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打紧,交给牙子就行了,只要牙子识货,酒又好喝,自然卖得出去,何况,我们的生意又不必一定得做大,只要做出口碑来就会卖到不错的价钱。”
“可是女儿,我们不缺钱啊。”何必累死自己?真要贪那些钱,他就不会辞官了,每日都有大笔大笔的钱自动送进他尹介的口袋呢。
“所以才做得快乐啊!”尹若愚笑咪咪的上前挽住她老爹的臂膀,摇了摇又晃了晃,撒娇得不得了,“女儿想做嘛!女儿亲手酿的酒爹爹也喝过啊,是真的不错,对不?这所谓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就算牙子那儿卖不出去,也可以分送给爹爹以前的亲朋好友,这样女儿多有成就感啊。”
尹介被她摇晃得一个头两个大,却没能耐对自己的女儿说声不, “你酿的酒好不好,要专家来鉴定,不是爹说好就好的。”
他还是希望女儿可以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乖乖的在家当她的千金大小姐,她的身子虽然在十年前那场大病过后就少病少痛,但他还是不敢有任何一丝丝的闪失,拼了老命也要保她平安周全啊,怎舍得让她累坏了,还得到商场上去跟那些男子争饭吃呢?
“既然如此,那就请专家来鉴定吧,咱们邻居不就是最好的专家?我现在就去把那几瓮陈年美酒拿上来,让爹爹送过去让对方品尝品尝可好?”
“若愚,我想这事还是等——”
“不等不等了,女儿已经等不及,东西是现成的嘛,你就当是女儿送给救命恩人的礼物好了,就这样,爹爹你等我啊,我去去就来。”兴高采烈的拉着裙摆往外跑,尹若愚开心得眉眼都飞扬起来。
* * *
“儿啊,来尝尝这个。”卓岩派人唤来了卓以风,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后,便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怎么?也有酒是爹爹尝不出好坏与来处的吗?”卓以风挑挑眉,没伸手去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喝了再说。”他硬是把酒杯塞进儿子手中,“你老爹我只有你这么个儿子,难不成会毒死你不成?喝吧。”
卓以风心里头感到一丝古怪,却不再多言,将酒杯凑近嘴边,还未尝到酒味,鼻翼间便闻到那熟悉却又陌生了许久的桃花香,这……
惊疑的眸子扫向卓岩,他缓缓地将酒送进口中。
香醇宜人,那桃花香不浓不淡,甜却不腻,入口之际,仿佛见那桃花舞动、娇艳欲滴的模样,令人齿颊生香,留恋不已。
是路家的独门秘方桃花酿,错不了!
“咱们的地窖里还珍藏着路家的桃花酿?”路家的桃花酿自路老奶奶和路思瑶相继身亡之后便失去了传人,早已酿不出原本祖传的风味,现下过了十年之后,没想到还可以喝到路家的桃花酿,只是……
“你说呢?”卓岩一笑。
卓以风不太想承认,却不得不坦言,“这酒的年份应该不超过七年,难道路家的人后来又找到了桃花酿的秘方?”
若更是如此,路家何以会没落到费祖业的地步呢?基本上,这个假设根本就是多余得可笑,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这酒……是尹家派人送过来当谢礼的。”
心里打了个突,卓以风挑高了眉问:“尹家?爹是说隔壁的那个尹家吗?”
“没错,尹老爷说那是若愚七年前刚搬到这里时,见那桃花林迷人的景象,突然心血来潮创出的独门秘方,自己动手酿的酒。”
“不可能!”这酒和路家失传的桃花酿根本一模一样,连路家的人自己都酿不出同样风味的酒,尹若愚那个世代书香世家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无师自通把酒给酿得这么好?呵,这事儿若传了出去,真要笑掉人家大牙!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我想不出尹老爷有需要骗我的原因啊。”卓岩顺了顺胡子,不时地端起桌上的酒喝一口, “尹老爷说了,那丫头想卖酒呢,据说,那丫头自从七年前无师自通酿了这酒后,就爱上了酿酒这玩意,没事就窝在地窖里不出来,常常连吃饭都忘了,他把酒送过来除了当谢礼外,便是要我顺便鉴定一下这酒的好坏,看能不能拿出去卖,你说呢?”
“爹爹没告诉尹老爷这酒根本就和路家祖传的桃花酿一样一样?”
“尹老爷滴酒不沾,哪懂得什么桃花酿?说了也是白说,更何况,人家说了那是他家丫头酿的酒。”
“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什么文章?”
