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以风武功高强,任何一点的耽误对自己都是致命点,她不会傻得留空隙给敌人,只可惜,这女人碍了她的事。
当尹若愚扑上前时卓以风已惊觉不对劲,却没想到身后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是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当他接过倒在他怀中口吐鲜血的尹若愚时,背后也狠狠受了一掌。
卓以风闷哼一声,当场倒下,此刻的他全身无力,一分功力也使不上,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紧紧地……
斐儿翻身落地,例落矫健的身手疾劲如风,哪里看得出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冷汗不断淌下,模糊了他的眼。
“一名杀手是不需要报上姓名的,至于为什么要杀你,这个问题对一个杀手而言也是多余,不是吗?”
“你何时下的毒?”
“那不是毒,只不过是软骨散,你也真能撑,服了软骨散还可以在烈日下走上几个时辰,真的很让人佩服。”
“托你杀我的人是谁?”
“这点恕我无法奉告。”斐儿一笑,“不过,你可以交代遗言,我想我可以替你办到。”
卓以风一笑,“是路朗书吧?”
斐儿神色一变,有些诧然,“你怎么会知道?”
“普天之下会叫一个杀手易容成呆呆这模样,而且又可以易容得维妙维肖的人也只有他了。”
“哈哈哈!”一阵狂笑随风而至,一个身穿青袍的高大男子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好个卓以风,有见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路家老二路朗书。
“睽违十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沉得住气,而且狡猾多诈。
见到他,卓以风并不意外,只是懊恼自己竟然会中了他的计,路朗书对他的致命弱点一清二楚,才会找人易容成呆呆的模样,让他失去平日应有的戒心。
“你不也一样没变吗?见了我家妹子那张脸就失了魂。”路朗书嘲弄的一笑,朝他走近,“可惜啊可惜,我家妹子死了,这十年来你一定很伤心吧?我还以为这样的教训,已经够让你痛定思痛少管闲事了呢,没想到十年后你又重蹈覆辙,尽来坏我的事。”
闻言,卓以风眯起了眼,听出路朗书话中的弦外之音,“你刚刚说的教训是怎么回事?”
路朗书一笑,“你以为呢?你不是顶聪明的吗?”
“你给我说清楚!”抱着尹若愚的手收紧了些,卓以风感觉到体力一点一滴在流失,但他不能倒下。
“说清楚了你又能奈我何?你现在不过是个待宰的羔羊,我一剑就可以毙了你,就像我当年杀了瑶儿一样容易。”
卓以风一震,惊怒的气血沸腾,“是你杀了思瑶?她不是跳湖而死的?是你把她推下湖的,是不是这样?”
“没错,就是如此,我就是要你为你的多管闲事付出代价!你毁了我的未来,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是你一开始多管闲事就应该知道会有的后果,只是没想到会报应在你深爱的女人身上吧?”
“你——”早知路朗书如此丧尽天良,当年他该把他的阴谋公诸于世,而不是给他留下退路。
该死的!千料万想也没想到路朗书会对自己的妹妹动手,把呆呆逼上了绝路,他好恨!
尹若愚感应到卓以风的愤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呕了一声,当场又吐了一口鲜血,染红了他俩的衣衫。
“别……别跟他生气……”拼着最后一口气,尹若愚紧紧的抓着他的臂膀,越来越看不清楚他了。
“别说话,你得保持体力为我撑下去!”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他心疼不已的低声在她耳畔说着,温柔的捧着她的脸。
“看来,你没有我妹子也可以活得很好嘛,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再一次把我的后路都给断了?你爱上她了?我妹子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伤心得不得了,你说对吗?”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尹若愚气若游丝的说着,强睁开眼:“当年你不是已经拿了……桃花酿的独门秘方?为什么十年后还要再找我要?”
“哼,不就是路思瑶那个死丫头,写了一张假的独门秘方摆在房里,我怎么酿也酿不出原来的味道,也罢,反正我拿不到,路朗元也拿不到,路家终是败倒了,这些年我可是乐得很呢。”说着,路朗书惊觉不对,瞪大了眼看着尹若愚,“你怎么知道东西是我拿的?”
尹若愚苦苦一笑,“那不是假的,如果……你十年前酿不出同样的味道……十年后你一样酿不出来……”
她的嗓音越来越低,终至低不能闻,尹若愚昏了过去,像朵飘落的花轻轻地偎在卓以风怀里。
“你这死丫头在说什么?那不是假的?你怎么知道不是假的?你究竟在说些什么?”瞪着已经昏迷的尹若愚,路朗书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了桃花酿的独门秘方,十年前杀了思瑶,十年后又想把若愚弃尸荒野,咱们同为酿酒世家却出了你这种人是种莫大的羞耻!我这么做,相信路奶奶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的。”
“桃花酿的独门秘方本就是属于我们路家所有,你凭什么阻断我再一次发财的机会?”
