在意的名字叫我!」
「我不曾忘记你。」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曾强迫自己忘掉,可是他终究还是无法 忘怀。
「你说谎!」她愤怒地扯下项炼,丢回他的脸上,时违天被写有自己名字的铁片打 痛了脸,可是无论他再怎么痛,也比不上挂在朱璃脸上那些无法抹去的伤痕。
「你说你不曾忘记我,但你的承诺呢?」朱璃是痛也是无奈地大叫。「你说会回去 接我,可是你人在哪里?你的音讯又在哪里?」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傻瓜。
「你让我抱着你的项炼一直等、一直等……」等待是一种最磨人的游戏,她天生没 有玩游戏的能力,不像他可以任意糟蹋他人的心意而不愧疚。
「很抱歉我黄牛了,但我有我的苦衷。」面对她的控诉,他没有资格辩解,只能以 事实打动她。「我不是对你毫无感觉,不是对你不心动,就是因为太有感觉了,我怕自 己会沉沦于和你的欢乐之中,忘了自己身为时族旅长的责任,所以才不敢回去看你。」
到头来他也只是一个不敢面对自己真实感情的胆小鬼罢了。
「我不懂什么责任的事,我只知道你欺骗了我。」提到时族,只让她更加愤怒。
「为了时族,你可以明知道是我而戏耍我;为了时族,你可以开车撞我!」还敢跟 她提什么感不感觉,简直放屁。
她边说边流泪,不知道是为自己的愚蠢伤心,还是对他的绝情失望。难怪当初她刚 清醒的时候他会拿那种眼神看她,有意无意地挑起项炼试探她,原来是因为他早认出她 来。
「你这种说法并不公平。」时违天无法完全同意她的话。「我是戏耍你、试探你, 甚至开车撞你,可是当时你的身份是溯族派来的间谍,而且现实中有一个和你长得完全 一模一样的朱璃,你要我如何相信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除了不断试验她之外,他想 不出其它办法。
现实中,也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朱璃?
朱璃被这个讯息愣住了,记忆中她被拖去洗脑之前,似乎有一个身材和她很类似的 女孩被带到她的跟前仔细比对,而且他们还打昏她印制她的脸模子,难道当时他们就有 预谋要找人取代她?
「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能原谅你。」即便他说得头头是道,她仍无法忘记伤痛。
「娃娃,我们要这样对立一辈子吗?」任她炽张的怒焰狂燃,时违天的嘴角扬起一 抹浅浅的苦笑。「我知道你的心受伤了,可是你何不站在我的立场看整件事的发展,让 自己的伤口有痊愈的机会?」
「我站在你的立场,那谁来站在我的立场?」她的心已被他的无情撞得七零八落。
「你欺骗我,把我当傻瓜一样戏耍,还要我站在你的立场忘了你对我的伤害?」所 以说他是天下最自私的人,只管自己的利益,不管他人的死活。
迎视她那张梨花带泪却坚决的俏脸,时违天知道现在他再说什么话都没用,唯一能 留住她的方式只有告白。
「就算你不肯原谅我,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的感情。」这些感情对他来说曾经是他 的负担,然而,却也是最真实的存在。
「你才没有感情。」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掉他是怎么对待她的。「你的身体里流的 是冰,不是凡人的血,你的心中存在的是对时族的爱,从没有男女之情!」说到最后她 已经是用吼的,原本已干的泪痕又再度被奔流的泪水浸湿。
「娃娃……」时违天想把她搂进怀里彻底安慰,又被她愤怒地躲过。
「别碰我!」她绝不要因他的碰触再脆弱一次。
「我要离开,婚礼取消。」她终于了解时玮东的脸上为什么会闪过一丝不赞成的神 色,因为他知道时违天为什么娶她,举行婚礼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逼疯苏怀基,解除对她 的暗示罢了。
「你要取消婚礼?」时违天的身体因她的决定而僵硬,生平第一次了解真正的恐慌 是什么滋味。
「反正你解除暗示的目的已达到,婚礼当然没有再继续进行的必要。」要说他的计 谋中有什么错,大概就是她的反应吧。他一定没想到解除暗示的结果竟是让她看清他的 真面目,并且下定决心离开他。
「我不同意。」时违天断然拒绝,他绝不可能放手。「我不同意取消婚礼。」说他 自私也好,骂他浑蛋也罢,他就是不能让她再次自他的生命中消失。
「你不能阻止我取消婚礼。」大不了一走了之。
「我能,而且我正打算这么做,你忘了你曾承诺过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他很 小人地提醒她自己说过的话。
她当然没有忘记,更难忘记她是在何种情况下许下承诺的。
「承诺随时可以取消,反正我又不是第一个做这种事的人。」她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
她指桑骂款的说法本来很好笑,因为时违天根本不是一个会被这种雕虫小技激怒的 人。可是,天杀的,他竟然觉痛,竟然觉得他的玻璃娃娃不该对他说这样的话。
「好吧,这是你逼我的。」他突然觉得很不能忍受。「既然你不讲理,我只好拿朱 教授来威胁你了。」
换句话说,她如果不按照当初的承诺嫁给他,她的父亲就会被囚禁起来,时违天这 该死的混蛋!
