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你?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打了她?”
“我……没打成啊,华府的少爷突然跑过来,我那一掌就打在华家少爷身上了,他被我打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要人搀扶呢。”后头自己被几个保镖扛出去的糗事就不必提了。
衣领终于被松开了,白总管吓得背部早已汗湿一片。
“可知道那姑娘的姓名?”
“呃……没注意。”
“去给我全查清楚!包括她在华府干什么、住哪里,全都给我查明白!听见了吗?”
“是,庄主,我马上去办。”说完,白总管忙不迭逃之天天。
* * *
华府这几天为着自洛阳返家的主子华熙受伤的事,整个府里鸡飞狗跳,岳如筝亲自督促厨子为他准备伙食,吃的穿的用的,她皆一手张罗,任何人求见她都不允,担心的在他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终是体力不支而累倒。
荷风居突然间整个安静下来,没有岳如筝在一旁担忧,没有来来去去的丫鬟奴仆,岳如筝一回到琴轩,华熙马上下令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荷风居,只剩清风明月。
他身穿一件白袍,手上的扇子轻轻地揭着,缓缓踱至外头的庭圈,挺拔俊雅的背影在夜风中只显清逸而不让人觉得孤独。
“下盘棋吧,我闷得慌呢。”因白天求见不得,改以轻功潜入府探访的沈奕跟在他后头,好半晌后,见他根本不打算搭理他,只好自行开口。华熙头也没回,语调中却带着笑意,“你这人不请自来,闷死活该。”
“啧,你这人从哪学来那些粗鄙之言?”
闻言,华熙一愕,心上闪过陆黎儿那天气嘟着嘴儿骂他活该的模样,唇角不由得逸出一抹苦笑。
已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不知她还在生他的气吗?还在伤心吗?华熙与沈奕走到凉亭的石桌前对坐,又半晌没话。
“喂,就算我是不请自来,好歹也请人送上杯热茶吧?这寒冬可不比春日,坐在外头也挺冷的。”
“沈兄是强人所难,明着这荷风居一个下人也没有,叫我找谁替你这贵客倒热茶?难不成要我这病人去?”
“病人?”沈奕好笑的睨了华熙一眼,“你有着出自少林寺的一身好武艺,陆家庄总管那一掌真能伤你?可笑!”
华熙摇头微笑着,“沈兄不知,那一掌真打得华某口吐鲜血,几日胸口气闷,回府还躺上好些天呢。”
“谁叫你硬是要英雄救美又要装书生呢?在府里躺这几天怕也躺得你腰酸背痛,全身不自在了吧?”这普天之下要真能伤得了华熙的大概屈指可数,他沈奕当然是其中之——。
“全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唬得了任何人,怎么可能骗得了这师兄弟的一双眼。
沈奕对他的了解可是非常透彻地,说是关心,他倒宁可把它解读为防患末然。今日待他如兄弟,他日可能是敌人。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一向是沈奕的座右铭。
“你就甭再说了,奉上一杯热茶就是。”
“我说了这荷风居里没下人。”
“上头那个丫头不是下人难不成是小姐?”沈奕似笑非笑的抬抬下巴,往亭顶上看了一眼。
“丫头?”华熙一愕,已然飞身上亭顶把那人给揪下来:
“啊!你……放开我!”陆黎儿早已在上头冻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怕自荷风居出来的华熙发现她在上头,她也不用憋得那么辛苦,不敢动,不敢大口呼吸,希望他赶快进去便是。
岂料,他一出来就是半个时辰……
“华少爷,我说你的耳力真是越来越差了,人在上头那么久,我看她发上都带露水了呢,你竟然一点都没发现?”沈奕拼命摇头,练武之人竟会想事情想得浑然忘我到这程度,真是不可思议。华熙看了沈奕—眼,没解释自己早发现亭顶上有人,只不过对方没杀意也没杀气,那人吹他的风,他赏他的月,他根不无意也犯不着搭理。
只不过,沈奕一开口说丫头,他的心便告诉他上头的那个“丫头”应该就是陆黎儿。
只有她会想到在这个时候爬到上头吹风,不是吗?
“你怎么上去的?”要是他知道亭顶上的人是她,早八百年就把她给拉下来,也不会让她的小手儿冻成这样。
华熙拉着她的手没放,又见她身子抖得厉害,二话不说便把人往自己的荷风居里带,忘了没人招待的沈奕。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陆黎儿冰冷的手被他紧紧握着,温暖的感觉一点一滴的传进她心底。
她不想听他话的张嘴嚷着,一双小腿儿却乖乖的跟他走进房,不一会,厚厚的毛毯子披上她的肩,再一会儿,刚泡好的热茶旋风似的搁在她的掌心里。
“快喝下,暖暖身子。”
华熙就在跟前俯身看着她,陆黎儿捧着热茶一口接一口的喝下肚。人世间的幸福莫过于此吧?