“定是那丫头在路家庄不小心发现了桃花酿的独门秘方,然后照上头的方法酿酒,事成之后就把它当成自己的。”
“会吗?”卓岩皱起眉,“路家的人快把整个宅第都翻过来都没找着的东西,会让一个外行人随便就找到?更别提还动手酿酒了,就算有秘方在手,一个完全不懂酿酒是什么玩意的女娃,也酿不出和路家一模一样风味与口感的酒啊,这其中可牵涉到很多的技术问题,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点,他卓以风当然也明白,只是……
“我出去走走。一起身,他烦躁的挥挥衣袖,旋风似的飞了出去。
* * *
“小姐,你真要卖酒啊?”拿着抹布,一一跟着尹若愚下了地窖,将那陈年木桶上的灰尘一个一个抹干净。
这地窖就藏在桃花林的下头,落花时节,那落下的桃花不时地还会飞进地窖,飘进落花湖里,尹若愚在秋冬的黄昏时常坐在洞口发呆,就是为了痴看这奇特的美景。
一般桃花树并不高,除了那棵千年桃花树例外,它比一般的桃花树高上几倍有余,开出来的桃花也比一般的桃花大朵、色泽明亮、香气夺人,要不是那日毽子莫名其妙被风吹到了千年桃花树上,她也不会爬上那棵树,白白吓掉了半条命,还认识了那个大胡子……
“是啊,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尹若愚酿的酒,可比那卓家美酒好得太多了。”他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会酿酒卖酒嘛,她也会啊。
“啥?小姐你想和卓家美酒相比?”一一的眸子瞪得老大,“那卓家美酒可是天下公认第一美酒,小姐——”
“什么公认的第一美酒?我喝过了,他家的酒还没我酿的酒香。”卓家美酒以梅子入酒,她则以桃花的茎、枝、叶和桃子入酒,再配以最佳的时节摘取淹渍,里头还有她尹若愚的细心、爱心和满满的笑容,哪家的酒可以比得上?
答案是:没有,绝对没有。
呵呵。
“这酒又不是小姐自己说好就好。”一一嘀咕着。
她一一虽不懂酒,但是小姐这般吹嘘未免过了头,真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一一,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尹若愚一掌从一一的头敲下去,两手叉起腰来, “我是你的小姐耶,小姐说的话比圣旨还要紧,知道吗?”
“知道了。”一一疼得搞着头,小嘴儿扁了扁。
“真知道了?”
“是啊,真知道了。”小姐番起来时就像虎姑婆一样,不知道怎么成?一一点头如捣蒜。
“那你说说,我酿的酒怎么样?”
“好好好,比那天下第一美酒还要好上百倍。”一一边说边闭着眼祈求上天原谅她的胡说八道,嘴里念念有词。
“啧,你也未免太夸张了。”尹若愚低声笑了起来,抬眼见地窖外头起了风,忙不迭拉着裙摆叮叮咚咚地跑上去。
“小姐,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啦。”地窖里黑漆漆地,很可怕呢。一一跟着跑上去。
“瞧,起风了。”尹若愚开心的张开双臂迎着风,深呼吸了一口又一口,仰首天际,见那桃花飞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姐,那桃子什么时候可以吃啊。”一一看不懂那些飞舞的桃花有多么迷人,她只见到那桃花树上结实柔柔的桃子硕大肥美,令人垂涎欲滴。
“贪吃鬼!一天到晚只想到吃!”她伸手拉下为了方便工作束的发带缠上眼,
“现在你当鬼来抓我,没抓到我待会没饭吃。”
咯咯笑着跑开,尹若愚的笑声像是响亮清脆的铃铛声,一声一声的回荡在桃花林间,轻巧似蝶的黄色身影在桃花树间穿梭、奔跑着,一会往东,一会往西,直到身子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
“啊。”尹若愚忙不迭抬眼,竟见到一双饱含怀疑与怒气的眼眸,“大胡子,你干什么——”
“说!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在哪里?”卓以风大手一把扭住她纤细的颈项,力道之大可没半点怜香惜玉。
“你……你放开我!”尹若愚的脖子突然被勒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难受的苍白了脸。
“说!”他阴沉的眼无情的瞪视着她。
“你……神经病!放开我啦!什么桃花酿?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见鬼的在说什么鬼东西!放开我!”她挣扎着想拉开他的手。
“你如果没有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又怎么可能无师自通酿出跟路家失传的一模一样的酒?”
