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众多佩服目光,方慕白有点不明就里。“你们怎么这样看我?”
“你是老大的老大?”小四傻傻的说出大家心里想的事。
“老大的老大?”方慕白看向司冠。“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这群笨蛋!司冠狠狠瞪爱说话的小四一眼,推着方慕白就要离开。“回去了啦!人不舒服就要认份窝在家里休息,少走出来找罪受苦!”说到底,他仍然介意方慕白跟文菁相偕走在街上的事。年少的他没人细想自己介意的原因,只是很不喜欢那画面,觉得很刺眼。
“那你的朋友......”被推着的方慕白还是想认识那群孩子,想知道在那群孩子眼中的司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们自己知道要干嘛啦!”现他们那么多。司冠愈想愈不平,推的力气更是加重不少。“用不着现他们。”
“你啊―――”拿他没辙,方慕白只好顺他的意走,同时将他拉到身侧。“不要推我,我走就是了。”
“那还差不多。”司冠这才满意地点头,早忘了身后一票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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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在吵什么?
意识到外头的声音已是黄昏,方慕白放下手边的书,起身打开门走到川廊向下望,看见三三两两愈聚集愈多的邻居,心里正觉得奇怪,又看见被围在中心的人是司冠和他的母亲陈静美,立刻关门跑下楼。才刚到他这抱走小猫说要出去玩的司冠,怎么一下子被邻居们团团围住?疑惑才起,耳边就传来邻居的叫骂。
“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做错事还不老实!明明偷了我的戒指还嘴硬说没有!你看你孩子是怎么教的,竟然会偷别人的东西!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当人家母亲的!我看八成是你叫他偷的!”住在一楼失主气急败坏叫骂。
“我怎么可能叫他偷你的东西,李太太。”陈静美急忙解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阿冠,你是不是偷了李妈妈的戒指,快交出来!”
“我什么都没做!见鬼的,谁要偷她的东西方!”
“听听看这是什么话!”丢了戒指的李太太尖声高叫,“我进厨房之前还看到我的戒指好端端放在后面洗衣机旁边,你一经过暗巷我的戒指就不见了,不是你偷还有谁会偷!明明就是你偷的!”
“我没有!”
“阿冠,把东西还给人家!不要再让我这么丢脸!”有这种偷东西的儿子,陈美静觉得丢脸到家。将来怎么还住得下去!“快还给人家!”
“我没有偷要还个屁啊!”甩开母亲的手,司冠急叫。妈的!他没偷就是没偷,要交什么东西出来!
“没偷东西那你到暗巷做什么!”
“我找猫不行啊!”
“找猫?你什么时侯养猫了,我怎么不知道。”不但偷东西还说谎。“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偷了人家东西还说谎!阿冠,快把东西交出来!”
“我没有偷!”惟一的辩解也是惟一的实话,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妈,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连你都不相信我!”
“你跟你爸都是一个样,在外头只会惹事生非,要我怎么相信你!”心慌意乱只想赶快解决事情的陈美静想也没想便脱口说出伤人至极的话。
司冠闻言,木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久久才哼出冷笑,“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一直把他当成老爸那种人,一直以为他......“原来你是这样看待你儿子,一个惹事生非的混帐。”
“我......”他凄然的表情让陈美静回复些许冷静,天,她刚说了什么?
“你也认为东西是我偷的?”没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司冠冷然的目光扫过身周围住他的人,心时冷冷地想:这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没有一个!
“到底怎么回事?”穿过人群来到中心,方慕白问情绪激动的李太太。
“你来的正好!”李太太抓着他,一手指向司冠。“你、你是学法律的,告诉他偷东西是什么罪要坐几年牢。”
“偷东西?”方慕白看向司冠。司冠莫名起了寒颤。他也一定不会相信他,哼,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是会跟人打架,但从来就没有偷过东西,而且,会打架也是那些人自己找上门挑衅,他根本没有主动找人打架过!
“李太太,你是说司冠偷东西?”方慕白的声音拉回他怨怼失神的心思。
“对,就是他!偷了我的结婚戒指!”
