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率的问话反而让方慕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不怕?”
“我喜欢你。”司冠反手抱紧他,口气一样霸道,“我教我吧!”
他的坦然求教让方慕白十分伤脑筋,正暗暗涌起的欲望在这一瞬间迟疑地退回理智后头。“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答案完全出乎司冠意料之外,让他不想瞪大眼也不行。“那刚才......”
“只是希望你冷静下来,没有想到......”方慕白腼腆一笑,俊白的脸不由自主染上淡红。“反而让自己也着了火。”
他这么一说,让司冠也尴尬地垂下脸,害羞的两个人似乎没有一个知道该怎么缓和这甜腻又有点害臊的气氛。
但年长的方慕白毕竟还是有他沉稳的心性,首先开口划开尴尬的氛围,“你懂了吗?”
懂?“懂什么?”
“我没有不喜欢你。”看见他眼睛因为自己的话倏地一亮,方慕白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温暖。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都有无比的影响力。如此被看重,让他觉得自己着实有存在的必要--他需要他,司冠的眼神一直这么说着。
“不过虽然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跟着你妈妈。”
司冠闻言,气得起身。“说到底你还是巴不得我走。”
“听我说完!”方慕白急忙站起来扣住他冲动离开的脚步。“不要老是这么冲动。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我是个弃婴吧?”
“我记得。”
“那么我说我很清楚没有父母的滋味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司冠点头,“我只要有你就......”
“安静听我说。”方慕白打断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就因为我知道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的滋味是怎样的遗憾,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有。也许你会认为你的父母不关心你,但是在我看来,其实你妈是很关心你的,就算你父亲不曾尽到作父亲的责任,但你妈却不是,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答应我,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有我这种遗憾。”
“但是这代表要我离开这里,好不容易让你喜欢我,我......”他要是搬离这里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到他、三不五时赖在这里不走,万一别人来抢走他--司冠摇头,拒绝去想这种画面。
“你真无情啊。”方慕白拍他一记后脑勺,痛得他直呼。“难道搬家以后就吵打算回来看我?”
“我会天天来!像现在一样式”司冠不假思索地大吼,信誓旦旦的认真表情让方慕白想笑又不得不忍住,免得伤了他单纯直接的少年心性。
“这不就得了。”轻轻吻上仍泛红的脸颊,贴熨的唇传来炽热的温度,很难相信,皮粗肉厚的司冠竟然这么容易脸红。“我就住在这里,不会搬走。”
“真的?”乌黑的瞳死盯着他,试图瞧出这话的真假。
方慕白只觉得心头一紧,定了定心神点头。“真的。”
“没骗我?”
“你不相信我?”脸凑近他,方慕白板起严肃的脸孔反问。
“不是。”司冠张开双臂锁紧眼前的人,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保证什么,就能承诺些什么,可惜的是,他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保证,又想得到什么样的承诺。他只是不想离开他,不想每天看不见他。
“我会每天来找价钱。”
“只要你高兴。”收手回拥他的身体,少年身子尚在发育,还是稍嫌瘦弱,不过身高已经快跟他并驾齐驱,方慕白讶异地发现到这一点。
“你要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方慕白承诺,心里却隐隐约约浮起另一种盘算。
孰不知,这个盘算将司冠打回偏离的轨道,也让他后悔莫及。
第七章
“本庭宣判,被告依民法一百八十四条负侵权行为损害赔偿责任,赔偿原告所声明之金额,另亦负担此诉讼费用,总计金额将记载于核算书。”咚咚两声,审判席上的法官宣布判决确定。
原告席一阵欢欣鼓舞感谢为他们劳心劳力的律师,被告席则是气呼呼直骂代理他们的律师,不时还以凶恶的目光瞪向原告以及原告的代理律师。
不管是欢天喜地的感谢还是难以入耳的臭骂,离开审判庭关上门后,是法院那肃然庄严的寂静走道。
才走几步,熟悉的声音叫住正往外走,一身西装笔挺的律师。
“慕白!”看见熟人经过法官专属休息室的李拓赶忙出来叫住人。“恭喜啊,又胜诉了。”
方慕白回头见是李拓,才放松紧绷严肃的表情。“消息传得真快。”
“老赵一进休息室就说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李拓学着同事说话的表情和苍老的声音,一点法官该有的正经也没。“你把被告驳得连法官都用不着开口问说知道谁理亏了。”
台湾的法律界何其小,方慕白和李拓--一个当了律师,一个则是断案的法官,两人又同在台北,几乎很难不碰面。
不过基于法官回避事由,整整七年,他们不曾在法庭上碰面对垒过,只有私底下的交情。
“事实真相只有一个,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方慕白没有半点得意骄傲的神色,坦荡直言。
“不过......那个被告财大势大,你犯了他恐怕在律师界很难混下去。”
方慕白哼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对付我。”
“你啊......”李拓才正要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来劝好友,方慕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打断他正要开始的苦口婆心。
方慕白接起手机,见到好友的放松表情在听见来电者的声音时变得凝重。“详细情形等见面再说,等我,我马上过去。”收了线,他看向李拓。
“我知道你忙。”李拓摊手,没奈何地笑道:“方律师事业大嘛,我这个小小的法官就不打扰你了。”
“李拓......”