一杯暖呼呼的热茶,一块可以把人包得热呼呼的毛毯子,一双关心着自己,也是热呼呼的眼神……
嗄?热呼呼的眼神?
陆黎儿吓得差点掉了手上的杯子,慌得一张脸红通通地,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逃开。
“外头冷,你又想上哪去?”华熙很快伸手抓住了她,这一回干脆直接把她抓进怀里抱着。
“我要回房里去,你……做什么?”他抱得那么牢,让她一颗心好几次都差点跳出来。
“很晚了,今夜你就先睡这儿吧。”从荷风居走到她住的房间,也得走上好一阵子。
“才不要!睡你这一夜,我的脸可得肿上好几天,怎么算都不划算!我宁可爬回去也不要睡你这里!”
她被他心上人打,可没见他心疼过!现在却一副对她关心不已的模样,真是见鬼了!
“黎儿,我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了,好吗?”华熙温柔的承诺道。
他没忘,她为了肿起来的脸还戴着面纱,被他赶出府严重受了寒的所有事。
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当初忽略了她,忙着呵护脆弱不已的表妹,她也不会因为他这么伤心。
她的泪,揪痛了他的心。
她闷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难过,更让他心疼不已。
他很想否认,否认自己的一颗心这么轻易的便被她俘掳,但,很难,不是吗?连不见她的时候脑海里都转着她的一颦—笑……见着她的此刻,他只想把她拥进怀里。
不想再放开……
“你保证?”陆黎儿抬起头来幽幽地望着他的眼。
那深情与眷恋……是她错看了吧?
“我保证。”
他缓缓地俯低头,性感的唇瓣热切的吻上她……
窗外一抹身影闪过,像风掠去。
华熙眸光闪动,装作未见,任那狂风掠过,不着痕迹。
* * *
“你说什么?你看见陆黎儿从少爷房里走出来?身上还披着我买给少爷的那件披风?”
“是啊,这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早上小姐不是要我特地送一碗参汤过去给少爷吗?就是那时候见着的,而且我还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妙秋见岳如筝突然抚着心口一副快晕过去的模样,吓得忙搁下碗奔上前去,“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我请大夫去?”
“不必,你快告诉我,表哥跟她有说有笑的,然后呢?”岳如筝喘得厉害,胸口闷得像快要透不上气来。
“呃……没什么啦,小姐,我想黎儿可能只是替少爷送药过去吧,你也知道少爷一向对人好,也许看天冷才会拿披风给她穿,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妙秋忙着拍拍岳如筝的背帮她顺气,一会又忙着去倒茶给她润喉,就怕岳如筝不小心就这样给气上天了。
“阿弥陀佛,佛祖万万保佑……”
“你在瞎念个什么劲?扶我起来,我要去见陆黎儿。”说着,岳如筝便忍痛要下榻。
“小姐,陆黎儿只不过是个丫鬟,你要见她,我叫她来就是了,何必劳动你的身子骨呢?”
“也是。”
“快躺下,我去找她过来。”
“快去快回,我没耐性等。”
“知道了,小姐。”妙秋答应着,快步奔出了琴轩。
* * *
陆黎儿一进门,朝躺在床上的岳如筝望去,见她冷着一张脸,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由得走近床边,心里对她的反感稍稍减缓了些。“你生病了?”
陆黎儿关心的伸出手探向岳如筝的额头,却让岳如筝给一手挥开,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脸颊已受上热辣辣的一掌。
“你、你又打我?”陆黎儿简直不敢相信天下间有如此不可理喻的人!抚着烧痛的脸,泪在眼眶里转着。
岳如筝美丽的脸上有着浓浓的憎恶与怨恨,“怎么?我不能打你?今天我不仅要打你,还要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去勾引少爷!妙秋,给我打!”
“嗄?小姐……”妙秋害怕的退了两步。
“我叫你给我打,听见没有!”
“奴婢听见了,可是……”
“可是什么?我的话你不听了?”
“不是的,小姐。”妙秋怯怯地应着,往陆黎儿走了去。
“你够了吧?以为自己是个小姐就可以这样无理取闹?丫鬟也是人,也有良心,不像你,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心却歹毒——”陆黎儿话才说到一半,又见岳如筝的小手挥来,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手。
“放开!”
“放开让你打我?我又不是呆子!”
“我叫你放开!”
岳如筝使力要抽回手,陆黎儿却死也不放,一拉一扯之间,竟把岳如筝从床榻上给拉下来。
“啊!痛!”岳如筝摔下床,额角撞上了地板,血汩汩地流了出来;陆黎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声怒斥已从门边传来,华熙像风一般的扫进。
“该死的!你对如筝做了什么?”他奔向岳如筝一把抱起她,见到她头破血流的模样,凌厉的眼神不由得射向陆黎儿。
这一眼,便定了她的罪。
她又不是故意的。陆黎儿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表哥……我……她……”岳如筝疼得眼泪直流,楚楚动人的模样令人忍不住心疼。“别说了,我都看见了。”华熙沉痛地道,回头不看陆黎儿,反而转向一旁的妙秋,“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请大夫!”
