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万一,田心早把摩托车停在红包场后的巷子内,只等她着地,便能跳上她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红色的礼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马伦原本还在红包场内接听手机,但由于通讯太差,不得不改到一楼的小巷子来接电话,未料却让他看见一个奇特的景象。
有一朵花……不,是有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笨蛋,以为自己的钢管秀跳得很好,跟人爬铁梯冒险!
他火冒三丈的收起手机,打算走过去好好骂人。怎知田心不但顺利爬下铁梯,这会儿正跳上她的小绵羊,准备开溜。
“你骑摩托车上班?”
田心自认为自己的脱逃计划已经非常完美,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还是被逮着了。
“马先生,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巷子……”田心想不到他竟能找到这里,只能说佩服佩服。
“我来这边接手机。”他不耐烦地打掉她疑呆的表情。“你骑摩托车上班?”
马伦不屑地打量她那辆车龄已久的摩托车,怀疑它怎么有办法撑到现在。
“对,我骑摩托车上班。”得想个方法开溜才行……
“是吗?”他皱眉。“你下班的时间都这么晚,你不觉得若是换成开车会比较安全──”
“啊,猪在天上飞!”她突然指着天空大叫。
马伦反射性抬头,田心就趁着这个机会发动引擎,噗一声把小绵羊操到极点,愉快地跟他说bye─bye。
马伦愣愣地看着远去的黑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上当。
可恶!
他气得踢一下空气,其实最想踢的,还是自己。
亏他聪明了大半辈子,如今却让一句“猪在天上飞”给骗去,乾脆自杀算了。
马伦气呼呼地回到车上,又气呼呼地开着车于在市区里乱绕,彷佛这样就可以消除刚才受的屈辱似的。
等他绕了台北市大半圈,心情还是没办法获得平静,才想到可以听广播。
三点了,听锺情的节目。
马伦将频率调到“午夜谈心”这个节目,喇叭立刻传来节目主持人的声音。
“各位听众晚安,欢迎收听‘午夜谈心’,我是锺情。”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声调也不若平时低沈,更别说是慵懒。
马伦立刻皱眉。这和他平日听见的声音大不相同,会不会是换人主持?
“抱歉我之前因为有事耽搁,所以来电台的时间有点赶,声音听起来喘喘的。”主持人乾笑。“不过现在我没事了,而且可以开始接受听众的Call in。”接着,她停了一下。“各位听众要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谈心,可以打电话进来,我们的电话号码是……”
接下来是一长串的阿拉伯数字,马伦早已会背,不过现在他没兴趣想那个,他在想另一个问题。
每次下班都像赶场一样……声音突然变高昂……因为她赶场赶得很喘,之前有人骚扰她。
逮到你了,小骗子!难怪她连危险的铁梯都敢爬,原来是因为要赶到电台当DJ之故。
马伦二话不说,当场拿起手机就拨了一通电话到电台,找他最爱的锺情。
“田心,一线。”
工作人员通知播音室里的田心,有听众打电话进来,她连忙戴起耳机应答。
“午夜谈心你好,我是锺情。”田心用低沈慵懒的声音语调问候对方,只闻对方也用低沈沙哑的声音回话。
“你好,锺情小姐。我是你们的忠实听众,最爱听你的节目。”马伦一面开车,一面维持通话。
“谢谢你的支持,请问你的大名是?”田心没有想到对方竟是马伦,只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姓马,和马英九同姓。”这头的马伦答。
“你真幽默,马先生,居然想到马市长。”另一头的田心嘴上讲幽默,心里想的是最近怎么老遇上姓马的,怪哉。
电话这头的马伦低笑一声,笑声带着调侃意味。
“我并不是要刻意吹捧马市长,但我有个烦恼倒是真的。”马伦压低声音的说。
“马先生有什么烦恼?”田心直觉地接着反问,总觉得他那种低笑的方式好熟悉。
“我的烦恼跟一般人不同,不过我想只有锺情小姐才有办法为我解答。”
“你太抬举我了,马先生。”田心觉得浑身上不都不对劲。“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我很乐意倾听你的烦恼。”
“那当然,你是节目主持人嘛!”
田心只得陪笑,这个听众根本是存心找碴。
“你有什么烦恼?”她只求速战速决。
“是这样的。”电话这头的马伦恶意地微笑。“最近我的父亲爱上了一个妙龄女郎,还说要跟她结婚,让我很烦恼。”
他的父亲爱上了一名年轻女子,想和她结婚,让他很烦恼……等等!那不就和她目前莫名其妙卷入的情节很相似,他该不会是……
“你的父亲……目前几岁?”她已经紧张到口乾舌燥。
“七十岁。”
妈妈咪呀!怎么连岁数都相同?