“你既不承认自己是路家的一分子,就没资格说这种话。”
“哼,你死到临头了还逞什么英雄?杀了你,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了。”路朗书哈哈大笑,掏出剑抵在卓以风的喉间,“没想到吧?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卓以风会死在我手里,真是大快人心啊!”
“要笑,你应该等我真的没气了之后再笑。”
路朗书变了脸,“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先死的人可能是你不是我。”
闻言,路朗书才惊觉斐儿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一把剑已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他抵在卓以风喉间的剑也在下一刻被一股外力震得从掌心中飞出。
“你太得意忘形了,胡爷。”忘形到人都已经站到他身后好半天了他都没注意到,也不能怪他来得这般无声无息。
“你是谁?”没法回头,路朗书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伍道夫。”
“廷尉大人伍道夫?”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卓以风搞在一起?
“正是在下。”伍道夫得意的一笑,转向卓以风,“现在怎么办啊,卓大爷?杀了他?还是交给我?”
卓以风看了他得意的笑容一眼,也没气力再对他怒目相向,只能一叹,“你这个人真的很阴魂不散。”
“要不是我阴魂不散的跟着尹姑娘,你现在就没命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打退堂鼓的人,何况他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就不得不紧迫盯人。
“你身为廷尉怎么可以动用私刑杀人?你不能杀我!”路朗书已经等不及的捍卫自己的权利保身。
“这里荒郊野外的,我杀了你就跟杀一只蚂蚁一样,没有人会注意的,就像你当年推路姑娘进湖里一样,不是吗?”
“该死的!你都听见了?”路朗书低咒一声。
“该听的都听见了,很不巧地,我也觉得你很该死。”
“求你们不要杀他。”一名樵夫扮相的人从树丛中一跛一跛的走出,二话不说的朝卓以风跪了下去,“我知道朗书很对不起你,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请你不要杀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 * *
那一刀,直刺进心脏,要不是就差那么寸许,尹若愚早已一刀毙命,根本撑不了一两个时辰。
可是,多撑一个时辰就多受一个时辰的痛与苦,卓以风顾不得自己体力早已透支,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瞬不瞬地裹住她,就怕一闪眼,她就要从他的生命中走失,再也不会回来。
软骨散的效力一过,他亲自运功替她疗伤,将所有的真气都灌输到她体内,又送进了珍贵不已的红色丹药给她服下,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她究竟会生会死却还是只能等待天意。
只要撑得过亥时,她就性命无虞,可是她流血过多,身子太虚,他实在半点把握也没有。
“你一定要为我撑下去,一定要,听到了吗?尹若愚?”她不能死!绝不能死!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她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她活过来,活下来陪在他身边,他要每天看着她飞扬的笑容,看着她飞舞在桃花林间淘气美丽的身影,看她生气嘟着小嘴儿的模样。看她专心一意酿着酒的认真神情,看她痴看着他的傻样子,让她任性的缠着他、恋着他、爱着他……
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想追究她为什么知道他下巴上的那道疤,更不想追究她与路朗书的那些奇特对话,更不想费心思去弄清楚他为什么老是把她看成了呆呆……
尹若愚和呆呆是不同的两个人,截然不同,说话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脾气、个性全都不一样,重要的是他同样爱上了她们,这是惟一的共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吗?
眼皮动了动,尹若愚缓缓地睁开眼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卓以风深锁的眉与眼,再来是铺着稻草的屋顶。
“若愚!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再次看见她莹然的双目,卓以风激动得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天。
“这里……是哪儿?”
“路朗元自己盖的草屋,他和他的夫人住在这里很多年了,你伤重,这里最近,我只好先把你带到这里来。”
“喔。”是大哥的家。她的鼻头有点酸,闭上眼,免得泪掉下。
“你不可以再睡了,若愚,睁开眼看着我,听话,嗯?”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摇晃着,就怕她这一睡真要不醒。
“我没睡,只是眼睛有点疼。”她睁开眼,对他甜甜一笑。
虽然她现在没有上一世当路思瑶时对路家的感情,但她却知道路朗元的跛脚是因为路思瑶小时闯下的祸所造成,也知道路朗元对路思瑶曾经的关爱有多深,因为如此,她为他现在的境遇感到难受,毕竟,他是她上一世的大哥,她曾经的亲人。
很奇妙的感觉,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看着上辈子的亲人,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调适与对应,但能怎么样呢?路思瑶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尹若愚,她答应过自己要好好当尹若愚,而不是路思瑶。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忧不已,眉峰皱成一团。
“我不是很疼,真的,你不必担心。”她伸出手将他的眉抚平,不安分的又去摸摸他的大胡子,“不留胡子的你比较好看吧?不过我喜欢你的大胡子。”
“为什么?”
