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毫无资格教训我,看看你自己,不要自己爱不到想爱的人,就把你的怨恨转嫁到我身上来,我不要像你,我有权利寻找自己的幸福,如果你们敢逼我……桃花酿的独门秘方你们永远也得不到。”
“妹子!你这么说太过分了!”路朗元大声斥喝。
“是啊,妹子,姑姑毕竟是姑姑,她是你的长辈啊。”王惜容从容不已的开口加入战局。
“总之,这件婚事取消。”起身,路思瑶头也不回地离开。
除了老奶奶,她对这个家从来就没有眷恋,她还会在乎什么见鬼的亲情呢?不,或许她还在乎一个人吧……
大哥……
不过,他已经不是她路思瑶一个人的大哥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只要他开口,她无法违逆。
但,他对她说的话越来越少,对她的关心也越来越少,少到她根本就忘了自己曾经有一个爱过她、抱过她,常常把她搁在头顶上转圈圈陪她玩的大哥了
咸涩的泪滑过远烧灼着疼痛的脸颊,路思瑶小跑步的奔向桃花园。
那里,是她此刻惟一想待的地方,没有是非,没有对错,只有儿时的梦。
* * *
路思瑶一走,大厅里静寂无声,只听得见路之芹哭哭啼啼的声音,听得路朗元直皱眉,却不敢出声阻止。
路朗书则和路朗元一样,低头继续用膳,只不过他的眼里只有一抹浓浓的嘲弄,没有烦躁不安,甚至完全不受方才那种火爆场面的影响,让自己彻头彻尾的警身事外。
“现在怎么办?姑姑?”已知相公的不耐,王惜容忙不迭先行开口。
“我管她去死?早知道让她死一死算了,省得她这样气我,气死我了!我不管了,要死要活随她去!”路之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气得脚一跺扭腰摆臀的奔回房去了。
“姑姑——”王惜容见状想追出去。
“别叫了!让她去!”路朗元烦躁的一喝,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相公!你现在还吃得下饭啊?”王惜容走回来坐下,见自己的相公和小叔全都没事似的吃着饭,心里就是不痛快。
“不然如何?像你们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吗?”
“不是,事情总要解决啊,总不能让瑶儿在那头随口闹一闹,这婚事就真的给取消了吧?再说,她的身子骨一向就不好,这回要不是订了这门亲事,搞不好她的身子就好不了了,你若任由着她,届时又病了,那可怎么好?”
路朗元闻言,不悦的眉眼一扫,“你不要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是,现在嫌我的话不讨你欢心了?我这前前后后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路家吗?那楼宇辰可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配了咱家的瑶儿,她并不委屈,你别把我想得像恶婆娘似的,家里多一个外人对我有什么好处?”
“别说了。”他越听越烦。
“那——”
“这婚事先搁着,我再找瑶儿谈谈,否则她要是一个想不开……”路朗元神情一黯,突然间觉得食不知味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她是他在这世上除了妻子以外惟一的亲人了,说什么都不该再出任何差错,不是吗?
他是恨她,可从没想过生命里会没有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地。
“放心,她不会真的跑去自杀的。”路朗书放下筷子,拿帕子扶净了嘴。
“你很了解她?”他可不以为然。
路朗书一笑,掸掸袖袍起了身,“至少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人,而且非他不嫁。”
路朗元心一惊,皱起眉,“谁?”
“卓以风。”
“他……隔壁的那个……那怎么可以?”王惜容一听,下巴都快掉下来。
路家和卓家可是世代不往来的,说是宿敌也不为过,更别提联姻了。
“你早知道为何不说?还让你嫂子订了这门亲?”路朗元神情阴霾的看住他,沉沉的心思千回百转。
“说了有用吗?你会让瑶儿嫁给他?不,错了,是你以为卓以风那个风流的花花大少会委屈自己入赘我们路家?”
“不管如何,你都该先告知我。”难怪瑶儿反弹成这样,原来她的心里头早已住个人,否则,这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她又何必以死相抗?