那独门秘方是路家人当初在呆呆房里找了又找却遍寻不着的东西,当时就臆测是让人捷足先登给偷了,可惜市场上十年多来一直没有个风吹草动,现在好了,这酒竟然出现在路家庄,却又不是路家人酿的,叫人怎么不怀疑?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嘛!咳咳——”她被捏着脖子说话,一口气突然呛到,猛烈的咳了起来。
这一咳,咳出了尹若愚的泪,也让卓以风松了手。
“你这个神经病!我讨厌你!”捣着被勒得发疼的颈项,她边抹着泪边哭骂着,一双水眸楚楚可怜的瞪着他。
见到她的泪,他竟莫名的有些心软,淡淡的别开眼去, “你最好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要杀我?”她又气又难过的望住他。
卓以风冷冷的回眸,“我可以让你比死还痛苦。”
心抽痛的一疼,尹若愚蓦地抬高了下颗,高傲又委屈的看着他,“如果你真不信我——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好了。”
第四章
“除非你有非常合理的解释。”
“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无师自通就会酿酒,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手上根本没什么桃花酿的独门秘方!要是你不信,我现在人就站在这里,要杀要剐随便你,”
“我不会杀你。”
“可是你也不信我,是吗?”她真讨厌他这么怀疑他,把她当骗子和偷儿一样看!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但他不同……她就是讨厌他拿那双不信任的眼神瞅着她。
卓以风嘲弄的一笑,“我凭什么信你?你一个十六岁的小娃,七年前才几岁?九岁?十岁?一个连喝奶都还没喝够的小娃会无师自通的酿出这样的好酒来?不只我不信,全天下的人都不会信。”
“是!我也不信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会酿酒啊!可是我就是会嘛!那怎么着?犯了哪一条律法?”她气得跺脚。
“若不偷不抢,你哪一条律法都不犯,可要是——”
“总归到底,你就是指桑骂槐的说我偷了路家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就是了,任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是不?”
“我会查清楚的。”
“不必查了!我现在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说着,尹若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落花湖奔去,深吸一口闭上眼直接跳了进去。
“啊!小姐!你怎么跳湖呢?!”找半天找不到人的一一才拉开蒙着眼的发带,就恰巧看见尹若愚往湖里跳,吓得魂都飞了,忙不迭跑上前想伸手拉她,却见小姐的身子越沉越深……
“该死的!”卓以风低咒一声,想也没想,高大的身影飞快地提气飞上湖面,长手一伸,扣住了尹若愚还在湖面上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抱离湖面。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啊?”一一奔上前去拉住尹若愚的小手,死命搓揉着,想让它温暖一些。
湿透了的衣衫滴着水,微风吹过,她全身冰冷的颤抖着,泛成紫色的唇欲张欲阖的不知想说些什么,突然间一阵剧咳,身子一弯,吐得卓以风一身是水。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气怒的瞪着怀中冻僵的人儿了好一会,突然间,他紧紧抱住了她,震得一一的手也不得不移开。
该死!这个女人跟呆呆一样该死!差点吓去了他的魂魄。
过往云烟在他心头一一闪过,这样抱着她,让他想起了那一天他抱着跳湖而死的呆呆……
她的身上还穿着嫁衣,头上别着他送给她的玉簪子,全身冰冷的让人从湖里捞起来……
心好痛呵,像被万箭穿身,伤口不住地流着血,流着流着,仿佛要汇集成一条长长的血河……
“你信我了吗?”她虚弱的笑问,伏在他怀里又激烈的咳了几声,咳到肺里、胃里的东西都快全数给吐出来才止息。
“你这个笨蛋!”他气得真想打她屁股!
“你信我了吗?我不要你当我是偷儿!我不是偷儿……”打了个冷颤,她缓缓地伸手将他抱紧,像他抱着她一样紧。
他在紧张她吗?怕她就这么死了?
唇角飘忽地一笑,尹若愚觉得心口上有着浅浅的满足。
“我信你了,你不要再像个笨蛋一样做这种傻事。”意识到她抱紧他,他淡淡地推开她,神情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我好冷……”失去了他温暖的怀抱,她开始冷得直打哆嗦,想也不想的又往他怀里偎去,“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了,你如果觉得自己很吃亏,回头我叫爹娘算点银两给你算是补偿好了。”
卓以风失笑,抱她起身,“我送你回房去。”
“好。”她伸手又抱紧了他一些,见他眉一挑,自顾自地解释道:“我怕掉下去会摔死。”
“小姐……”一一在旁边一愣一愣地,好半天都被人当成空气似的不存在,让她好委屈。
“还愣在那干什么?去请大夫。”卓以风冷冷的回眸看那傻愣愣的丫头一眼,交代完,头也不回的抱着尹若愚离开。
* * *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一推开房门,见尹若愚托着香腮一副苦恼的模样,开心的大叫,“啊,我得快点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回来!”尹若愚皱着眉,瞪着外头的浓浓夜色,“现在是什么时候?天还没亮吗?”怎么好像睡了好久?
“现在三更不到,小姐你等等,我先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现在?”这丫头今晚是吃错什么药吗?尹若愚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半夜三更,大家都睡了,你做什么急慌慌地要去吵我爹娘安歇?还有你这丫头,这么晚还待在这里不去睡觉,怎么?帮我守夜啊?尹家可从来没有虐待下人的习惯,快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