“是,是,少爷。”妙秋吓傻了,愣了半晌才匆匆地奔了出去。
陆黎儿想上前看看她的伤,脚才一动,就听见华熙冷冷的嗓音飘了过来——“滚出去!”
“嗄?你……说什么?”陆黎儿瞪大了眼。
不敢相信他竟又再一次叫她滚?
那么,昨夜的浓情蜜意算什么?
他说过他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的,现在才过了一夜啊!
该死的!他的保证是个屁吗?
“滚!”这一喝,陆黎儿终是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第八章
陆黎儿才冲出琴轩,便在回廊的转角处撞上了吴萧,后者的脸上正—脸诚惶诚恐的模样,活像见了鬼似的。
“少爷呢?”
他抓住陆黎儿便要问少爷的下落,没想到却见到她一脸的泪,“你又怎么啦?”
“你找那只大笨牛干什么?他现在忙得很,天塌下来的大事他也不会理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陆黎儿越过他就要走。
吴萧赶忙拉住了她,关心道:“喂!丫头,我是你爹爹耶,你的伤心事应该跟我说啊。”
“白痴才会为那只大笨牛伤心!告诉你,我没有伤心,我好得很,现在我要走了,你别拉着我!”
“走?走去哪里?”
“你家少爷赶我走的!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陆黎儿可以容身之处,非得窝在这小小的华府不成?”
陆黎儿边说边伤心的抹泪,甚至第一次想起当时一起被拍卖的三个女孩。
她们也像她这般倒霉吗?
“少爷又赶你走啊?”
不会吧?这丫头那么有本事,三番两次可以惹得平日温文好脾气的少爷赶人?
“那只大笨牛只要一遇上他表妹心就乱了,她要打我,难道我不能阻止她吗?是她不小心摔下床受伤的,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又不是故意要让她跌下床摔得头破血流的……呜……”
表小姐?头破血流?
天啊!吴萧在心里叹了一声。
“我说丫头啊,表小姐从小身子骨就差得很,少爷对她自然是呵护备至,更何况表小姐跟少爷虽名分未定,但大家都知道他们迟早是要成亲的,少爷为了表小姐受伤一时生气对你凶也是正常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改明儿个我再跟少爷说清楚始末就没事了,啊?”
本想这安慰定是有些效用,没想到抬眼竟见陆黎儿傻了似的,怔怔的看着他,魂像是飞了。
“黎儿?”
吴萧担心的摇摇她的身子。
“你刚刚说什么?”
华熙和岳如筝迟早要成亲?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订过亲了?是真的?”
“没订亲啊,但这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表小姐是少爷的人。”
“什么?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该死的!”陆黎儿伤心的跌坐在地上。
心,在刹那间碎成片片……
“黎儿?”
“我没事。”
她伸手抹去泪,却依然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没事,可我有事啊,唉,怎么刚好表小姐受伤呢?那前头大厅里的人该怎么办?”
吴萧不由得嘀咕着。
“你去应付不成吗?你是大总管耶,干假的啊?”耳尖听到他的话,陆黎儿忍不住训了他一句。
吴萧突然饶富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怕我作不了主。”
“什么大事你作不了主?”
“是……算了,这件事还是该先问问少爷,陆家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上回在拍卖会上搞成那样,他们非但不生气,还捧着好几箱的黄金上门来说要把你给买回去,这其中定有什么古怪,我还是——”
“你说陆家庄?”
陆黎儿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扯住吴萧的衣领,“他们现在在大厅里?”
“是啊。”这丫头听见陆家庄派人来兴奋成这样做什么?怪了。
“他们想要买我回去?”
“是啊。”
那几箱黄金可是他当初买下她的好几倍呢。
只不过,他才发现这丫头是个宝,少爷又疼她,说什么他也舍不得放人,但,那些人似乎是誓在必得,诚心十足。
为了一个丫鬟坏了两家商号的关系根本就不值得,更何况人家还捧足了黄金上长安城来,唉,难办啊。
“行了,我去会会他们。”
说着,陆黎儿回身就往大厅行去。
“喂,我们还是先去找少爷来处理吧!”
吴萧在后头叫。
“那些人是来买我的不是吗?我自己处理便成!”说着,陆黎儿人已翩然飙进大厅,自行走到主位上坐定。
“嗄?陆……姑娘。”
风尘仆仆的白总管一见是她,忙不迭陪着笑脸,“没想到您亲自出来了,之前有得罪之处尚请见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够了!我听吴总管说你们要把我买回去?”她现在心情恶劣得比凛冬的雪还要冰,没心情听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