“他在一家红包场看中一个年轻的歌手,说要娶回家,你说离不离谱?”
“离、离谱。”她的眼神开始转为呆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中邪了。
“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比较好呢,锺情小姐?”马伦玩得可愉快了。
“我很想祝福我父亲,但又伯那个女人是贪图我家的财产,所以才会这么烦恼。”
是啊,那还不烦恼吗?她就是这个事件中的女主角,却被男配角在事件外的场合逮个正着,谁说她不烦恼?
“你觉得她是贪图我家的财产吗,锺情小姐?”
或、或许事情没她想得如此悲观,说不定他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喜欢听她的节目而已。
“我觉得、我觉得你应该给她机会,证实自己的清白。说不定、说不定是你误会她了,她并不如你想像中拜金。”她严重的口吃,已经引起播音室外组长的严厉关切,这会儿正拿杀人似的眼光瞪着她。
“也许吧!”马伦对着手机微笑。“谢谢你的建议,锺情小姐,我获益不少。”
“不客气。”感谢老天,他终于要收线了……
“最后我想再问你一句话,请你老实回答我。”
马伦决心给她最后一记重创,保证她跌到地上爬不起来。
“请讲。”跌倒她不怕,反而比较怕组长的眼神。
“你那件红色礼服底下,都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
啪一声。
田心心有余悸地切断通话,差点没把播音室外的组长给气出病来。
“死田心,你在搞什么东西?居然敢乱切听众的电话!等会儿要是接到听众的投诉电话,我一定唯你是问!”
组长在外咆哮,播音室里头的田心已经失去知觉,哪还管他骂人的内容。
你那件红色礼服底下,都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
恶意的声调,调侃的语气……
完了!
她双手捂住脸,懊恼得快要死掉。
没有人知道她今天晚上穿着红礼服的事,那个打电话进来的家伙一定是马伦!
第三章
做人,要有志气。做乌龟,则要懂得缩头。做人或乌龟,却必须视当时的状况而定。像她,就选择做乌龟,不做人了。
缩头乌龟好,缩头乌龟妙,缩头乌龟顶呱呱,呱!
窝在家里大唱乌龟之歌,田心此刻的行为就跟乌龟没两样,彻底的没有志气。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
她把所有责任都推给马伦。
自从他问了她穿着什么颜色的内裤后,她就晓得她已行踪败露。既然败露,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谢绝一切社交活动。
她所谢绝的活动中,也包含工作。为了躲避马伦,她不但跟电台请假,甚至连她最喜欢的红包场都不去唱了,乖乖的待在家里孵鸡蛋。至于卡通配音那边,因为还有几天存量,暂时还不必担心。
总而言之,她就是只缩头乌龟。除了必要时候绝不出门,但那不包含她老妈的命令。
“阿心,去巷口的便利商店给阿母买一包盐回来。”
田家的老大:她的老妈,丢了一百块钱到田心盘着的大腿上,要地为家里尽一份心意。
田心默默地拿起那张捏成一团的百元大钞,正要穿上拖鞋的时侯,她的老妈又探头。
“动作卡快一点,我正在炒菜!”然后又回厨房继续她的烹调工作。
在她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之下,田心只好加快脚步,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去把盐买回来,怎知却被马伦逮个正着。
“咦,那个不是……”正开车行经这个路段的马伦,原本还想加快油门冲过黄灯,不期然瞥见田心慵懒的身影。
他立刻来个紧急停车,熄火把车丢在路旁,追上田心。
“田小姐。”他在她身后叫。原本他还不敢确定他看见的人是田心,等她主动转身后,便十分确定了。
“马、马先生!”同样地,田心也不敢确定自己真的看见马伦。她都躲他躲成这样了,竟还会被他逮到,天理何在?
她大叫,而他皱眉。这是他第一次在阳光底下看她,以往她都是浓妆艳抹,活像国小墙壁,今天居然未施脂粉。
“你怎么会在这里?”平静下来后她问。
马伦不答,只当她是外星人般地研究她的五官。等到他发觉她竟然就和夜晚一样漂亮时,更是心生不爽。不是有句话说,美女只要一到阳光不就不是美女,怎么她还是一样美丽?
“你的车要被吊了,马先生,你快去追。”田心惶恐地指着一辆红色的拖吊车提醒马伦,担心待会儿他又把罪过算到她头上。
“不必,我懒。”马伦耸肩。“被吊就被吊,顶多坐计程车回去,没什么了不起。”
好帅的言论,只要他的眼神不要那么凶恶的话,一切就很完美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没去红包场?”马伦开头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呃……”
“电台那边是不是也请假?”他的火气越来越大,胸口的起伏越来越猛。
“呃,我又没有主持电台……”
“还想赖?!”马伦恶霸地瞪着她。“我告诉你,我这个人一生最讨厌三件事。”
“哪三件事……”
“一:是被人挂电话。二:还是被人挂电话。三:绝对是被人挂电话。听清楚了吗?”