方慕白扳开手臂上邻居紧扣的手指,仿佛她刚说了个大笑话似地失笑道:“怎么可能,司冠不会偷别人的东西。”一句话,让凉了心的司冠愣在原地,也让在场凑热闹的邻居议论纷纷。他有没有听错?方慕白说―――
“一定是他,我放在洗衣机旁边的戒指是在他经过后头那条死巷子以后才不见的!”李太太气红脖子直叫,“你是念法律的,怎么帮这种偷东西又说谎的坏孩子说话!”
“我没有偷东西也没有说谎!”妈的!这死肥婆硬是把事情怪到他头上。“我到后巷是要找我的猫。”
“小老虎不见了?”方慕白问,这才发现名叫小老虎的猫不在司冠怀里。
“刚才听到它叫一声,然后就跑走了。“司冠抿嘴道。亏他还那么照顾它。
“把我的戒指还我!”被冷落的李太太急叫。
“李太太,我相信司冠没有偷你的戒指。”方慕白好言以告并问:“你家洗衣机放哪儿,为什么确定是司冠偷的?”
“就放在后面啊,他一定是走到后巷看见我的戒指。“
“我没有偷!老太婆,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听提懂!”
“司冠。”方慕白按住激动的司冠,将他勾在身边。“我想我能找出你的戒指,李太太。”
“找出我的戒指?”李太太一脸不解。“难道不是他偷的?”
“当然不是。“方慕白笑看身边的司冠,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笃定的话再度道出:“司冠不可能偷东西。”
他......相信他?司冠傻眼地看着他,确定自己听见他说他不可能偷东西的话。
“方便的话,让我去看看你的洗衣机好吗?”斯文的笑脸十分有礼地提出请求,让人想拒绝也难。
李太太领着方慕白和司冠,以及一些交情比较好又爱凑热闹的邻居到后院,洗衣机就摆在和防火巷隔一道水泥墙的角落。
“我就放在这里。“李太太指着洗衣机旁边的窗棂。
方慕白放开司冠走到洗衣机四周看了看,朝司冠勾勾手指。“来,帮我搬开这台洗衣机。”
不疑有他,司冠上前,和他合力搬开沉重的洗衣机,露出满是灰尘泥泞的墙角。果然在这。方慕白侧身弯下腰去,捡起角落闪闪发亮的一只戒指。“这是不是你的戒指?”
“怎、怎么可能!”李太太尖叫上前,拿回戒指猛瞧。“真的是我的戒指!”
“我想是你在拿衣服的时侯不小心让戒指掉到地上而没的察觉,这种事常常会有,你误会司冠了。”
“死肥婆!我早说没有偷你的什么鬼戒指。”洗脱嫌疑的司冠更是怒不可抑,“妈的,自己东西弄不见还怪人!你这个肥婆,我――”
“好了。”方慕白勾住他的肩膀,不让易怒的他找上对方算帐。“我想各位都看到了,司冠脾气虽然暴燥,但绝对不会偷东西,希望各位不要再误会他了。”
看戏的邻居私下耳语,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而陈美静,司冠的母亲,躲在邻居中始终没有出面。
方慕白很轻易就找到她瘦弱的身影,看向司冠,只见他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只是一张介于少年与大人之间的脸充满怒气以及憎恨,让对到他目光的陈美静更是缩起身子。
不能让他这么回去。方慕白心想,决定先拉他到自己的住处设法摆平他难消的怒气再说。否则难保他这个火爆的浪子脾性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五章
但方慕白多虑了,被拉到他住处的司冠什么也没做--不,或许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才更让人担心。
没有发脾气、没有破口大骂、没有粗手粗脚踢东西气......什么都没有,安静得不像是平常随便一激就动怒的司冠,在窗边盯着玻璃,从他背影读出的是茫然无奈的讯息。
方慕白走到他身后,略高的身影映在窗上,正好将司冠完全罩在里头,然而这时他却发现司冠比他刚认识他时长高了些。
“你看,刚认识你只到我肩膀,现在已经到我耳边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被堵在窗户与他之间的司冠仍然一声不吭。
方慕白深深叹了口气,张开双臂环住他前胸压向自己。“够了,司冠。我不会安慰人,我也不觉得你是脆弱得需要被安慰的人,不准再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听见没有?”
