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华如练,夜色如幕,寒色系的银白与蓝黛茬宁谧中交错成一片华丽的柔和,无言地流动著。偶尔从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上缓缓飘落的叶片,更为这如梦的夜景画上了动感的绝妙一笔。
韦景骋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无声无息地凝视著窗外流动得那么悠闲那么平静的夜色,他的心里渐渐荡漾起了一阵又一阵无比熟悉酌哀痛。
已经忘记了是从多少年前开始的了,只依稀记得在他近二十六年的岁月里,每一年的深秋,在这样月光皎洁的夜里,这份肝肠寸断的哀痛就会悄悄袭上他的心头,带给他一个无眠之夜。
并不明白这种悲伤得令人心碎的感觉是什么原因,但埋性告诉他不必去多做思考,只是单纯地把它归结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可笑的多愁善感。
月色妩媚的今夜看来亦是如此。
韦景骋有些许落寞地啜了一口已有些微冶的咖啡,淡淡地思量到他的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接受了这种习惯。对他而言,要独自一人欣赏一整夜的月色并非难事,因为多年来的习惯已让他潜意识地将这份心情当作除睡眠之外的另一份安定疲倦的休息方式。
所以,即便今晚的他彻夜未眠,明天却仍然会有精力去处理繁忙的公事和无聊的应酬。
今晚的月色看起来又和以往有些不同……
韦景骋抬头仔仔细细地凝视著那轮散发著柔和光芒的上弦月,似乎是在银白的色泽中多了几许淡淡的紫晕,真的很美。
他再度端起了咖啡杯,冷咖啡的苦涩感觉自舌尖渐渐蔓延到腹中,然后,直至心里。
忽然,一个悄悄翻越装有警报系统高墙的黑色人影在一刹那间吸引了韦景骋全部的注意力——黑色的人影轻轻松松地跃上墙头,而后从容不迫地进入花园,乾净利落的动作似是早已习惯了飞檐走壁。
那一瞬间,韦景骋不禁瞪大了双睛——墙上的警报系统竟然完全没有反应!这怎么可能?
但此时此刻的情形已容不得他再多思考片刻,几乎是直觉性地,他快速无声地冲出房门。可是才刚踏进花园,他就被仿佛是早巳等候著他的布条牢牢地封住了嘴,下一刻,他便毫无知觉地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慢慢地转醒,却意外地发现他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虽然嘴依然被封著,手脚也动弹不得,但他的意识却已完完全全清醒了。
不经意间,自浴室传来的轻微水声让他微微一惊——难道歹徒还留在这个房间里?
那么接下来他会做什么?谋杀还是绑架?
来不及多想,几近无声无息的脚步声便在房间里出现了,韦景骋赶紧闭上眼睛装做还没有醒来的样子。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透视了他的内心一样,那个声音毫无感情地揭露了他此刻的想法。“我不会杀你,也没有绑架你的必要。”
韦景骋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几乎是立即地,他怔住了——这个把他绑成粽子的歹徒居然完全不符合他在脑海里所描绘出的可怕形象,而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清丽——冰冶的容颜就像皎洁的明月,散发出如同夜精灵一般神秘而冶洌的气质。
“我也不是强盗。”再一次看透了他的想法,他熟练地将肩膀上的伤口绑好,冶冶地看了韦景骋一眼后便不再言语,只是坐在靠墙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安静休息。
——不过即使是在小睡中,他仍是保持著无比的警惕。
韦景骋将视线自他绝美的脸庞转到他肩胛处渗著血迹的绷带上。
伤口似乎颇深,而且从血迹渗透的形状来看似乎是刀伤。他可能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杀,为了怕血迹暴露行踪,才闯进他家里避难的。
如果真的如他所推测,他若保持沈默的确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边冷静地计量自己的安全,一边聚精会神地注意著黑衣男子的微小动作和面无表情的绝美脸庞。韦景骋愕然发现自己似乎对那张清丽的容颜著了迷,像是被蛊惑一般,他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张毫无表情的美丽容颜上挪开。
在漫长而无声的沈默中,曙光缓缓照亮了窗外的夜,似乎是感应到了光线的变化,他睁开眼。
就在微弱的光线映上他双眸的那一瞬间,韦景骋不由地吃了一惊,那是一双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绝俗美眸,清洌得就如同凝结在晶莹泉水里的紫檀色水晶,寒冷,但却冶艳。
“你的勇气值得赞赏。”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走到韦景骋身边,解开绑了他一整晚的绳索。“你是唯二个看了我这么久还能平安无事地活著的人。”
“这算是我被你绑了整整一夜的代价吗?”韦景骋直直地凝视著面前那张绝俗的脸庞,毫无畏惧地反问。
似乎是不想再和他乡言语,黑衣男子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容地拿起搁置于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后,便朝落地玻璃窗后的阳台走去。
就在他准备纵身跃下楼的那一刻,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著他一举一动的韦景骋忽然像是被谁操纵了一般,喃喃地从嘴里吐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希照……”
黑衣男子似乎吃了一惊,他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利落动作停止了半秒,但仅仅只是半秒——“你似乎是把我和什么人弄错了。”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使得韦景骋很快回过神来,还来不及反省自己的举动,黑衣男子再次准备跃下楼的动作就迅速进入了他的眼帘,情急之下,他不觉脱口而出:“等等!”