糟糕,看样子他是自尊心很强的一个人,受不了刺激。
“我没有挂你的电话,我只是躲你而已……”她还想否认她不是锺情。
“还敢狡辩!”他伸出双手圈住她的脖子。“你明明就是锺情,还想骗我不是。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一生最讨厌别人骗我,只要有人骗我,我就会抓狂。”
“你已经在抓狂了。”抓狂到掐住她的脖子。“我都说了我不是锺情,你还硬要掐住我。”
“你就是锺情。”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阿心,叫你去买一包盐,你给我买到现在──”
正当马伦和田心掐得正热闹之时,巷尾突然杀出一道胖胖的身影,穷凶恶极地看着扭成一团的两人。
“你是谁?”田心的妈妈顷刻化身为锅铲超人,拿着锅铲直指敌人。“你想要对我们家阿心怎样?”
田心的妈妈甫一出场,气势就非同小可,看得田心热泪盈眶,觉得她妈妈真了不起。
“我没有要对她怎么样。”他惊讶地放开田心,看着田心的妈妈。“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由于他的态度立即转为有礼,而当他变得有礼貌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有魅力,可谓师奶级杀手。
田心的妈妈,不巧正是那种容易被杀的对象,不多久便举手投降。
“我是阿心的妈妈。”无视于女儿求救的眼神,她回道。
“原来是田妈妈,久仰。”马伦原本已经够邪恶的眼神,在听见田心竟然还有母亲的时候,瞬间转为恶魔,直视田心。
田心只得苦笑。老天要灭她,她有什么办法?殊不知更惨的还在后面。
“你是阿心的什么人啊?那个……”
“我姓马。”他立刻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叫马伦,是阿心的男朋友,还请田妈妈多指教。”
“你是阿心的男朋友?”田心的妈妈当场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女儿。
田心张大嘴,拚命摇头,只可惜不敌马伦的铁爪金刚手,又一次被圈住脖子。
“你知道阿心最顽皮,也最爱玩,刚刚我们就是在玩这个游戏。”马伦一箭双鹏,连同田心妈妈刚才的疑虑一起射下来。
“是、是啊!我们阿心就是顽皮……”是吗?他们家的阿心有很顽皮吗?她记得她的家教是很好的……唉呀,总之不管。他们家阿心有男朋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田妈妈正在煮饭?”看着田心妈妈手中的锅铲,马伦巧妙的转移话题。
田心的妈妈这才发现锅铲竟还拿在自己的手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我正在煮饭。”她抢过田心手上的盐。“今天是假日,田爸爸也在家,我特地做了几道他们爱吃的菜,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吃?”
田心妈妈热情的邀约,田心却是已经急红了脸,不停的摇手。
不要、不要,不要邀这个恶魔回家吃饭,她会吃不下……
“好啊,我正巧没吃午饭。非常高兴有这个荣幸,接受您的邀请。”田心在心里拚命祈祷,但见马伦一方面打掉田心的手,一方面亲匿地把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撂话。
“还有田爸爸,嗯?”他笑着抬头,魅力十足的笑容,看在田心妈妈眼里是天使,换到她女儿的眼里却是恶魔。
我这一生最讨厌别人骗我,只要有人骗我,我就会抓狂……
天啊,让她先抓狂吧!
她哀鸣。
※ ※ ※
田家的假日午餐,一向丰富。长于烹饪的田妈妈,几乎什么菜都会煮,特别是传统的台湾家常菜,更是她的拿手绝活。只要吃过她料理的人,没有一个不举起大拇指,大声说赞。
真的很赞。
平时田心一定会拚命点头,歌功颂德她母亲的厨艺。不过今天她没那个心情,尤其在身旁有人虎视眈耽下,今天这一餐,简直成为她出生以来,最痛苦的折磨。
“马伦,不要客气。还有什么想吃的菜,尽管告诉伯母,我再去煮。”马伦才兵临城不田家不到一个钟头,田家的二老已经双双投降,倾倒在他的大家风范之下。
“不必了,伯母。”马伦对着田心妈妈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这些菜已经够了,你煮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料理,再有名的大厨都及不上你的厨艺。”
“真的吗?”田心妈妈被夸得有点喜出望外。“是你不甘嫌,我煮的菜没那么好吃。”
田心妈妈一手抿嘴,另一手忘情地推了一下马伦的手臂,含羞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在恋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