须臾,方慕白的双掌感受到司冠前胸的起伏,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用仿佛有很多疑惑似的语气问他:“你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什么都不说。”
“你要我说--说我这个人坏透了,连自己的老妈都不相信她生下来的儿子不会偷东西?还是要我说我活该倒霉,就是平常打架打多了才会落到没有人相信的下场?你要我说什么?”胸口又涨又痛,仿佛有什么活的东西寄生在他胸腔里,现在长大了,正蠢蠢欲动想钻出他的身体得到自由,钻得他痛苦难当,整个胸腔就像快爆炸一样。
“你要我说什么!”低哑的喃喃自语忽而变成暴躁的怒吼。
好痛!好难受!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每个人都把他当作坏孩子看待!他有什么地方做错?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挨一群不相干的人的骂?为什么连自己的老妈都不相信他这个儿子?为什么他要挨别人的白眼?就因为他家里有个爱赌博的老爸、有个喝酒陪笑的老妈?有一天到晚吵不完的架?有一个叫作什么破碎的家庭?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他愿意的!
“司冠!”
方慕白的呼唤就像引信,让情绪崩溃、控制不住自己的司冠转身揪着他大吼:“我有什么错!为什么每一件事都怪到我头上?我是心甘情愿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不是啊!被生下来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事,但为什么偏偏只有我?只有我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既然不要我就不该生下我!为什么?”
“司冠!不准说这种话!”将他扳向自己,方慕白扣住他双臂,含怒的目光锁住他激动的神情。“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
司冠挥臂甩开方慕白的手,狠狠的瞪他。“你要我说的不就是这些吗?”
“我要你说话,但不是要你自怜自艾!”
“放屁股”司冠推开他,往后退直到后背碰上窗户,想起邻居两极化的态度,年少方刚的血气就觉得愤恨不平。“少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念法律了不起啊!凭什么对你的态度好像在看神一样,看我就像在看过街才能鼠嫌脏嫌臭!我是做了什么?抢劫?放火?还是电视上的通缉犯?他们凭什么像看见虫一样的看我!”
邻居长久以来那种侧目、厌恶的态度是种无形的武器,平常倔强的他绝不承认自己会被这种可笑的态度伤害,但是长期的日积月累下,一旦心中强自压抑的怨怼决了堤,就怎么也无法力挽狂漾,导致年少不知道该怎么排解这份怨恨的司冠失控地拼命怒吼。
“谁想要一个只会赌博打老婆的老子!谁又会要一个在酒店上班的老妈!我不要啊,可是有没有人替我想过?我能选吗?我可以选择自己的老爸老妈吗?我可以选择自己投胎到哪个家里吗?我不能啊!为什么他们要把那个乱七八糟的家算在我头上?为什么要看不起我?为什么--?”
“够了!”抱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方慕白大声喝止他似乎永无止境的怨恨。他积累了多少不平、多少怨恨?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能发现他内心深处压抑的痛苦?难道他们这种不被期许的生命就活该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不准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你!你还有我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相信你吗?”
叩叩!门板在方慕白说话的时候被人在外头敲响。“慕白,是我李拓啦,你在不在家?”传进来的声音并没有人理会。
“我相信你什么都没做,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你绝对不会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不准你这么说!”
门锁发出被传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李拓不请自入并质疑:“喂,你怎么没锁门,要是......”
“不要再装好人的模样!我看了恶心1”被伤得彻底的司冠,已经痛到拒绝任何好意的地步,封闭着自己不肯去想方慕白话中的真诚,及过去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任由失控的愤怒操纵一切,吼出满心积压的不平:“你这种被自己老爸疼老妈爱,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人怎么会知道我有多痛苦、有多恨?我恨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老爸老妈!我恨那票三姑六婆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恨这世上所有的人!我恨......”
“你去恨啊!”方慕白同样被激起怒气,不同的是,他的怒气含着哀伤,除了朝他大吼,也气出了泪。“你再恨啊!恨这个世界不公平、恨每一个人、恨我啊!随便你怎么相怎么做,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不管最好!”司冠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你......”方慕白转身,这才看、见站在门边的李拓。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他只想来借一本书,想不到会遇见这画面。“我是不是该掉头离开?”