黑衣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紫檀色的眸中明显有著些微不耐的神色。
“你的伤不适合冒险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现在屋子里还没有人起床,你从门口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必。”
随著黑衣男子冶冶的话音落下,他很快便消失在华丽的欧式阳台上,只留下渐渐泛亮的晨色在银白色的栏杆边缘静静徘徊著。
韦景骋望著那修长的黑色人影渐渐消失在黎明的微光之中,一种毫无缘由的落寞悄悄涌上了心头
回到总部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才跨进门,正在大厅里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的韩伦立刻就发现了他肩膀上渗血的伤口,他原本就不安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弦,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包扎一下很快就好了。”弦轻描淡写道。
“不准。”
韩伦关心的眼神里包含著不易察觉的疼惜,走近弦的身边,他仔细地察看他的伤口。
“兰,去把牧德那小子找来。”
先前一直在韩伦身后沈默无语的兰闻言后点了点头,快步走出门外。
“不用紧张,死不了的。”像是回应韩伦紧蹙的双眉般,弦淡淡地挥了挥没有受伤的右手,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怎么会受伤?”韩伦冶然的语气背后包含著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他预先得到了情报,所以设下重重机关想让我自投罗网。”弦的脸上有著些许讥讽的神情。“本来,只差一点我就要如他所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不过他在看到了我之后临时做出了要活捉的决定,很不幸,这成了他这一生最后也是最大的失策。”
“我想你还是一样没有把他于下的小喽罗都赶尽杀绝。”韩伦压抑住心里的怒不可遏,小心地拆开绑住弦伤口的布条。
弦微微颔首。“那是我的习惯。”
寒伦凝视著弦那双显得有些疲倦的双眸。“答应我,下次要更小心好吗?”
“尽量。”
只有在韩伦面前,弦才会偶尔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啊!——我最美丽的人儿在哪里?你居然受伤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差一点儿就心痛而死了!”牧德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大厅的门门,在看清了弦的所在位置之后,他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色狼速度直扑向弦。“宝贝,伤得重不重——?”一“啊——!”下一刻,一声惨叫便不出所料地响了起来。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声惨叫的主人不是弦,而是牧德本人。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扑进美人的怀里,而是撞在了一堵坚实的肉墙上。
“你要死的话我是不介意,只不过你得在帮弦治疗好伤口后才能去死。”韩伦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落了下来。
“老大,你好残酷哦,竟然叫我去死!”牧德一边挤眉弄眼地揉著被撞得差一点儿变形的帅鼻,一边佯装悲伤地哭诉著。
“少你一个也没什么关系。”韩伦的眼角有著不易察觉的笑意。“而且还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支出。”
“啊!老大,我纯洁的心灵被你的说词刺得鲜血淋漓,你好残酷!”牧德一边唱作俱佳地回应韩伦,一边像变魔术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系列治疗伤口用的药品,小心翼翼地为弦的伤口消毒。
“你给我专心一点,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就拿你去喂狗。”韩伦继续恐吓嘻皮笑脸的牧德。
“亲爱的弦,你听听,这个世界上还有天理吗?我作牛作马地为老大效力,结果他却要拿我去喂狗!啊!”
弦不答,只在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笑意。
“没有拿你去喂猫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韩伦双手环胸,冷冶地看著牧德专业而迅速的包扎动作。
“喂,老大,你有歧视动物的倾向哦,可爱的小猫哪里比不上那些凶巴巴的狗了?