“因为你丑一点才没有一堆女人跟我抢啊。”
“若愚……”
“不要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就算我死了,我也要你活得开开心心的,知道吗?这样我到了天上才会高兴。”
“不准你胡说!我要你好好活着,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不要……除非你答应娶我。”她笑看着他,见他沉了眼,自嘲的苦笑,“怎么样?为难了吧?”
“我答应,只要你好起来,我就娶你。”紧握住她的手,卓以风温柔不已的承诺着。
心中一苦又一喜,“不怕对不起你的呆呆了?”
“要不是你替我受这一刀,这辈子的卓以风已经死了,今天以前的卓以风是呆呆的,今天以后的我……是你的,上辈子呆呆是我的妻,从今天开始,尹若愚是我的妻,可以吗?答应我,为我活下来。”
尹若愚笑了,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我真想答应你,好想好想。”
“那就答应我。”
“好,我答应,可是你一定要娶我喔,不然,活过来的我还可能会再死一次、两次、三次……”
蓦地,卓以风俯身封住了她的小嘴,不让她再胡说八道下去。
他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从他的生命中溜走,只要她这一次好好的活下来……
他,会倾其生命守候她。
* * *
半个月后,绍兴卓家庄。
卓家与尹家相隔的那片高墙被打通了,红色的灯笼与彩球从卓家庄一直延伸到尹家的落花湖、桃花合及尹家的任何一个角落,处处张灯结彩、百花争荣,连天上的月娘星辰都作美,明月弯弯,星光灿灿,将卓家和尹家两大家族的宅院点缀得更加喜气吉祥。
“来,尹老爷,我敬你。”卓岩一整大笑得阖不拢嘴,儿子在他有生之年竟会答应娶媳妇,简直是天上丢下来最美的礼物。
“亲家老爷,小女以后就烦劳你照顾了。”尹介脸上笑得开怀,心口上却有着浓浓的不舍,这杯中的女儿红是他在女儿一出生时便请人酿的酒,没想到才放了十六年就得从地窖里全给扛出来。
呵,舍不得又如何?闻着杯中的浓浓酒香,心里头想的是这女儿红再珍藏个几年或许会更香醇些。
“好说好说,这是应该的,我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尹老爷你就放心吧。”一口饮尽代表着浓浓喜气的女儿红,卓岩不住地赞许,“好酒好酒,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喝过最棒的女儿红了。”
尹介听了开怀,亲手替他又斟了一杯,“我也深有同感,既然如此,今夜我们两个就得多喝些,过了今夜,想喝也喝不到了。”
“说得是、说得是,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几十年来,今夜是他卓岩最开心的日子,说什么也得开怀畅饮,直到天明。
院子里沸沸扬扬着人声笑语,百来席的酒宴可媲美皇宫内的精致佳肴,一坛一坛的女儿红在黑夜里散发着迷惑人心的酒香,和着清香白莲,暗香浮动,更添一抹沁人心脾的喜气。
伍道夫也来了,路朗元、王惜容夫妇和路思瑶的姑姑路之芹也在受邀的宾客名单中,独坐角落的一隅,重享往日路家的繁华景况,不由得各个静默无语,暗自伤怀,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时刻,没人提起在牢里的路朗书,在敬了新郎、新娘一杯女儿红后相偕归去。
“你来迟了一步,只能喝我的喜酒。”见到伍道夫,卓以风得意的一笑,反而先举杯相敬。
“你不怕我真带了圣旨来?”
“我已经说了,太迟了。”
“可是我真的带了。”伍道夫伸手要到袖口中取出,却让卓以风快一步给制止。“坏了我大喜之日,我会杀了你。”他眯眼警告。
“圣旨不传,我也是死路一条。”伍道夫一笑,见卓以风冷肃之气迎面袭来,忙不迭补充道:“不过,我想也许晚一两日无妨。”
“我不会让我的娘子在外抛头露面引杀机。”话落,卓以风甩甩衣袖,将伍道夫抛在一旁扬长而去。
* * *
“他们还是成亲了。”尹家门外远远地站了一个人,安静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