“我是开完笑的啦!”认识几年了还不了解他李拓吗?真是的。不过这通电话--“是客户吗?”就他这几年来所见所闻,这个好友从那一天搬离开那个破烂至极的公寓之后就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有一件事才会让他突然变脸。
在老朋友面前,方慕白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摇头。
“那小子又出事了?”
“我正要去问清楚。”
李拓叹了口气。“你还要当那小子的长腿叔叔多久?七年了,你这样暗中帮他七年他知道吗?”
“他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帮他。”方慕白苦涩地扯开一笑,自信从容的神态,在提及放不下担忧的对象时,就不再那么自信从容。“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我就是知道才劝你收手。”李拓突然想起什么,看看左右,拉他到角落低声私语:“就算你喜欢的是男人,他也不是个好对象。七年了,他在警局里的记录多得可以出书。你暗中不断帮他,那小子却变本加厉惹出更多事,不值得。”
“你已经劝我好多次了。”
“劝这么多次还劝不醒才奇怪!”就是看不愦他傻傻地付出才会鸡婆相劝,屡劝不听才最让他气恼。“你别傻了,要学乖他早就学乖,不会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要负责最大的责任。”是他不声不响搬离那栋公寓,存心离开原是为了他好,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承受禁忌感情所带来的社会包袱,以为小孩心性的他会就此忘记这份突如其来游戏似的感情,怎么知道他会这么认真,会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为他好才离开不是吗?”李拓努力想劝醒好友。
“我离开以后他却变坏了。”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一声不响离开。
“各人罪业各人担,你没有必要......”
“别再劝我,今天换我劝你离开小雪,你做得到吗?”
“这是两回事。”
“情同此理,你很清楚我的个性。”
“不就是死心眼吗?”李拓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方慕白笑了笑,拍拍朋友的肩离开,赶赴下一个更重要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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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节制可言的嘈杂音就像用指甲狠狠刮上玻璃一样,就算原本是受人赞扬的著名摇滚乐也在这过度的播送下变成让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再佐以诡谲不明的昏暗霓红闪烁和群魔乱舞的黑影,什么平心静气到这儿来都会变得心浮气躁,想摔椅子、想翻桌。
这样的环境,再加上黏腻的香水与汗水交杂的气味,真教人反胃直想吐。
而一群少年却仿佛在享受什么似的深醉在这样奇特的空间,将令人作恶的气味当成迷幻药似的拼命吸纳,仿佛没有明天般舞动身躯,完全不知道累,甚至随着刺耳的音乐尖叫高呼。
接二连三的噪音让司冠反胃得直皱眉,黝黑的脸上净是暴躁气息,平常要是有人在这翻桌闹事,他绝对是那个带头的。
但今天不行。再怎么难以忍受他也必须忍下去,原因无他,只因这块地方是他即将投靠的帮派老大的地盘之一,打狗也要看主人,闹事也要看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他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理由,自然要收敛。
忍过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终于,音乐逐渐收声,客人逐渐散去,整间PUB有关门休息的征兆,司冠松了一口气,同时公开紧握抑忍闹事冲动的拳头。
当PUB里的服务人员收捡喧闹欢乐过后的残局之后,一个人影来到司冠坐着等候的桌前。
“司冠?”