「你就和溯族那群王八蛋一样令人厌恶。」朱璃气得浑身发抖,怒瞪着他。「好, 你想娶我,我就嫁,但我向你保证我会让我们的婚姻如陷地狱!」她才不会让他好过。
时违天耸耸肩,不认为她的玻璃娃娃有这么大的耐性,要不了几天她就投降了。
「随便你。」他淡淡地微笑,心中充满对她的把握。
???她没有投降,而且跟他周旋到婚礼那一天。
婚礼当日,冠盖云集,占地宽广的时族总部一下子涌进了数以千计的来宾,将原本 就显得相当美轮美奂的时族大厅装饰得更为耀眼,每个时族的成员都想挤进新房窥探新 娘子,因为大伙儿都很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抓住时族公认的金龟婿,坐上族长夫 人的宝座。
新娘子的脸色很难看,大伙儿旋即发现。即使新娘子长得有如童话中走出来的人物 一般精巧美丽,可她看起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一下子把她的绝丽风采削去了好 几分,加上她浓重不悦的语气,更是让大伙儿对她的印象分数急遽降低。
「请你们都出去好吗,我的头很痛,很想休息。」朱璃才不管他们对她的印象怎么 样,她只想清静清静。
大伙儿一接到这明显的逐客令马上一个接着一个落跑,一溜烟地冲到屋外私下讨论 去。
「是谁说违天的玻璃娃娃温柔可人的?」时北要笑不笑地斜瞄播放假消息的时珀西 ,暗指他胡说八道。
「我……这……」时珀西无话可说,谁教他大嘴巴。「你要怪就怪玮东好了,他也 有份。」
「关我什么事?」在一旁抽烟的时玮东莫名其妙。
「怎么不关你的事?」时珀西怪叫。「负责调查的人是你,说她被违天欺侮得很惨 的人也是你,不怪你怪谁?」他不过是夸大渲染而已。
「这也能怪我?」时玮东也很意外。「我怎么知道她一恢复记忆就变成泼妇一个, 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还是恢复记忆前的朱璃比较可爱,楚楚动人的模样多惹人疼。
这倒是。三个大男人心照不宣地暗自交换一个眼神,幸灾乐祸地扬起嘴角齐声为他 们的族长哀悼。想他们英明一世、冷血一辈子的铁血族长竟栽在一个娃娃的手里,怎能 不教人替他捶胸顿足?
「违天倒霉了,他会憋死。」光忍性欲就足以引来血气逆流之灾。
「可不是吗,北。」时珀西拍拍时殉北的肩膀,和他有同样感触。「亏盘古大神还 那么辛苦在我们的血液中施咒,如果不幸遇上像朱璃那么顽强的小东西,我看这道手续 全可以省了,直接上地府报到比较畅快。」幸好看上她的人是违天不是他,否则他老早 暴毙身亡了。
「你说的有理……」
「我也这么想……」
三个大男人就在新房的外面吱吱喳喳,朱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拿着椅子砸过去 。
真是见鬼了,这家子到底还有没有秘密?她和时违天之间的战争,什么时候沦为时 族茶余饭后的话题?
朱璃越想越呕,差点没当场撕烂身上的白纱礼服泄恨,可是她不能,据说等会儿她 的小叔会进来看她,好歹她也要把这一场戏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