唉,孽缘。
“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挥挥手,路朗书潇潇洒洒地翩然离去。
“他的个性真是古怪!”王惜容嘀咕了句。
“别理他,他从小就是这样。”大伯生的儿子,却是家里的老二,大伯之后又因故离家出走留下他一个小娃,从小等于无父无母,老奶奶也不重视他的存在,难免心里头有心结。
“他真的打算永远不插手路家庄的生意吗?”王惜容看着路朗书离去的背影,有些喃喃自语道。
“他的心不在这里,不必强留,总之,路家庄的产业有他一份,他插不插手就由他去吧。”
也是,少一个人插手少一张口,好做事多了。
王惜容边想边露出笑容,夹进嘴里的菜突然变得好吃得很。
* * *
绍兴城外西郊有一座宽大的酿酒坊,鼻子灵的人一闻那酒香就知道它是名闻四处的胡儿酒,补气养肾,男人女人的最爱与天堂。
胡儿酒混着白葡萄的涩味与甜味入酒,再添上顶级的梅叶淹浸,喝起来的口感不仅可以瞬间挑动人的味蕾,那特制人酒的迷迭香更是其中一绝,小小一杯就可以让人下腹烧起一把火。
不过,他可不承认他研发自制的胡儿酒是迷药,说穿了,胡儿酒之所以有后继的威力全都是那些不自商家自个儿搞的鬼,加了丁点剂量的迷魂粉,让那些上门求酒的人趋之若骛,飘飘欲仙,因此更让胡儿酒的威名远播。
短短半年,他已吞没了卓家大半的生意,兼并了路家三分之一的卖酒据点。
桃花酿……不是任何酒可以轻易替代的,因为它特有浓郁却又不甜腻的桃花香味,总是将那酒味的香醇精致彰显得丝丝入扣,令人喝了还想再喝,每每家里头都得时时刻刻摆上一坛过过瘾。
要毁掉……不太容易,也太可惜。
“胡少爷。”
乍闻敲门声,房内的人顿时在沉思中回过神,“进来。”
“胡少爷睡了吗?”来人讨好的问着。
“我睡了,还会让你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是。”来人自讨没趣的低下头。
“说吧,事情有眉目了?”
“属下查到了,近日来四处不断收购咱们胡儿酒的大买家正是云雨楼的老鸨,据说,她比市面上的出价高上两三倍,让商家里有咱们胡儿酒的人全自动自发的把酒送进苏州城里卖给她。”
“喔?那她在云雨楼给客人们喝的胡儿酒要价多少?”
“古怪的就是这个了,她的店里头根本不卖胡儿酒,客人们进云雨楼可以点到任何酒,就是没有咱的胡儿酒。”
被称胡少爷的男人眉一挑,心一沉,隐约有着不太好的预感,所谓成也萧和败也萧和……这事万万大意不得。
“那些酒的流向务必得查出来。”
“小的……查出来了。”
“说!”眉眼一瞪,这人就不懂得一次把话说完吗?该死!
“酒坛子全被人砸烂,那些酒全给流进西湖里去了,难怪我听说一件怪事,说那西湖里的鱼近日来全醉了,一只只地还会探出湖面打嗝呢……”正说得起劲,来人被一道狠冽的目光一扫,慌忙把之后的话全给吞下肚了。
把高价收购回来的酒全给扔进了湖里!这云雨楼的老鸨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算盘?
“近日来,你们可有人得罪了云雨楼的姑娘或老鸨?”
“报告少爷,没有啊,我们一向谨遵教诲,生意归生意,也没向任何人报出爷的名号。”
“那可有得罪任何人?”兰雨儿的能耐可以只手遮天,要是她真对上他,那可棘手了。
“这……应该没有吧?”
“应该?”眉眼一沉,说话的人十分不悦,“去查清楚再回报!要快!要有半点耽搁误了我的事,惟你是问!”
第八章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捂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一曲《春江花月夜》,将夜里浓郁的思愁弹奏到极致,唱未尽,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呆愣着,指尖停驻处,不经意的划过一道长音,打破了夜的静寂。
“怎么不唱了?”亭子的栏杆上斜倚着一个人,正是千里迢迢从绍兴赶到苏州的卓以风。
身上的尘埃都尚未落尽,到云雨楼扑了个空,脚跟子一转便上这里来;果真远远地便听见了她的琴音与歌声。
“你终于来了。”兰雨儿闻声心喜,缓缓地转过身来,“我还以为你打算从此不见我了。”
“理由呢?”
“俗务烦身啊。”
卓以风一笑,摇着头,“你说得酸溜溜地,就不怕把我吓跑?”
兰雨儿走近,籍着月光打量着半月不见的他,见一向翩翩风采的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脸上胡子都长出来了,笑着的眼也带着血丝,心一动,她伸仕手去抚上他的面颊——
“瞧瞧你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她心疼的看着他,手腕却在下一刻让卓以风给抓住。
“我变成什么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趟来非得找出个救我爹的法子不可。”他凝视着她,对她的温柔体贴丝毫不以为意,“已经没时间了,我希望你可以出手帮我。”
兰雨儿轻轻地抽回手,心有些疼,冷冷的别开眼去,“你就确定我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帮你?”
“不确定,但总得试试。”
“就算我帮得了你,我又为何要帮你?” 闻言,卓以风眉眼一敛,沉了心神,“你不想帮我这个忙!”