我倒是更愿意被小猫当作食物。”一边耍著嘴皮,牧德一边俐落而又精确地完成了最后的包扎步骤。“啊!好了!真是完美的杰作啊!”牧德歪著头,像是在欣赏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一样紧盯著弦刚刚包好的伤口,喷喷地自我吹赞起来。
“一现在你可以去把自己奉献给可爱的小猫们作食物了。”韩伦似笑非笑地看著正心花怒放的牧德。“我不会再阻止你的。”
“啊!为什么呀?我不是完美地完成了工作了吗?”牧德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那是你自己的提议,我只是成全你罢了。”
韩伦反将他一军后便转向坐在一边静静地看著他们斗嘴的弦,温柔地看著他道:“去睡吧,你现在需要好好地休息静养。”
“对对!”前一秒钟还因为失利而不得已将血泪与耻辱吞下肚的牧德一听见有关于弦的事情立刻又来了精神。“虽然你肩上的伤口并不太严重,但也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还有,在洗澡的时候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弦无言地点了点头,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目送著弦的身影消失在楼上之后,原本一脸柔和表情的韩伦立刻溢出了浓重的杀气,双眸射出光芒令人不寒而栗——“在今天傍晚之前不落任何痕迹地除掉所有隶属于飞龙的成员,包括他们的女人和小孩。”
“明白。”牧德低而有力的声音在韩伦背后响起,此刻的他也和韩伦一样,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似刚才嬉皮笑脸的无害形象。
“特别是那个企图染指弦的人渣的女人和孩子,还有那些胆敢伤害弦的败类,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死亡的痛苦。”
“是。”
韦景骋站在蓝褐色的巨大落地玻璃墙前,带著些许的落寞,他怅然往向脚底下那如同一条灰色河流般的繁华大街,以及,那些在河流中随波逐流、脚步匆匆的过路人。
他……也会在这些人中间吗?
当这样的想法第,N次涌上心头时,韦景骋不禁自嘲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明明知道这是绝不可能会发生的童话,然而,同样的念头却已不经意在脑海中浮现了干百万遍。
他像是一个瞬间即逝的绝美幻觉,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地闪过,但那无与伦比的神秘、清艳却已让他刻骨铭心。
即使再三告诫自己,那样绝美的他确实是和自己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但那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人的思念却早已不争地泄露了他心底深处的感觉。
是一见锺情的神话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吧……
韦景骋迷蒙的眼神望向那灰蓝色的天际,一直认为所谓的一见锤情只不过是那些极度渴望爱情的人们所憧憬的愚蠢神话,在现实的生活里根本不会存在。然而今天,这个愚蠢的神话却真实地在他身上发生了。
仿佛是做梦一般,他不知不觉地中了爱情的魔法,在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的相遇中他爱上了一个除了容貌外一切都无从知晓的男人,而那个人唯一留给他的就只有梦幻般的清丽容颜和纤细修长的黑色背影。
“经理,施先生想要见您。”置于办公桌上的电话里忽然响起了秘书小姐甜美的声音。
“让他进来。”韦景骋回过神,沈稳地回答秘书的请示。
“景骋。”随著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身著黑色外套的男子走了进来。
“宇拓,你好像憔悴了不少,又有什么难办的案子缠身吗?”韦景骋让这个虽然不常见面但感情依然深厚的好友坐下后,又吩咐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
“不能算是又。”施宇拓摇了摇头,微微地叹了口气。“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很久,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哦?怎么一直没有听你提起过?”韦景骋扬了扬眉。
“因为多方面的原因,这个案子一直是对外保密的,连我们本部都很少有人知情。”
那——告诉我不要紧吗?
虽然没有说话,但韦景骋看著好友的神情里流露出这样的意思。
“现在无所谓了,因为这件原本一直在暗中进行的案子已经因为公众的舆论而转向明处了。”施宇拓的声音里有著明显的无奈和悲愤。“你有没有看昨晚的新闻,关于那个特大凶杀案的?”
“你是指那个大概死了近五十个人的黑社会寻仇案吗?”韦景骋将秘书送来的黑咖啡递给好友。“好像连女人和孩子都死得很惨,而且据说凶手作案后连一丁点可以当作罪证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就是那个。”施宇拓喝了一口苦中带香的咖啡,试图振奋精神。“经过调查之后发现,那死掉的三十来个男人全都是黑社会里一个叫飞龙的组织里的成员,而女人和孩子都是那些男人的家眷。”
“你是为没有凶手的线索而烦恼?”
“不,我们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不光是这件大血案,其实他们这八年来不知道在暗地里杀了多少人,但我们一直苦于毫无证据证明他们有罪,所以才让他们一直肆无忌惮地逍遥法外。”施宇拓脸上的表情愤恨。
“这么说来,凶手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份子?”
“是一个残酷的杀手组织。”施宇拓的双手紧紧握住杯子。“在警察局档案中记录的名字是轮旋。根据少得可怜的资料表明,这个组织的一部分成员是由专门的秘密杀手基地培养出来的精英分子,而且该组织有相当严酷的纪律,成员一旦执行任务失败,不光自身性命难保,就连身边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所以,至今轮旋所接下来的杀人任务,失败的记录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