他抬头,昏暗的灯光让他看不见询问者的表情,索性不回答。
“回话!”
“没人教你问对方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司冠起身,高硕的身影立刻以强势压迫感凌架来人,瞥见对方突然的胆怯一怔,他勾起唇角冷哼,耻笑对方的狗仗人势的态度。
“你......”
“呵呵,被一个小鬼头吓到了是吧?”
“老大!”
“退下。”昏暗中命令者语调优闲,空气中传来一记弹指声。“开灯!”
白光晃动间,司冠一瞬间不适应地闭上眼,睁开后十几个彪形大汉齐分列站在眼前为首者身后,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他愕然,不过在瞧见为首者嗤笑的唇角,立刻镇定下来,板起脸很是不满地瞪着高壮不下于他的为首者。
“你该知道黑街非黑街人不收的规矩。黑街不是小鬼想玩就能加入的俱乐部。”
“我会是个例外。”
“呵!这么有自信?”好像笃定他会让他进黑街似的。有趣,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狂傲自大的年轻一辈了。“你费尽心思找门路要进黑街有什么理由?”
“我要当老大。”司冠毫不客气说出在心里排定的人生。“你放心,绝对不抢你的黑街,我只是要黑街的背景。”
“背景?”啐!那票元老一天到晚想丢却丢不掉的背景,这小子竟然想要!
司冠摊开五根手指头。“我准备花五年时间闻名黑街,再花五年时间建立属于我自己的帮派。你放心,我不会侵犯到黑街一分一毫。”此话一出,为首者还没发声,后头已经议论纷纷,嗤笑多过惊为天人的佩服,耻骂声也高过惊叹。
不过全在为首者怒眼回瞪下倏在收声。
“小子,光是这次在我面前说这话还能活着出去就能让你闻名黑街。”
“还不够。”他知道今晚对他有多重要,光是这种虚无的名声并不能帮他什么。“我要的是有势力的背景。”力量就是一切--这是黑道的铁则。
“你想踩黑街的名分食黑街一块饼,小子,没那么容易!”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据我手下的调查,你已经有自己的组织不是?”
“我有。”司冠坦言,除了承认,也不隐瞒除却自己的计划外找上黑街和真正用意。“但是黑道扫荡后起势力的手法你很清楚,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在成长前就会被撕裂,加入黑街,我的条件是要确保我的组织完好无事。”
“让你进不进还是个问题,你竟然敢跟我谈条件?”
“你一向提拔舒值得提拔的人。”司冠看着对方讶异的表情,知道自己说中对方心思,放心地扬起笑。“你认为我是值得提拔的人。”
为首者佩服地点了头。“的确如此,不过......很可惜我必须拒绝。”
“为什么?”
“因为......”弹指一响,又是一道命令:“请他进来。”
司冠的目光顺着人影浮动的方向移去,看清被请进门的人之后,怒气乍现浮上漆黑如墨的双眸,燃烧熊熊红火。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方慕白朝为首者点头后走向又惊又怒的司冠。“司冠你......”
“巽凯,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小子,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久违的黑街领导者--巽凯动气上前,身后部属也跟着移动一步,十来双怒目同瞪出言不逊的毛头小子。
“我代他向你道歉。”方慕白挡在司冠前头,阻止巽凯。“对不起。”
“他为什么在这里?”司冠指着方慕白,质问的语气则针对让人闻名色变的黑街领导者。
“妈的!你不会自己问他!”被挑起的火气的巽凯哪里还会客气。“方律师,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过,把人带走!”
“谢谢你。”方慕白诚心向他道谢,转身面对司冠,无奈对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只能耐着性子劝:“跟我离开好吗?”
司冠瞪着他,又移目扫过看戏的黑街人,大掌推开碍眼的方慕白兀自离开。
“需不需要我派人捉他?’表面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实则是不想让凌圣轩有机会回黑街喳呼的巽凯扬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