“绍兴衙门的那个大爷可是当今太子的心腹,很少人敢得罪他。”兰雨儿就事论事,小手绢儿在手心里扯啊扯地,怎么扯都扯不到一边,就像她的心,矛盾的连自己都僵持不下。
“除去太子之外,他总该有忌惮之人。”他爹的事只不过是件小事,只要有一个可以牵制此人一点心思的人出现,这件事便能小事化无了。
在绍兴七天,几乎要将绍兴衙门那位大爷的亲朋好友全给查出来,能问的、能拜托地全让人送上礼了,可是绍兴毕竟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找不出可以使上力的人,兰雨儿的一封飞鸽传书更让他快马赶到苏州。
“既然如此,你给我那封信的目的是什么?”风尘仆仆,爹的命就挂在弦上了,她可别耍着他玩,否则他会杀了她。
“就不能是想你吗?”
“兰雨儿!我的耐性有限!”他不耐的对她低吼。
闻言,兰雨儿没有气也没有泪,只有浓浓的悲哀。
“我帮,可是有一个条件。”牙一咬,她下了决心,不想再让心里头摆来摆去的那根矛再伤害自己。
“说。”
“今晚,我要你……抱我。”
“你——”卓以风神情复杂的望住她,久久不能自已。
“不要拒绝我,好吗!”她要他至少抱过她一回,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并不会那么的悲哀。
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企求,这是他从没有在她眼中看过的,虽然他知道她对他若有似无的情意,但……
“明知道我的心里有一个女人,你也不在乎?”他从不曾对她说谎,甜言蜜语她也明知是戏,不是吗?
“不在乎。”
“我不爱你,你也不在乎?”
“我只要你抱我,至少……我希望今夜的你对我是专一的、温柔的、真心的,不要把我想成别的女人……”
“够了!”卓以风扬手一伸将她卷进怀里抱住她,“不需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低贱、那么不堪,面对你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别的女人,你就是你,多才多艺又能言善道的兰雨儿。”
兰雨儿笑了,眼角悄悄地渗出一滴泪来,“谢谢你,卓以风。”
“换一个条件,好吗?我不想伤害你。”要他卓以风为了目的去抱一个女人……他做不到,更不想伤害她。
“不……”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雨儿。”他捧住她的脸,温柔的望住她,“你听我说,我当然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抱你,那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因为我把你当我的朋友、伙伴,而不是只把你当成青楼艺妓,这么说,你明白吗?”
她怎能不明白?她兰雨儿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就是因为卓以风始终待她如君子,她才会禁不住为他动了心、动了情,心甘情愿为了他做任何事……
“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愿。”
“却会让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讨厌自己。”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像你这样美好的女人,会出现一个真正疼惜你、爱你的男人,别为了一个不值得你这么做的男人做这样的傻事。”
聪明如她,依然过不了情关呵。
若这辈子真要一败不起,她输的也绝对是个“情”字。
“我好羡慕你的呆呆。”她紧紧抱住他,将泛出的泪里进他的怀里。
就这样吧,爱一个人何必为难他?何况,他是真心为她好……
* * *
深夜,路思瑶一身男装,收拾着简单的包袱打算离开,却撞见边端着热汤边吹的小细从长廊那一头走了过来,低下头想避开已然不及,小细一看见女扮男装的她,顾不得那碗汤,往地上一扔,朝她奔了过来。
“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还提着一个包袱,像是要远行。
“嘘,小声点。”
“小姐——”
路思瑶生怕她又嚷嚷,手一扯,把她扯进房里关上了门。
“我要上苏州一趟,既然被你发现了,正好,你给我看头看尾地,别让人发现了。”
“小姐要上苏州去找姑爷?”
路思瑶看她一眼,第一回没有出言纠正她的说法,淡应了声,“嗯。”
“我也去。”
“不行,你去了,谁帮我把风?”
“就算我不去,几天不见你,他们还是会发现不对劲的。”
“那也是几天后的事,那个时候我人已经到了苏州,就算他们真有心追来也无妨。”
“小姐为什么不干脆骗大少爷说你要出门去一趟酒坊呢?就像上回一样啊,这样小姐就不必一个人偷偷上路,路上也有我小细照应着。”
“上回是因为加料入味的时间到了才必须去一趟,何况平常酒坊的方总管三天两头跑着看着,这说法不成!”
“那,小姐可以说想要上街逛逛啊!”
“老奶奶百日未过,哪有出门玩的道理?”该想的她都想了,要是可行,她也不必这般自讨苦吃。
“可是小姐——”
“你再罗嗦我就把你的嘴巴给封了。”抓起包袱,路思瑶端起凶恶的脸,“马车已经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等我了,记住,替我好好看着,我不在的这些时候你就睡在我房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